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看了看公子,见他没有说话,便自觉的退到了远处,安静的守着。
沈胤抬眼,淡淡看她,上次他的话难道还不够清楚?她还想怎样?
沈如月抬眼看他的这一刻,眼泪便忍不住涌了出来,她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喉头哽咽了一下,轻声道:“大哥放心,我并未有多的念想,我已经同陈家公子结亲,这件事想必你知道。”
沈胤垂眸,提起小壶倒了一杯茶,自饮了一口,缓缓道:“陈公子很好。”
“大哥……”她叫了一声,两滴泪水随之从眼眶中滚落,低头时,竟已泣不成声。
沈胤握着紫砂茶杯的手顿住,缓缓抬眼看向了她。
“我……我跟母亲说了,成亲之前,我会去外祖家小住,一直到成亲之时再回家……”
洛梨在林中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她听闻沈如月明年端午嫁入陈家,这一去,岂不是就是小半年?
沈胤搁下了手中的杯盏,低声说了一句:“你又是何必!”
沈如月擦去脸上的泪痕,一步步上了小亭到了他的面前,提起紫砂小壶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只双手捧到了他的面前。
“今日如月以茶代酒,正式向大哥道个别,祝大哥以后……”她哽咽着,“一切都好,将来……将来娶个心仪的女子……”
沈胤抬眼看她,顿了几秒,接过她手中的茶杯。
沈如月拿起石几上的茶杯,抬头一饮而尽,低头时,怔怔望着空空的茶杯,喝了这杯茶,她便要远去了,以后,恐怕再也见不着他了……
可是……
可是……到底意不平。
她沉重的搁下了茶杯,转身正要离开时,却蓦地回身,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肩膀。
沈胤正想挣开她,却感觉到她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脖颈上,滚烫滚烫的,不由得怔了一下。
“你何必如此。”男人缓缓道,带着一丝叹息。
沈如月哽咽着低声道,“如今我要走了,或许再也见不着你了,我只想问一句,你到底是不是……”
顿了片刻,只听得他低声道:“不是。”
沈如月震惊而失力的松开手,所以……即便他不是她的真兄长,也不会对她假以半分辞色?所以,她一直以来这片痴心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接一滴的落下,打湿了她的衣领。
她布满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大哥,我走了,后会……无期……”
说完她蓦地转身,踏着阶梯走下小亭,快步离去,仿佛在逃离什么。
洛梨怔了半晌,方才那一抱,让她难以置信。沈如月竟……怎么会这样……
可是想到方才她居然抱着沈胤?心里酸溜溜的冒着酸气。他居然没动?
他不是平日一副请贵高冷的样子吗?被人偷偷抱了也不知道挣扎一下?
洛梨嘟起了嘴巴,不想再理他,转身另外寻了一条道准备离开。
不想,一脚绊到了草根,噗通一下跌在了地上。
一袭白衣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向她伸了过来:“疼不疼?”他低声问。
洛梨抬眼,皱了皱眉头,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掌,自己爬了起来:“不疼!”
这两个字说的掷地有声,男人不由得微微挑了挑墨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二更完成。
第34章 信物(一更)
洛梨不想理他,转身就走,不想男人一个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动作极快,快到洛梨完全没有估算到,“噗通”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洛梨比沈胤矮了一个头,这一撞,正好下巴撞在他的胸口,他那劲实的胸肌她是亲眼见识过的,如今撞上,仿佛跟撞上一堵墙一样。
“嘶……”洛梨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气愤愤的瞪他,“你……”
男人眼底浮起一丝歉意,低头看着她微微发红的下巴,伸手轻轻捏着,问:“还好吗?”
温凉的手指触着她温热的下巴,一阵阵的让她发麻。
洛梨一怔,仰脸看他,带着竹叶香气的清风拂过,她的青丝随风舞动,缕缕青丝拂过他殷红的唇角,仿似在戏弄他一般。
洛梨脸上微热,吞了一口唾沫,有点发慌,推开他的手:“无事,我走了。”转身又走。
“慢着,”男人低声叫道,“我有一本书,你帮我带给阿元。”
女孩停住了脚步,顿了顿,只得转身随他进去。
明月站在竹林下,揉了揉眼睛,老天,他没看错吧?公子刚才捏着洛姑娘的下巴?这是……在调戏她吗?他捂脸,公子是转性了么?
