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两间正房的外间被布置成简单的书房,一侧靠墙放了两张书桌,三个宝平常就在这里写作业,里间则是并排放着三张小床,哥儿仨这样睡比较安全,而且又算是单独睡,不容易出现矛盾。
之前大宝和二宝睡一张床,晚上不是你挤了我,就是我蹬了你,每天早上都有口角官司。
王建昌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坐在厢房门口写拼音的四弟,有点意外,瞅了一眼写得还不错,不过,这么简单的拼音他早就会了,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他揉了一把弟弟的大脑袋,正准备去洗漱,四宝笑嘻嘻的抬起头,对他说道,“三哥,我给你背一首诗好不好?”
王建昌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王建明背了一首简单的《望岳》。
一瞬间王建昌的心情略复杂。
其实比起一般的孩子,三宝学的东西不少,之前奶奶曹丽娟给他启蒙,让他学拼音,学三字经,学简单的诗词,学常见字和算术,当然还有画画,他都学的还算不错,但这一首望岳他没学过,自然也不会背。
七岁的小娃娃心里有点酸,一向跟在自己身后,跟屁虫似的弟弟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而且似乎比自己还要聪明了!
四宝不能理解三哥复杂的心情,这些天梁老师总夸他,一天都要夸好几遍,刚才他背诗,妈妈也夸他了,小家伙希望得到三哥的认可,大眼睛闪着光,十分期待得说道,“三哥,我背的好不好?
王建昌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四宝略失望,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拿起笔又开始认真的写拼音。
因为发现小儿子明显迥异常人的聪明,赵珍珍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很高兴,她想来想去,觉得要测试一下四宝的能力,打算下班后就教给他简单的算术,看看他接受的能力怎么样。
作为一个妈妈,还有什么比发现自己养的儿子原来是个天才,这种更幸福的事情呢?
她兴奋的在办公室里转圈。
“赵校长,今天是周一,学校例会,时间马上就到了!”新来的干事小周走进来好心提醒她。
赵珍珍抬腕看看手表,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冲小周笑了笑。
她的笑容甜美迷人,小周不敢仔细看,慌忙低下头。
杨校长最近特别忙,因为学校里的大小事情,不管是不是分摊到他的头上,他都要管上一管。他这种行为要是严格算起来,就是越权管理了,尤其他还是个副职,一般和他搭档的人都要很生气了。
即便不会当面吵起来,心里肯定也不会太舒服。
赵珍珍采取的办法就是,如果杨光胜越权的是小事情,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做没看见,但如果是大事情,那她绝对要干预,而且必须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执行。比如之前选各部责任人的事情,杨校长一开始不同意,但赵珍珍公布了人选之后,他也就没办法了。
再比如前几天学校食堂发生了一件事,有一个职工前些天病了请假,本来公社医院给他开了请假条,但这个人马大哈忘记交了,为此月底被扣了工资,这个人很不服气,去学校会计那里闹了两回,后来被杨校长听说了,这么屁大点的事情,他也要亲自管一管,那赵珍珍的态度就是随便了。
反正作为一校之长,这种小事情她是不会管的。
赵珍珍赶到会议室的时候,杨校长和其他几个教职工已经等一会儿了,杨光胜因为要管的事情太多,所以最近日子过得很充实,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忘了为学校的未来出谋划策,昨天晚上他半夜起夜后睡不着了,索性走出屋子,围着整个校舍溜达了一圈后,大脑思维特别活跃,灵光一闪忽然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兴奋的回到住处,将计划详尽的写到了笔记本上,一觉睡醒后第一个冲到食堂吃饭,吃完饭又第一个来到了会议室。
每次开例会,杨校长都是一副跃跃欲试按捺不住地样子,一把年纪了干工作还这么有激情,赵珍珍除了觉得有点好笑,也真心有点佩服,就笑了笑,说道,“又是周一了,大家有什么事情都说一下吧,无论是工作上的感悟或者是遇到的困难都可以拿出来一起讨论,杨校长先说一说吧!”
杨光胜赶紧答应了,一秒也不耽误的说道,“我今天的确有个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讨论一下,如果这件事儿做成功了,咱们农场小学不但不愁招生了,而且会变成远近闻名的好学校,甚至在整个平城都能排在前几位!在说这件事之前,请容我先多说几句,自从来到咱们学校工作,我作为学校的副校长,一直为咱们学校的定位和未来而担忧!诚然,咱们是农场小学,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农场的孩子有学上,但这是远远不够的!做一件事,就要竭力做到最好!为此我夜不能寐,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听小学部和中学部的几个老师讲,每个年级都存在着一种现象,同样的课程,聪明的孩子一学就会,愚笨的孩子教两遍也不会!咱们老祖宗几千年前就说过要因材施教,所以咱们学校的教学方法也要改变一下,我的建议是,各年级根据不同的情况,将学生们分成十五人的小班,当然了,这样也许会造成教员不够的问题,不过我相信这一点很容易就能解决!”
