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暴君当药引——绿药
时间:2019-11-07 08:25:48

  可是她早就没有家人了,也没有什么可团圆的。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看见前方湖边的阴影里蹲了一道身影。上了冻,宫中各处湖泊大多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除了几处人工凿开的湖面,这些结了冰的湖人迹罕至,极少有人过来。
  莺时歪着头,好奇地往前走,打量着蹲在角落里的瘦小身影,问:“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或者说一下子弹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莺时向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不好意思,我是吵到你了吗?”
  见那人一声不吭又转过身蹲了下去,望着结了冰的湖面发呆。莺时想了想,在他身边蹲下来,善意地询问:“小太监,你是在想家人吗?”
  “小太……”卫瞭颇为无语地瞥了一眼这个蠢笨的宫女。他趾高气扬地问:“你哪个宫的?”
  “我在东宫做事。”
  “东宫?”卫瞭嗤笑了一声,“你这么蠢也能留在东宫当差?莫不是撒谎吧,我怎瞧你眼生得很。”
  莺时皱眉,急道:“我可没说谎!我就是在东宫做事的。唔……不过来了没多久就是了。”
  “哦,新来的啊。”卫瞭说。
  莺时托腮,询问:“你呢?你是在哪儿当差的?”
  卫瞭随口搪塞:“看管这湖的!”
  “咦?”莺时很惊讶,“宫里的每一处湖都有专人看管的?我竟然不知道……”
  “你个新来的怎么知道!”
  “哦……”莺时低着头,“我的确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卫瞭乜着这个傻傻的小宫女,冷不丁地被莺时抓住了手腕。
  “你干嘛?”
  莺时笑着说:“小太监,除夕守岁家家团圆。我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作伴,你多给我讲讲宫里的规矩呀!”
  卫瞭挑眉:“你想知道吗?”
  莺时想了想,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又好像想知道好多好多事情……我想成为了不起的大嬷嬷,什么都知道!不会出错,能帮主子!”
  卫瞭无语地再次嗤笑了一声,他起身,不耐烦地说:“就这点志向?你自己琢磨吧。”
  “哎,小太监。你等等!”
  莺时追上卫瞭,拦在他面前。
  卫瞭耐心用尽,开始摆臭脸。要不是因为他只身乱走不想暴露身份,真想治她一个不敬的罪。
  莺时低着头,从斜跨的腰包里取出一袋酥饼。她拉起卫瞭的手腕,将酥饼塞进他手里,在他拒绝前,弯着眼睛甜甜地笑:“你待在这里很久没有吃东西吧?这是过年的酥饼,吃了它新的一年才会安康顺遂顺顺利利哦!”
  卫瞭想要骂人的话咽了回去。他掂了掂手里的酥饼,有些沉甸甸的。他斜着眼镜瞥了莺时一眼,改了主意,不走了。他转身折回去,在湖边坐下来,打开酥饼来吃。一边吃一边问:“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这宫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好呀!”莺时小跑着跟过来,在他面前盘腿坐下,碎碎问了好些问题。
  纵使卫瞭做了些心里准备,也没想到她尽是问些白痴问题,黑着脸一一解答。
  半个多时辰之后,卫瞭起身,说:“我得回去了。”
  “对了,我叫莺时。在未来太子妃身边做事的莺时。你呢?”
  卫瞭顿时了然——怪不得东宫里有这么笨的宫女。
  “敏。”卫瞭丢下这么一个字,转身就走。
  “闵?小闵子?”莺时小声念叨了一遍。她抬起头才发现“小闵子”已经走远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结冰的湖面,嘟囔:“不是要尽职照看这湖吗……玩忽职守小心被主子训话……”
  先前的一个月,为了过年,宫中各种忙碌。原以为过了年能稍微歇一歇,如今却要为了卫瞻和霍澜音的大婚而忙得脚不沾地。
  皇后有旨,一切遵照宗制,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所有窃窃私语暗中谈论这婚事的荒唐者,皆被皇后重罚。
  皇后果真按照卫瞻的要求,准备给霍澜音隆重的婚典,祖上旁的太子妃有的,霍澜音全都会有。
 
 
第164章 
  姜聆卧在床头一角,懒懒握着一卷书来读。她身上穿着宽松的雪白寝衣,长发也是不绾不扎,服帖地垂披在她后背。窗外落雪,屋内温暖。她大多时光都是卧在床榻上读书度过。
  丫鬟青笺轻手轻脚进来,为屋内的炭火又添上些。她走过来检查姜聆床头小几上的热水已经凉了,知道姜聆这是读书过于专注又忘记了喝。她又为姜聆替换了一壶,不管她什么时候想喝,随时都能有热水暖身。
  姜聆翻过最后一页,眼睛从书册间抬起来。
  “姑娘,歇歇眼。”青笺赶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姜聆。
  姜聆接过水杯喝了水,热水入喉,整个身子由里到外暖起来。她换了个姿势,靠在床头,问:“早上我听你和云烛小声说什么呢?偷偷摸摸的。”
  “哪儿呀,那不是怕吵了姑娘读书吗?”青笺担心姜聆一直读书伤眼,赶忙在床边坐下,与她说说话,“说的是霍小将军的事儿。”
  她瞧着姜聆神色淡淡,没有太多好奇,也没有多少抵触。
  青笺便继续说下去:“姑娘您还不知道吧?霍小将军被彻底革了职。”
  姜聆这才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来,问:“因为上个月宫宴上的事情?还是又犯了旁的错处?”
