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低着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霍澜音躺在此间的床上,许是因为换了陌生的地方,她许久没睡着。她心里想着不能睡太晚,还不知道明天早上要几点回家,若起了迟了恐要闹笑话。
她使劲儿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去睡觉。
“一只让让,两只让让,三只让让,四只让让”
夜深了。
东此间的房门被卫瞻黑着脸踹开。他走到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瞥着霍澜音。她面朝床榻外侧蜷缩侧躺着。
“醒着还是睡着”
半天没有回应。
卫瞻上了床。他动作轻柔地侧转过身,极近距离地望着霍澜音的睡颜。
淡淡的香味儿充盈在卫瞻的鼻息间,那香味儿像一种勾引,指引着卫瞻往深渊而去。
卫瞻已经克制了太久太久。
现在她就睡在他的身边。
卫瞻伸出手,只指腹轻轻拨了拨霍澜音长长的眼睫。他收回手,搭在身侧,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
下一刻,他抬手搭在霍澜音的细腰上,捏着系带的一角,轻轻一扯,将系带解开。霍澜音的衣襟滑下去,露出里面杏色的贴身心衣,紧紧贴在她的雪丘上,轮廓诱人。
霍澜音眼睫颤了一下。
半天的沉寂后,霍澜音忽觉额头一凉。然后卫瞻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衣襟拢好,又扯来被子为她盖好。
霍澜音眉心处,他留下的轻吻柔情缓缓漾开。自她的眉心而起,一直温柔湿润至她的心窝。
第124章
霍澜音心里挣扎了一下,开口“殿下,我没睡着。”
卫瞻顿时有一种被抓包的狼狈感,不由黑了脸。他“啧”了一声,语气阴阳怪气“既然装睡怎么不装到底”
“因为我说过不会再骗殿下。”
卫瞻怔在那里。
半晌,卫瞻忽然翻身,手肘压在霍澜音耳侧,压在她身上。他将脸埋在霍澜音的颈间,用力吸了吸她身上的味道,另一只右手有些急切地去褪她的寝裤。
霍澜音咬了下唇,握住了卫瞻蛮横的右手,阻止他的动作。
“不要。”她说。
她的身体早就习惯了他,不管是他的靠近,还是他进一步的所有行为。以前床笫之间,她一向听话,不管他怎么对她,在哪里用什么方式和姿势,她都很听话。即使疼了乏了难受了,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从第一次被他扛起扔到床上,那间遮了厚厚窗幔的屋子黑暗无光,她像堕于不见天日的牢笼,攥着被子的手再怎么用力也握不住自己的命运,他身上那么硬那么冷,她在他手里是毫无抵抗力的木偶。彼时,她只觉得屈辱难堪。
即使后来他不再那么粗鲁对她,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拒绝。她只要看见卫瞻脱裤子,就下意识地温顺如羔羊。
她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她说她会努力试着去喜欢他、接受他,可她绝对不想像以前那样任他摆布,否则她那些丢了性命也要逃离的坚持都变得可笑。腰和腿上的丑陋疤痕更会嘲讽她。
她要尝试而不是妥协
他们的开始太坏了。
卫瞻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点湿,他指腹抹过霍澜音的眼角,抹到湿漉漉的泪。
卫瞻凑过去,舔去她眼角的泪。
霍澜音忽然觉得很难过,茫然地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的身体早就习惯了殿下。但是”
“我知道。”卫瞻说。
霍澜音疑惑地望向他,殿内昏暗,她的眼眶里盈着泪,她看不清卫瞻。
卫瞻忽然觉得心情很好,特别好。他的小狐狸会认真跟他讲不要了。
他扯起唇角,笑了。
卫瞻松开霍澜音,从霍澜音身上离开,躺在床榻上,然后将霍澜音揽进怀里抱着她,在她头顶说“慢慢来,不急。”
卫瞻语气中的笑意完全藏不住。
不急,真的不急。只要让我知道你是真的在努力接受我,我可以慢慢等。这辈子还那么长。
霍澜音心里一紧,又一松。
压抑在心口的洪潮瞬间涌汩。她将脸埋进卫瞻的胸口,伸手用力攥着他的衣襟。
他们都缺少了对对方的信任。
卫瞻曾未卧美人乡,一朝得到,食髓知味后更是对她肆意妄为,如今竟也压下心痒体躁,学会克制。因为
卫瞻不由自由把答案说了出来“反正感情也不是干出来的。”
