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琇自觉以后就是如母长嫂了,凤妍怎么样她才懒得管,凤娇……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呢。
凤离停住了脚,阿琇就抬头看着他,“行不行?”
“我送你过去。”凤离握住了阿琇的手,领着她穿过一道耳门,朝着园子西北走去。
“阿离你看……那边的绿梅都开败了。”看着园子里那一片绿梅林,阿琇有些感慨。她头一次来安王府,就是被凤离以“绿梅开了,请九妹妹来赏花”的名义请来的。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凤离也想起了阿琇第一次跟着顾老太太来王府赏梅的情形。不过那次,也并算不上美好的回忆。凤妍出口成脏,自己也是一掌打在了凤妍脸上,第一次在阿琇面前暴露出真实的面目来。
原本以为,这小丫头会被自己吓跑,却没有想到,就这样纠纠缠缠快十年了,小丫头成了自己的未婚妻。
“今年梅花开得不大好,也没有给你折枝送过去。看明年吧,多做几坛子梅花酒,外公喜欢不说,就祖父也时常说起你做的酒。”
阿琇小眼神儿飞到了凤离脸上,“那你呢?”
“我不急。”凤离领着她慢慢往前走,嘴角勾了勾。
绕过了梅林不远,就到了落梅院。进了院门,就看见了两三个丫鬟正扒着窗根儿听墙角。乍一见了凤离和阿琇进门,都吓得跳了起来,喊了声王爷后一溜烟儿地跑了。
“让你见笑了。”
阿琇摊了摊手,走进了凤娇的屋子。
“王爷来了?”被太妃遣到了凤娇身边的刘嬷嬷本来正在床前躬身劝着凤娇,抬头就看见了凤离与阿琇进来,立刻站直了身子,又恭敬地叫了一声,“九姑娘。”
闻言凤娇慌忙站了起来,一抬头,就露出了一双烂桃似的眼睛。
“大哥……”看到凤离身边的阿琇,凤娇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阿离哥哥,我和县主说会儿话吧。你去看看祖母?”看到了凤娇的局促不安,阿琇将凤离推了出去。
刘嬷嬷也很是有眼色地使人上了茶,带着侍女们去了外间伺候。
“坐。”凤娇只觉得满心羞愧,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了。让了阿琇坐下,苦笑道,“我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过狼狈了,让你看了笑话。”
论起来,阿琇是她日后的嫂子。姑嫂之间说话,本也能交心。可算年纪,阿琇偏偏又比她小了好几岁。
凤娇一心里的苦水,总也不好向个还没有自己年纪大经历多的小姑娘去倾倒。
阿琇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跟你又有什么干系?就是笑话,也笑话不到你头上去。”
她难得耐着心安慰凤娇,“你也吃斋念经不短的时候了,心里应该比旁人清明了许多才是。凤妍那些糊涂话连听都不必,哪儿还值得为了她伤心?”
这话,方才刘嬷嬷也劝了凤娇。
只是放到谁的身上,能被亲妹妹这样的羞辱,真能不往心里去?
隔了许久,凤娇才抹了抹眼角,低声道,“祖母那里怎么说?我想过去看看,刘嬷嬷总是拦着。”
凤妍那些话着实难听,太妃被气得眼前发黑,强忍着怒火叫人把凤妍拉走先关了起来。忍着喉头腥甜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口血才吐了出来,人也晕厥了过去。
听见了外边乱哄哄的又是喊太医又是着人去寻老王爷,凤娇既为自己难过,又为外边的太妃担心,几次想要出去看看,都被太妃留在这里的刘嬷嬷拦住了。
阿琇听问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了凤娇,“祖母向来眼中不揉沙,一时气到了。”
“都是我的错。”凤娇垂头落泪。
“怎么就一门心思钻牛角尖呢?”阿琇纳罕,“祖母气恼,又不是因为你。你一味地这样想,才是对不起她老人家呢。”
凤娇勉强笑了一下,“我只是心中不安。凤妍有句话说的很对,京城里那么多的名门闺秀,北戎王子怎么就看中了我呢?我虽受封县主,可是并没有封号封邑,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宗室女,还曾成过亲休过夫……哪位高门千金,不比我更合适呢?显见的,是我心机了……”
听到了这里,阿琇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凤娇本来也是挺通透的啊,没想到一旦执拗起来,竟然也会这么把自己往死胡同里带。
“换了我是你,我就不会这样想。旁人愈是轻视羞辱,我便愈要将日子过得好好儿的。看着她们堵心不欢喜,我便欢喜了。”
凤娇什么时候听过这样无赖的话?忍不住破题为笑。
“是吧是吧?”阿琇拉起凤娇的手,“我家初一时常与洛吉王子在一处,我也见过王子两次。抛开了身份不说,那确实是一位心胸开阔磊落光明的北地汉子。他虽然是来和亲的,可来大凤一年,也并没有提起和亲一事。就如你方才说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大凤的贵女们,可怎么见了你一次,就记在了心里,还心心念念跑去请陛下赐婚了呢?可见对你是真心的了。我听初一说,王子从前要么在四夷馆里,要么就是满京城寻摸美食。现下可不一样了,到了街上,四处看的多是女孩儿家得用的……你猜,那是为谁看的……哎呀你不要掐我!”