  “听说霍小将军酒后失言,乱论太子殿下的言行,甚至跑到东宫吓到了那位未来的太子妃。太子殿下一怒之下赏了板子。第二日他便辞了官。虽说明面是他自己辞官,可都说其实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不对。”姜聆缓缓摇头。
  “什么不对呀?”
  姜聆轻轻蹙眉,霍家父子酒量皆惊人。若说他直接和卫瞻起了冲突还有几分可信,酒后失言?不,这不可能。
  姜聆不答反问:“霍将军还留在京中?”
  “是呀。今年被特许留京过年,现在还没走呢,恐怕是要参加了太子殿下的大婚才启程。”
  姜聆将卷起的书册轻轻敲着膝头。半晌,她忽然笑了。
  她原本还有几分担心霍佑安的莽撞,如今却恍然大悟,不必再为他担忧。
  青笺瞧着姜聆的神色,笑着说:“霍小将军对姑娘一片真心,姑娘也记挂着他。你们本就是青梅竹马自幼订婚的。为何不……”
  “青笺。”姜聆看着青笺的眼睛,缓缓摇头。
  青笺顿时不敢说了。
  云烛从外面进来,端来姜聆的药。
  又要喝药了。
  姜聆将汤药一饮而尽,苦得皱紧了眉头,整个人像是淹在苦胆汁里。
  云烛赶忙剥开酥纸,将雪白的桂糖递给姜聆。桂糖不算甜,入口很软。她吃完了一块,甜味儿才会在唇齿间蔓延开。
  霍佑安说过刚吃了苦药就吃那么甜的糖不好,所以他给她做了桂糖。
  从三年前,姜聆身边便没有再缺了桂糖。酿制桂糖的每一片桂花都是霍佑安亲手摘、洗、晾、磨,为她而做。
  霍澜音盘腿坐在地上,和硕婉小公主一起玩翻绳。她几次直接坐在地上,卫瞻怕她着凉,就将整个东宫铺上了一层兔绒毯。如此,霍澜音便总是喜欢坐在地上玩。
  “皇嫂,你让让我呀!我小你大,你得让让我!”硕婉公主耍赖皮地蹬了蹬腿。
  霍澜音好奇地瞧着她的动作,也跟着蹬了蹬腿。
  硕婉公主咯咯笑了出来。她笑了,霍澜音也跟着笑了。
  卫瞻进来的时候刚巧听见一室的欢笑。他阴沉的脸上这才缓缓生出几丝温度。他弯腰,直接将硕婉公主拎起来,塞进她的奶娘怀里,说:“天黑了,回去睡觉。”
  “好哦!”硕婉乖乖地应了一声。却在卫瞻转过身的时候,冲着卫瞻的背影,亮了亮小拳头,吐了吐小舌头。她发现霍澜音歪着头瞧着她,顿时吓了一跳,立刻将食指放在唇前,使劲儿摇头。
  霍澜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继而重重点头,答应保密。
  赶走了硕婉公主,卫瞻和霍澜音一起吃了饭。然后卫瞻如往常那样带霍澜音去偏殿泡药浴。这一个月,一日也不曾停过药浴,虽然并没有在霍澜音身上看见什么作用。
  好在卫瞻体内的药蛊已经被除去,陪着霍澜音泡药浴也没有那么难捱。
  许是最近实在累得很,没过多久,卫瞻倚靠着桶壁,在氤氲的水汽里,浓郁的药味儿中疲惫睡去。他即使睡着了,双手也护在霍澜音的腰侧。
  霍澜音低着头,捧着桶里的水来玩。她的手心是白的,手心里捧起的药水是褐色的。她好奇地看着褐色的药水从她的指缝一点一点流下去。
  室内烛火摇曳。
  清脆一声响,积雪压断细枝。霍澜音抬起头,望向窗上映出的斑驳树影。
  她转过头望向身后的卫瞻,潋滟眸中如水温柔。半晌,她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卫瞻的额角。
 
 
第165章 
  卫瞻醒过来,惊讶地看向霍澜音。霍澜音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霍澜音眨了下眼睛,又凑过去继续亲吻他,顺着他的额角吻落至他的唇角。神情专注,丝毫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卫瞻有一瞬间的迟疑。他始终记得她病了之后第一次拉她来泡药浴时,她那样恐惧的反应。
  可是,有些结总要解开。
  他抚着她湿漉漉的长发,耐心十足等着她好奇地探求,又改掉以前的强势,极近温柔地对她……
  翌日清晨,卫瞻正拥着霍澜音睡得很熟。宫女脚步微乱,闯进来禀告陛下昏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赶了过去。
  霍澜音被宫女禀告的声音吵醒了,困顿地揉着眼睛坐起来。