霍澜音反应了很久很久才明白卫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从卫瞻的怀里抬头去瞪他。然而卫瞻已经睡着了。
翌日清晨,霍澜音醒来时,卫瞻已不在身边。
“夫人醒了。”宫女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
霍澜音询问“大殿下去了哪里”
“回夫人的话,大殿下每日这个时候都要上早朝。”
霍澜音点点头。
宫女蹲在她身边给她穿鞋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霍澜音的错觉,虽然宫女们昨日很恭顺,可今日似乎比昨日更恭顺些。
“殿下说夫人醒了后要先吃早膳,而后若夫人着急回家,会有宫人相送,若是不急,可等他回来。”
霍澜音讶然这真是卫瞻说的话
“殿下何时会下早朝”
小宫女低眉顺眼,微笑温声“每日下早朝的时辰不定,若论最近的时辰算,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那我等他。”
小宫女给霍澜音穿好鞋子,起身立在一侧,再次福了福身子“奴,山河。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山河”霍澜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山河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若是往常,再过一个时辰卫瞻就会回来。可今日朝堂上却有事耽搁了。
皇帝看着太监呈上来的麦子,指了指下方的周自仪,问“爱卿,这就是你说的嫁接之法”
“正是。采用嫁接之法,不仅产量会增两成,而且更耐干旱,可有效缓解北衍西北一带饥荒。”周自仪道。
朝臣们小声议论着。
李相夸赞“早知周大人才华横溢,竟不知深得农科。”
周自仪谦逊回了一礼,道“相爷谬赞。家母农籍,自幼耕种,近些年闲暇时在家中耕种,无意间的发现,令下官有了尝试之念,实验了三年,又请教了一些有经验的老农户和几位农科能士,终得此法。实在不敢居功。”
陈大人不赞同“此法闻所未闻,新岁贸然采用,若一旦不成,颗粒无收,西北一带的百姓该如何是好”
福大人道“依周大人的意思,只实验了三年。臣以为时间太短,不知这样的麦子吃进腹中,天长地久可会对身体有害”
孙大人亦不赞同“世间万物皆有灵,都要遵从自然之道,强行将两种麦子变成一种,乃逆天之行,恐惊神灵。”
周自仪皱眉。陈大人和福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可孙大人的话纯属无稽之谈。他反驳“孙大人,若开天辟地以来人人遵从自然之道,人人挖洞宿枝,不知蔽体。就不会有这亭台庙宇,不会有我们身上所穿绫罗衣。刀耕火种,造字锻具才有了如今人之优于他畜。至于陈大人和福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下官以为第一年应当只在西北一带采用试验田的方式,阶段性改种。且配以医者观察。”
陈大人再反驳“周大人之意有一漏洞。如今西北一带因土地和气候年年饥荒,若再拿出土地来实验又颗粒无收,再一年的饥荒恐怕更加严重”
议论的臣子们点点头,颇为同意陈大人的话。
“陛下,”周自仪朗声道,“西北一带年年饥荒,纵使朝廷每年都发放补给,亦不过治标不治本。不仅是西北,福南一带土壤肥沃,却常因洪涝减产。臣以为应当从旱南几国引进良种改麦为稻,且修坝筑堤,加大产量以输贫瘠之地。再言,因战乱之故,如今百姓家中缺男丁,春耕时节常常有田无人耕。臣以为歇战多年,两国皆有损耗,近年不会再起战火。可削减军政开支,军中重新编纳,解甲归田。”
“不可”
若说周自仪前面的提议尚且有待商榷,可他最后说到了军队,恐怕朝中不会有多少人支持他。北衍曾被灭国,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战乱,无比看重军中力量。每年财政最大的支出就是军事。
不停有人站出来反对,也有人站出来支持周自仪,但大多只是支持他前两项提议,支持解甲归田主张的臣子寥寥无几。
皇帝揉了揉眉心。他看向霍平疆,霍平疆几不可见地摇头。皇帝太了解霍平疆,只一个眼神就知道他不是反驳周自仪的提议,而是说老子只会打仗,这些破事不知道。
“李相如何看啊”
李相上前一步,笑着说“启禀陛下,臣以为周大人所说不无道理,可陈大人等人的反驳亦有道理”
他说了一通废话。
