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呢,金王孙没了一个媳妇,家资也不算丰裕,想要再娶也不容易,娶一个媳妇,是一件比较费钱的事情,别人家倒是不知道金家以前的媳妇踹了自家丈夫去哪儿了,但是想想也知道,应该是攀上什么高枝了。能让已经生了孩子的媳妇都跑了的,难免有人疑心金王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比如说家暴,喝酒,不能挣钱之类的。
而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金王孙能不知道嘛,他又不是什么傻子。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百姓,原本心中还有些期盼,但是长安这边百姓消息也灵通,哪怕王家搬走了,但是孝景皇帝登基之后,宫里有两个王夫人,还是姐妹,这种事情他还是能打听得出来的。
金王孙之后便一蹶不振,后来没多久便因病过世了。金王孙死后,金俗呢,不得不跟着宗族里的长辈过日子,等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就随便找了个人嫁了,偏偏没多久丈夫就死了,又没有孩子,后来便一直守寡,日子颇为艰难。
刘彻在打听清楚了情况之后,一方面觉得耻辱,毕竟这个看起来愚昧软弱的女人居然跟自己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另一方面,又觉得怜悯,因此,他虽说没有露面,却也叫人按照照顾金俗这个同母姐姐。但是心里头呢,却是对王太后更是少了几分信任,王太后这样的冷心薄情,能对他这个儿子又有多少感情呢?这才是刘彻果断炮制了那几分诏书的缘故。
王太后终究没做过皇帝,或者说是没真的当家作主过,对于皇帝来说,只要他愿意,诏书这种东西,真的能变成假的,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尤其,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诏书这种东西的材质,要么是竹简,要么是帛书,这些都是非常容易造假的。别的不说,石渠阁里头空白的竹简还是有许多的,这里头原本当年就堆积了许多当年萧何没能整理出来的陈年竹简,想要收拾出来,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想要在当年的档案里头增加或者是删减一笔,那真的是再容易不过了,最简单的办法,将当年的记载全部抽出来就可以了。
王太后对于权力很感兴趣,对于石渠阁里头的那些东西素来兴趣不大,这也让她压根不知道石渠阁中的管理漏洞,何况,皇帝做事,就跟家里的主人拿着钥匙偷自家的钱一样,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
王氏被自己的无知弄了个措手不及,既然孝景皇帝,还有孝文皇后都觉得她德薄不贤了,能让她保留太后的位置,都已经是占了她是孝敬皇帝生母的便宜了,还想要对朝政指手画脚,想也别想。
如今朝堂上头的生力军根本就是占了田蚡退下去的光,这才得以出头,如今哪里还肯让自己头上再多一个指手画脚还贪得无厌的货色,因此,几个大臣见王太后面色不好,却是直接上前一步,肃然道:“还请太后移驾修德殿!”
长乐宫的主殿王太后是不能住了,她这种被丈夫和婆母盖棺论定了德薄的,连同亲儿子,也就是先帝去世之前都不放心,将这个大杀器留给了自己的皇后,自然不能继续住在长乐宫的主殿,只能住到修德殿去提升自己的德行了!而长乐宫的主殿将会成为舒云这个皇后的寝殿,在刘衍亲政之前,汉室的政治中心也会移到长乐宫,而不再是未央宫了!
大势已去,王太后看着舒云沉静的眼神,最终也没放什么狠话,到了这个时候,除非田蚡如今还是丞相,否则的话,这一局她就是彻底翻不了盘了!与其这会儿浪费力气放话,不如回头再去想点别的办法。
送走了王太后,接下来就是正事了!刘衍这个皇太子灵前继位,刘彻遇刺之后,还是拖了十几天的,因此,刘衍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等到事到临头的时候,刘衍又有些惶恐起来。做儿子的,一般对父亲都会有一种孺慕崇敬的心态,但是呢,架不住刘衍有个比较能狠得下心,不会有什么善意地隐瞒的亲妈。舒云直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刘衍说了,还讥讽了一句,刘彻这大概也算得上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对于自家生母的讥讽,刘衍有些不自在,但是很显然,脑子里刘彻那个高大的身影差点没当场崩溃。但是等到他自己做皇帝,他心中不免就有些犹疑,自己真的能做好吗?
