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暴君当药引——绿药
时间:2019-11-07 08:25:48

  “几句也不会?”卫瞻起身,凑到霍澜音近处,宽大的手掌擦过她的脸颊,逐渐下移,把玩着她细白的脖子,“比如你小时候总听过乳娘哼唱的曲子。”
  霍澜音怔了怔,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卫瞻。
  是她理解错了?
  卫瞻忽然动怒,沉声道:“不准乱看。”
  他松了手,迅速转身拿起放在枕侧的面具重新戴上。
  不准乱看他的脸?可是床榻里这般黑,霍澜音分明看不清他的脸,连他有没有戴面具都没看清。
  “我看不到,只能隐约瞧出来殿下的身形轮廓。”霍澜音赶忙解释。
  卫瞻换了个姿势躺下,枕着交叉的手腕,两条大长腿左腿屈着,右腿脚踝搭在支起的左膝上轻晃。
  霍澜音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她望向卫瞻的方向,试探地询问:“殿下是睡不着吗?”
  卫瞻晃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霍澜音顿时了然。原来卫瞻不是让她唱那种曲子,而是哄人入睡的眠谣。
  霍澜音努力回忆了一番小时候听姚妈妈哼唱过的眠谣,尝试着轻轻哼唱:“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①
  绵长的轻软声线里,带着丝甜。
  卫瞻忽然抬手去拉霍澜音,将她拉到怀里。他握住霍澜音的腰,将她推转身,背对着自己,然后在她身后将她扯进怀里拥着。他凑到霍澜音的颈窝,冰凉的面具贴着她的后颈,将她的衣领扯开些,更凑近用力闻了闻。
  “还是臭。”
  霍澜音脖子一阵酥麻,身子又有些不受控制地发僵。
  “算了,继续。”
  霍澜音回过神来,忍着后脖子的酥麻,继续轻声哼唱:“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拨儿……”
  她把埋在记忆深处的眠谣全部挖出来,一首接着一首地哼唱。哼唱到最后,实在想不起来,便借着简单的眠谣调子哼唱些诗词。
  霍澜音终于停了下来,轻轻唤了声“殿下?”
  卫瞻没有答话。
  霍澜音抿唇,她视线下移,落在卫瞻搭在她腰上的手臂。他的手臂很重,她想将他的手臂挪开,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可还没碰到他的手腕,担心把卫瞻吵醒,她又缩回了手。她可不是好心地去关心卫瞻睡得好不好,只是他睡着她觉得更安全些。
  天亮了,只是窗户都挡着厚厚的帘幔,透不进光。一夜无眠的霍澜音并不知晓时辰,只觉得这一夜何其漫长。
  卫瞻醒了。
  霍澜音短暂的慌乱后,迅速闭上眼睛准备装睡。
  卫瞻喉间发出低沉的古怪声音,听得霍澜音揪紧了心,生怕他又忽然失智想要掐死她。
  不久,霍澜音听见卫瞻起身下了床。阖着眼的她悄悄松了口气。可没过多久,她听见卫瞻又走了回来。霍澜音心里打鼓,仍旧闭着眼睛打算继续装睡,只觉手背一凉,卫瞻掰开她交叠放在脸侧的手,并且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她的手里。
  什么东西?
  霍澜音一动不动,直到听见卫瞻走出去关门的声音,她才睁开眼睛。她摸了摸卫瞻塞进她手里的东西。
  “匕首?”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轻轻推开。
  霍澜音轻轻咬了下舌尖,怪自己大意,“醒”得太早。然而她望向门口的方向,却见来人的轮廓并不像卫瞻。
  霍澜音一下子坐起来。
  “夫人醒了。”林嬷嬷走到窗前掀开了厚厚的帘幔。
  外面明亮的阳光一下子照进来,霍澜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缓了缓,才重新睁开眼,琢磨着林嬷嬷对她的称呼。
  林嬷嬷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窗前帘幔卷开,走到床榻前,整理床铺。
  霍澜音不再去想林嬷嬷对她的称呼,低头去看手里的匕首。匕首看上去价值不菲,镶金嵌玉的刀柄上刻着字。
  “让?”
  整理床铺的林嬷嬷扫了一眼她手里的匕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很快收起诧异,又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脸,说道:“殿下字‘让之’。”
  解释罢,她继续手脚麻利地干活。
  “让之?”霍澜音轻轻念了一遍。心想给卫瞻起这个字的人是希望他谦让?可霍澜音觉得卫瞻此人和谦让一词完全不搭边。
  霍澜音犹豫了一会儿,虚心请教:“林嬷嬷,您可知道殿下给我这把匕首的用意?”
