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叫继母突然大方起来了。
李氏说的那处宅子他知道,从前的荥阳侯府。虽说前些年荥阳侯府没落了,但好歹底子还在。
“青时也觉得不错。”李氏笑盈盈地看了看丈夫,“赶早不赶晚,不如明儿就叫了伢人来,咱们一同过去看看,就定了下来?”
霍骏沉吟了一下,点头,刚要说话,外头门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老爷,太太,外头有人来了,说是来谢谢咱们家大爷的。”
李氏眉头蹙起,瞥了一眼霍青时,“说了是什么人吗?”
“青时?”霍骏也疑惑地看向儿子,“你在外边做了什么吗?”
不然,谁会卡着他这偶尔才会回来的时候来致谢?
“说是姓贺。”门房也是跟了霍骏多年的人,对京城的许多人事都不清楚。否则,不会不认得马车上长公主府的标记。
听说来人姓贺,霍青时便知道了。
“是位姑娘吧?”
门房恭敬极了,“是,还带着两个很厉害的丫鬟。”
“我去看看。”霍青时便要往外走。
“姑娘?”李氏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两个字吸引了,不自觉地重复了出来,声音也略显尖利。见霍骏父子两个都看向自己,意识到有些失态了,忙干笑着解释,“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啊,这……这因为什么,姑娘家家的亲自来咱们极爱道谢哪?”
霍骏嗐了一声,“你管谁家的姑娘做什么?人都到了大门口,总不好干晾着。青时,快去看看,别薄了人家。”
霍青时笑了一下,出去了。
这里李氏就开始埋怨霍骏,“我也是担心。青时这才中了状元,前程可见,万一被什么人惦记着了,做父母的不得多问问哪?”
扶了霍骏起来,“走,咱们也出去瞧瞧。”
霍骏没动,不管怎么说,既然上了门来说是道谢的,那自然不会不来见见他和李氏。
果然,片刻后,霍青时引着一位穿了一身儿红衣,做男装打扮的姑娘走了进来。这姑娘身形高挑,圆润的脸上,英眉秀目,神采飞扬的,看上去便是个大方利落的模样。
“这便是霍将军霍夫人吧?”不等霍青时开口引荐,贺长安便先问了出来。
霍骏曾有三品武职,叫一声将军也并无不妥。
“青时,这位是……”霍骏看向了儿子。
霍青时眼中闪过无奈,他到了门口就看见这位名满京城的大小姐一身儿火红男装,负手站在车前。还没寒暄什么,贺大小姐已经叫人将带来的礼送进了门,又定要进门来见过他的长辈。
贺长安确实爽利,大大方方地对着霍骏一抱拳,“霍将军好,我是齐国公府贺长安。今日冒昧打扰,是来谢过霍统领救命之恩的。”
虽然眼前这位姑娘穿着男装,头发也只用金冠束住,但笑容爽朗,说话也并不扭捏,很叫霍骏心生好感。再加上贺长安点出了自己的出身,霍骏再傻,齐国公尚了慧怡长公主,实打实的驸马爷。
也是难怪了,眼前的明明是位姑娘,日常却是男装出行。家世使然,约莫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不过,霍骏自觉是个粗人,并不大喜欢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譬如上次温氏带着阿琇过来,阿琇那一身儿锦绣华缎,雪白的狐狸皮围领那张脸蛋,整个儿跟个瓷娃娃似的,霍骏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一点儿吓着了外甥女。
眼前这位贺姑娘,看着就皮实了许多。
“原来是贺小姐。”霍骏起身还了一礼,请贺长安在客位坐下,又使了个眼色给李氏。
李氏捏着帕子,干笑着叫了丫鬟快快上茶,旋身坐到了霍骏的旁边,细问贺长安,“也没有听青时这孩子说起过,不知贺小姐这救命之恩,从何说起呢?”
