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宋家兄妹俩，完全可以从这件事情脱身而出。宋彦也不必再躲在谷里。
卫黎刚想往外走，身后的月嫔却叫住了他。
月嫔眼眶微红，可是心情已然调整了过来。
“将军，不如在这里等宋瓷姑娘过来吧，你之后要去忙，宋瓷出宫的事情，还是得我来安排的，和她谈，最好也是我来较好，”月嫔声音温软，她声音里带着股哀求的意味：“我既然已明白将军的意思，就绝不会再多做纠缠。只是，处于下属对于您的解难。”
卫黎转过头，冷静肃然地看着月嫔。
月嫔靠在门栏上，眼神里有着卑微的哀求。
她想要，为他再继续做事，而不是这样把距离拉开。
她知道自己以后恐怕接触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卫黎想了想，然后正色道：“不用了，新叶，这件事情我去处理便好。”
他和小宫女之间，不该有别的人插手。
他大步离开了这里。
而月嫔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最后自嘲一般地笑了一声，她低下头，跌跌撞撞地坐回了椅子上。
新叶，你终于，不再有奢望。
——
宋瓷本该去偏殿等卫黎和月嫔，可是她满心满眼都是卫黎的那句妹妹，和月嫔依恋又爱慕地半跪在他身前，手搭在他膝上的样子。
只觉得这里的呼吸都让人窒息沉闷，一刻都待不下去。
宋瓷，你可以忍住的，你到了宫里生活了三年，难道连最基础的忍都做不到吗？
“秋雪姐姐，”宋瓷抬起头，唤了一声秋雪。
她做不到，就让她，为了卫黎任性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轻声地道：“娘娘既然有事，不若我晚些再来吧，秋雪姐姐，我先回去了。”
宋瓷狼狈地转身离开。
“哎？”秋雪一愣，她没想到宋瓷会这样大胆，可是看着她的背影，她又不敢出声阻拦。
宋瓷毕竟背后有人护着，且那人是娘娘都惹不起的大人物，她自然不会去找那不痛快，便看着宋瓷慌张地离开了这里。
而宋瓷是无处可去的。
她在房间里已经闷了许久，加上骤然发现卫黎的话，心中全无其他心思，只想着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然后随意地想哭就哭，想睡就睡，再也不用被这些事情搅扰。
对，她是个胆小鬼，所以甚至连面对卫黎的勇气都没有。
宋瓷迷茫地走在路上，而不知不觉，她竟是又来到了清月溪，自从和卫黎认识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交叉的路口，那恶臭味照样十分熏人，宋瓷一想到自己和卫黎是在此地初次相识，竟是有股……
恍惚不知世事的感觉。
她捂住了鼻子，小心翼翼地探进头去看。
卫黎当时在这里身受重伤，但是这里位置偏僻，除了清月溪，就没有其他的方向了，而卫黎不可能是从清月溪里面过来的，所以，是从这山洞里？
宋瓷心内突然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渴望来。
她看着黑黝黝的洞口，伴着风，臭味浓郁，叫她停驻不前。
可……
宋瓷时常教导手下的宫女，那就是不要乱惹是非，不要好管闲事，管好自己就够了，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最是浅显，但是也很多人不懂。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做那只猫。
可是有关卫黎，所以她想要知道。
宋瓷的脚往里面踏了两步，一只手就从背后拉住了她：“你做什么？”
“你……”宋瓷回过头，看着卫黎的脸，有些恍惚：“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在和月嫔……
在和月嫔亲亲我我吗？
“幸好我追出来的快，在凤栖宫后面发现了你，我看你走的跌跌撞撞的，就没有喊你，你怎么来了这里？”卫黎捂住鼻子，“好臭，跟我离开。”
宋瓷不知道卫黎会来这里，她神情有些茫然，任由卫黎拉着，朝着清月溪的方向而去。
“将军……”清月溪位于上岸，所以那股臭味飘不到这里来，溪水潺潺，慢慢地往下流，水清澈见底，周围可听见清脆的鸟叫声。
宋瓷低低地唤了一声卫黎，她看着自己和卫黎紧紧相握的手，眼睛眨都不眨。
卫黎看着她的样子，以为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连忙松开手，尴尬地将手藏到了后面。
小宫女的手可真软，还暖和。
宋瓷见他样子，苦笑了一下，她低低地道：“将军，不是在月嫔娘娘那里吗？怎地，突然来找我了？”
“你还说呢？”卫黎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结果你怎么来了就跑了？我出来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才这么仓皇离开。”
他看向了下方的那个洞口，道：“你为什么想进那里面去？”
“我……”宋瓷支支吾吾地，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应对他的质问，难道她要告诉他，因为她疯了魔，一时间脑子里全是他和月嫔，所以才如此娇气地想要冲进去，一探究竟，想要看看他有什么秘密，藏在这之后吗？
毕竟，月嫔是他的左膀右臂，而她，只能成为她的累赘？
