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威胁本宫?”皇后停下脚步,冷眼看向他。
“不敢。”
皇后轻嗤一声,悠悠转笑,道:“敏之先前的十三年因为他的父亲而尊贵,余下的几十年会因为本宫而尊贵。”
皇后转身,昂然离去。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皆是重重叹了口气。纪鹤轩推开房门,看见那个小侍卫的尸体无力地躺在血泊里,他就算死了,脸上也是挂着笑的。
“是我猜错了。原来这些年,妹妹竟然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罢了。”纪温书终于下定了决心,“敏儿若成功,对我们纪家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只是做事要小心些,留下后路。必要时候,和娘娘划清界限,大义灭亲!”
父子两个一方面心里痒痒,对于可能得到的崇高地位怎么会不想?另一方面却又是不相信皇后会成功。
他们两个也不再多说,匆匆离家,打算按照皇后的吩咐,阻拦霍平疆今日进宫。
皇后乘坐凤銮回宫时,宫门前正堵着许多朝臣和家眷接受检查。
其实她没打算这么早动手,可是卫瞻不管朝臣劝谏非要迎娶霍澜音为太子妃,已经失了朝臣的支持,兴许也失去了民心。这简直是上天送给她的最好机会,她才决定把计划提前,早日夺权。
因为皇后回宫,堵在宫门口的朝臣和家眷皆行礼避让。周玉清直摇头,不知道第几次地抱怨:“太子怎么还没有派人来迎接咱们!”
这一次,就连周荷珠也没有贸然接话了。都已经这么久了,很显然太子爷根本没派人特意来迎接。
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眼看着就要排到姚氏和周家人。七星从宫门出来,左顾右望,看见周家的马车,小跑着赶过来。
周玉清立刻乐了:“太子终于派人接咱们了。我就说嘛,咱们的身份怎么可能和其他人一样在外面排队。”
“太子爷说,姚氏身体不适,应当回霍府休息。今日不必进宫了。”七星笑着说。
“什么?”周玉清愣住了。
旁人也是怔怔。
稻时看一眼姚氏的脸色,赶忙追问:“你确定这是太子爷亲口说的话?没有听岔了?说的当真是姚氏?”
七星笑着挠头,说:“奴哪敢传错太子爷的命令,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还请姚氏这就回罢!”
宋氏忧心忡忡:“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难道音音惹得太子爷不高兴了?音音现在这个傻傻的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了太子殿下……”
周玉清连连摇头,虽没有说话,脸色却是极差。
姚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望着外面热闹的人群,她问:“是不是音音要跟着太子出宫祭祖?”
“是。”稻时忙说,“我前几天特意去打听了封立太子妃的具体细节。是先要出宫去祭祖,然后再回宫举行大婚仪式的。错不了!”
周荷珠不咸不淡地小声说了一句:“照这情形,今日的大婚会不会取消还说不准呢。”
姚氏多看了周荷珠一眼,想说什么,又想到她如今终究不是自己的女儿,管教她的事儿不该她来做,便不说了。
姚氏不急不缓地说:“不能进宫也没什么,让马夫将马车停在音音出宫必经的路上,能看一眼也好。”
周玉清泄了气儿似的,也没阻止,随了姚氏。
和姚氏有着同样打算的百姓倒是不少,姚氏坐在马车里能够清晰地听见外面嘈杂的议论声。这些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大多都对霍澜音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他们都很想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祸国女人,会把曾经那个风光霁月的太子爷迷得神志不清。
有些议论可不算友好。
“没想到这婚事真的成了,竟然谁也没能阻止太子。”
“就是啊,真的是红颜祸水。”
“这个女人是上天派来祸害咱们北衍的吧!”
“我瞧着也未必,这帝位也不一定非要太子来坐。你们还没看出来吗?现在没几个人支持太子了。”
“对对,我听说和太子爷关系最好的霍小将军也一气之下辞官,和太子爷彻底闹掰了。”
“霍小将军可不仅仅是代表他自己,说不定还代表着他爹呢……”
“都怪这个女人!”
“就是……”
稻时担心姚氏身体,总想劝着她。可是她瞧着姚氏的脸色,却发现她淡然得很,好像并没有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忧心。
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霍澜音穿着隆重的正红宫装,乖乖跟卫瞻上了马车,从宫门出来,要绕都城主街一圈,再往国寺祭拜。
霍澜音以红色珠帘掩面,她低着头,好奇地捏着珠串最下面的珠子来玩。捏一捏这一颗,再捏一捏旁边的一颗。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显得又好奇,又耐心十足。
一双又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她,恨不得将这个神奇的女人看透。
卫瞻面无表情,只是偶尔侧过脸望向霍澜音的时候,眉眼之间会流露出几分温柔。
姚氏掀开车窗旁的垂帘,伸长了脖子望向霍澜音,即使她遮着脸,作为母亲,她还是一眼将她认出来。珠帘遮面,姚氏看不见霍澜音的表情,就通过她的坐姿、她的细小动作去揣摩女儿的心情。
先前所有的淡然都消失不见,恨不得跳下马车,跑去抱抱女儿,或者只是想要离女儿近一点,再近一点。
“车夫,能不能再往前点,跟一会儿车队?”