刘衍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而对于舒云来说,挑战也才真正开始。在很长一段时间,她担任的都是幕后工作者的角色,如今,她却要走上前台了,不免就有些紧张起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她要是现在就大刀阔斧,那么只怕很快就要引起反弹,因此,舒云只是将刘衍带在身边,先听丞相,御史大夫,还有其他那些公卿列侯先说朝中的事情。
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大臣对舒云其实也有些不放心,新鲜上任的陈太后虽说之前有些贤名,但是呢,陈家似乎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才能,陈午庸碌,陈须陈蟜兄弟两个也不像是有什么政治才能的,因此对于陈太后执政都有些不确定。
好在如今陈皇后能静下心来先了解朝廷的运作,而不是一开始就想要搞出个什么大新闻出来,这就让朝堂上一干大臣都放心了许多。
而舒云呢,却是已经发现了汉室如今存在的许多问题。虽说某种意义上来说,汉代是个典型的中央集权制度的国家,但实际上,朝廷真正能够管到的也就是关中这一亩三分地而已,对于关东还有其他那些地方,因为这个时代,交通和信息传递非常不方便,所谓天高皇帝远,就算是有什么问题,朝廷也不知道,也不怎么好管。
相比较起来,反而是那些诸侯王好办一些。
正好这次淮南国搞出了这样的事情,舒云准备自己上位之后那三把火,第一把就直接烧到那些诸侯身上好了。
因此,等到了解了如今朝廷的运作机制,舒云就直接说道:“先帝尸骨未寒,不知罪人刘安那里如何了?”虽说那边刘安还没有认罪,但是在朝廷这边,已经将刘安的爵位给削了,这会儿舒云也不叫什么王叔了,直接就是以罪人相称。
丞相韩安国当即上前一步,说道:“罪人刘安果然狼子野心,听得朝廷诏令,不思己过,自缚双手,赤身请罪,却悍然斩杀淮南国相等一干大臣,直接起兵谋逆,如今大军已经出了寿春!”
舒云这边刚刚皱眉,那边,韩安国一个大喘气,继续说道:“罪人刘安倒行逆施,天下无不愤慨,因此,刘安大军走出不到五十里,就为附近郡兵所阻,军中又出现哗变,有义士烧毁了刘安军中粮草,刺杀了军中将官,刘安大军已然溃败,刘安吞金自尽!嫡子刘迁意图逃亡,却为刘安庶子刘建斩杀,后刘建自刎而死!”
韩安国寥寥几句就将事情平平淡淡说清楚了,在他看来,刘安本来就是找死,自从吴楚等七国叛乱之后,朝廷对于那些诸侯王可是一直没省了监视。刘安能在长安放死士,那么,刘安身边自然也有朝廷派出去的间者死士。
刘安自以为自己将朝廷派来的跟他不是一条心的官员都干掉了,这也是吸收了当年的教训,他当年是想要起兵响应刘濞的,结果这边才跟国相一说,那边国相就将他手里的虎符哄了过去,然后将他软禁起来了。结果呢,那些什么国相,王傅什么的,都是明面上的,真正比较要紧的,反而是暗地里头那些人手,他们在淮南国不过就是低级的官员,甚至就在淮南王宫里头做事。
这些人平时不起眼,但是等到真的动起来的时候,那造成的破坏可就大了。
像是军粮起火的事情,不过就是因为负责这事的人偷偷摸摸往粮仓里头倒了几桶油,所谓粮草,自然是有粮食还有专门用来喂养牛马的干草,都是易燃物,然后几个火把扔进去,军粮自然也就完蛋了。
而军中那些生乱的所谓义士,自然也多半是这些人,等到哗变了,顿时一些聪明人就想着拨乱反正,赶紧换个立场,免得回头自个跟着倒霉。因此,跟着反水的人也非常不少。
刘安那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所谓二十万大军,就这么一夜之间完全崩溃了。刘安原本年纪就大了,差点没当时就气急攻心,眼看着无力回天,他才不想如同当年自己的父王一般被长安的皇帝折辱,因此,他直接自尽了。
