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皂纱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半晌,他再度开口:“腿断了走不动?”
霍澜音摇摇头,拂了拂裙子,刚好露出一小节莹白的小腿。不过只是瞬息间,浅藕色的裙摆落下,迅速遮了。她堪堪站起来,却脚步不稳,朝前栽去,伏在卫瞻的胸膛。她双手抵在卫瞻的胸口,微微仰着脸,隔着皂纱望进卫瞻的眼睛。
她的眼睛永远泅着一汪秋水,明澈动人。
卫瞻垂在身侧的手这才抬起,搭在她的腰际。他略微弯腰,手臂探过霍澜音膝下,将她打横抱起,面无表情往回走。
霍澜音急忙勾住卫瞻的脖子,目光一瞬不曾离开他。
微风拂过,皂纱轻轻抚过霍澜音的脸颊,柔软却又微凉。霍澜音纤细的指尖勾了勾皂纱,探手入皂纱,动作飞快地用指腹点了一下卫瞻脸上的面具。
卫瞻垂眼看她。
霍澜音眼眸轻转,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移开视线。
卫瞻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儿,霍澜音勾着卫瞻脖子的手,在他的后颈轻轻画圈圈。
她望着卫瞻,潋澈的眸子里写满期待,像是等着他重新低下头,看她一眼。然而这一次卫瞻没有垂眼看她。他目视前方,开口:“再胡闹,等到了西荒,将你剥光了绑在床角。四窜的耗子蟑螂活活把你啃了。”
霍澜音低低惊呼一声,骇得脸色发白,立刻将脸埋在卫瞻的胸口,身子紧绷,再也不敢胡闹。
卫瞻这才低头看她,漆色的眸中染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霍澜音的样子瞧上去像怕极了,心里却浑然不当回事——反正她也不会跟卫瞻去西荒。
卫瞻一路将霍澜音抱回屋。刚迈进门槛,便松了手将霍澜音放下。他独自朝窗下的太师椅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手将皂纱帷帽摘了扔到一旁。他坐进太师椅中,左脚脚踝搭在右腿膝上,看向杵在门口的霍澜音,沉着嗓音:“装,继续装。”
霍澜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睫轻扫,很是无辜的样子。
她朝卫瞻走过去,步履正常,哪里还有半分摔伤了腿的样子。她走到卫瞻面前,脚步微旋,淡藕色的裙摆绽出朵朵涟漪。她稳稳坐在卫瞻的腿上,去拉卫瞻的手。她双手捧着卫瞻的一只大手,懊恼地小声嘟囔:“被发现了呢……”
卫瞻冷眼看着霍澜音近在咫尺的侧脸,视线从她轻垂的长眼睫下移,落在她鼻尖上的那一粒小小的美人痣。
他忽然捏住霍澜音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
“想要什么?”他问。
霍澜音眉心一点一点揪起来,眸中逐渐浮现茫然困惑,还有一丝挫败感。她放下卫瞻的手,口气里掩藏着一丝小小的沮丧,她问:“殿下真的看不出来吗?”
“嗯?”
“我在勾引你呀!”霍澜音温吞地说,“殿下之前说我勾引的技巧很是拙劣,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学了……”
卫瞻沉默。
长久的沉默之后,霍澜音悄悄抬起眼睛看卫瞻,见他盯着自己,她被抓包似地迅速低下头。
卫瞻开口:“来。”
霍澜音抬起眼睛,疑惑地问:“来什么?”
光影从半开的窗户落进来,一抹亮光照在她的脸颊。双眸在暗处,仍旧顾盼生辉,唇鼻现在光影里,红唇娇艳,鼻翼一侧又投下阴影来。
卫瞻抬手,指腹轻捻过她鼻尖上的那粒美人痣,道:“来勾引我。”
第23章
霍澜音身子慢慢软下来,偎在卫瞻的胸膛。小手儿在卫瞻的心口窝轻轻画着圈圈。她带着丝娇嗔的语气慢吞吞地说:“殿下,如果哪天我闯祸了。你可不要生气。”
“那要看你闯什么祸。”卫瞻依旧沉着嗓音,脸上没什么表情。
霍澜音在他心口窝轻划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才说:“我不管,反正殿下即使是罚我都成,也不许生气。”
“好。”卫瞻很干脆地答应下来,“罚你。”
他的的视线下移,碾过她曼妙玲珑的身段,不由将手掌搭在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辗转揉捏摆弄。他问:“这就是你的勾引?再没别的把戏?”
霍澜音将下巴抵在卫瞻的胸膛,仰起脸来,温温吞吞的调子:“着实会的不多,殿下教我好不好?”
