只需一眼，你便知道，这就是你应侍奉的王。
若不是触及神明为了的礼物，恩奇都或许还想不起他离开森林前来的理由。即便是此刻想起，他也并没有真正规劝对方的心。
在百姓能够自给自足，乌鲁克蓬勃发展的今天，谁又能判断说，这样的道路是错误的呢？
于是他上前两步，想要离吉尔伽美什更近一些，想要让他看清自己的认真，让他看清认真之后自己同样没有强求之意的礼让。
不过众所周知，乌鲁克的守护神伊什塔尔是个颜狗，她对长得好看的，长得好看的和长得好看的人几乎是有求必应。而正是作为颜狗的这等修养，连金星女神神殿之中的侍从，也都有着出色的相貌。
而乌鲁克的金星女神与乌鲁克之王之间最初的矛盾，就是王看上了女神大人神殿中的神妓，而女神大人也同样看好那位神妓，不愿她入宫为妃。
于是在吉尔伽美什的眼里，恩奇都，这位和神妓外貌一般无二的白袍少女，穿着隐约可内视的上等白锦，抚摸着衣领上的金色挂饰，带着浓郁到令他反感的诸神之力，做出了交合邀请的姿态，靠近了他。
等等，诸神之力？
吉尔伽美什蹙眉，手肘一划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剑，剑尖落在了恩奇都的颈部：“停下来，”现在还不是和诸神撕破脸的时候，“然后告诉我，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绝不可能是伊什塔尔，那个女人虽然狂傲并且没脑子，却绝对不回送来一个浑身带着其他神明力量的‘监视者’，或者是‘试探者’：“可别说是伊什塔尔，那个家伙还不至于借别人的手，来讨好本王。”
“你看起来很了解她，”恩奇都并未因为架在自己颈部的剑而变色，“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吵架？”想到局促的站在自己面前，希望自己传话的女神，恩奇都好奇的看着吉尔伽美什，“你知道她喜欢你。”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谴责他：“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
“那好吧，”恩奇都晃了晃头，“那我就不传达她的话了。”避重就轻的划过了真正让王在意的事情，人造人对眼前的危险恍若无察，“关于我身上的诸神之力，其实是我在按照伊什塔尔女神吩咐前来乌鲁克的路上，被拦住后的事情。”
已经从之前的话里听说了恩奇都是伊什塔尔送给他吉尔伽美什‘礼物’的王，抓住了他想要的重点：“伊什塔尔让你传话过来？”倒是很想听一下那个女人究竟还能做出什么令他恼怒的举动来，“说来听听？”
“我一路上想了很多，该如何规劝您，毕竟无论是神妓小姐，还是诸神，对您的评价都是负面的。”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王在说什么的恩奇都，抬手按住了王架在他面前的剑尖，“甚至诸神希望我向您传达他们的不满呢。”
王看着他的剑被绿发少女的指尖挡住，看着对方一面以轻松的笑意，一面慢慢用白嫩的手指压在了吹发可断的剑锋上，像是慢动作一般推开了他的兵器。
看着他与锋利兵器碰撞，互相施力还依旧白嫩如初，甚至不见留学的指尖。这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有了面前的家伙并非是人类的概念：“本王对那些神明究竟有何看法毫无兴趣，回答本王的问题。”
恩奇都弯起他漂亮的眼睛：“您果然很喜欢女神大人。”说到这里，他如释重负，“现在我可以对神妓小姐交一份儿不错的答卷了。”那位教导他，引领他，指引他的神妓小姐，最后牵挂的，便是她的女神。
到了最后，她所挂念的，依旧是或因她而起，女神与王之间的隔阂。
作为神造兵器，并没有自己感情的恩奇都能够感受到此刻王对女神的在意。他同样也记得当神妓逝去后，在森林之外等着他，与他交谈时女神对王的爱意。虽然不知道为何王和女神要做出这样的表象，但是能够得到他们彼此之间是互相在乎的，就已经够了。
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有全部的感情都来源于侍奉乌鲁克女神的神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比起眼前的王，他还是更偏向于金星女神的。那么，假装看不见这两位之间无形的默契，就当他耳聋好了。
“不知您是否知道，这些年来百姓对神明的供奉，逐年递减呢？”既然得到了女神大人牵挂的答案，那么紧随其后的就应该是诸神想要传达的话语了，“作为王，您是否应该就此事，与诸神进行……”
话音未落，吉尔伽美什的宝库便倾泻而出，不同于之前对伊什塔尔之时的温和与示威，王面对恩奇都的攻势带着凌厉的杀意血腥。他并不掩饰自己想要置恩奇都于死地的心，也没有遮掩他不屑神明的狂傲。