宋瓷讨厌死了这样的自己，可是又觉得无能为力。
卫黎关心地望着她，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而宋瓷慢慢地蹲下身子，她埋着头，轻轻地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也没别的意思，因为看见你和月嫔娘娘仿佛有要事相谈，所以，我就先离开了，有些无聊嘛，就来了这里呗。”
她竭力将语气装的若无其事，却不料说出来还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委屈。
卫黎愣了一下，然后他蹲到了宋瓷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她：“你……都听见了？你听见了我和月嫔的话？”
不是吧？宋瓷知道他喜欢她了？
“嗯，”宋瓷心下苦涩，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听见了多少？”卫黎紧张地盯着宋瓷。
“都听见了。”宋瓷想，反正，索性也就是那些话罢了，她哪怕没听见，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
卫黎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他当时也没明说，但是……那也够不好意思的了。
小宫女既然听见了，那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卫黎仔细端详着宋瓷的神色，宋瓷眉头深皱，眉毛苦成了一个“八”字，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地笑也看不出笑意。
卫黎心下一个咯噔。
纵使没经历过什么感情，卫黎也看得出，这分明不是高兴的模样，所以，宋瓷，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她，觉得他喜欢她，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卫黎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他指尖发软，吞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看着宋瓷：“你……你说话啊，你真的全都听见了吗？”
“是。”宋瓷抬起头，看着卫黎：“对啊，我都听见了，所以，将军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你就没有想说的吗？”卫黎看着宋瓷的样子，心渐渐沉入谷底，宋瓷的模样，压根就不是高兴。
也对，他们才相识这么短，他又是个糙汉，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自然不比世家公子温润如玉，宋瓷这般安静的女子，肯定更喜欢那种吧。
卫黎很难过，难得生出了挫败感。
小宫女……不喜欢他。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只能，祝福将军以后的生活美满幸福了，”宋瓷转过身，她没有看卫黎，因为她怕自己一看，就会忍不住，露出自己可恶的丑陋的嫉妒的嘴脸。
她原来是抱着那么一丁点奢望的，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现在看来都是一样的。
所以，她只能祝福，卫黎早日寻得心爱之人。
“所以你不愿意是吗？”卫黎沉着声音。
愿意，她怎么愿意？
难道要她笑着祝福，卫黎和别人白头偕老吗？当着他们两个的面？
宋瓷觉得可笑，她轻声道——
“这件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对了，将军，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劳什子妹妹了，我想，你以后的夫人，也不会开心的，外人就是外人，妹妹这词，敏感，过于暧昧，容易给别人错觉，所以您以后，千万记得，不要再这样说了。”宋瓷低着头，混乱地说了一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自己想要说话。
说话，就表示，她很好，她的心情，没有受影响。
而这些话，都不是卫黎想听的。
卫黎是个死脑筋的人，他只想要确定的答案，他紧紧地盯着宋瓷，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所以，你不愿意？”
宋瓷陷入了沉默之中。
卫黎不甘心，等着她的回答。
“我自然不愿意！”卫黎逼得这么紧，终于将宋瓷逼到爆发。
她站了起来，然后吼了一声，盯着卫黎：“你要我愿意什么？你说啊？”
卫黎觉得她的样子不对，她拒绝地太过直接，甚至有几分……对他的话的厌恶。
她觉得恶心吗？排斥？
卫黎缓缓地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对不起，我……我过段时日，便会离开了，不会打扰到你。”
宋瓷也点头道：“好，那是，最好不过了，还是祝福将军您会寻得心中佳人。”