  “夫人注意言辞,请勿再用‘您’。”
  “好。”霍澜音虽然点头,心里却有些茫然。
  林嬷嬷纠正了称呼,才一板一眼地解释霍澜音的问题:“下次殿下神志不清伤夫人时,夫人用这匕首捅他。”
  霍澜音吓了一跳,手中的匕首跌落。
  林嬷嬷迅速伸手,动作极快地将落在半空的匕首接住,交还到霍澜音手中。
  霍澜音重新握住匕首,道:“林嬷嬷说笑了。”
  她去看林嬷嬷石人儿一样的脸,又觉得林嬷嬷着实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接下来林嬷嬷的话更是让霍澜音大吃一惊。
  ——“我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做过。夫人记得避开要害即可。”
  言罢,林嬷嬷抱着换下的床褥转身往外走。
  霍澜音目瞪口呆,她低头瞧着匕首,觉得这东西简直是烫手山芋。可一想起卫瞻想要掐死她的那双冰凉的大手,霍澜音把心一横,握紧了匕首,决定研究一下哪里是不可捅的要害。
  她偏过头,从窗户望向外面,她好像一辈子那么久没见过光明了。瞧着日头的方向,居然都快要晌午了。
  霍澜音起身下床回自己的住处。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扫过整间屋子,又迅速收回视线离开。
  院中角落的枯柳下,姚妈妈抱着件棉衣等在那里。
  霍澜音怔了怔,加快脚步迎上去。
  姚妈妈瞧着霍澜音神色尚好,不似昨天夜里那般失魂落魄,悄悄松了口气。她将棉衣披在霍澜音的身上,牵起女儿的手,领她回家。
  霍澜音低着头望着雪地上两个人紧挨着的影子,说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一直等着我了。”
  姚妈妈随口“嗯”了一声。
  霍澜音望着姚妈妈的侧脸,心里微酸。姚妈妈是她乳娘的时候便很是由着她的心意,她想做什么,姚妈妈阻拦不了就站在不远处陪着她。
  霍澜音知道姚妈妈只是敷衍她,她下次再来时,姚妈妈还会风雪无阻地等在不远处。说不听的。
  霍澜音眯着眼睛望着远处被积雪覆盖的远山,唇角慢慢攀上浅浅的笑,她说:“过几日过生辰,还想像往年一样吃阿娘做的长寿面。”
  姚妈妈愣了一下,动作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说:“好。给你煮,每年都给你煮。”
  这是自从霍澜音和周荷珠身世大白后,霍澜音第一次开口唤她阿娘。
  母女两个都没有再说话,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牵手前行。
  厨房里,林嬷嬷将亲手做的糕点递给小豆子,又塞给他一瓶药:“送去的时候,把这瓶外伤药一并带给殿下。”
  “啊?殿下受伤了?”小豆子颇为惊讶地问。
  “小事,被面具划伤了。”林嬷嬷说道。
 
 
第6章 
  “被面具划伤了……”小豆子嘟囔了一句,心里还是觉得诧异,殿下佩戴面具已久,怎么会突然被面具划伤?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提着食盒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林嬷嬷又把他叫住,“给殿下送完东西回来之后,把这一份送去给夫人。”
  “夫人?”
  小豆子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十分随意的口吻:“哦……嬷嬷是说周家那位姑娘啊。这怎么就夫人了,有点不合适吧。”
  林嬷嬷板着脸训斥:“收起这副不当回事的德行,也注意你这张嘴。她服侍过殿下就是半个主子,日后恭敬些。”
  “是!都记下了!”小豆子立刻严肃起来。他有点怕林嬷嬷。在宫里做事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就没几个不怕林嬷嬷的。
  “事情做好后,去后院雪地领跪半个时辰。”
  “是!”小豆子大声应下,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才半个时辰,林嬷嬷这次罚得不重。
  霍澜音回去之后,正在吃午饭,小豆子提着食盒送来糕点。
  “林嬷嬷做糕点的手艺可是一绝,在宫中时已许久不曾亲自下厨。今儿个做了两份,特送来给夫人一份。”小豆子经了林嬷嬷的敲打,笑着脸说好话。他年纪不大,长了张小圆脸,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可爱。
  霍澜音赶忙让莺时将食盒接过来,道:“替我谢过林嬷嬷。”
  待小豆子答应下来,姚妈妈送他出去时,塞给了他一块玉佩:“公公莫要嫌弃,拿着玩儿就好。”
  “不不不!”小豆子连连摆手,“妈妈可别难为我,林嬷嬷要是知道了,非敲碎了我的腿不可!”
  小豆子坚决不收,一溜烟儿跑走了,高高兴兴回去跪雪地。
  姚妈妈回屋后皱眉道:“他既不收这个,那我下午做些实用的针线活送过去。总要打点一下。”
  一旁的莺时出主意:“今年的冬天真冷,不若做些棉鞋或护膝!”