恩奇都自然也不是被动挨打的性子，他原本压在颈部的手向前一划，原本挂在他颈部的金色锁链在他面前崩散，化作了金色的粒子重新组合为了盾牌，挡住了吉尔伽美什的攻击。
然而这点儿阻碍根本无法阻挡吉尔伽美什前进的脚步，只见他脚下一划便由正面攻击转为了侧面，手中锋利的剑芒顺着盾无法阻拦的地方直着捅了下去。
作为兵器而存在的恩奇都脚步后撤，从容的躲闪了王的攻击，然后他顺手抄起放在一旁的盘子，照着王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然后当他发现自己不小心顺手扔过去了什么后，他尴尬地停了下来：“不然，我们换个地方打吧。”他真的只是随手抄了一把武器而已。
而躲闪过这等不入流‘暗器’的王，看着将墙面砸出一个大坑的果盘，饶有兴致的挑眉。一方面是为了恩奇都这很有伊什塔尔风范的攻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看到了恩奇都的战力，这让很久没有找到对手的王感到了兴奋。
“准许了，”他大笑道，“但是，别让本王感到失望啊。”
“怎么会，”恩奇都微笑的回应道，“如果我让您感到失望，只能说明伊什塔尔大人的眼光和能力，也不过如此呢。”
作者有话要说： 王：总感觉最后一句话，是在给伊什塔尔拉仇恨？
第127章 十二
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将他国土上奔腾不息的底格里斯与幼发拉底化作长矛。
神造兵器恩奇都俯身双手紧贴大地，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土地化为手中箭矢。
当奔流的和与包容的土壤相撞，当王一次次与深造之兵器的身影交织又分离，所有的不满、愤怒、憎恶，都化作了久逢对手的惺惺相惜。所有的抵触、抗拒、谏言，都变为了相得益彰的期待。
王红色的眼眸熠熠生辉，王如细碎黄金一般的发梢洋溢着他此刻欢悦的心情，他抛却了所有的狂傲，在发觉自己的兵器取之不尽，对方的武器也用之不竭后，王化远战为近战，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挚。
乌鲁克边际的草原上，河流与大地的撞击相持了七天七夜，哪怕在另一端的土地，也能够听见雷霆怒吼的声音，也能感受到大地颤抖的痕迹。
第八天，力竭的吉尔加美什躺倒在地，而恩奇都如镜面一般躺倒在另一侧，与他的头靠在一起。
他们谁都没说话，但是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们一起笑出了声。
“所以，那个女人让你来传达什么？”笑声过后，吉尔伽美什才想起自己遗忘的事情。
“啊，想了想，忽然觉得好亏啊。”恩奇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这么辛苦的走到王的面前，却要替其他人传达信息，仔细想一下，果然还是算了吧。”
吉尔伽美什不置可否，因为最初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的神力，在他与对方的持续交战之中已经淡不可见。反倒是属于伊什塔尔和艾蕾什基伽尔那家伙的力量与祝福越发明显——的确不是诸神的信使。
但是为什么会有艾蕾什基伽尔那个女人的气息？宁肯和那个有百合倾向的女人好好谈话，都不愿意来直面他么？
想到这里，王的心中怒火上扬，也没有了追问伊什塔尔到底想要恩奇都传达什么的意图。不过这份礼物，就如他未来视所看到的那样，是他愿意交心并且称之为‘挚友’的存在。
哪怕是脾气，也很符合他的口味：“有兴趣一起去本王的乌鲁克看看么？”认识了新朋友的王，迫不及待的想要向他的朋友展示他最杰出的成就，“这天上地下，可没有任何事物，比得上本王的乌鲁克了。”
“是的，”恩奇都侧头看着吉尔伽美什，声音中尽是向往和喜悦，“那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国度，在前往您的宫殿之时，我有幸得见她的一部分。”
这样的吹捧让王感到满足，他坐起身面朝恩奇都：“那便一起吧，”朝着恩奇都伸出了手，“本王带你去看看更美好的景色。”
“但是作为王，您难道不应该驻守王城么？”恩奇都也坐了起来，嘴中这样规劝，他的手却搭在了吉尔伽美什的手掌心。
“那种事情无关紧要，”吉尔伽美什大笑道，“只需一纸诏令，交给伊什塔尔就好了。”
说到这里，敏锐如恩奇都又如何意识不到他的谏言已经被王所听取，可他的采纳方式却如此独树一帜：“女神大人一定会非常生气的，”他想了想神妓所告诉他，关于那位女神的脾性，“您的宝库可能要遭殃了。”
吉尔伽美什却不以为意的回答道：“有什么关系，本王早已许诺，本王的宝库与她共享。若是缺了什么，直接去她的神殿里拿就行。”
