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历代皇帝有昏庸的有好色的有暴戾的也有勤勉英明的,可就是没一个像他们皇上这样的,既是铁血冷酷,又霸道无情。
可偏偏除了这点你说不上他哪点不好,作为一个皇帝他将大辰国打理得很好,尤其是大辰兵强马壮,番邦之众轻易不敢进大臣劫掠。
但也谈不上是个爱民如子的君主,他冷血冷酷,别说是三岁小孩,就是旁的什么一花一草,任是你再美丽可爱,也引不起他的爱惜之意。
因此刚刚高大俊美的男人面无表情抱着一只穿着脏兮兮的团子进来时,宫人们差点把下巴落地上了,皇上没被人掉包?
黑袍男子换了只手,提溜着团子进殿,将她扔在地毯上,随手指了个宫女吩咐将她带下去洗洗。
可宫里多少年了没有过小孩子,更没有小孩的衣服,宫女远远地跪在地上,尽量压抑住了颤抖的身躯,“回、回皇上,宫里没有小、小姐这样大小的衣裳。”
男人盯着团子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窦公公连忙站出来将宫女带下去,“没有就去想办法,你跟陛下说这些做什么?皇上还能给你变出来不成?去找几身料子好点的衣裳,改小了给小小姐穿上。”
宫女说是,又没忍住会回头看了眼殿内,这么小的孩子会皇上的龙种吗……
团子让爸爸看得不自在,起初还很高兴挥着小胖手要粑粑抱,可看着看着,她站在那别扭地动了动小身子,“粑粑粑……”
一紧张团子要开口的爹又变成了ba。
男人并不出声,站了起来,他身长八尺有余,团子还不到他大腿处,仰着头,一双大眼睛随着他移动而动。
窦公公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一幕,没忍住偷偷笑了,方才上前说:“皇上,您可要沐浴?”
团子听得迷茫,偷偷问:“系统叔叔,沐浴是什么意思?”
系统抓狂了,“洗澡,洗澡,是洗澡啊!”他忍不住嘲了一句这无知文盲的小幼崽:“你这么脏,把你爸爸衣服都蹭脏了!”
小音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小破布衣服,伸手扯住爸爸的衣角,轻轻扯动两下,小奶音软乎乎地撒娇请求:“音音也要沐浴!”
男人眼神淡漠无波看了她一眼,叫宫女将她抱走,“可。”言简意赅。
团子:“……”
团子在宫女怀里忧郁地叹了口气,“系统叔叔,你说得没错,爸爸果然嫌弃我脏脏了。”
她委屈嘟了嘟嘴,年幼的团子在爸爸面前向来冲动坦诚,她双手放在嘴巴边,突然喊了句:“爹爹,等音音洗白白哦!”
团子奶声奶气补充道:“洗白白了,爹爹要喜欢我!”
宫女让怀里不知道陛下打哪儿抱回来的小团子给吓了一跳,差点没把她给丢了出去,喊大辰出了名的冷酷暴君叫爹爹?还敢这么无礼,这团子怕不是得失心疯?
但又想回来,要不是亲生孩子,皇上闲着没事抱个小孩儿回来干嘛?他又不是那种喜爱小孩的人!
依着陛下的性子,大抵只会觉得团子这种生物叽叽喳喳,又无知无用烦人得很。
这点单看陛下手底下办事的人便知,在陛下眼里,这世界只分两种人,一种有用,一种无用。
你若是无用,任你再弱小再可爱也引不起他的兴趣,甚至若因此惹得陛下烦了,小命不保是再正常不过。
宫女在原地停了下来,却也不敢抬头,瑟瑟发抖等皇上发落。
哪怕皇上不处置,窦公公也不会放过不管。
男人高大的背影一顿,过了会儿,他低声呵斥,语气淡淡,声音嘶哑,“聒噪。”
宫女极会看颜色,见陛下淡淡呵斥后不再开口,连忙麻溜地抱了团子下去。
殿内无人后,窦公公上前弯了腰,出声问道:“皇上,您带回来的这位小小姐是?”
男人垂了眸,“顺手。”
窦公公只当皇上无聊了,带回个小宠物回宫逗逗,他也没当回事儿,提议道:“这孩子还小,规矩礼仪皆不通,奴才安排个教养嬷嬷教着些?”
男人沉默了许久,方才说了一个字:“可。”
叫小音音失望的是,哪怕她乖乖洗得干干净净了,回来也没瞧见爸爸的身影,更别说得到爸爸的喜爱和夸赞了。
团子穿着一身粉色宫装小裙子,宫里没有小孩儿,这身临时做出来的衣服算不得精致华丽,但穿在她身上,却异常可爱。
音音没穿过这样的繁复又长的裙子,不停拿手别别扭扭地拉扯裙角。
伺候的宫女小柳是个萌物控,手痒难耐,哄着团子:“小姐儿,奴婢给你扎头发好不好呀?”
