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北戎人还没能离开幽州的时候,大靖的大军就到了。
老一辈的人已经打不动了,那么,能够上阵的也就剩下年轻一辈的人了。贾演前几年过世了,贾源这几年也就是苟延残喘罢了。他两年前就上折子表示要让贾代善袭爵,当然,贾家这个荣国公的爵位并不是世袭罔替的那种,所以,即便司徒旻对贾代善颇为另眼相看,贾代善承袭的也就是荣侯的爵位,贾代化也是一样,袭了宁侯的爵位。
这一次北戎犯边,对于朝廷来说,是一件比较头疼的事情,而对于勋贵来说,却是一场狂欢,像是贾代善这一辈,出生的时候天下还没有太平,所以,小时候就开始学习骑射,学习兵法,为的就是能够在战场上发挥自己的能力,延续家族的荣耀。可是等到他们学了一身本事之后,天下已经太平了,也只能如同那些文臣一样,在朝堂上争取自己的利益了。
这是一次机会,勋贵们觉得,自个需要让朝廷知道,哪怕是中原太平了,大靖依旧有敌人,不管是北戎,还是西边的吐蕃,或者是东南那边的那些小国,都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所以,圣上你千万别觉得现在没有武将的用武之地了啊!
可以说,这一战,勋贵们难得齐心协力起来了,他们需要让朝廷看到自己的价值。
贾代善是先锋,他是第一批出征的,因此,他也是头一个与北戎的先头部队短兵相接的。贾代善年少的时候听贾源讲过许多战场上的事情,跟着贾源在沙盘上推演战事,甚至后来还带着京郊大营的手下去剿过山匪,但是这种规模的战役,他还没有遇到过,只是,光是一想,从内心深处,他就兴奋起来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贾代善便是这样的人,他有着一种超出常人的直觉。像是贾源贾演他们,没有经受过正经的军事教育,当年从军,其实就是靠着经验,还有靠着一股子不要命的冲劲,而轮到贾代善呢,他一方面有父辈的经验在,另一方面,他是真正经受过比较系统的兵法战争方面的教育的,从小光是看过的兵书就有不少。让他看什么四书五经,那他是越看越瞌睡,但是对于兵法谋略之类的书籍,贾代善就越来越兴奋了。
以前的时候,他可以说只是纸上谈兵,而现在呢,当遇上了北戎人之后,他的天分就真正体现出来了。
贾代善这边首战告捷,捷报传回京城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大靖跟北戎在之前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冲突,但是前朝的时候,跟北戎几乎是隔个几十年左右,就会有一场比较大的战事。前朝为了将北戎拦在北边几个关隘之外,也是付出了不少代价的。即便如此,也是有输有赢,最危险的一次,北戎的军队差点就深入中原腹地,前朝由盛转衰,也是从那一次开始。因为北戎那一次给中原带来了很大的损害,而为了将北戎人赶出中原,前朝朝廷病急乱投医,允许地方上头召集乡勇,对抗北戎。这也导致了地方上头的一些官员具备了一定的实力,中枢那边自然就控制不住了。
前朝覆灭时间还不长,那时候的史实记载还都有,所以,大家这会儿还很担心北戎人是不是又想要再来一次了。
好在没过多久,草原上的消息终于传来了,大家也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才春天,北戎人就直接南下了,原来是草原上之前出了乱子,这才导致他们联合起来,想要从中原劫掠一笔物资,以挽回他们的损失,壮大自身的部族。
司徒旻非常愤怒,朝廷在北方有九大关隘,号称九边,他们除了负责将北戎人拒之国门之外,还需要负责监视北戎人的动向,结果,这么大的消息,他们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等到北戎人打上门来了,才后知后觉,真要是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岂不是笑话!
