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妾之女——君子迁
时间:2019-11-06 09:42:42

  靖国公方正的脸便有些尴尬之色,心下明白,妻子这是在调侃自己上次被白姨娘抓了个满脸花的事情了。
  顾老太太不明所以,却也拍了拍温氏的手,“那你们回去收拾收拾。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估摸着去了的话,今日赶不回城里。晚间,便住到咱们赁下的那处院子里头,也好有个照应。”
  靖国公夫妻两个答应了,起身回去收拾东西。顾老太太这边,也叫丫鬟开了自己的库房去包了些药材药丸子之类的送到了正房,叫温氏一并带过去。
  温氏自己也有东西带着,等都收拾利落了,外边车马备好,夫妻两个一起动身的时候,已经到了申时。
  离着白姨娘所在的庵堂不算近,饶是一路车马行得飞快,到了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擦黑儿了。
  白姨娘确实病得挺重,被从庵里挪到了小院中,就安置在后院的厢房里。
  留守的三四个仆妇见她昏昏沉沉的,不时还会说些胡话,而回城的刘妈妈却还没有回来,都是急得很了。眼见着靖国公等人到来,顿时如见救兵。
  白姨娘确实是病得很重了。
  一直跟在白姨娘身边照顾的陈妈妈听到外边的马车声,拉着白姨娘的手,抹了一把眼泪,轻声叫着,“姨娘醒醒,大夫就到了……”
  白姨娘眼皮儿动了动,从喉咙间溢出一抹微不可闻的声音,费力地抬起了手,指了指院子,又落了下去。
  将她从小带大,陈妈妈自是明白她的心意,也顾不得什么了,起身踉踉跄跄往外跑。
  冲到了院子外头,就看见了正扶着温氏下马车的靖国公。
  “国公爷……大太太?”陈妈妈先是一怔,往靖国公夫妻二人身后看去,并没有阿琇的身影,眼中难免露出了失望。
  想要福身下去请安,无奈年纪大了,又在白姨娘的床前守了一天一宿,只略微一弯腿,就险些摔倒。
  慌得刘妈妈赶紧扶住了她。
  “白姨娘怎么样了?”温氏是知道陈妈妈的,这是个忠心的老人。此时见她已经是衰老的不成样子,想来这几年跟在白姨娘身边,也没少费了心力。
  从前白姨娘得意的时候,也没见陈妈妈趾高气扬过。
  见问,陈妈妈眼睛又湿了,“姨娘她……看着不大好。”
  靖国公心中一惊,先只说是病重,不到一天的功夫,竟然已经到了要不行的地步了吗?
  忙对温氏说了一句,先带着大夫进去了。
  陈妈妈看了看靖国公的背影,又看了看温氏,到底不放心,低声告了罪,忙垫着脚也跟了进去。
  刘妈妈忙上前扶着温氏,“这一路上想必太太也累了,先进屋子歇歇吧。”
  “好。”
  出来得急,温氏也没有带丫鬟,便只吩咐了几个仆妇和车夫一同将带来的药材等物卸下,自己叫刘妈妈引着,先往正房里去了。
  这边靖国公与大夫直奔了白姨娘住的东厢房。
  一般而言,东厢房冬冷夏热。此时正是夏日,虽厢房前头有一棵大树,却也不见得多凉快,东厢房里,却还是门户紧闭。
  推了门进去,便有一股病人处特有的黏腻热气扑面而来,靖国公不禁皱了皱眉。
  小小的两间屋子,以一道布帘子隔开。
  挑开帘子,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白姨娘。
  这样热的天气,这样密不透风的屋子,她躺在床上,身上还盖了条棉被。双目紧闭,曾经娇媚可人的脸上消瘦极了,一片苍白。
  “怎么回事?”靖国公大步走到窗前,转身问跟在后边的陈妈妈。
  他声音不小,床上的白姨娘眼皮儿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
  陈妈妈连忙走了过去,半跪半坐在床前,带着哽咽轻声道,“姨娘发了高热,一直说冷……姨娘,姨娘,醒一醒,国公爷来了。”
  “嗯?”白姨娘喉咙里溢出一丝声音,只是微弱几不可闻。她的眼神有些空洞,眼珠子转了许久,才算看到了站在赵妈妈身后的靖国公。费劲地睁大眼睛。嘴唇动了动,“表……表哥?”
