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靠在她肩膀上的周时忆呼吸逐渐平稳,好像是睡着了。
就这样睡下去可不行。
陈陈小心翼翼动了动脖子,见周时忆没什么反应,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失忆,失忆,你还好吗?”
周时忆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陈陈舒了口气,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将她从自己肩上慢慢扶起来,去看他两边侧脸不正常的潮红。
不用量体温也能确定是发了高烧了。
陈陈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不减,她环顾着四周,懊恼没在店里备上些退烧药。
“我送你去医院吧?”陈陈轻声问他。
周时忆背靠着柜台,眼睛半眯着,露出倦倦的眸光,轻摇了摇头。
“不去医院怎么行啊,你都烧成这样了,要去打点滴了。”
陈陈边说,边走到柜台里四处翻找着,希望能从某个角落扒拉出爸妈存放的退烧药。
柜台被扒得一通乱,一无所获。
等她再抬起头,周时忆双臂交错,额头枕着手臂,已经趴在柜台上了。
高大的黑色身影懒懒伏在一旁,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手边,是那盒没吃完已然融化的冰淇淋。
陈陈视线落在冰淇淋上,愧疚便像海浪般拍打着涌上来。
他都发烧了,她还让他在外面等那么久,还让他吃冰淇淋,真是太不应该了。
之前摸到他手心那么烫时就应该反应过来的。
陈陈咬了咬唇,又去叫他,这次语气坚定了:“周时忆,起来,我陪你去医院。”
周时忆一动不动,她便双手合力去拉他的手臂。
半晌,男人轻哼了声,手臂一动,右手握住她的左手,攥在手心里。
她手心又凉又滑。像是干渴的嗓子遇到冰水,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指,摩挲着。
陈陈这会正急,完全没意识到,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又去拽他,“听话,去医院打点滴,你发高烧了。”
“不用。”
周时忆终于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干涩低哑,“吃片药睡一觉就好。”
陈陈不依:“那怎么行?怎么都得去看下医生啊。”
“听话。”周时忆无奈地抬起下巴,眼皮抬起,露出那双烧得晶亮的眼睛,“你忘了?我就是医生。”
陈陈:“……”
关心则乱,这她倒是真忘了。
“那好吧。”看他态度坚决,陈陈也不想再勉强他了,“那你告诉我要吃什么药?我去药店帮你买。”
“不用。”太阳穴又开始闷跳,浑身的骨头缝都泛着酸疼,全身感觉冰冷,只有握过她的掌心犹自滚烫着。
周时忆撑着手臂坐好,背靠在柜台上,从兜里摸出一版药片:“我带了。”
这下陈陈真的惊了。
惊讶的同时愧疚和不解彼此依附着在心里节节攀升着。
“你明知道自己发烧了怎么还过来?”而且看到她家超市关了门还钻牛角尖地等了一小时。
周时忆别过脸去,眼眸垂下来,不看她,专注盯着她涂着樱桃红色指甲油的小脚趾:“怕你在等我。”
陈陈招架不住,完全被愧疚感湮没了。
呜呜呜呜,她觉得失忆也太可怜了。
这还是高中时因为多等了她十分钟就冷着一张冰山脸的周时忆吗?
陈陈觉得他再说下去,自己泛滥的母性都要被勾起来了。
偏偏他对自己的可怜毫无察觉,慢吞吞抠下一粒药片,张开嘴巴,仰头吞了下去。
嗓子干涩,药片很苦,他蹙着眉头,喉结慢慢滚动了下。
“呀,你怎么干吞啊。”
陈陈大惊失色,在他的“身残志坚”中愧疚感呈数倍飙升,忙找了一次性纸杯帮他倒上杯温水,递过去。
周时忆没接。
他沉沉低下头,就着她的手,浅抿了一口。
他的鼻梁不经意间蹭着她的手指,痒痒的。
陈陈下意识想躲开,觉得这个动作好像有些逾越。
可是,他都病得这么可怜了,直接躲开会不会显得自己在嫌弃他?不太礼貌吧。
唉,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有什么的,关心同学又没有错。
陈陈索性将手腕向上一扬,又喂他喝了一口。
而后,飞快把杯子放在柜台上,用下巴示意他:“喏,你自己喝完啊。”
周时忆嗯了声,没再去拿那杯水,反而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哈根达斯。
他舔了舔唇,抬眼看她,一字一顿地:“冰淇淋化了。”
陈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竟觉得他的语气里有些莫名的委屈巴巴……
疯了疯了疯了,这男人大概是烧糊涂了吧。
陈陈在他旁边坐下来,支着下巴看他的脸:“失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麻烦,”周时忆喉结艰难地吞咽下:“等张莫下班,我让他来接我。”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陈陈:“我能不能坐在这等他?”