皇帝更头疼了。他目光扫过整个大殿,最后落在卫瞻的身上,开口“太”
刚说了一个字,他忽然反应过来重立太子的诏书压在他手里还没放出去,卫瞻如今还是个废太子。
卫瞻正烦着呢。他不知道他的小泥泥可还在东宫等着他。他想回东宫。
臣子灵敏地捕捉到了皇帝口中的这一声还没唤完的“太子”,立刻竖着耳朵听。毕竟比起种地,他们更在意下一任皇帝会是谁。
“让之,你怎么看。”
周自仪皱眉,抬首看向远处的卫瞻。
卫瞻只说了四个字
“不破不立。”
皇帝揉了揉眉心,有些乏了。他挥了下手“今日且到这里。”
“退朝”
臣子缓缓退出大殿,周自仪在人群里疾步,想要追上前面的卫瞻。然而李相将他拦住。李相笑着说“年轻人,莫要太锋芒了。”
周自仪正色,他深深做了一揖,诚道“下官于朝堂之上所言皆为肺腑之言。”
李相摇摇头。
周自仪高中时,他十分看中他的才学和聪慧,以为佳婿。如今看来,他锋芒太甚,刚正固执,不懂圆滑,日后难为高位,且恐累及家人。这婚事,恐要再议。
这一打岔,周自仪再回头,已不见了卫瞻的身影。
今日早朝结束的时辰比前几日晚了近一个时辰,时辰已经近晌午。卫瞻下了朝等在外面的小太监便已经告知霍澜音留在东宫等他。他不由加快了步子。
霍澜音坐在屋子里无聊,让山河陪着她出了屋,在后院随便走走,这就撞上了来东宫钓鱼的二殿下和硕婉公主。
“你就是皇兄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卫瞭好奇地偷偷打量了一眼霍澜音,又立刻规矩收回视线。
“参见二殿下,参见公主。”山河跪地行礼。
霍澜音有一瞬间的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二殿下和公主行礼。像山河那样跪下吗
应该是吧臣子臣妻见了皇子、公主都是要下跪行礼的吧
霍澜音学着山河的样子,双手交叠放在腰侧。然而刚刚弯膝,还没跪下去,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小臂,拦住了她。
她不需要回头,熟悉的感觉告诉她身后的是人卫瞻。
他不让她跪。
“皇兄”卫瞭的脸上瞬间露出几分孩子气。一手拿着鱼篓一手牵着硕婉公主走向卫瞻。
“太子哥哥”硕婉公主甜甜地笑。
第125章
“你没睡醒脑子不清醒”卫瞻没理弟妹,问霍澜音。
霍澜音只好说“我的确不懂宫中礼节。”
硕婉公主吸了吸鼻子,明亮的一双眼睛像是发现了大宝贝似得盯着霍澜音“这个姐姐好香香”
她甩开二殿下的手,小跑到霍澜音面前,仰着小脑瓜,说“姐姐姐姐你能抱抱我,让我闻更多香香吗”
“乱叫什么姐姐,喊皇嫂。”卫瞻拽了拽硕婉公主头顶的小揪揪。
霍澜音和卫瞭都在一瞬间看向卫瞻,眼中浮现惊讶。
山河努力压下心里的惊骇。
“叫嫂嫂就叫嫂嫂嘛,太子哥哥你怎么又拽我的小揪揪”硕婉公主气鼓鼓的,小圆脸蛋这下变得更圆了。
霍澜音蹲下来,轻轻抱了抱她“小公主不生气,咱们闻香香。”
“香香香香”硕婉公主将奶奶的小脸蛋往霍澜音的脸上蹭了又蹭。
卫瞻这次没拽她的小揪揪,直接拽着她的后衣领,将小姑娘拎起来。硕婉公主一双小短腿乱蹬。
“哥哥哥哥太子哥哥呜呜呜呜”
小公主委屈地哭了。
“皇兄皇兄”卫瞭赶忙从卫瞻手里接下小公主,轻轻拍着小公主的背哄着她。
“太子哥哥坏”硕婉公主委屈地咧着嘴哭,露出小小的牙。
“小公主不哭了,给你这个吃,我只有最后一块了哦。”霍澜音从荷包里翻出一粒糖递到她面前。
卫瞻望着那一粒糖,有些走神。
在很久之前,霍澜音也曾用这样轻哄的语气递给他一粒糖,却被他打落。
“好了,不要哭了。”卫瞻沉着脸开口。
硕婉公主打了个嗝,哭声的确歇了。
“皇兄,我这就带着婉婉回去,不吵你。”卫瞭将小公主拉到身边护着。
卫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卫瞭牵着硕婉公主的小手往回走,忍不住小声抱怨“不是都说好了不哭不闹吗我好不容易休一天来钓鱼的”
“敏之。”卫瞻在后面喊他。
卫瞭疑惑地回过头。
卫瞻偏过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静湖。
卫瞭一愣又一喜,赶忙牵着硕婉公主去钓鱼。
皇宫这般大,能钓鱼的地方很多,可卫瞭从小就喜欢来这里钓鱼,这些年一直没改。
卫瞻没再理这两个孩子,带着霍澜音转身往回走。陪着她用过午膳,才送她回家。
霍澜音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着卫瞻对小公主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