他见公子和洛梨都进了院子,也赶紧的收拾了小炉和茶壶回了院子。
书房里,洛梨局促不安的坐在圈椅上,问:“你给阿元的书呢?”
他淡定的坐在书桌后,却没有去找书的意思,定定看着女孩,问了一句:“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洛梨想起他是问沈如月,不由得有点生气:“没看到什么。”
“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洛梨一怔,他这是在跟她解释吗?她又不是傻子,怎的看不出当时的情景?她虽然不知道为何沈如月会对他起心思,但是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沈如月一厢情愿,他眼底冷漠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他并不是没有温柔的时候,起码她看到过……
她愣住了,是啊,她看到过,还是说……只有她看到过?
她禁不住看向沈胤,只见他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银面具搁在了一边,露出那张清贵而俊美的脸,皎皎似明月,飘逸如谪仙,只这一张脸,就足以勾尽天下女子的魂了。
她禁不住腹诽,他还是戴着面具比较好。
“书呢?”她问,她拿了书要走的。
沈胤眼眸微转,五根修长素白的手指轻轻的敲打在书桌上,“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洛梨一愣。
“有件事,需要你负责。”他说。
嗯?洛梨不解。
“山洞里,我的衣服被人……”他说了一半顿住了。
洛梨一听,顿时满脸烧了起来,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她下意识的要抵赖,“我没扒你的衣服!”她很慌,站了起来,特别想逃之夭夭。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逼近她,洛梨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他弯腰,双手握着圈椅的椅柄,将她圈在自己和椅子中间,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近的气息相闻。
那淡淡的好闻的兰芝香气再次沁入她的鼻端,她紧张的吸了吸气,垂着眼帘不敢作声。扒他衣服,是她做过最荒唐最心虚的事情,如今却被正主逮个正着,她无地自容。
“说实话!”他的逼近,让她无路可逃,一双琉璃似的黑眸暗沉的好像深黑的子夜。
“那……那也是形势所逼。”她终于招了,男人的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是形势所逼,就不用负责了?”他反问。
洛梨被他问的无话可说,疑惑的望着他,“要怎么负责?”她从来都只听说过男子对女子负责,第一次听说女子要对男子负责呀。
“答应我一件事,我便饶了你。”他有些无赖的说。
洛梨第一次看他这样无赖,不由得委屈,感觉自己被他讹诈了,撅起嘴道:“什么事?”
沈胤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握着她的手,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收下这个。”
洛梨一怔,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东西。
这是一根精致的银链,链子上缀着两个可爱的白玉骰子,骰子中间是挖空的,镶嵌着两颗红艳艳的豆子。
等等……红豆……
她蓦地想起,当初她为了收集红豆特地去树上摘过,摘过以后搁在了送给沈曦的锦囊里,后来沈胤半路截了锦囊,又将锦囊还给了她,只是那锦囊里的红豆不见了。为那事,她还羞愧了好一阵子。
“这红豆是……”
沈胤不置可否。
洛梨明白了,红豆就是她的。红豆镶嵌在骰子里,洛梨想起了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一刻,她的心口狂跳,慌得不知作何反应。
她呆呆望着手上的链子,望着骰子里可爱的红豆,然后抬头,呆呆的望着他。
他要她负责,就是让她收下这个链子?
收下这个链子,是否就代表……
她咬了咬下唇,紧张的握紧了五指。该不会……该不会……
他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眼底流转着柔和的波光,一如当初在那下雪的冬日,他握着天青色的油纸伞对她展颜一笑,又如山洞中的那个清晨,他望着她时温柔的眼波流转……
他这样的目光,让她的心渐渐也柔软起来。
“大哥哥……”她眼底波光盈盈,似含着烟雾一般楚楚动人的望着他,软糯糯的叫了一声,叫完,她红着脸垂下了头。
他心中一动,半跪在她的面前,伸手缓缓的轻轻抚在她的脸颊上,洛梨一怔,诧异的抬起了脸望着他。
“那日你不是说,倘若你嫁给我,也是个划算的买卖,如今,这买卖你还做不做?”