关于如何办好一个学校,赵珍珍专门查过资料,但她查遍了新华书店还有县政府的资料室,真正可以参考的东西少之又少,她还抽空去拜访了实验小学的一位副校长,人家对她很热情,给她提供了不少宝贵的建议,其中就提到了,如果想短时间内提高升学率,分班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不过,那个副校长后面又补充了,每个孩子的情况不一样,虽然有些孩子从小就特别聪明,但还有很多孩子在小学阶段是看不出来,但等到上了初中,这些孩子似乎才能开窍,就会发力一举冲到前面。
所以说,若在小学阶段就分班的话,也许会严重挫伤这一部分孩子的心理。
所以赵珍珍始终没提这件事儿。
杨校长激情澎湃的讲完话,仍是目光炯炯,对大家的反应十分期待。
其实他不知道,每周一次的例会上,因为他的开场白每次都差不多,大家一开始情绪的确被他感染到了,但他每次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时间一长大家都习惯了。
今天他说的的确算是个大事儿,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分快慢班吗?根本不稀罕好吗?
小学部的负责人赵雪梅原来是鲁省泉城一中的优秀教师和学科带头人,他们一中早在很多年前就实行分班制了,听了杨校长的意见并没往心里去,这一位杨校长管的事情很多,但说都知道,学校的一些大事儿,尤其是一些决策问题,一向是赵校长说了算的。
农场小学和别的学校不一样,他们这些教师也不一样,本身都还是劳改犯,就必须低调一些,最要紧的就是教好自己的课,把份内的事情做好,至于分不分班,如何分班的问题,学校领导说怎么办就这么办就好了。
赵雪梅低下头,认真盯着自己的记事本。
会议室里一时沉默起来。
杨校长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么好的主意竟然没有人回应!赵校长这个人虽然很有能力,但到底是个外行,暂时不发表意见倒是可以理解,但在场的其他人,几乎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教师,不应该这么个态度啊!
杨校长一瞬间有点生气,他目光扫了一圈,最后指着赵雪梅说道,“赵老师,你来说一下!”
赵雪梅合上本子,十分谨慎的说道,“杨校长的意见就是分快慢班吧,这么做有利也有弊,如果校领导明确了这个方案,我们小学部肯定会积极配合工作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杨校长很失望,不满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中学部的负责人宋国平,说道,“你来说说!”
和赵雪梅和稀泥似的说法不一样,宋国平明确表示反对,他不客气的说道,“杨校长,我不同意你说的分班意见,你所说的把学生分成十五人的小班,其实就是不同程度快慢班对不对?小学阶段的儿童有一个显着的特点就是贪玩,绝大多数的孩子不会在这个阶段表现得特别异于常人,这会给分班造成很大的困难,我之前留意到了,才结束的月考,三年级一班的数学平均分是八十,语文是九十,假如有两个学生,一个语文考了八十五数学考了九十,另一个学生数学考了八十五语文考了九十,但快班的名额只剩下一个,请问应该给谁?不管给谁,对另一个孩子都是一种伤害!咱们老祖宗的因材施教,并不是指这么粗暴的把孩子们分开了,而是作为老师,应该了解班上每一个学生的特点,制定出适合大多数人的教学方案!”
坐在他旁边的赵雪梅忍不住点了点头,分班的确能很快提高成绩,但这些孩子们还太小了,而且他们农场小学现在又不跟哪个学校打擂台,对升学率也没有明确的要求,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赵雪梅也参与了开学之前的招生工作,这一位杨校长,恐怕一直因为招生不顺利而耿耿于怀。的确,前些日子他们忙活了好几天,嗓子都说得冒烟了,也没能说动几个学生家长。
虽然这的确让人不痛快,但若站在家长的角度去想也可以理解,先不说农场小学比较特殊,就是一般的正常的学校,建立初期被怀疑也是很正常的,办学校这种事情急不得,最起码得出一届毕业生才能见真章。
到时候毕业生的成绩都很优秀,学生家长自然就会改变态度了。
这一位杨校长为人很好,就是性子有点太急了!