  姚妈妈点头。
  霍澜音推开食盒,捏着一块雪色的糕点小小咬了一口。
  她也懂得打赏下人的必要,可她身无分文。如今竟然要靠姚妈妈拿自己这些年积攒的钱银贴补她。
  霍澜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记得姚妈妈一直省吃俭用,为的就是攒下积蓄将来为自己和荷珠赎了奴籍,回家乡去。
  霍澜音昨晚一夜未眠,吃过东西,又梳洗过,换上一身宽松的寝衣打算补眠。先前在卫瞻那里因为一直很紧张毫无睡意,此时放松了些,困意袭来,她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然而她才刚刚睡着一刻钟多些,宋氏屋子里的丫鬟便来请她过去。
  若是以前,姚妈妈自然可以做主让霍澜音多睡一会儿,可今时不同往日,即使知道霍澜音困倦得很,也得把人喊醒。
  霍澜音显然没睡醒,垂着头坐在床沿。姚妈妈让莺时端来水洗过脸,又服侍她换了身衣裳,拍了拍霍澜音的手背,说:“我猜夫人那边没什么事儿,一会儿就能回来。我让莺时将暖手壶塞进了被子里。等你回来的时候,暖和得可以睡个踏实。”
  霍澜音点头,她垂着眼睛出门。一出了屋,被寒冬腊月的凉风一吹,困意倒是稍稍减退了些。
  说起来,自从上次宋氏劝说霍澜音做卫瞻的药引,她已有七日不曾见过宋氏。重新迈进熟悉的屋子,她的心境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是以前,她还没走近门槛就会加快脚步。钱妈妈会眉开眼笑地挑起帘子,她会笑着喊一声“母亲”,提裙跑向宋氏,抱着她的胳膊跟她撒娇。
  如今……
  霍澜音规规矩矩地迈进房中,垂着眼睛,双手交叠在腰侧正经行礼:“给夫人请安。”
  坐在罗汉床上的宋氏站起身来,她望着霍澜音微微张着嘴,想要说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半晌,她才说:“过来坐。”
  霍澜音缓步朝她走去,在罗汉床前的小杌子上坐下。她仍旧低着头,没去看宋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夫人放心,一切都很顺利。”
  “音音!”宋氏心里忽然一阵绞痛,握住了霍澜音微凉的手。她把霍澜音的手紧紧攥在双掌中,反反复复地摩挲。
  “音音,你不愿意见我,而且连一声母亲都不肯叫了?”
  霍澜音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正视着宋氏,说道:“澜音身为奴籍实在不敢高攀。”
  “……你居然是下等奴籍的出身!”
  ——当日宋氏盛怒中口不择言的一句话早已在霍澜音的心窝剜了一刀,刀插在心上,未曾拔出。
  “音音……”宋氏摇摇头,“昨儿晚个我一夜都没睡着,每次刚想睡着总是能做到关于你的梦。你这孩子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宋氏哽咽地摸了摸霍澜音的头,说:“幸好你现在平平安安的。”
  霍澜音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心里却落了泪。幸好现在平平安安的?可是她昨天晚上差点被掐死。昨天夜里所有的委屈和恐惧、未婚不明不白失了身的事实……这些只不过是“幸好”?
  宋氏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努力扯出笑容来,说:“你现在住的地方潮湿阴冷,我本来想让人收拾了春梧院给你住。可想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要跟着大殿下离开,也别麻烦再搬一回。不过我让丫鬟给你送去了棉被棉衣,还有银丝碳也送去了些。你这孩子小时候体弱,最怕冷了。对了,还有……我给你请了大夫,下午让大夫给你把把脉,瞧瞧身子。”
  霍澜音望着红着眼睛的宋氏,心里又茫然起来。宋氏还是关心她的吧?这十六年的母女亲情并不是一个笑话,还是存在的吧?
  一旁的钱妈妈目光闪烁,趁宋氏刚停嘴,立刻笑着说:“是该让大夫给三姑娘把把脉。夫人请的可是医术高超的刘大夫。今儿个早上二姑娘有些咳嗦,刘大夫现在在二姑娘那儿,等给二姑娘号完脉就去给三姑娘瞧身子!”
  霍澜音重新垂下眼睛。
  原来只是顺便。心里不由攀上一丝失望。可她又劝自己这是应该的,至少宋氏还是想着她的。
  钱妈妈又笑着对宋氏说道:“夫人,您拉着三姑娘说了这么多怎么忘了正事儿啊!我瞧着三姑娘精神不大好,还是快些说了正事儿,好让三姑娘回去歇着。”
  “对对。”宋氏拍着霍澜音的手背,“音音,母亲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您说。”霍澜心里的失望又多一分。
  “过几日就是你和荷珠的生辰,母亲想给荷珠办个大些的生辰宴。你与她的事情已经在西泽传开了。我想着不如正式把这事儿说清楚,也好给荷珠正正名。荷珠现在也急需和过去那些日子划清界限,多认识些权贵世家的姑娘家。我是想着把整个西泽没出阁的大家闺秀都请来。一些夫人,我可以带着荷珠认识。至于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们,还要你带着她一一结交才好。你人缘好,最好把你的那些手帕交都介绍给荷珠,让荷珠与她们慢慢交好,融进那些圈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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