“夫人,实在不行啊。这儿哪哪都是人,往前走一步都可难咧!这马不是行人,人能往前挤。马要是往前挤,踩着人可就不得了哩!”
姚氏也不再为难车夫,那双眼睛一直跟着霍澜音的身影。
霍平疆骑在马背,望了一眼前往祭祀的车队,转过头继续往前走。他本该是要进宫,可是纪鹤轩前来请他到不远的酒楼相商要事。霍平疆询问何事,纪鹤轩笑着说不知,只负责帮他父亲请人。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
尖叫声响起的刹那,霍平疆及时转过头去,只看见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一支箭刺中车队中的一匹马,一匹马嘶鸣倒地,立刻惊了其他的马。
霍澜音也不知道害怕,在颠簸的车里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车马混乱,百姓也跟着受惊四处逃跑。
卫瞻沉着脸,下令停下车队,牵着霍澜音下了马车。
“皇兄!”硕婉公主站在一旁,仰着小脸蛋,奶声奶气地朝卫瞻大喊。
卫瞻猛地回头,来不及多想硕婉小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眼看着一匹受了惊的马就要踩到硕婉小公主,他对霍澜音丢下一句“站在原地等我”,飞身救下硕婉小公主。
也就是在卫瞻转身的那一刹那,一只手捂住了霍澜音的嘴。霍澜音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又松了手。
等卫瞻抱着硕婉回过头的时候,霍澜音已不在原地,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穿着寻常粗布衣的人拉着霍澜音跑进小巷深处的背影。
“追!”
卫瞻将硕婉交给身边的侍卫,立刻亲自去追。他面色沉着,并不慌乱。
在那个装成百姓的人靠近霍澜音的时候,姚氏便看见了。目睹了一切的她,吓白了脸,整个人一阵寒意。
“音音!”
她的音音“病着”,若是被坏人欺负了可怎么好?这个样子的女儿被劫走,姚氏什么都不敢去想,甚至也没心神冷静理智地分析女儿为什么会被劫走,那人劫走她女儿的目的是什么。
那一瞬间,姚氏只有一种天都要塌了的感觉。音音,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惦念,是她的一切。
她什么都顾不得,推开身边的稻时,推开车门,不顾身边旁人的阻扰,跳下马车,朝着女儿被劫走的方向,逆着人群,跌跌撞撞地追过去。即使她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根本救不了女儿。
“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拥挤,慌乱四窜,有人惊呼,有人摔倒。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遥遥望着女儿被劫走的方向,眼里也只有那个方向。即使霍澜音早已经不在她的视线里。
“挤什么呀。哎呦喂,你跑错方向了!”
姚氏身体很虚,身上没多少力气,两条腿好像早就不是自己的,只是凭着一口气指使着她不停往前跑。若不是因为霍澜音,她也不会再度有了求生的念头。若女儿出事,那口逼着她硬撑起来的气儿,只会一下子灭掉。
惊慌四散的人群中,逆着人群用力往前跑的姚氏异常显眼。
霍平疆扫视周围的目光,终于落在姚氏的身上,移开,顿了顿,再移回去。
纪鹤轩正愁着发生这样的意外如何劝说霍平疆去酒楼,他一抬头,身边的霍平疆已经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霍将军!”纪鹤轩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赶忙打马追上去。
姚氏终于跑出人群,她跑到巷口,再也没有力气,跌坐在地,望着小巷的方向,气喘吁吁。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因为爹妈没有相认,好多吐槽,还有说我是故意水字数。我在评论区解释了,姚氏重病卧床不能外出,将军不可能进内宅相见,询问哪里逻辑不对,又答不出,反正就是我故意水字数拖着不相见。
能不能不要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剧情就说是水字数啊?再说,这个不是个支线吗?题目也不是寻亲记、相认记,主角也不是将军一对呀。所有支线都要为主线服务。
现在,因为女主出事,一向不在意自己身体的姚氏为了女儿努力让病情好转。女主大婚,姚氏要走出屋子。身体好了加上必须出门的理由,这是相见的前提条件。我认为这个逻辑是没有问题的。
要不然真的像评论区里之前被喷的几个地方,部分读者希望的那样?