随着她每说一个字,小下巴轻啄卫瞻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看着她的柔软的小嘴儿慢吞吞地说话,卫瞻很想咬。面具相隔,他不能。于是他伸出手,指腹反反复复地揉捻着她的唇。淡粉色的唇瓣逐渐红润,娇艳欲滴。
“殿下,我来给您……”端着膳食的小豆子僵在门口。他很快反应过来,急忙转过身去。
霍澜音一怔,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进来。”
小豆子这才敢进屋,眼睛也不敢乱看,规规矩矩地把饭菜摆放在桌子上。
卫瞻瞥了霍澜音一眼,将她从腿上推开,道:“回去罢。”
“我不可以陪着殿下吗?”霍澜音不甘心地问。
卫瞻抬眼对上霍澜音的目光,没说话。
霍澜音翘起小手指轻轻勾上卫瞻的拇指,轻轻晃了晃。
“你在撒娇?”卫瞻问。
小豆子加快摆放饭菜的速度,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霍澜音抿唇不吭声,勾着他的小手指却轻轻地,在他的掌心划了一下。
小豆子已经将饭菜摆完,他挠了挠头,请示:“殿下,要不要给夫人添碗筷?”
这么问出于做事周到,但是小豆子可不觉得卫瞻会留下霍澜音同食。
因练邪功的缘故,卫瞻被邪功毁容,偏生以前又是那样风度翩翩的俊朗容貌,所以他自毁了容一直佩戴面具,他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未曾再见过他的脸。甚至连为他诊治的江太傅亦不曾见到。
这吃饭,可是要摘面具的。
霍澜音弯下腰,凑到卫瞻的耳畔,小声撒娇:“我捂着眼睛不看还不成吗?”
说着,她竟真的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去拿。”卫瞻开口。
小豆子一愣,还以为听错了。在原地杵着,直到卫瞻又看向他,他才应了一声,赶忙跑了出去。他去拿碗筷时,撞见江太傅,江太傅略一迟疑,把本该卫瞻喝的药速煮了一份,让小豆子一并带过去给霍澜音喝下。
“夫人,这是江太傅给您的。”小豆子放下碗筷和汤药,躬身退下,带上房门。
霍澜音看着桌上的汤药,腰间忽然一松。卫瞻已经将她的腰带扯了下来,外衣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石榴红的里衣。石榴红的掌宽腰带搭在卫瞻的手掌,递到霍澜音面前。
霍澜音接过来,问:“一定要蒙着眼睛吗?殿下的面具很是骇人的。”
卫瞻冷笑了一声,道:“面具后的脸比这面具可要骇人得多。”
霍澜音一脸不信的表情,不过倒是乖乖接过腰带,看一眼桌子上碗筷和饭菜的摆放位置,将帕子放在汤药旁边,然后蒙上眼睛。
卫瞻摘了面具,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一边看着霍澜音笨拙地摸到筷子吃东西。石榴红的腰带挡了她的眼,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看着她笨拙地檀口微张,试探着吃东西。他忽然想起自幼父皇敦敦教导中反复强调的那句——美色误国,你日后还是娶个丑的回来为妙。
卫瞻的眼中终于染上了那么一星半点的笑意。
“张嘴。”
霍澜音茫然地望向卫瞻的方向。即使她睁开眼睛,也只能透过厚厚的腰带看见卫瞻的轮廓而已。
她乖乖地张开嘴,被卫瞻喂了一嘴的芙蓉羹。
勺子边缘碰到她的唇,鹅黄的芙蓉羹粘在她的红唇。
“舔干净。”卫瞻道。
霍澜音摸了摸唇角,没摸到。
“我让你舔干净。”
霍澜音微微蹙眉,翘着小巧的舌尖沿着双唇的轮廓轻轻舔了一圈。终于舔到了鹅黄的芙蓉羹。甜甜的芙蓉糕舔进口中,她的唇角微翘露出浅浅的笑。
卫瞻又递过来一勺,勺子碰了碰霍澜音的唇,在霍澜音张开嘴的时候,他又将勺子后移。霍澜音身子前倾,还是吃不到。
“再往前。”
霍澜音又往前挪了一点。
“再往前。”
霍澜音身子紧贴着桌前,上半身前倾得不能再往前。隔着厚厚的腰带,她隐约看见卫瞻的轮廓那么近。
卫瞻凝视着霍澜音微张的红唇,将那勺芙蓉羹自己吃了。
霍澜音好似才发现被耍弄了一样,抿着唇退后,重新坐好。自己在桌子上摸了摸,摸到勺子,想要去吃芙蓉羹。
卫瞻眼睁睁看着霍澜音捏着勺子越过芙蓉羹,舀了一大勺辣椒酱。他又默然地看着霍澜音将红彤彤的一大勺辣椒酱送入口中。
瓷勺落在地上,声音清脆。
“咳咳咳咳……”霍澜音剧烈地咳嗦起来,雪色的脸颊立刻浮现大片的红。