陈陈:“……”
能,当然能,怎么不能啊?他这会就算说要躺她家超市睡一觉她也不能有意见啊。
可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坐在柜台前无声燃烧啊。
“你刚吃完药,必须好好睡一觉。”陈陈想了想,还是决定送他回家:“你开车来的?车钥匙给我,我送你回去。”
周时忆瞳孔一震,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神情:“听说你驾照考到后从没上过路。”
“我叫代驾嘛。”陈陈手心向前一伸:“给我。”
“陈陈,不许欺负客人啊。”陈建国瞪大的牛眼在玻璃门外一闪,走了进来。
“又问人家要什么呢?”
陈陈眼前一亮,看见了救兵。
“老陈,周时忆发烧了,好像还挺严重的,能不能麻烦你送他回家?”
陈建国低头打量了眼周时忆,见他眼睛烧得晶亮,遍布着红血丝,嘴唇苍白,脸颊也是潮红一片,显然已经烧了有一段时间了。
“别回家了,直接去医院吧。”陈建国大手一挥,就要扶周时忆起来。
“他说自己就是医生,不用去医院。刚刚已经吃过药了,”陈陈解释着:“我不敢开他的车,爸你送他回家吧。”
父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完全将当事人周时忆丢在一边。
周时忆轻咳了声:“叔叔,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叫车回去。”
“那怎么行?”陈建国下意识反对。
而后,他视线在陈陈和周时忆之间转了下,有了新思路:“叫辆车,让陈陈送你回去吧。你们是老同学,没什么好客气的。”
周时忆:“谢谢叔叔。”
陈陈:“……”
拉扯了一圈,事情还是朝着陈陈最初的建议发展了,她坐在车里,余光里是周时忆靠着椅背的安静身影,眼前是不断倒退的风景,思绪有些复杂。
怎么突然有一种老陈被卖了的错觉?
看来主动请缨和被动指派的感觉确实挺不一样。
陈陈陪周时忆回了他所在的公寓。开门,进屋。
映入眼前是宽敞的客厅,三室两厅,标准的居民住房,也是她想象中符合周时忆气质的家。
大气、简洁、干净。
装修是性.冷淡风格。
周时忆从鞋柜里拿出双浅灰色男士拖鞋递给她,“家里没有女士拖鞋,你先穿我的,这双是新的。”
陈陈接过,换上,白而细瘦的脚掌踩在他的鞋面上,像踩着条船。
周时忆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看一眼,又看一眼,换上拖鞋回了房。
陈陈看着他在卧室大床上躺下,贴心地帮他把窗帘拉严,遮住室外强光,拖了凳子在他床边坐下来。
周时忆倦倦闭上眼,脸色还是苍白。
她视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看了会,心里感觉挺奇妙。
安静坐了片刻,她起身,轻轻叫了声:“失忆。”
周时忆没答,呼吸平稳,看上去应该是睡着了。
陈陈对着他的睡颜轻声细语道:“你睡着了我就走了哈,拜拜。”
说完,她轻手轻脚往外走,手指堪堪触到门把手,身后蓦然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
“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捂着嘴,害怕自己发出土拨鼠尖叫。算了,不忍了,我先叫为敬,啊啊啊啊啊啊啊,生病的时忆好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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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瓶甜牛奶
“啊?”
陈陈一惊。
回头看到周时忆已经拥着薄被靠坐在床头,神色乖觉:“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陈陈又想敲自己的脑袋了。
这个简单的头脑啊,让我说你什么好。老陈派你送他回来你就仅仅只是让你把他送到家吗?连杯水都忘了给病人倒!
哎呀,笨蛋呀!
陈陈回头冲他笑了笑,一猫腰,麻利地去客厅给他倒了杯水,端到床边。
“慢慢喝,喝完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周时忆果真在慢吞吞喝着水,大概以一秒钟一滴的速度。
陈陈等到腿肚子发酸,便翘着脚坐在椅子上等他,也不好意思催。
好不容易等他喝完,她接过杯子,飞快地又去给他装了一杯,放在床头。
“热水帮你放在床头了,你渴了就自己喝。”她环顾四周:“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拿来的东西吗?”