“是这样的。”
有丫鬟端上了茶,贺长安也不客气,接过来先轻轻地啜了一口,随手放在旁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春狩围场里的遭遇。
重点提及了阿琇为了救人落入狼口,自己和她一起都受了伤,正在危急之际,霍青时犹如天神一般出现,救了自己和阿琇。
阿琇围场受伤这事儿,霍骏和李氏是知道的。李氏一门心思想要攀着些温氏,还特意备了东西去国公府里看望了一回。
不过内情,却是不知了。
听了贺长安提起,霍骏夫妻两个才算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李氏也端起茶盏,“说起来这也是青时的职责所在,贺小姐千万不要多礼。”
却也没有喝。
贺长安见状,站了起来,“应该的,霍统领是卫戍陛下安全,却来救我,怎么能说是职责所在呢。”
转头对霍青时正色道,“临来的时候,祖父祖母让我与霍统领说,日后你但遇到什么事情,长公主府和齐国公府都会鼎力相助。”
霍青时也站了起来,“长公主与国公爷太客气了。”
能得到长公主与齐国公这样一个承诺,不管日后是否能够用到,对霍青时而言,他也不会傻到清高地表示“我不需要”去。
贺长安灿然一笑,眼里仿佛有细碎的星光,“霍统领也不必客气,祖母说,还请你哪日无事去她跟前坐坐呢。”
扫了一眼霍骏夫妻,觉得这对儿夫妻也很有趣,霍骏脸上有笑容,是很欣慰的笑。那个霍夫人,干笑得都要哭出来了,不能更假。
她笑吟吟地告辞,霍青时将她送了出去。
看得出,贺长安很是高兴,短短一段路程一直在说话。到了大门口,负手转身,偏着头看霍青时。
“贺姑娘?”
许是贺长安的眼睛实在是太明亮了些,霍青时不自觉地避开了。
大姑娘家家的,怎么好这样大大喇喇地盯着个男人看?
“霍青时。”
突然听见了贺长安这样一叫,霍青时回过神来,疑惑看着贺长安。
“本姑娘看上了你,你呢,觉得我怎么样?”
饶是贺长安素来爽利泼辣,说完这句,也忍不住有些心头狂跳,脸上也迅速地漫上了一层红晕,脚尖蹭了蹭地。
“贺姑娘你这……”霍青时脸也红了。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个姑娘站在跟前,丝毫不避讳地说看上了他。
“承蒙姑娘厚爱了,我没想过。”
霍青时只犹豫了一下,便直言不讳了,“论起来,今天是我第二次见到姑娘。无论是之前在围场,还是今日站在这里,青时从未对姑娘有过半分不敬之心。”
这一次,他没在避开贺长安,目光落在贺长安骤然有些失落的脸上。这才发觉,这个与表妹阿琇关系很好的小姑娘,容貌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很是好看,也很是耐看。
他咳嗽了一声,“我的意思是……”
斟酌了一下言辞,想着怎么说,能够不伤了这位国公府千金的脸面。
贺长安也没想着今天就要一句什么话,能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她已经是很知足。
“你……我跟阿琇打听过了,你没有成亲,也没有定亲,对不对?”
也还是个小姑娘,从前虽然有过婚约,可是掰着手指数一数,贺长安与凤凌单独相处的次数,还比不上贺长馨。
眼前是自己动了心的男人,贺长安怎么可能没有半点的羞涩尴尬呢?
霍青时也尴尬,不过还是点头。
“贺姑娘。”他还是敛容正色劝道,“能得姑娘厚爱,是我的福气。只是姑娘千金之躯,青时不敢有妄念。且业未立,谈何成家?”
很是紧张地听他说完了,贺长安松了口气。
“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心悦你。”她忽然上前一步,离得霍青时很近,“只要你不嫌弃我曾经退过婚,那,那你霍青时的夫人,我就当定啦!”
说完,也不再给霍青时说话的机会,转身捂着脸就跑,三步两步跳上了马车,朝着霍青时摆了摆手飘然而去。
留下霍青时在大门口呆了片刻后,才转身去了前边自己住的屋子。
李氏在游廊下站了片刻,没见霍青时进来,心里生出了许多的疑惑。
“你说,这贺家小姐是个什么意思?”她坐回了霍骏旁边,拧着手里的帕子,“会不会是青时和她……有了什么?”
“你别胡说。”霍骏端着的茶就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你知那位贺小姐是谁?长公主与齐国公的孙女!人家大大方方来谢过青时的救命之恩,你倒先胡思乱想起来了?也得想想,扰了人家的清誉,长公主和齐国公府能不能放过了你!”
李氏吓了一跳,“我,我这不就是跟你说说么?还能毁什么清誉?我就是觉得,人家门第那么高了,说是来谢救命之恩,就不能随便家里来个人?哪儿用得着她一个姑娘亲自上门呢。况且,你看见了吗,贺小姐看着青时的时候,眼睛都亮堂堂的!”
要说这俩人之间没什么,打死李氏也不信!