作为乌鲁克的王，吉尔伽美什的宝库是‘子民’所能供奉的上等之物。而作为被神明疼爱的女神，伊什塔尔的宝库，却是‘诸神’所赐予或赠送之物。
说到这里，王看了一眼恩奇都：“作为本王的挚友，本王也赐予你同等的权利。”
“无须如此，王。”恩奇都笑弯了眉眼，“我是您的所有物，这样的恩赐……”
“本王说什么，就是什么。”任性的吉尔伽美什打断了恩奇都，“更何况你是作为‘人’的存在，虽然不知道那些不长脑袋的家伙给你灌输了什么，但是本王所承认的，是作为‘挚友’的恩奇都。”
恩奇都的注意力却被别的地方牵引了：“为何不是女神大人呢？”
“那个家伙？哼，虽然缺点数都数不过来，可胆敢无视本王体内神血，有胆量将‘人’凌驾于‘神明’之上，算是她为数不多令人倾心的地方了。”
或许是源于神妓的情感，这样赞美伊什塔尔的话让恩奇都心生愉悦：“让您倾心么？”
王没有回答，只是牵着恩奇都的手，朝着乌鲁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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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什塔尔不可置信的看着西杜丽，整个人都在颤抖。
“是的，伊什塔尔大人。”西杜丽叹气，看着靠在雄狮身上享受着阳光的女神，因为震惊而僵直的身躯，“从今日起，您将代替吾王处理乌鲁克的全部事宜。”
如果神明能够晕厥过去，伊什塔尔觉得她现在一定已经不省人事了：“……他人呢？”
“和恩奇都大人出门远游了。”西杜丽带着怜悯的神色看着这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女神，再一次为她在关键时刻总是能把事情搞砸的能力感到由衷的敬佩。
明明王已经打算和她和解了，这位女神大人却在这种时候弄出了个‘挚友’。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彻底消散了王旧日的怒火，但是看着王如今的姿态，也是在另一种程度上的，新升起的不满和恼怒。
然而伊什塔尔还打算在做最后的临死挣扎：“他就不怕我把乌鲁克弄得一团糟？”
“关于这一点，”西杜丽摇头，“王已经向我传令，就算是您想要让乌鲁克自我毁灭也不要紧——‘如果她不想要各种供奉，以及百姓对她毫无底线的赞美’，王是这样说的。”
完美的敲中了伊什塔尔命脉：“谁，谁稀罕啊。”女神大人被这赤果果揭露她本质的话羞红了脸，“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吧，啊，他干嘛说的好像我很喜欢听别人夸奖我一样，明明不是这样的。”
西杜丽带着早已看透一切的笑容，笑而不语。
“总，总之，如果我执掌乌鲁克的话，整个乌鲁克就要听我的了对吧。”伊什塔尔很快就从打击中缓过神来，带着期待的神色看着西杜丽。
“是这样的。”辅政官尽职尽责的回答道。
“那么第一道政令，”伊什塔尔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要整个乌鲁克的百姓每天赞扬我三句话！然后，我要给我的神殿里，全部换上帅气的小哥哥。”
西杜丽脸上是‘果然如此’的感叹：“关于这一点，因为您只是暂代乌鲁克之王，您的政令是低于吉尔伽美什王的。”她的话语里慢慢的感慨和无奈，“王曾经下令过，您的神殿中，只能有女性侍奉者。”
伊什塔尔的脸再次扭曲，她挣扎着向西杜丽发出了溺死前的哀求：“那么，赞美我三句话？最好的供奉？”
“王在离职前下令，为欢庆他找到了一位能与他并肩的挚友——乌鲁克十年内免税免供奉免朝拜。”
没有税收代表着没有钱，没有供奉代表着没有各种奇珍异宝，没有朝拜代表着没有定期夸奖她的大型集会：“那么，宴会呢？”
“王说，所有宴会等他回来一同举办。”说到这里，西杜丽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对伊什塔尔的歉意和不忍，“我很抱歉，伊什塔尔大人。”
所以说，何苦来哉呢，金星的女神总是喜欢在王的底线上反复横跳，明明王也有办法彻底按死这位躁动的试探者，却也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她这样做，即便是恼怒和不满，却也不会真的让她感到难堪。
但是这种小孩子‘你是混蛋’‘你才是混蛋’‘反弹’‘反弹的反弹’之类幼稚的较量，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结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