  “你病了,我请了大夫来,咱们先看病。”看着这样的白姨娘,靖国公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只得上前,轻轻地将白姨娘的手从被子中拿出。
  大夫忙过去,陈妈妈让开了身子。
  仔细地诊过了脉,大夫请了靖国公到外边说话。
  “表哥……”白姨娘忽然想要起身。
  靖国公回过头,“我就在外边,和大夫说几句话。”
  跟着大夫出去了。
  因是厢房,外间很是狭小,二人索性到了院子里来说话。
  “如何?”靖国公低声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实在是……国公也要心里有个准备。”
  这大夫是京城里比较有名,也时常在国公府里来往,说话便没有太多顾虑。
  其实方才看到白姨娘的模样,靖国公心中便已经有了底。虽彼此都有许多的怨气,可相伴多年,到了此时,他心里是难过的。
  “没有法子了吗?”犹豫着看了看厢房的窗户,靖国公低声道,“我带了不少的药材过来,好歹……开个方子吧。”
  大夫点头,“这位姨娘的脉象杂乱无章,之前府上来人与我说的是中了暑气所致。以在下多年行医来看,只怕并非如此。”
  “嗯?”
  大夫想了想,“或许这位姨娘早年间用过虎狼之药,日积月累下来毁了身子,年轻时候不觉如何,一旦发出来,便成摧枯拉朽之势。”
  虎狼之药?
  靖国公心下疑惑,唤了人进来,请大夫到外院里去开方子熬药,步履沉重地再次进入了东厢房。
  “国公爷?”陈妈妈抹着眼泪站起来。
  靖国公摆了摆手,“不用多礼了。”
  走到床前,看着仿佛已经没了活劲儿的白姨娘,缓缓坐下。
  “我不知道你病得这样的沉重。”靖国公轻声道。
  白姨娘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
  陈妈妈赶紧扑到了窗边的桌子边倒了一杯白水。
  “我来吧。”接过了水杯,一手扶着白姨娘半坐了起来,将水递到了她的嘴边。
  白姨娘只喝了一口,就摇摇头,不再喝了。
  她身上有些发潮,不知道是不是捂出来的汗。
  “表哥,你……”白姨娘似乎没什么力气,不过一句话,说得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她看了看门口,再没有别人的影子,病容之上失望极了,“就只有你来了吗?”
  靖国公明白她想问什么,原本在府里的时候他说得斩钉截铁,可面对着这样的白姨娘,却还是狠不下心来。
  只好将人放躺在床上,低声安慰道,“你病着,不要多想。大夫已经去熬药了,吃了药好好睡一觉便好了。”
  这般的左右而言他,白姨娘脑子里昏昏沉沉地,却偏又在这个时候清明了起来。
  她眼里蓄起了眼泪,“是不是,太太不肯叫九丫头来见我?”
  “不是。她不是那样的人。”
  靖国公握住了白姨娘枯瘦的手,不去看她的眼睛。
  “方才大夫说,你早年用过虎狼之药,毁了身子。再不肯静心养着,只怕会……会留下病根。”靖国公干巴巴地说着,“你不要多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好生养着才行。”
  “虎狼……之药?”
  白姨娘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陈妈妈在一旁听了,捂着嘴哭了出来。
  “都是我,是我害了姨娘啊!”
  她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也不等靖国公问,便膝行到了床前,抱住白姨娘的腿泣不成声。
  “都是我不好,是我糊涂呀!”
  陈妈妈哭得不行,“要不是当年我看姨娘生下三姑娘后再没有开怀,寻了个秘方儿来给姨娘吃,何至于有今日哪!”
  当年白姨娘生下了阿珠后,便一门心思要抢在正室的前头再生下儿子,好占住靖国公长子的位置。谁料,竟然是一连两年都没有个音信儿。为此,靖国公也着急,甚至又另外收了两位姨娘进门。
  这就叫白姨娘愈发着急了。
  所谓病笃乱投医。白姨娘成天供着送子观音的像,又叫陈妈妈在外头寻了各种生子方儿来吃。最初还是找的正经大夫开方子,后来见没效果,便开始寻偏方了,什么嗣子丹种子丸求子汤之类的没少吃喝,有一次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连护国寺的香灰都叫人买了来兑水喝了。
  折腾了好几年,才终于又如愿以偿地怀上了第二胎。
  怀着阿琇的时候,她也请人来给看过,都说脉象是男胎。白姨娘也觉得自己心诚,总该得偿所愿。所以孩子出生后一听是女孩儿,白姨娘就直接厥了过去。
  这都是旧事了。既是偏方,里头用了什么药,谁还去查证?