宋瓷下坡而去，她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天大地大，竟是叫她觉得无法呼吸。
“我的佳人，她拒绝了我，你叫我，怎么再寻？”卫黎看着她的背影，双眼发红，像是发狠，但更像是难过，他少年成名，除了吃过败仗，在训练营里被父亲压着打过，就再也未曾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
可他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就遭遇到了这样的挫败，实在是，不甘心。
他必须问清楚。
宋瓷一愣，拒绝？
意思是卫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吗？那……他喜欢的是谁？
想到了方才卫黎和月嫔的话，宋瓷一时间犹豫不决，难道，卫黎喜欢的是月嫔？
是了，或许她走后，两人之间将话说了个明白，卫黎发现自己对月嫔，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爱？
那……看月嫔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拒绝啊？明明她的眼睛里，闪烁的是爱意。
还是说，卫黎另有所爱？
他在等她，安慰他吗？
宋瓷慢慢地扭过头，她看见了卫黎的神情，神色一窒。
卫黎……很难过是吗？
可她也难过啊，一个难过的人，能怎么安慰另一个人？
“将军，未来会有更适合你的，我相信你，一定会遇到，”她慢慢地屈膝行礼：“奴婢，先告退了。”
卫黎僵着身子，看着宋瓷一步步走下去。
宋瓷走的很慢，但是也很平稳，没有丝毫的磕绊。
“宋瓷，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你是有喜欢的人吗？所以拒绝了我，还是，还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不愿意？”卫黎决定，再尝试最后一次，若是这一次，宋瓷再拒绝，那他就彻底死心。
他卫黎，喜欢就要喜欢地光明正大，放下也要放下地干净果断，绝不多做纠缠。
什么叫做——“还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不愿意？”
这话落到了宋瓷的耳中，让宋瓷以为自己听错了，卫黎，在胡言乱语什么？
为什么他的意思是，她拒绝了他？
宋瓷慢慢地转过头去。
卫黎站在上坡，她在下坡，她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太阳不是很大，甚至有几分温柔的暖意，宋瓷看着卫黎，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哭腔，道：“卫黎将军，请您，再将您的话重复一遍，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卫黎，喜欢上了一个叫宋瓷的姑娘，可她不愿意，所以我想问，到底是我哪里不够好，还是他已经心有所属？所以，我只能和她错过吗？”卫黎看着宋瓷，目光灼灼。。
“你……你什么时候说了，你喜欢的是宋瓷？”宋瓷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喃喃地道：“你方才和月嫔在一起，明明说我和她都是你妹妹，你哪里说了，喜欢的人是我？”
什么？
卫黎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大一个乌龙，他“蹬蹬蹬”地跳到了宋瓷面前，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所以你话只听半截儿吗？”
宋瓷懵懂又无辜地看着他。
“我……我……”卫黎站在宋瓷的面前，可以看见宋瓷的每一根眼睫毛，可以看见她细腻的眉眼，可以看见她红润的唇。
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宋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我喜欢你，宋瓷，我那后面说的是，你和她不一样，你，是我喜欢的人，是卫黎喜欢的人！”卫忽得伸出胳膊，死死地抱住了她，他把她贴在怀里，力气勒地宋瓷骨头有些发疼。。
可是宋瓷欢喜极了。
“你……你再说一遍？”宋瓷慢慢地伸出手，迟疑地抱住了卫黎，语调轻轻的，像根小刷子一样扫过了卫黎的心尖，扫的他心头发痒，宋瓷又重复了一遍，“将军，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现在，听好了。”卫黎扳正了宋瓷的身体，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凝视着她。
宋瓷心跳如擂，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比我遇到的所有女子都喜欢，我想把好东西都给你，想带你去大漠，想带你去草原，想带你吃很多很多好吃的，更想把你带回家，让你做……卫夫人。”
他握住宋瓷肩膀的手，缓缓上移，一遍遍摩挲着宋瓷的脸。
最后，他慢慢地俯下身子，然后，迅速地啄了一下宋瓷的唇：“还想……还想这样，亲亲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