眼泪溢出,湿了石榴红的腰带。霍澜音一边咳嗦着,一边在桌子上摸索着找水。她没有找到,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扯蒙着眼睛的腰带。
见到她的动作,卫瞻不动声色拿起放在一旁的面具。
然而霍澜音的指尖儿刚刚碰到蒙着眼睛的腰带,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收回了手。
卫瞻放下面具,将温水递给她。霍澜音立刻捧着杯子,大口大口地喝着,将整杯水喝光。
“喜欢芙蓉羹?”卫瞻问。
“嗯。甜……咳咳咳……”霍澜音又是一阵咳嗦,双颊绯红。
卫瞻又递过去一勺芙蓉羹,也喂了些别的东西。他眯着眼睛,凝视着霍澜音檀口微张等着喂食的模样,看见她口中粉色的舌,他还记得她舌尖的柔湿。
其实,辣椒酱的味道那么重,霍澜音将辣椒酱放进口中的前一刻,就闻了出来,可是她还是吃了下去。
她放下骄傲,放下十六年来接受的大家闺秀教养,尝试着花心思去勾引卫瞻。她所要的,可不是卫瞻将她放在心里。她也不觉得她能打动这喜怒无常暴躁太子爷的心。她所愿的,不过是想让卫瞻相信她爱他,深爱他。
这样,才方便她的下一步计划。
“我吃饱了。”霍澜音摇摇头。
她去摸桌上的帕子,“不小心”打翻了帕子旁的汤药。
伴随着她的一声惊呼,汤碗倾倒,粘稠的汤药洒出来,洒了她一身。幸好如今天冷,这药并不烫。
卫瞻不由皱起眉,简直臭气熏天。
霍澜音慌慌张张地用帕子擦身上的药汁,根本不容易擦去,更何况她还蒙了眼睛。反倒是将这药味儿弄得满屋子都是。
“对、对不起……我回去换衣服!”霍澜音赶忙站起来,摸着桌子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卫瞻眼睁睁看着她马上要被门槛绊倒,两步跨过去,将即将摔倒的霍澜音拉进怀里。霍澜音狠狠撞进卫瞻的怀里,胸口大片的药渍沾到卫瞻的衣服上。
卫瞻大怒,被臭得一阵作呕,立刻将霍澜音推开。
霍澜音跌坐在地,茫然地仰着头。
“去把自己弄干净!”卫瞻咬牙切齿。
“我、我是想回去弄干净的……”霍澜音委屈地说。
她衣带松开,衣衫不整,药汁弄湿了她里面石榴红的里衣,紧贴在身上,婀娜柔软。
“艹,你怎么不光着出去。”卫瞻骂完,又想起来她蒙着眼睛看不见。他朝霍澜音走过去,将她拎起来,拉着她快步往里屋走,一口气将她推进了浴间。
房门在她背后“砰”的一声,被卫瞻踢上。霍澜音扯开蒙着眼睛的腰带,慢悠悠地朝整理着衣衫,面无表情的在罗汉床上坐下,等人进来送水。
卫瞻戴上面具,暴躁地将小豆子喊来收拾屋子,捧来大量的熏香,熏走一屋子的药味儿。小豆子忙活的时候,卫瞻甚至一脸阴翳地躲在院子里,任由落雪洒满肩。
林嬷嬷喊来莺时伺候霍澜音沐浴。
莺时小声说:“我已经打听到了,钱妈妈与齐家的管家说好,表面上将姚妈妈送去齐家做事。实则,齐家什么都不知道。姚妈妈到了那管家手里,他就直接将姚妈妈带去九香巷!”
“九香巷?”霍澜音问。
“其实就是最下等的窑子!”
霍澜音的脸色一瞬间冷下去,继而冷笑。她捻起浮在水面上的一片花瓣放在嘴里嚼了吃,慢悠悠地说:“钱妈妈那么喜欢那地儿,我可得成全她。”
听见外面的响动,好似卫瞻回来了。霍澜音让莺时退下,她随手从衣橱里拿了一件卫瞻的长袍裹在身上。卫瞻身量高大,这袍子穿在她身上,玄色衣摆曳地。
卫瞻坐在藤椅里,手中握着博山炉,盯着徐徐升起的熏香。他抬头,目光扫过走出来的霍澜音身上的袍子,他问:“霍澜音,你到底闯了什么祸值得使出浑身解数地勾引,嗯?”
霍澜音素白的指尖搭在锁骨之间,她盈盈如水的明眸一瞬间浮满热泪:“我……殿下的扳指被人抢了去……不,不……是我弄丢了,左右是我没保护好它……是我的错……”
第24章
卫瞻将博山炉放在一侧,支着下巴瞧她,问:“到底是丢了,还是被抢了?”
霍澜音眉心蹙起,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挣扎半晌,她才小声开口:“被、被人要挟要走的……”
“又换了个说法。”卫瞻道,“一会儿是不是要说被你吃进肚子里,求我帮你剖开肚子翻找出来,嗯?”
低着头的霍澜音抬起眼睛,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她捏着我的把柄,她说若不给她,她就告诉你……”霍澜音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小声啜涕,委屈得不得了。
“什么把柄说来听听。”
霍澜音使劲儿咬着唇,将唇瓣咬得红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