司徒旻这一番火气,大半其实是发在了西宁郡王那边,老西宁郡王终于去世了,原本按照规矩,继任的西宁郡王金永业需要回京守孝,但是金家那边却一点也没有回京的意思,依旧留在平安州,这让司徒旻极为恼火。这次出了这个岔子,司徒旻自然想要趁机削了西宁郡王的兵权。
金永业也是理亏,金家这些年都忙着挣钱呢,虽说手底下并没有放松养兵的事情,可是也仅仅就是如此了,平安州那里的军队其实已经荒弛了不少了,这次他们的确没注意到草原上的动向,出了这个岔子,金永业再如何狡辩,也不能否认他失职的事实。如今也只能希望北戎人不要给中原造成太大的乱子了,真要是问题大发了,就不光是削兵权的问题了,连爵位都要保不住了。
好在战事还算是顺利,主要是因为北戎那边分兵了,毕竟,二十几万人一块儿劫掠一个地方,大家分到的东西自然也就被分薄了!各个部族背后都有一帮子老弱妇孺还有许多牲畜都在等着填饱肚子呢,将战利品均分的话,运回去压根不划算,路上消耗就够多了。
所以,他们很快就分兵前往不同的方向劫掠,北戎人也不想浪费兵力攻城,纵然城里头可能好东西很多,但是他们分兵之后,显然没有足够的实力破城,还是劫掠乡里比较好,收获虽说少一些,但是也能减少不少死伤。毕竟,那些乡镇村庄并没有什么武装力量,最锋利的武器估计就是菜刀斧头了,而普通的百姓,显然是无法对抗骑兵的。偏偏没有朝廷的命令,当地的官员也下不了坚壁清野的决心,也只能劝说百姓躲藏起来。
那些百姓逃难也带不走多少东西,偏偏一般的人家,也没办法将所有的东西都藏起来,又舍不得毁掉,这些自然就落入了北戎人手里。北戎人几乎是来者不拒,什么都要。
等到大军过来之后,他们却是能够为了战略需求,要求当地百姓实行坚壁清野政策了,横竖你就算舍不得毁掉,也是要落到北戎人手里的,可以说,就是强迫这些北戎人跟大军决战了。那些小股的北戎骑兵压根不是大军的对手,因此,很快北戎那边开始汇集起来。他们觉得这一路上都非常顺利,如果能够攻破中原人的大军的话,中原就真正对他们敞开了门户了,因此,最终也起了决战的心思。
中原这边纵然骑兵数量少,但是多年来与北方游牧民族的作战,也是积累了不少经验,总结了不少战术的,最重要的是,大靖这边不仅召集的大军数量比北戎人多,而且还能够源源不断地为大军提供后勤支持,而显然,北戎人呢,却是只能边抢边吃,他们将太多的物资运回了草原,因此自个留下来的口粮其实很少,都指望着继续抢呢!
可想而知,几次遭遇战之后,北戎人一方面减员不少,另一方面,口粮上面也是有些撑不住了,一帮子首领一琢磨,继续南下显然是不可能了,那么找个方向,再抢一笔大的,然后就返回草原吧!以他们对中原的了解,回头低个头,认个输,中原那边也就不会穷追不舍了!说不听还会开通榷场,进行互市。
有了这般想法之后,北戎人溜得也很快,他们直接往西北方向逃窜而去,弄得大靖这边差点以为他们是想要威胁关中了,不得不分兵堵住北戎从西边放下南下的道路,然后就给了北戎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带着劫掠到的战利品,顺利撤离了中原,跑回了口外。
草原上如今正是水草繁茂的时候,这个时候呢,也最容易迷路,因为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压根看不到道路的痕迹,想要深入追击都不可能,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北戎人这一次算是完成了战略目标,根本没输。朝廷这边虽说是连连告捷,却没有真正给北戎人带来多少死伤,这让一帮子已经上头了的勋贵将领们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对于司徒旻来说,显然,这已经足够了,大军在外,让他其实有些不放心,因此,他只是吩咐九边继续监察北戎的动静,然后就命大军班师回朝,然后论功行赏了!升官的升官,进爵的进爵,该赏赐金银珠宝的赏赐金银珠宝,总之,军功上头不能省略。
然后司徒旻就遇到了比较尴尬的情况,国库存银有些不足了,要不是上半年的盐税粮税什么的正好征了上来,想要赏赐有功将士都不够用了!