至于刘迁跟刘建这兄弟两个的事情,那还是刘安的锅。在刘安这里,嫡出的儿子是宝,庶出的就是草,不光不理会,还任由嫡子和王后欺辱,刘建早就受不了了,如今逮着机会,哪能让这个兄长跑了。
因此,他在暗中一瞧刘迁逮着几个心腹就想要逃亡,当时就直接抄起手里的弓箭射了过去。刘建别看不得刘安喜欢,但是却颇有几分武勇,论起箭术,虽说不至于百发百中,却也相差不多了,因此,一壶箭射完,刘迁的随从就尽数身亡,至于刘迁呢,却是直接被两箭射中了腿部,如今想跑也跑不了了。
刘建快意地跑过去,抄起手里的长剑,就对着刘迁一通乱刺,直接将刘迁变成了渔网一般,到处都是窟窿,等到刘迁没气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幸理,因此,干脆横剑自刎,免得回头还要遭受活罪。
总之,在一干诸侯王中,封国比较大,还比较富庶的淮南王彻底完蛋了,至于淮南王的那几个兄弟或者说是侄子倒还算是乖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上书请罪,然后表示与这等大逆不道,目无君父的混账势不两立,朝廷这边刚刚传出了诏令,他们几个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手里的兵马交了出来,交给廷尉节制,然后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是,刘安果然是不堪一击,不过起兵一日的工夫,就直接完蛋了。几个人都是长松了一口气,对自己的选择极为庆幸。
朝廷那边呢,对于这等能够拨乱反正的诸侯王,自然是要有奖励的,但是呢,他们作为刘安血脉最近的亲人,封国也离得不远,如果说他们真的对淮南那边的事情一无所知,那傻子都不相信,所以,最终,朝廷还是削了几个诸侯王一点封国,但是一般也就是一两个,算是意思意思了!
先帝过世,新帝登基,自然大多数诸侯王都得跟着进京,至于不能进京的,意思就是这些诸侯王是被边缘化了,可以对他们敬而远之了。
这些诸侯王一个个进京的时候,多半都有些心中惴惴,毕竟,刘安搞出这种事情,诸侯王的权力必定会再次缩水。就像是当年吴楚之乱之后,孝景皇帝就在用各种手段剥夺了诸侯国的许多权力。别的不说,以前的诸侯王是有资格任命两千石的官员的,可现在呢,想也别想。
如今再有这样的事情,只怕朝廷那边定然也有定论。
这些诸侯王近的已经到了长安,远的呢,还在路上,而朝堂上头,已经开始询问,如何对待这些诸侯王了!
事实上,对于中央来说,各地的诸侯王都是一个隐患,或者说,作为官僚阶层,大家都更喜欢搞中央集权,因此,削弱诸侯国的实力,对于朝堂上的这些官员来说,其实算得上是政治正确了!
韩安国呢,虽说当年是刘武提拔起来的,但是在刘武那里,他是真没得到多少好处。刘武这个人,更喜欢亲近那些能吟诗作赋的文人,对于韩安国这样能做事,会做事的并不上心。另外,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就算他日后落到被贬谪到某个诸侯国做国相的地步,自然也是诸侯王实力不强,他才有施展的余地。
因此,对于削藩这种事情,韩安国是非常赞成的。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削,削到什么程度,要是引发了那些诸侯王的反弹,那该怎么办?新君年幼,北边还在面临着匈奴人的攻击,朝廷是抽调不出太多的力量来镇压国内的。大家都记得秦代的教训,当年义军四起,秦二世他们就下旨命令原本驻守长城的军团返回中原平定叛乱,结果,秦军放弃了河套之地,最终匈奴人却抓住了机会发展装大了起来,然后击败了东胡人,如今成为了汉朝的心腹大患。
如今要是再折腾一次,真要是让匈奴人入了关,回头大家真的是死了也没有脸面去见历代先帝以及祖宗了。
韩安国在朝议上头提出了这个问题,又说到了其中的为难之处,原本以为太后也没什么想法,然后就听舒云说道:“既是如此,不如推恩?”
