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方正的脸上有些一言难尽的神色,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宴上出了个小岔子,陛下动了气,散的便早了些。”
“不但今日散的早了,明日一早都不用陛见了,百官只在无极殿外磕头就行了。”
“这是为何?”二老爷十分不解,“往年,可没开过这个例啊。”
三老爷捋着短须,“宴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皇帝是个好热闹的人,年轻时候动不动就白龙鱼服。不是大事,不会连宫宴都匆匆结束。
靖国公苦笑,“什么事?两位皇子动起了手,算不算大事?”
正顺手将茶水放在嘴边啜了一口的阿琇直接被呛到了。
“皇子……动手?”
天老爷咧,亘古未闻啊!
皇室之中的倾轧从来就不少,甚至说为了那张龙椅拼到了最后染了兄弟鲜血的也多了去。
可是外面儿上,总还要粉饰一番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两位皇子宴上动手?
阿琇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忍住了,就看春晖堂里除了靖国公和温氏初一外,没一个脸色如常的。
“这,这……是哪两位皇子啊?”三老爷最先反应过来,“又是因为什么呢?”
靖国公叹了口气,端起茶来喝着,试图叫自己平复一下。
顾老太太就看温氏,温氏轻声道,“我在女眷那边,到底因为什么,也实在是没看到。初一。”
初一立刻站起来。与父母惊讶中带了一层惧意不同,他甚至觉得这是一场很有意思的闹剧。
“是这样,今天的宫宴吧,北戎的洛吉王子也到场了。才一开宴,三皇子便起身上奏,说是洛吉王子与德贵妃同时进京的,北戎亦有和亲之意,恰好五公主与洛吉王子年龄相仿,堪为婚配。九皇子一听就急了,没等陛下说话,一杯酒就泼到了三皇子的脸上。”他双手往外一摊,“然后,可不就动起手来了吗?”
“正是这样。三皇子没留神吃了亏,骂九皇子不敬兄长。九皇子便说五公主一向病弱,三皇子却建议她和亲北戎,是何居心。先时只是言语冲突,说着说着,三皇子就动了手。”靖国公补充。
阿琇囧囧的,这也行?
第204章 沈安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三皇子……”阿琇很是不解,三皇子的儿子,都比九皇子凤容年纪大了。按说,不应该这样没脑子啊。
皇帝叫洛吉入宫学,却闭口不谈和亲,那就说明皇帝本身无意叫大凤贵女嫁入北戎。
三皇子脑子被驴踢了,宫宴上提出叫五公主和亲?
“然后呢?”
两位皇子都动手了,皇帝什么反应?
初一摇了摇头,“陛下就很生气了,叫把三皇子九皇子拖了下去。然后,就散了。”
“这可真是。这件事,谁出门去,都不许谈论。”顾老太太环视了一遍春晖堂里的儿孙们,“皇子们怎么闹腾,陛下气归气,也不会如何。外人评说,只怕就要招祸了。”
众人都郑重点头。
下一刻,便听到顾老太太继续说道,“这就是妻妾众多的祸端了。若是专情一人,哪儿来的这么多事!”
众人沉默,阿琇咳声,总觉得老祖母对皇帝陛下很有意见的样子,幸灾乐祸不要太明显了。
就只是初一为自己的小伙伴九皇子凤容很是有些担心。原本很得帝宠的,万一因为这事儿被皇帝冷落了又如何是好?
不过转念想想,换他在凤容的位置上,如果有人提出拿他姐姐去和亲,那他泼人一脸酒又算了什么?不打得对方爹妈都不认得,决不算完!还哪里有什么功夫去想什么帝宠不帝宠的呢?
“回来早些倒是也好,能一同守夜。”靖国公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憋了一句话出来。
一时守了夜,等过了子时,放过了烟花才各自散了。
要说这两位皇子险些互殴,也是叫皇帝看得目瞪口呆。最呆的还是北戎王子洛吉,好好儿地吃着宫宴喝着御酒,无端端就被三皇子一句话扯了出来,宫宴散后回到了四夷馆里,洛吉对着随从好一阵的抱怨,“成亲不成亲的我都不急,倒叫他当了枪头用。”
大年初一百官朝贺后,皇帝将凤玄宣到了宫里来听自己诉苦。
“朕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这一个一个的,总不能叫人安生。”已经脱下了朝服的皇帝歪在龙榻上边,连冠都去了,只光光的个发髻上头插了跟龙头簪,病恹恹的模样。
几个侄子暗潮汹涌,凤玄可不打算掺和进去,也不想接着皇帝这个话茬说下去,劝了一句,“孩子多了,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皇兄莫非还真为此伤了龙体?”