团子先前一头乱发早已清洗干净,头顶上的细软碎发又短又稀少,稍稍擦拭下没过多久便干了。
她伸手捂住脑袋,“不要!”
“要爹爹给扎辫子!”
宫女苦了脸,“您可千万别乱叫了,得喊皇上!”
“爹爹!”
“是皇上!”
团子好气啊,谁都说她的爹爹不是她的爹,她鼓了鼓洗得干净白嫩的腮帮子,语重心长强调:“这位姐姐,爹爹是我的爹爹!”
宫女小柳:“……”
太阳快落山时,宫女跑到御书房门口找到窦公公,“窦总管,小姐儿哭闹不休吵着要见陛下,您说这可怎么办?”
又道:“还有晚上该把她安置在何处歇息?”
宫里倒是宫殿房子多了去,然而一个三岁的孩子,怕是没法让她一个人住,若是不受重视派几个太监宫女照看着也行,端看皇上的意思。
窦公公想了想,想起陛下淡淡的口气,和往常无二,除了亲手抱团子回来这一条,瞧不出有任何意思,
他便说:“皇上这会儿忙着,你直接安排到景园宫住着便是。”
景园宫离皇上住的龙乾宫不远,却是个长期空置的宫殿,宫人们来来往往甚少往那走。
也是前些年有个后宫妃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旁的嫔妃怕皇上怕得要死,避之不及,那人却不知哪来的自信,深更半夜拦路勾搭陛下。
后来听说让皇上一剑砍了,当时皇上身边没带人,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都说那女人被死状凄惨,就死在景园宫门口。
那里恰好是御书房到龙乾宫的必经之路,第二天早上吓坏了一片人,从此除了皇上,再没有敢往那条路走。
窦公公当然不信这茬,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就一刺客顺手让皇上给咔嚓了,难不成还给她厚葬不成?
他没想起这茬,想也不想给安排了这个宫殿。
说完摆摆拂尘,“没事别来打扰皇上,最近北国异动,皇上忙得很。”
他顺手指了两个小太监并两个二等宫女,“你们跟过去伺候好小姐儿。”
窦公公也就顺手而为,听他语气瞧不出什么重视之意思,若是真看重那孩子,或是那孩子有个什么了不得的身份,想必不会安排到景园宫,又只给了四个人伺候着。
而窦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向来皇上指哪儿打哪儿,想必窦公公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
宫女走后,四个被指派过去的宫女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眼,得出一个结论,去那伺候个来历不明的小屁孩没前途!恐怕难出头。
于是当晚上,过来伺候团子的变成了另外四个,一个动作迟缓手脚不便的老太监,另一个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太监,一个宫女胖得像猪,一个却是毁了容的老嬷嬷。
老嬷嬷是个有来历的,早先在皇上还小的时候给过一次方便,后来才在宫变中逃过一劫。
如她这样上了年纪还毁了容的老嬷嬷老早就该被请出宫去,唯独她靠着这点微薄的恩情平安活到现在。
可她实在太老了还丑,吓人得很,没宫人愿意与她共事,皇上又不可能管着这些琐碎小事,老嬷嬷便受排挤,差点沦落到浣衣局洗衣服去。
浣衣局多苦啊,常年泡在冷水里搓洗衣服,便是小年轻都受不住,更别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
这回知道是伺候一个三岁孩子,哪怕人家使了手段逼她来,老嬷嬷也没反抗,伺候个小孩子总比洗衣服强?
团子正坐在地上,两只小短腿盘不住,伸开来摊在地毯上,宫女领了四人进来,“小姐儿,这是万嬷嬷,宫女巧儿,这是林公公……”
她顿了顿指着那名瘦不拉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脸病容的小太监说:“这是无名。”
团子刚才还在撒泼说要见爹爹,这会儿被四人组合给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睁大眼睛看他们。
小小的团子坐在殿里唯一一张临时铺开的干净地毯上,清澈漂亮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跟个小奶喵似的,看得人心软。
这四人看了眼,别开眼,“见过小主子。”
因着不知道该称呼团子什么,便喊了小主子,音音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又不想像刚来时那样老是闹笑话,便问系统小主子是什么意思呀?
系统想了会儿,迟疑道:“应、应该是你爸爸女儿的意思?你爸爸是皇帝是整个皇宫里的主人,他是大主人,你是小主人,没毛病。”
团子听了一颗小小的心冒着泡泡,宣布:“系统叔叔,我喜欢这个称呼!”