  “去哪呀?让让……”她抬起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卫瞻已经走了,只来得及看见他消失在屏风侧的衣角。
  霍澜音慢慢从晨起的困顿里彻底醒过来。
  皇帝的这次昏厥又引起一次动荡,好在到了下午悠悠转醒。相比于旁人的紧张,皇帝本人倒是十分平静。他一边喝着热粥,一边见了几个大臣,也算对朝臣的交代,毕竟一直不露面会人心惶惶。臣子们离开后,他又将卫瞻单独留下来,难得好兴致地拉着卫瞻陪他下棋。
  皇帝昏厥后,皇后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去。直到皇帝让臣子都退下只留下卫瞻陪他下棋,她才回到栖凤宫。
  折腾了大半日,她是一点东西没吃。回到栖凤宫后,才得了闲宣膳。傍晚,她正打算出宫回纪家一趟,皇帝又再次传召。
  皇后过去时,娴妃正守在皇帝的床边,她伏地跪拜,在皇后在床边坐下后,动作卑微地为皇后理了理曳地的裙摆,在皇后的首肯后退了下去。
  “陛下可好些了?”
  皇帝靠坐在床头,手里翻看着一卷兵书。
  “天色暗了,读书伤眼。日后陛下大好了再看就是。”皇后动作自然地拿走皇帝手中的兵书。
  皇帝叹了口气,道:“罢了,扶孤躺下。”
  皇后依言。
  皇后猜测着皇帝传召她的目的时,皇后开口令所有人退下。偌大的宫殿内,便只有帝后二人。
  皇帝压了压气息,开口:“孤只问你,老三对孤下毒之事,你是知还是不知?”
  皇后的眼中顿时浮现惊骇。
  皇帝阖着眼,神情平静,静默地等着答案。
  “比陛下知道得早些。”皇后唇角轻轻勾起,“不过,陛下心里有了决断,本宫如何说就显得不重要了。”
  皇后指腹抚过皇帝鬓间的华发,眉眼间蕴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孤想过杀你。”
  “陛下未必杀得了本宫。”皇后神色中带着几分骄傲。
  皇帝点点头,道:“谁知道呢。但孤没有对你下手是因为你没有取让之的性命。你为权入宫,在他孩童时可以教坏他可以轻易杀了他,然而你没有。为了权利可以不择手段,但是要有底线。”
  皇帝重重叹息了一声,喟然道:“当年初见卿卿,孤就在你的眼中看见了野心。孤曾笑叹自既身为九五之尊,封你为后,自然能满足你的野心。缪也。皇后,过去了这么多年,孤才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
  皇后挑眉,重新审视着皇帝。可是皇帝阖着眼面露疲态,什么也瞧不出来。她慢条斯理地给皇帝掖了掖被角,神态自若:“陛下何必将宫人全遣了出去?陛下如今的龙体犹如强弩之末,本宫可轻易用被子将陛下给捂死。陛下这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还是错估了本宫的善心和胆量?”
  “唔,让本宫想想。”皇后抚着皇帝的脸颊,“陛下今日与太子详谈了一个下午,看来是交代了不少事情。”
  皇帝睁开眼,目光平静。
  “不过是用最后的时光与妻儿多说说话罢了。”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似天子,只像一位平常的老人家。
  皇后怔了怔。
  “皇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于私,孤自认为没有亏待你们母子之处,也不认为该偏袒谁。”
  皇后脸上的笑消失了,不敢置信地望着皇帝。
  “于国……”皇帝略显犹豫,“兴许孤该偏袒让之,为他铺平道路,直接杀了你,免他后患。毕竟史上从未有过。可是孤思来想去,所谓的正统未必就是对的。”
  “陛下?!”
  皇帝忽然笑了,他说:“想当年,孤也不过丰白城没落宗室后代,在泥洼子里长大,如今不也成为万民跪拜的九五之尊?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只要你有能力!”
  皇后听见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几分,怦怦怦。这是她已多年不曾有过的惊骇。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