仗着皇帝的宠爱,凤玄修长的手指划过茶盏上的纹路,懒洋洋地说道,“瞧着皇兄如此模样,实在是叫臣弟难过。”
“朕什么模样?”皇帝不悦了。
“嘞上条抹额,那就跟坐月子似的……”话没说完,皇帝气得直接将枕头砸了过来。
“混账的东西!”皇帝指着凤玄骂道,“眼里还有没有朕啦?”
“都是实话。”从小被皇帝带大,凤玄也算知道自己的皇兄是个什么脾性,把枕头从脸上摘了下来,殷殷勤勤地塞回到了皇帝怀里,嘴里劝着,“您也说了,这一把年纪了。这么多年来,什么没经历过呢?如今为了两个毛孩子动怒,不值当的。”
皇帝一声长叹,“儿女都是债啊。”
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凤玄,“兄弟也是。”
“是是是,我非但是债,还是孽债。皇兄,去岁咱们说好了的,等您这两位新贵妃的册封大典后,就让我回北境。这拖来拖去的,过了年了。为了不叫您堵心,要不我……”
“娶了王妃再走!”
皇帝摆手,“娶了王妃留个后,要不,朕愧对先帝。”
凤玄扶额,他就知道,与皇兄一处说不过三句话,便会绕到这个上头来。
索性就拖了椅子来坐到了龙榻边儿上,与皇帝正色道,“臣弟不是说了么,王妃须得是人间绝色才行。”
“可这天下,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皇帝捶胸,“只要你松口娶亲,朕下圣旨选秀都成哪。”
眼瞅着这老兄弟都要奔着四十了,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孙子都有了!
凤玄哈哈一笑,“选秀出来的,不过俗品。我的王妃,不能带半点俗韵。这神仙似的人,以后生出来的世子才是英杰。”
“那人家仙女儿,也不能看上凡人来嫁你啊。”皇帝只觉得老兄弟这想法,实在是太有些个叫他为难了。他君临天下,可也管不到人家神仙身上去啊。
凤玄反驳,“那古人还有仙女看上放牛郎的哪,好歹我也是先帝之子,天潢贵胄。怎么就叫人……叫神仙看不中了?”
他站起身来,脸色郑重极了,“若不能得仙子一般脱俗的人物为妻,我宁可终身不娶!”
皇帝张着嘴,一时半会儿的,想着斥责一下这个老兄弟,竟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了。
半晌后,皇帝颓然地摆了摆手,“随你吧,朕倒要看看你能找到什么天仙来。”
“那我回北境的事……”凤玄得寸进尺地试探。
皇帝刚要说一句“想走就快走”,有内侍垂首进来,“陛下,丽娘娘在外边求见。”
皇帝顿了一下,抬了抬手指,“让她滚回瑶华宫去。”
内侍应喏,躬身退了出去。
“看吧,这就是庸脂俗粉了。”凤玄唯恐天下不乱地添了把火。
皇帝被他挤兑得险些老泪纵横,“快闭嘴吧你!”
凤玄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进谏一把,“贵妃糊涂,好歹赔了皇兄多年。皇兄该罚罚了,消了气就好。两个侄儿呢,赶上了这样的母妃……臣弟还是那句话,皇兄您意思意思就算了吧。”
“你也滚!”
凤玄揉了揉鼻子,灰溜溜地滚了。
正月十六开笔开玺,新年头一遭朝会,几个御史联名上折子,弹劾两位皇子。
当然,皇子间的事儿,怎么能叫干架呢?皇帝下了谕,三皇子九皇子举止失仪,各自禁足,另叫工部建皇子府。不用问,这个皇子府是给凤容建的。
宫里,也不大不小的有了些变故。头一个,就是林贵妃丽贵妃两个,同样得了罚,在各自宫里闭宫思过。
不过这些,靖国公府里的女人们并不关注。
因为,沈安要参加春试,除他外,这次应试的还有阿珎的女婿范晋。霍青时也是今年应武举春试。若是中了榜,四月初还有殿试。
此外,八姑娘的大婚,日子定在了三月初。
都是费神费力的事儿,谁还有功夫去管什么皇子贵妃呢?所幸沈安那边自有二老爷打点,二太太虽然不好出院儿,可儿子春试的衣裳鞋袜都是她自己张罗的,这个谁也抢不去。
至于八姑娘,嫁妆等早就齐备了。温氏所要做的,不过是再带着人细细清点两次,若有一两样疏忽的,便赶紧着人补齐。
比起沈安和八姑娘,温氏更担心霍青时。
这孩子,父母有等于无。
温氏特意将霍青时叫了来,嘱咐他,“春试日子就快到了。你无事的时候,便往我们四姑爷家里多走两趟。好歹他是咱们大凤头一个武探花,有些经验的。”
“这还用姑母说?”霍青时笑道,“我早就往胡二哥家里走了多少回了。”
阿珏与他年纪差不多,胡武却是要更加年长几岁。
霍青时也不从国公府这边论称呼,只叫胡武一声二哥。
闻言,温氏也笑了,“就说你是个精明的。”
一旁的阿琇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温氏和霍青时都看她。
“这有个什么好笑的。”温氏有时候都搞不清楚这个女儿在笑什么。
阿琇忍笑摇头,“没,没什么。”
霍青时眯起了眼睛。
阿琇顿时敛容坐好了,眼观鼻鼻观心,十分的淑女。
“表妹?”