被说得红了脸的凤娇轻轻拧了一下。
正是冬天,阿琇身上穿得厚实,倒是不疼,叫出来只是调侃了一下。
“你笑了就好。祖母之前为了你,操了多少的心?旁人说什么都不用去管,往后你把日子过好了,才是让祖母放心呢。”
她从小就在太妃跟前得宠,一口一个祖母叫着,凤娇听在耳中,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轻点了点头,凤娇本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活泛气儿。
好好儿地劝了半天凤娇,阿琇觉得自己真心做不来这样知心姐妹的活儿。从落梅院里出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喉咙都要冒火了。
“凤妍怎么样了?”与凤离一起往回走的时候,阿琇问他。
凤妍头脑简单,性子又冲动,做事说话从来不会多想一想,且因小李氏的关系,她对凤离向来抱有很深的敌意。记得夏日里小李氏的死讯传来,凤妍大闹了一回,口口声声喊着是凤离害死了小李氏。
那一次,也不过是将她软禁了起来。
莫非这次还要轻轻巧巧地放过?
阿琇脸上气愤愤的,虽然没有说出来,凤离却知道她在为自己抱不平。攥紧了她的手,边走便轻声道,“祖父已经教训了她一顿。用不了几天,就会送走。”
想到凤妍被老王爷亲手用鞭子抽得浑身是血的模样,凤离笑了一下,“这次,是送去苦心庵。”
阿琇抬头看了一眼凤离,“苦心庵?”
京城里有名的几处庙观的,没听过这处啊。
“不怪你不知道,苦心庵并不在京城,在离着京城五百来里的落雁山上。”
他没有多说,阿琇也就没有问。苦心庵,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
二人一路走着,回到了太妃的住处,在外间就听见顾老太太还在劝着太妃,“一样米养百样人,谁家里还没个糟心的儿孙呢?”
“你府上不就没有?”太妃幽幽地说了一句。
坐在太妃身边的顾老太太咋了咂嘴,没有接这个话茬。
“说起来啊,今日还要谢谢你来看我,为我宽心。有件事情,我也想着要求你。”
忽然感觉一阵不安,顾老太太立刻警惕起来。
第238章 疼得心都哆嗦了
外间的凤离看了一眼阿琇,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果然,下一刻,便听见太妃继续说道,“本来,老王爷说,忙了这大半辈子,如今担子都交到了阿离手里,我们老两口子,也是时候该歇一歇了,想要带着我往南边住几年,也看看南边的风土人情。再者,和我们那二小子分开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他孝顺孝顺我们老公母俩了。只是我原本想着,等几年阿离大婚了,九丫头年纪小,脸嫩,怕这府里有些人仗着是老人儿,为难了孩子,我再帮着她掌眼几年,再往江南去。现下……”
“娘娘!”顾老太太拉着脸叫了一声,“如今娘娘何苦思虑这些?保重身体要紧!”
听她口称娘娘,太妃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看你,又急了。我并没有说叫九丫头就嫁过来,横竖阿离还有两年的孝呢。我的意思是,等两年过后,九丫头也及笄了,咱们是不是,就找个好日子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办了?”