洛梨羞愧的不敢看他,当初橘园那话是她一时情急突然冒出来的,想不到他记到现在。
见她垂眸没有回答。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在她的脸颊上,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再次响起:“回答我。”
洛梨再次抬眼,但是真的羞于启齿,“我……”她咬着下唇,看着眼前放大的英俊的脸,望着他殷红的薄唇,蓦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身子前倾,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男子眼瞳蓦地放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洛梨推开了他,一个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她又没脸见人了!
要带给阿元的书她终究是没有拿到,手腕上却多了一个红豆骰子银链。
一回来,洛梨躲进了自己的房间,脑海中不断的回想起方才书房中发生的一切。
一切来的太突然,突然的让她不可置信。
她揉了揉额角,嘴角却抑制不住的泛起甜甜的笑容。
她咬着下唇,看着手腕上的银链子,又抬起手腕,阳光从窗棱照进来,照在银链子上,链子反射着阳光闪闪发光,白玉骰子晶莹剔透,而那中间的红豆更加显得鲜艳无比。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低声呢喃着这句诗,反复的想着,他虽然没有亲口说出这句话,可是已经将这句话送给了她呢。
她坐在榻角,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膝盖里,脸上的热度久久不能消散。
这是她一次感觉到整个人整颗心都快要飞扬起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阿梨!”洛涟漪在外间叫她,见没有回应,便走了进来,方才明明见她进来的,怎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进来时,却看见侄女脸上红红的,不由得有些诧异:“怎么,发烧了?”
洛梨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又怕姑姑看到手上的链子,特意拉下了袖子遮住了手腕。
洛涟漪虽然觉得她有点古怪,但是也没多想。
她坐在圆桌边,轻叹了一声:“方才我从玉安阁回来,听到老太太和窦夫人说话,那口气,似乎老太太也服软了。”
她怕洛梨听着难过,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跟没听见似的,心中有些纳闷。
“明日窦夫人说有事要宣布,我猜恐怕跟沈曦的婚事有关。”
洛梨低头玩着腰上的璎珞,随口“哦”了一声。
洛涟漪诧异的看她良久,这丫头,也太不在乎了些吧?
“若是沈曦真娶了盛棠,你的计划岂不是……你要不要再去挽回一下,或者见见沈曦?”她是看着洛梨一步步费尽心机走到今天的,倘若如今功败垂成,着实的可惜。
洛梨摇头,抬眼认真的望着姑母:“姑母,我同沈曦的事情,就当过去了吧,本就不可能,我如今也不会多想。”
这话说的倒是比她这个姑母还干脆。
洛梨自嘲的笑了一声:“从前枉费许多心机,又怎知道,当初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白废。”
自打那日她梦见火烧婚房时,她的决心便已经开始动摇了。她本不是迷信的人,可是那种感觉着实太可怕,那些巧合也太让人心惊。倘若那个梦是一个预兆,那条路注定是一条死路,她又何必自找苦吃?何况……
她的嘴角溢出一丝甜蜜的笑,何况,现在她心中满满装着的,都是另外一个人啊。
洛涟漪也发现,侄女变了,跟从前不同。让她发生这种变化的不是沈曦,难道是……沈胤?
想到此,她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真的是大公子啊!不知为何,想到那个人,她的心里竟也变得踏实了一些。
第二日一早,青华苑便得了消息,说玉安阁有要事宣布。
洛梨和凌波随着姑母一起到了玉安阁,各房的夫人子女都到了,一大家子人聚聚一堂,倒是很热闹。
洛梨抬眼,见斜对面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人,转头向她看过来。
洛梨垂头,咬了咬唇,却悄悄抬起了手腕,衣袖滑落,露出了白皙手腕上精致的玉骰银链。
只那么一刹那,洛梨便收起了袖子。
带着面具的男子微微扬起殷红的唇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
洛涟漪就坐在洛梨的身边,洛梨露出手腕时她看见了那只银链,也看见了沈胤唇角扬起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