阿琇抬头眨了眨眼睛,那神色无辜极了,“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儿,与表哥无关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霍青时哪里不知道她?知道这丫头心里不定想到了什么,说和自己无关,他傻了都不信。
不过,阿琇是已经订了亲的人,也不好如小时候那般呵两下痒痒或是笑闹一回。
霍青时起身告辞后,温氏才问阿琇,“到底笑什么?”
阿琇摇头,“没什么呀。娘,表哥比猴儿还精明呢,哪里用得着您为他担心这个呢。”
“又胡说!”温氏听见了猴儿两个字,斥了一句。
二月初九,春闱首日。
天还没有亮,国公府里众人就都已经起来了。沈安穿着一身儿素净的长衫,先往春晖堂里拜过了顾老太太,又拜了一回家里的几位长辈,然后才提着自己的考篮,带着两个小厮,去门口坐了车往贡院去了。
二太太倚在院子门口,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伤感,哭成了泪人儿。
春试一连三场,每场三天。
阿琇觉得,她堂哥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底子是有的。就只一样,看他那小身子板儿,有些清瘦,很不像他们沈家男儿的健壮身形。
也不知道这九天的功夫,沈安能不能坚持下来。
不但她担心,这九天里头,顾老太太嘴上说着随缘,可阿琇分明就看见她老人家每日里早起去偏间儿里拜菩萨。
好在,九天的功夫一晃就过去了。
散场那天,初一自告奋勇去接堂兄,温氏又安排了四个孔武有力的护院跟着。
结果,沈安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第205章 中了武状元哪
沈安被护院们抬了回来,将国公府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还是初一紧跟在后边,挥着手喊了两句,“大哥就是睡着啦!”
才叫人都放下了心。
温氏忙指挥着人将沈安送回去安顿好,想了一下,还是打发了人去请了大夫来。
又着人去厨房里吩咐将预备好的粥汤都送去沈安院子里。安排好了,才带了人往沈安那里走了一遭。
二老爷二太太都已经在那里了。
到底是父母,哪怕是听了初一说只是睡着,也是焦急得不行。尤其是二太太,守在沈安床边哭的什么似的。
沈安有父母守着,温氏和后边赶过来的三太太都不好多待,劝了二太太几句,便相携而出,带着初一一同来到了春晖堂里。
顾老太太已经知道长孙回来了,正心急地等着人过来。
一看温氏妯娌和初一来了,忙问,“安哥儿呢?”
初一笑嘻嘻的回道,“大哥哥上了马车就睡着了,到家了连叫都叫不醒,还是让人抬进来的。如今还睡着哪。”
听闻这个,顾老太太松了口气,甚至还念了声佛,“睡着了就好。我还担心他那身子骨熬不过这九天哪。”
安哥儿从小被拘在,不似初一这般顽皮。他性子也文静,六艺之中射御勉强过关,一味地读书做文章而已。
之前秋闱的时候,就叫人担心了一回。
“母亲放心吧,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回头为安哥儿好生看看,厨房里粥汤也都备下了,等他醒了便可先用些。”温氏笑着说道,“再安心等上十天,也就有消息了。”
对于到底能不能中了春闱,顾老太太看得很开,“安哥儿还年轻,中了自然好,不中也还耗得起。”
又转头去问两个儿媳妇,“可打发人去亲家家里了?”
阿珎的夫婿范晋也是本次春闱。
范晋父母在外任上,兄弟也都不在京城。范家老宅中,唯有范晋和阿珎服侍着致仕了的范老大人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