不等顾老太太说话,她又忙补充了一句,“并不是我心急,只是这一次,我实在是感到了有心无力。这王府,总要交到孩子们手里,早一日看到他们大婚,我也能早一日放心。”
这话竟似是有些不大好的兆头了。
在外间的阿琇听到提起大婚的事,本来脸上还像回事似的露出点红晕。待得听见太妃后面的话,面上红霞迅速退去,忍不住去看凤离。
凤离眸中神色晦暗,对阿琇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继续听下去。
“这倒也是。两个孩子,也是多少年了。”顾老太太沉吟道,“不过,我究竟隔了一层。大婚之事,还要看阿琇父母的意思。”
“这是自然。”听出了顾老太太已经松动了,太妃心下稍安,握着顾老太太的手,“到时候,一定都办得妥妥帖帖的。”
回了国公府后,顾老太太与温氏说了太妃的意思。
“我并没有就答应了下来,还要看你们的意思。”
从顾老太太本心来说,也并不愿意让阿琇早早嫁出。她舍不得。
温氏倒是笑了笑,反过来与顾老太太说道,“媳妇也想过,阿离还有两年的孝呢,等再过了两年,他年纪可是不小了。我与国公爷都琢磨过,旁人不说,太妃肯定是急着叫阿琇进门的。横竖还有两年的光景呢,如今也还舍不得到那个时候去。”
又小声地提醒顾老太太,“母亲可别与国公爷说去。不然,这两年阿离怕是都进不得咱们家的大门了。”
“这个啊,我省得!”婆媳二人都颇为了解靖国公。哪怕胡子一把了,也还是那副心性,最怕嫁女儿。
温氏虽然这么说着,也还是在心里开始盘算阿琇的嫁妆了。
从阿琇十来岁的时候起,温氏就已经开始为她留心准备了。打家具的好木料这些年也踅摸着一些,都买了来存放着,只等着到了事前找工匠来做。余下的如衣料药材头面等,温氏倒也没有提前采买。这些东西,还是现用现买更为妥帖。
陪送的庄子铺子,温氏也早就定了下来。按照府里女孩儿们出阁的例,阿琇能得一处几百亩的小庄子。温氏又从自己的私房里选了两处大些的庄子给阿琇,一处在京郊,一处在江南,这两处每年的出息都还不错。至于铺子,温氏手里也有,但阿琇并不大喜欢打理这些,所以温氏便没有预备给她这个,而是将自己名下的两处宅子,一处五进的大宅子,一处临街的三进小宅子都添到了陪嫁里。
至于大婚时候的针线,温氏也没打算让阿琇动手——凤离是郡王,大婚时候的喜服自有内务府准备,且用不着娘家这边准备什么。但按照习俗来说,大到喜被,小到进门后孝敬长辈的鞋袜,与平辈小辈儿的荷包等,那就要阿琇动手了。
阿琇在这上面不能说一窍不通,多少还是能够做几下儿的。但温氏实在是太过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大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她可不敢叫阿琇去动手。这丫头,弄不好得把凤凰绣成野鸭子。
还是请京城里手艺最好的绣娘吧。
从阿珎起,国公府已经嫁出了八位姑娘。按照公例说,嫡出女孩儿每人压箱底的银子都是两万两,庶出女孩儿都是一万两。但顾老太太和温氏等人都不是那等苛刻的人,格外怜爱女孩儿在婆家不易,私下里又都有贴补。
如阿珎,她生母的嫁妆虽然都被送回了王家,但出阁前夕,顾老太太悄悄地又塞了她一万两的银票,温氏也拿了五千两出来,不算靖国公偷偷给的那份儿,阿珎的嫁妆银子就有三万五千两。便是阿珠,哪怕顶着庶出的名儿,除了府里的这些外,白姨娘生前留下的,都给了她,认真算下来,比阿珎只多不少。
温氏私心里想着,阿琇有八位姐姐比着,嫁妆上既不能太出格,又得照顾到她是要嫁进宗室做王妃的,须得更好看些。因此挑选得格外精心。
林林总总算下来,阿琇的嫁妆上,温氏是照着三十万两银子去预备的。当然,这超出府中公例的部分,都走她的私房,嗯,还有靖国公的小金库。
这一忙起来,日子过得便格外的快,转眼便又是大半年过去了。
霍青时与贺长安的婚期定在了九月初,不冷不热。
因为要大婚,贺长安出门的时候也少了,被拘在长公主府里备嫁。
她不出来,阿琇就寂寞了很多。好在,又来了个徐宁,二人也很是合得来,再加上她姐姐们多在京城,没事儿的时候,阿琇就和初一两个杀到姐夫家里去打秋风,蹭吃蹭喝,兼蹭玩外甥和外甥女。
其中,四姐夫八姐夫家里没有长辈,说话闹事都自在得很,两个熊孩子去的次数格外多。
九月初五,贺长安的花妆日。
大凤朝的习俗,这一日,女方家中摆宴晒嫁妆,男方带人前来催妆。
贺长安是国公府嫡出,长公主最喜爱的孙女,又得皇帝赐婚,花妆这一天,国公府里极为热闹,称得上是宾客如云了。
齐国公世子夫人早产加难产,虽然挣命似的生下了儿子,但身子骨着实毁了。养到了如今,还是病病歪歪的。且太医也私下里告诉了慧怡长公主,世子夫人若想再有儿女,怕是不能了。
因此,这次花妆日,是长公主亲自主持的,世子夫人只在旁协助。饶是这样,不时还要歇上一歇。
除了二太太外,靖国公府女眷们全部到了齐国公府,为贺长安添妆。
这一天,贺长安打扮得也与平日里格外不同。
那些男装是不见了影儿,一身儿簇新的大红色绣牡丹对襟大袖,底下绣金裙子,一头青丝挽做了繁复的发髻,上边插戴着金钗玉簪,圆圆的脸上淡抹胭脂,轻点绛唇,看上去华贵又端庄,与平常相比,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哪怕是更加上头,也没有半点委屈了贺长安,狠狠地备了一份儿瓷实的嫁妆,再有长公主的添置,贺长安的嫁妆很是能看。装在刷了红漆的箱笼里,满满当当地摆了一院子,光是代表着宅铺的青砖,就有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