这几人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喊她小主人,音音很开心,冲他们露出甜甜的笑,小奶音又软又糯,“你们好呀!”
小小的粉团子冲人挥手打招呼的样子实在可爱,叫人心头发软,然而这四人跟没见着一样,低头便开始干活。
景园宫许久不住人,甚是荒凉,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桌椅板凳全是厚厚的一层灰尘,要彻底清洗不容易,便先收拾出一个小偏殿出来,能让团子晚上住着便行。
四人皆是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的,巧儿虽胖却也能干活,就是饿的快,一旦饿了便动不来了。
另外三个老的老瘦的瘦小的小,打扫屋子起来慢腾腾的像几只乌龟。
等几个人动手将宫殿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再回头一瞧,方才乖巧坐那儿的粉嫩团子不见了!!!
景园宫门口。
一处草丛不安分地晃动着,团子蹲在里面,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外面,“系统叔叔,这里真的能等到爸爸吗?”
系统语气也发虚:“也许能?”
第27章 皇帝爸爸(四)
太阳落山后,夜色逐渐暗了下来。
草丛里团子被蚊子叮得满头包,不停拿手挠痒痒,她蹲得脚麻肚子也饿,委屈地控诉系统:“系统叔叔,你说了粑粑会从这里出来,还没有!”
系统也心疼人类小幼崽,这只三岁的人类幼崽上个任务完成得出色极了。
哪怕团子并不认为那是在完成任务,她只是在找爸爸,但是结果总是好的。
团子穿过去后不仅反派避免了家破人亡的导致黑化的结局,还间接影响到已经濒临崩溃的原世界。
在那个世界反派本想杀死男主角,再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可不知为何,反派突然改变了想法,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重新恢复秩序,这点便是系统局都很惊讶。
系统决定要好好爱护这只人类小幼崽,等她那些个黑化反派都恢复正常了之后就许她一个愿望!
他迟疑了下,说道:“小幼崽,不然你快回去,明天再想办法见爸爸?”
三岁的小幼崽不懂事,系统总是要见多识广一些,万一回去晚了那个景园宫关了宫门落了锁,回头团子进不去不得露宿外面?
团子肉嫩,被叮得痒痒,可一听系统说的话,立马摇头说不要,“我跟粑粑约定好了,要等音音洗白白的。”
系统:“……”
确定那不是你单方面的约定???
三岁的团子在见爸爸这个问题上固执起来便是连系统都拉不住。
她蹲在那蹲了好久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
前面远远的传来动静。
这是一条鹅卵石道路,靴子踩在上面声音很小,团子半眯着眼睛打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耳朵支得老长了,一听见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
音音揉了揉眼睛,小奶音带着点睡意朦胧的鼻音,“是爸爸来了吗?”
团子正要站起来,可蹲久了一双小短腿早就软乎乎的发麻,啪叽一下一屁股给摔地上了。
“谁!”
“娘娘,奴婢去瞧瞧是谁?”
宫女快速跑过来,拨开草丛,里面一只小小的团子正坐在地上惊恐地和她对视。
寰月宫,端妃的寝宫。
女子一身黛色宫装,斜斜靠在贵妃椅上,居高临下看着站在地上茫然无措的团子。
团子一身粉色小裙子已经滚得脏兮兮的,灰尘泥土草屑沾了一身。
她抿着嘴看着这陌生的地方,还有陌生的阿姨,那阿姨笑起来可真好看,可是她很坏,不许音音坐着,让她站着说话。
“本宫听说皇上从宫外带回个小野种,就是你?”
端妃上下看了眼团子,“莫非还是皇上的龙种不成?”
“说,你娘是谁?”
边上的宫女立马掐住了团子胳膊上的软肉,“好好说话,将你知道的都告诉娘娘,一会儿就放你走,”
宫女掐得不算用力,团子却肉嫩,疼得眼泪汪汪,可音音自来是只倔强的小团子,你越对她不好,她就越反着来!
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那个坏阿姨在问什么,也倔强地偏过头紧紧抿住嘴巴不说话!
“咕咕咕”的声音响起。
端妃看了看团子凸起的小肚皮儿,笑了,“不说是吧,让这小野种站门口去,不许给她吃饭,不许喝水,看她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吃。”
“让小厨房去做些好吃的,就放边上让她看着。”
此时已近酉时末,景园宫乱成一团。
先前领团子去洗澡又领了窦公公的命给团子安排了住处的宫女小柳带着四个老弱病残宫人到处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