  那个时候,就埋下了隐患。
  仆妇在前院熬好了药送来,陈妈妈接过来,含泪小心翼翼地喂了白姨娘喝下——其实,也不过是些调理身子的药物。按大夫的意思,吃与不吃,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许是喝了药的缘故,白姨娘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甚至说了一声肚子饿了。
  陈妈妈大喜,连声说道,“我这就去熬些米汤来,姨娘病着,吃不得荤腥儿。”
  靖国公叫住了她,“外面车上,有带来的燕窝。”
  擦着眼泪,陈妈妈出去了。
  “表哥……”白姨娘拉住了靖国公的手,哽咽着叫道。
  下意识的,靖国公往回缩了缩手。
  这样的动作,明显是对自己抗拒了,白姨娘泪水涔涔而下,松开了手,将头转向一侧,“既是厌恶了我,何必还来看我?”
  这一转,便露出了鬓角处的缕缕银丝。
  曾经柔美多情的少女,如今,变得这般的苍老。
  她比靖国公还要小上几岁,可此时在一处,看着竟像是比靖国公大了十几岁一般。
  “说了你不要多想,先养身子要紧。”靖国公与顾老太太不同,心肠软得很,“咱们一场情分,不至于此。”
  “真的?”
  白姨娘小意殷勤惯了的,自然不会与靖国公硬杠着,听闻他话语之中有了放松,便也就转回了头,一双眼睛盯着靖国公,满是爱意的目光落在靖国公的脸上,痴痴迷迷的。
  这番情态,原是年轻时候靖国公时常看到的。
  那时候他只会想到,表妹柔弱,将他当做了此生的倚靠。
  可是此时,却颇为不自然地低下了眼帘,避开了白姨娘的目光。
  手上一热,却是白姨娘将脸贴在了他的手心。
  “表哥,从前都是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像是中了魔一样。那样伤了你的脸,还叫阿珠伤了心……”
  她眼睛里泛着亮光,说话也比方才有气力多了,却叫靖国公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莫非,是回光返照?
 
 
第176章 白姨娘死了
  “太太。”刘妈妈端着托盘走进了正房里,对温氏陪笑道,“山里头,没有什么好东西。好在这水是山里的泉水,清冽得很,泡了茶来,太太且润润喉咙吧。”
  说着,上前将茶端给了温氏。
  温氏也是赶了半天的路,觉得口渴了。接过了茶水轻轻啜了一口,这茶确实算不得好,但也正如刘妈妈说的,茶水有一股很是清甜的味道。
  “太太尝着可还行?”刘妈妈陪着笑脸,“天色也晚了,正叫人预备晚饭。粗粝得很,也是我们一片心意。”
  她说话小心翼翼中带着讨好。
  当初被拨来看管白姨娘,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眼瞅着白姨娘就要不行了,到时候她们这几个人自然还得回府里当差。此时不来讨好当家的太太,又什么时候去讨好?
  因此上分外的殷勤。
  温氏也不是头天当家,刘妈妈的心思她当然懂得,也并不反感。
  端只看这个院子里收拾得利利落落,便知道守在这里的几个仆妇确实是用了心的。至于额外的圆滑,在她看来也只是各人的行事做派而已,算不得错处。
  “你们都辛苦了。”温氏赞了一句。
  这句话就叫刘妈妈眉开眼笑了。不过片刻,又觉得那边白姨娘还要死要活,自己就开心起来,叫人看着也不像,连忙收敛了笑容,恭敬地说道,“都是当差,自然要用心。”
  温氏便叫她坐下,陪着自己说话。
  刘妈妈原先在国公府里也不过是个二等的仆妇,轻易连去温氏跟前回话的资格都没有,又哪里敢坐下呢?
  连声推辞不过,忙跑到院子里头,拿了只四脚小板凳进来,告罪坐下。
  温氏笑道:“你也太小心了。”
  听见院子里头脚步声响,往院子里看了看,是有人端了熬好的药给送到了东厢房里,温氏便不在意地掠了掠鬓边的头发,细细问起白姨娘在庵里的情形。
  话还没有说几句,蓦然间东厢房里就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喊声正到了高亢处,又戛然而止,就连院中树上的鸟儿都被惊得飞了出去。
  温氏和刘妈妈都被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了?”刘妈妈捂着心口站起来,“太太,我去外头瞧瞧。”
  温氏点头,自己也起身跟在了后边。
  东厢房门口,刘妈妈和从里边冲出来的陈妈妈险些撞个满怀。
  “哎呦老姐姐,这是怎……”
  刘妈妈话都没说完,就被陈妈妈伸手扒拉开了。泪流满面的陈妈妈往外冲,嘴里大喊着,“大夫,大夫!”
  “太太……”刘妈妈站在厢房门口,小心地叫了一声。
  温氏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进去看看她。”
  说着,便自己推门进了东厢房。
  这边刘妈妈朝着听见了声音跑过来看的几个仆妇摆手,“都散了散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