将军送女主回家,再进后宅见到姚氏?——先不说将军到了女主家也不能进后宅,先说他送女主回家符合逻辑吗?他官儿真的挺大的,不是侍卫。古代避嫌问题也挺重的。
②周府着火那次,男主下令将军这个身份的人去救火?——这比他亲自送女主回家还不合逻辑吧。设计着火剧情不是为了什么相认,是为了主线让女主搬走的,是有些人以为将军要去救火从而相见,怎么成了我故意吊着了?我当时看评论你们以为将军要去救火,还懵逼了一下,真没想到你们会这样认为。
③霍佑安认出来?——首先他和他爹一样不能迈进后宅姚氏房间。而且文里有写走散的时候他才两三岁,他连那时候的记忆都没多少,就算见了怎么认出来?
还是姚氏喝了神仙水biu一声康复,逛街买菜偶遇将军嘛?我哭了。
或者女主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第一次见面凭脸认出来。后续女主也不需要回京和男主磨感情了,可以直接在一起了。这个设定是不是太简单了啊。而且,你们哪天看见一个长得像的人,就会怀疑是爹妈吗?这是不是太上帝视角和莫名其妙了。再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完全毁了主线,这个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知道你们着急相见,但是一切要有逻辑对不对。对于读者来说,不爱看的内容就是水。对于作者来说,得考虑逻辑、故事完整性和人设。
所有支线都是为主线服务,相认也必须是要为男女主感情这条线服务。
之前有很多读者盼着父女相认,想抬高女主身份,门当户对。当时我就解释过,现实中门当户对很重要。这文里,等女主身份抬高男主才敢娶她,这不是让让。等有了身份才敢和男主在一起,这也不是音音。人设会崩掉。所以说的还不明确吗?男女主感情没搞定之前,身份不会揭出来,会毁了主线。
每次回应剧情相关,都挺无奈的,要反复斟酌很多遍语句用词。今天还在读者群反思和请教我可能语气真的有问题,也跟大家学到了很多颜文字orz
每次认真回复剧情相关,得到的回应反而是更多的……?不知道咋形容。我以为我在一本正经讨论剧情,实际上别人以为我在充满敌意地抬杠???就懵逼吧。是我让你们觉得敌意了吗?作者和读者不能讨论剧情吗?那种……我努力解释剧情,解释了很多,最后给我的感觉就是别人根本没看我说了什么,我说的对不对也不重要,好像我一开口就成了敌人,并不想讨论、沟通。大概真的是我语气有问题,真的没点亮卖萌功能,请多包涵。
第169章
“让开!快让开!”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姚氏回过头,看见一匹受惊的马朝她扑过来。她用力向一侧躲避,怀中的香包掉落,她亲手做的福饼和去寺中求来的平安珠落了一地。
一声马嘶,一道银光,一个身着铠甲的高大男人。
受惊的马轰然倒地,鲜血喷溅。惹来无数目光。前一刻的慌乱,好像也缓了缓。
“多谢军爷!”姚氏朝霍平疆道了一声谢,又急急收回目光,跪在地上去捡四散而落的福饼和平安珠。
她蹙着眉,心里焦急。福饼她可以再做,可是她怕这为霍澜音求来的一百零八颗平安珠遗落了任何一颗。
霍平疆立在原地看着她,然后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走得很慢。
他在她面前停下的时候,系于腕上十八载的麻绳忽然断了,悠悠飘落,落在平安珠上。
姚氏刚要捡起那颗平安珠,指尖顿了顿,拾起麻绳。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军靴,她慢慢抬起头,望向霍平疆。
“军爷掉了东西……”
四目相对,好像失去了听觉,所有的嘈杂都不复存在。人群四散、吵闹慌乱……满地丹红的平安珠像一道屏障,将世间万物隔离。在这个世界里,只剩了他们两个,默默相望。
十八年。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补丁粗衣的爱笑的消瘦少年郎。他高大了很大,不再笑,穿着威风的铠甲,有着久经战场的威严,有着岁月打磨过的从容,有着居于高位的尊荣。
她也不再是那个穿着补丁粗衣同样爱笑的温柔漂亮小姑娘。她老了,鬓间多了华发,眼角有了细纹,即使今日特意描了妆,也遮不住她的苍老。过分消瘦,已撑不起这身衣裳。一个,寻常的底层妇人。
周玉清惊道:“她怎么呆在那里拦着霍将军的路!莫不是吓傻了?荷珠,你快去将她拉走!”
“好,我这就去。”周荷珠赶忙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