“你要走了吗?”周时忆沉声问。
陈陈啊了声,“你刚吃完药,好好睡一觉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周时忆没吭声,片刻后轻咳了下,闭着眼睛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不打扰。”
“……”
陈陈想回家追剧了,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眉头微蹙的男人,心脏突然间软了一下。
她恍然想起他过来她家小区时应该正是中午,午饭时分。
她沉吟下,又问:“忘了问你,你中午吃饭了吗?饿不饿?”
床上面容苍白的男人慢慢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是不饿?还是没吃饭?
陈陈想再追问,周时忆睁开眼睛,不动声色瞥了眼她身后的书桌,张莫已经将午餐外卖盒子都收走了。
他视线收回来,看向陈陈,“没吃。”
天呐,这男人就这样发着烧无怨无魂地等着午睡的她,连午饭都没有吃?
陈陈不知该说他死脑筋还是该怪自己不看手机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弥补自己的过错。
她清了清嗓子,想说帮他点个外卖。转念一想,又觉得点外卖好像缺了点诚意。
于是她开口:“那我去帮你煮碗面?”
周时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眸底清黑发亮:“好。”
******
陈陈在厨房翻翻捡捡找到了一包挂面、一颗西红柿、一颗鸡蛋和一根小葱,食材不多,但做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是足够了。
她厨艺不精,不过简单做碗清淡的面还是可以的。
为了把西红柿多炒出些汁能更入味,她在西红柿顶端切了个小十字缺口,丢进滚水里烫了两分钟,随即捞出来,把西红柿的表皮一点点剥干净,切成小碎块。
然后,她把鸡蛋打散撒上点细盐在碗里搅匀,烧热了油丢进去快速炒熟,捞出来放到一边。
之后就是炒西红柿,炒出汁水后,添水加热。
这一套动作早烂熟于心,实际操作虽然有些手生,但还算顺利。
等水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人生中第一次学做西红柿鸡蛋面,好像也是做给周时忆吃。
那是高二第一学期期中考试之前,她临时抱佛脚,千哀万求,抱到了周时忆这条大腿,得到了被他亲自补习功课的机会。
周六一大早,她就揣上书和练习册,直接奔向周时忆家。
那时他还不住在这边,现在这套房子应该是近几年新买的。
那时他家离她在幸福里的家不远,三四站路的距离,她在公交车站下了车,远远看见少年负手站在一边,等着她。
眼睛望着车来的方向,表情有一点点不耐烦。
看到她过来,他一个招呼也没有,转身就向前走。
陈陈慢吞吞跟在她身后,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默默腹诽着:拽什么拽,不就仗着自己学习好,要不是怕考不及格回家挨糖炒栗子,求我我都不来呢。
可那时学习好是真的很拽啊,纵使陈陈对他的冷淡有再多不满,他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委屈求全,迎上笑脸。
有一说一,他虽然人冷话少,可课堂上她回答不出来问题时,他也没少帮忙。
陈陈骂完又没出息地叹气,脾气不好就不好吧,自己的同桌能怎么办?宠着唄。
她低着头吭吭哧哧跟他走进小区大门,没留神走在前面的他突然顿住脚步,便一头撞在了他背上。
少年高、瘦,坚硬的脊梁骨撞出她一包泪花。
她捂着头,看他无奈地低头凑近了些,目光落到她的额头上看一眼,说:“没肿。”
听听,听听,这说的叫人话吗?还非要她头破血流才行吗?
陈陈在心里疯狂地骂着他,他却冷不防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对着她撞红的额头轻轻吹了口气。
凉凉的,有些发痒。
而后,少年一脸僵硬地站直,转身,再没看她。
陈陈却因他这貌似示好的一吹心情雀跃了点,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她磨磨蹭蹭跟着他继续往前走,这才发现他是站在了小区里水果店前,她跟着他进去,看他在一排排水果货架前站定,回头问她:“想吃什么?”
声音冷冰冰的,依旧没情绪。
原来是要给她买水果呀。
少女雀跃了,仰头对他笑出两轮弯弯的月牙,指尖向前一伸:“那就橙子吧。”
那时他家还是租的房子,摆设简单,有些空,屋子里冷冰冰的。
陈陈那时就知道他妈妈早逝,他跟着爸爸从江城搬到A市。
他爸爸做小生意供他和表哥读书,很忙,很少有时间陪他,他表哥也总在外面兼职赚钱,很少回家。
他好像天生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孤独成了习惯,也成了气质。
两人坐在客厅小桌子上进行了一上午物理课一对一辅导,时间一晃划到十二点半,陈陈摸摸肚子,饿了。
那时的外卖业务远没有现在发达普及,陈陈提议出去请他吃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