司徒旻这才意识到这两年花钱实在是太多了,需要暂时消停下来了,上林苑那边已经差不多要完工了,所以可以继续下去,而其他地方,司徒旻觉得也只能暂时搁置,等回头有钱了再说了!
然后,在对北戎的问题上,司徒旻有些犹豫了,原本是想着,等着秋天的时候,就命人率领大军攻打北戎,给他们一个教训,但是北戎那边乖觉得很,撤回去没多久,居然就派出了使臣,表示要求和!
北戎那边也有人才,一些还是从中原跑过去的汉人,将国书写得花团锦簇,中心意思就一个,那就是卖惨哭穷,他们本来也不想南下劫掠的,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圣天子你也是能够理解我们这些可怜人的吧,所以,能不能请圣天子如同前朝的时候一样,开启榷场,实施互市呢?只要圣天子允诺互市,那么,北戎人定然对圣天子您感恩戴德,向长生天乞求您富贵长寿呢!
一番吹捧很是对了司徒旻的胃口,不过呢,真要是那么简单,就如了这些北戎人的意,回头这些北戎人遇上什么天灾人祸,就想着到中原来挽回损失,岂不是让人觉得大靖就是个冤大头?
但问题是,深入草原什么的,这个军费有些不够啊!大靖骑兵不够多,所以在后勤上头压力就很大了,劳师远征,又要征发民夫运送粮食,还要确保后勤线不出问题,司徒旻如今也算是经过一次大战的人了,光是保证幽州那边的后勤供应,就已经让户部非常吃力了,幽州那边遭遇了北戎入侵,今年的田税肯定是收不上来了,还得要朝廷赈济补贴一番,这些都是钱啊!司徒旻这回有点后悔前几年太放飞自我,以至于花销太大了。如今那些武将们倒是喊着要出塞,给北戎一个刻骨的教训,户部那边恨不得跪地打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司徒宪如今已经开始上朝听政了,他犹豫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建议,说道:“父皇,既然北戎人想要开通榷场,开启互市,这个自然也是可以的,不过,互市的商品,可以增加一项!”
司徒旻皱了皱眉,问道:“那太子就说说看吧!”
司徒宪直接说道:“北戎之前遭灾,虽说在幽州一番劫掠,不过粮食上头应该还有一定的缺口,顶多就是需要忍一忍就能熬过去的那种!不如朝廷出钱出粮,问各个北戎部族雇佣劳工,一次雇佣个十年八年的,北戎部族一般手底下都会有许多奴隶,他们应该是不介意用这些奴隶换取钱粮的!”
司徒宪这话说完,一些心思比较灵敏的,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朝廷需要人力的地方太多了,疏通河道,修建城墙,皇家的那些工程也很多,比如说,司徒旻登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修建自己的皇陵了,每年都有一部分的财政收入是投入到了皇陵建设之中的。司徒旻这几年又在修建皇宫,行宫,园林什么的,雇佣民夫需要考虑的事情比较多,像是农忙的时候,这些工程就几乎要停工,以免耽误了农时。可是,雇佣北戎的那些奴隶出身的劳工,可就便宜太多了,而且呢,北戎那边尝到了甜头之后,只怕各个部族之间又要打起来。以前的时候,这些部族争斗,几乎都要将高于车轮的男丁斩杀,以免生乱,而如今呢,抓到了这个壮劳力,直接就能送到榷场当做劳力卖给大靖换钱换粮。这种无本买卖,他们不做才叫奇怪了呢!
等到习惯了这样的交易之后,各个部族之间几乎就要永无宁日了!
顿时一群人看着司徒宪这个太子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了,有的明显表露了欣赏,还有的呢,却是觉得太子这般,似乎不够仁厚了。顿时,便有人站了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此举却是有伤仁德!”
司徒宪心里头不以为然,不过面上却是说道:“圣人所谓仁德,乃是先爱己,方能推己及人,孤为大靖太子,自然需要先考虑爱大靖,才能说其他!何况,雇佣北戎劳工,这也是仁义之举!孤曾听闻,北戎诸部,互相征伐,攻破其他部族之后,往往尽斩成年男丁,妇孺沦为奴隶,终日劳作,不得自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朝廷雇佣这些劳工,却可供其温饱度日,这不是仁德之举吗?”