第214章 明儿我还去
李氏正在心里盘算着贺长安到家里来的意思,冷不防耳边霍骏就开始埋怨起了她。
不为别的,只是她那个端茶的举动。
“娇客登门,话才说完你就端茶送客,不是个礼数。”
李氏听了后满口叫屈,“我那是真渴了!从前在边城,也没这么多的讲究哪。”
“那也没见你喝下去啊。”对李氏的一些小心思,霍骏还是很清楚的。只是到底陪了他十几年,又给他生下了两个儿子,轻易他也不想太过苛责李氏,只是语重心长地嘱咐,“京城里不比边城,随便出去遇见个人,没准儿就是皇亲国戚。你得留心!”
话说得急了些,霍骏咳嗽了起来。
李氏忙起身给他拍了拍后背,“你别急啊,有话慢慢说。我都知道了,往后啊,再有客人来,我决不喝茶。”
霍骏咳嗽得满脸通红,手指头点着李氏,说不出话来。
“行啦行啦,我说笑呢。那位贺小姐看着不是个心眼儿小的,往后我多留心就是了。”李氏眼珠儿转了转,柔声对霍骏说道,“说起来,青时年纪也不算小了。从前呢,孩子说先立业,你又点了头,我这做后母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好了,状元也考来了,官儿也做上了,可不是该成家了吗?就咱们这条街上,我认得的几位当家的太太,可都与我打听过青时呢。”
“哦?”霍骏好不容易顺过了一口气,也来了些兴致,“都是怎么说的?”
李氏掩口轻笑,“瞧瞧你,一提起孩子的亲事,立刻就精神了起来。无非也就是谁有个外甥女啊侄女的,我也没大细听。”
“若是有人再问,你也上心些。”霍骏随口说了一句。
想了想方才到来的贺长安,忽然又有些个拿不准了。
却说贺长安上了马车,也没先回家,而是又跑去了国公府。
阿琇身上的伤也大为好转,起码不用整日里躺在床上了。
贺长安到的时候,她正躺在院子里的海棠花树下,腰间搭了一条玉色的纱被,闭着眼睛晃悠竹椅。手边,还有一只小圆几,上面摆着一壶茶,一盘点心。
养伤的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
“知道的说你在养伤,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沈九姑娘得有多惫懒呢。”常来常往的,贺长安也不需要人通报,自己就走到了阿琇身边。
她蹲了下去,“睡着啦?看风吹着你!”
听见是她的声音,阿琇的眼睛就挑开了一条小缝儿,“这里暖和呢。”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夜里没睡好。今儿见阳光十分的明媚,索性让人扶着搬到了树下来躺着。
有细碎的阳光落在阿琇的脸上,暖融融的,她越发不想睁开眼了。
有丫鬟抬来一张椅子请贺长安坐了,又去另外取了茶盏来,对贺长安笑道,“姑娘喝茶,这茶是新沏的。”
贺长安也不客气,摆摆手,“你们有事就去忙着,我和阿琇说话。”
等丫鬟们笑着退开了,贺长安推了推阿琇,“别睡了,我和你说话。”
“方才啊,我去了霍家。”
“咦?”听见了这话,阿琇立刻睁开了眼,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做什么去啦?”
之前听贺长安说看上了霍青时,阿琇顿时以为她自己跑去霍家提亲了。
她坐起来的突然,脑瓜顶儿直接就撞在了贺长安的鼻子上。
贺长安哎呦了一声,捂着鼻子眼泪都要下来了。
“疼死我了!”
“我看看我看看!”看见贺长安手指缝里渗出血迹,阿琇手忙脚乱地掏手帕,掏了几下没掏出来,又大声喊着叫丫鬟们过来。
她平日里很少有惊慌失措的时候,这么一喊,她的丫鬟,跟着贺长安一起来的两个丫鬟,都从耳房里一窝蜂地跑了出来。
“姑娘怎么了?”
“哎呀!”
贺长安捂着鼻子低着头,血就滴滴答答落在了地面上,看着比她身上的衣裳还要红些。
“快打水来。”阿琇忙吩咐丫鬟,“再拿冷帕子来。”
又尴尬地问贺长安,“疼不?”
贺长安含含糊糊地嘟哝了一句。
一时丫鬟们七手八脚地端了水来又是有人去抬起了贺长安的手臂,又是有人用冷水拍着贺长安的额头,还有人把布巾沾湿了塞进了贺长安出血的鼻孔,忙活了一阵子,才勉强止住了血,又帮着贺长安把手上脸上的血都擦干净了。
又有阿琇院子里年纪最小的丫鬟月儿担忧地出主意,“我去厨房里拿根葱吧?捣碎了浸湿布巾去堵住鼻子,也很快呢。”
“葱?”阿琇还是头一次听说用大葱来止鼻血的,这是个什么原理?
贺长安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这没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