韩安国一愣,问道:“敢问太后,如何推恩?”
舒云直接说道:“便如当年淮南厉王与梁孝王之事,王薨逝,诸子皆可推恩为王,或为列侯!”
舒云不过就是起了个头,下面一帮大臣顿时就情不自禁竖起了汗毛,这分明是温水煮青蛙,兵不血刃啊!对于那些诸侯王来说,除非真的有问题,否则的话,儿子没个三五个都不好意思出来跟人打招呼。像是中山王刘胜这种,婚生的私生的,光是儿子就一百多,可以说,等他死后,他那些儿子,就算是嫡长子,也只能做最寒碜的诸侯王了,其他的,只怕食邑还不够分的,估计到时候,说不定最寒碜的,食邑都不如关内侯。
但是这事又是非常可行的,谁家没几个爱妃,没几个宠爱的小儿子,谁就真的甘心自己死后,嫡长子通吃一切,心爱的小妾还有小儿子最后却落得如同平民一般?绝大多数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都是宁可短视一点的,横竖自己在世的时候没什么问题,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呢!何况,封国稍微大一点的,不还能封几个诸侯王,剩下的,也能捞个列侯做一做吗?至于孙辈会如何?呵呵,我能顾着自己儿子就算不错了,还去管什么孙子啊!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舒云不过就是说了这个主意,顿时朝堂上这些大臣就不敢真的当舒云就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了,这位的手腕成熟得很呐!甚至,一些人有些不恭敬地想道,要是先帝也有这般圆融的手段,只怕也不会落到英年早逝的地步。
不管怎么说,朝议上头大家一商议,觉得推恩令非常可行,接下来,就得在宗室那边通过了,总不能朝堂这边自说自话,就将事情定下来了吧!
因此,等到大多数诸侯王都到了长安之后,舒云就以太后的名义,在长乐宫请这些诸侯王议事了。
大家按照惯例,先讨伐了一番大逆不道的刘安,然后呢,就有人盯上了淮南国!那里是个好地方,气候好,物产也丰富,商业也还算是比较发达的,刘安能搞什么《淮南子》,炼制仙丹,还能够养起一支规模不小的大军出来,就知道那里有多富庶,有多挣钱了!所以呢,好几个封国比较偏僻,每年的收入都比较磕碜的诸侯王眼珠子都要绿了。这里头就有几个,是刘彻的兄弟。
比起孝文皇帝来,孝景皇帝十几个儿子,自然不可能封的都是好地方。列侯可能封在关中,这些诸侯王的封地可不能留在关中,既然如此,那么,是齐鲁,是北地,还是东南或者是西南,那里头差别就很大了。
齐鲁就是好地方,那里商业发达,每年光是商人的孝敬就能收到一大笔,而要是不幸被封在了北地或者是南方一些地方,那就比较痛苦了。一方面是气候问题,夏天湿热,冬天湿冷,难以适应,尤其是南方长江流域,那里如今呢,一直饱受各种蚊虫还有寄生虫之类的滋扰,这些可都是比较要命的东西。再往南一点,就是西南那些小国的地盘了,那些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呢,对于下面这些诸侯王的讨好与若有若无的打探,舒云只是熟练地打起了太极,这让在场那些原本与年少时候的舒云比较相熟的几个诸侯王顿时都有些纳闷,以前的那位阿娇表姐(表妹)不是这么有城府的人啊,还是长乐宫这么能磨练人,直接将一个恋爱脑变成了女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