顿时,一干大臣也哑口无言了,没错,这些人放在草原上也是干活,放到中原也是干活,一个不能温饱,必要的时候还要当炮灰,而到了中原呢,虽说他们的工钱被他们的主人拿走了,可是,起码他们能吃饱穿暖啊,要是这个还叫不仁义,你找个更仁义的出来!
司徒旻显然觉得这事还是比较靠谱的,横竖都要花钱,雇佣这些人还要省不少呢,那就试试看吧!
司徒宪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其他人也不敢真的拿他当做孩子了,司徒旻回了长春宫,在舒云面前狠狠夸奖了司徒宪一番,舒云听着也是一副惊喜的模样,心里头却是讥讽起来,再等几年,司徒旻只怕只会觉得司徒宪太能干了!不过呢,嘴上呢,却是表示,这都是圣上您的耳濡目染啊,要不然,司徒宪哪里会长成现在这般样子呢?
司徒旻如今人到中年,愈发听不得逆耳之言了,朝堂上头如此,后宫也是如此,如今,几个高位的嫔妃,已经很少得宠了,一方面呢,是年老色衰,不复从前的青春美丽,另一方面呢,就是因为她们出身比较高,总是代表了朝堂上的一部分势力,司徒旻很难纯粹地宠幸她们,因此,干脆就是一个月偶尔去个一两次,大多数时候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长春宫这里,原本按照规矩,初一十五都要来,除此之外,司徒旻也能多来个一两次甚至更多。
主要是跟舒云在一块,司徒旻没有太多的压力,舒云娘家存在感非常低,司徒宪这个太子呢,目前为止做得也比较低调,在朝堂上很少说话,一般就是听着,私底下呢,一直在庄子里头折腾一些让司徒旻觉得太理想化的东西,比如说,司徒宪据说想要培育出亩产翻一番的水稻和小麦出来。这个真的有这么容易吗?不过呢,对此,司徒旻还是比较满意的,一个低调不惹事,不喜欢在朝堂上拉帮结派的太子,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相比较来说,司徒宽长大之后,就开始跟外家还有几个勋贵往来频繁,就让司徒旻比较看不过眼了!司徒实呢,是个典型的文艺青年,如今醉心于书画音乐,淑妃和淑妃娘家都有钱,供得起他这么烧钱的爱好。而司徒宣呢,年纪小一点,也是个喜欢折腾的,特别喜欢所谓的格物,整日里都在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但是,就是这样的不务正业,让司徒旻很放心。
五皇子司徒寅是慧妃所出,慧妃进宫,自然也是寄托了家族希望的,虽说目前来说,司徒寅年纪还小,慧妃呢,也是想要让司徒寅做黄雀,因此,司徒寅看起来还是比较低调的,问题是,光是看起来低调有什么用,缮国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后面还有不少姻亲旧部,所以,司徒寅就算是不想争,后面的人也会推着他去争的。
六皇子司徒安呢却是刘嫔所出,刘嫔出身并不高,但是运气是真好,不过就是承宠了两次,就怀上了,不过生产的时候有些不顺,要不是舒云授命全力抢救,那说不定就撒手没了,饶是如此,那一次生产也伤了身体,她自知自己并非特别美貌,要不是她生了个皇子,连个嫔位都捞不到,所以一直以来都比较老实安分,并不喜欢出头。司徒安平常也就是个安静的性子,无论是读书还是别的,都不出挑,几乎就是个小透明。
如今宫里头最小的七皇子司徒定是顺嫔所出,顺嫔算是这几年里头比较得宠的,同样出身不算高,司徒旻如今对于妃嫔的位份也变得吝啬了起来,四个正妃之中,贵妃,德妃的位置一直空缺,司徒旻并没有填补的意思,宁可封一个其他封号,嫔位也是如此,有儿子就可以晋位,没有就在下面继续做什么美人,婕妤,才人之类的吧,那等新进宫,还没有承宠的,一律都是采女。这也是因为这几年选秀,宫里留下的秀女身份都不高,所以,没必要一开始就给什么比较高的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