杨光胜刚才听到赵雪梅的话已经不高兴了,宋国平的话更是让他生气了,他立即反驳道,“宋老师说的这个情况比较少见啊,咱们分班之前会进行多次考试,最后以总成绩来划分,若是有总分一样的两个同学,那就分到一起嘛,咱们自己的学校,多一个名额也没什么关系!说到因材施教,不分班怎么因材施教?不分班的话,学生那么多,照顾到每个同学恐怕很不现实!”
宋国平这个人平时为人很谦虚,脾气也很温和,从来不会跟人发生争执,不过,杨校长提出的这个文问题,恰巧踩到了他的专业领域,宋国平以前是平城大学教育系的心理学专家,在国家和省级刊物上发表过不少论文,还撰写过一部十分有名的儿童心理小说。
他无惧于杨校长的怒目,继续说道,“杨校长,您应该很清楚,实际上,天才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孩子智商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因为后天引导的不同而造成了不小的差异,而分快慢班,实际上就是人为扩大了这种差异!从这个层面来说,这是违反人性而且非常不道德的!”
宋国平的话太过尖锐,赵珍珍看了一眼杨校长憋得通红的脸,怕他们当众吵起来,就笑着说道,“杨校长提出的建议非常好,宋老师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关于分班的事情,我和杨校长沟通后再做决定,大家还有别的事情吗?”
在这种例会上,吴清芳一般是不发言的,不过她今天的确有问题反映,就笑着说道,“赵校长,能不能讨论一下冬季取暖的问题?”
赵珍珍笑着点了点头。
杨校长这个人在生活上没有什么要求,他们惠阳四小以前冬季取暖很简单,每个教室点一只煤油炉,后来煤油不好买,学校的经费也很有限就取消了。学校的教室一般封闭性都不太好,窗户比较多,而且一早一晚还要开窗透气,所以冬天教室里很冷,很多学生手上,脚上,屁股上,甚至脸上都会长冻疮。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事儿,谁家小孩儿没长过冻疮啊!
因此他没有就这个问题浪费一秒钟的时间,脑子里还在想如何找出宋国平的逻辑漏洞,从而彻底的说服他。
赵雪梅笑着说道,“冬季的取暖的确很重要,不过咱们学校的经费比较紧张,而且煤炭容易出现一氧化碳中毒,相比较的话,我觉得木炭可能比较好,前几天我听小苗老师说,王场长正准备组织农场的壮劳力去荒山上烧木炭呢!”
宋国平和其他人也表示支持。
赵珍珍瞟了一眼明显不在状态的杨校长,说道,“既然这样的话,大家各自计算一下需要的数量,不光是教室,还有老师们的办公室!”
在场的老师们听了这话一个个喜形于色。
农场的秋收早就结束了,但地里的劳作还是没有停,妇女和老人干些比较轻快的活计儿,壮劳力们仍旧是在开垦荒地,农场的面积这么大,少说也有十几万亩,王厂长的目标是,争取明年能有五千亩田,到时候农场就可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给自足了!”
王场长又要组织人上山烧炭,又要监督田里的劳动进度,可能是因为这些,他最近去农场小学的次数明显的少了,也不光是去的次数少了,现在晚上他都是单独吃小灶,丁师傅的菜做的越来越有水平了,不管做多少,他一个人都能吃得完。
因为小苏的事情,苗兰兰虽然很生气,但因为进了学校工作,不用下地干活儿了,这对于生性懒惰的她来说着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因此,只要她不想起小苏,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学校这种环境她适应的很好,在这里她不是什么劳改犯,而是受孩子们尊敬的苗老师,而且,同事们之间也都很客气,就连那个狐狸精校长,见到她都很和气。
当然了,也有遗憾的地方。
苗兰兰和其他的老师一样不爱回农场,能在学校多待一会儿就多待一会儿,因此每天都是一早在农场吃过饭就来学校了,中午本来要回农场吃,但现在学校也有食堂了,他们这些教师也可以去吃,而且饭菜水平比农场还要略好一点点,菜是一样的水煮菜,但玉米馍馍软和一些,也没有怪味儿。总之,她耗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多,很少能碰到王场长了,自然也吃不到那些好吃的菜了。
想起来丁师傅做的红烧鱼,她都要流口水呢!
这天傍晚,苗兰兰借口第二天的课没背完,放学后磨蹭了一会儿,等赶到农场食堂自然已经没饭了,也没看到王场长的影子,她猜他一定是躲在办公室里去吃小灶了,就熟门熟路的过去了。
王场长打开门看到是她神色有点不自然,苗兰兰倒是没注意,她一眼就看到桌子摆着的两盘菜,一盘就是她惦记了好几天的红烧鱼,还好她来的及时,鱼肉看起来还没怎么动,就笑着说道,“王场长才吃饭啊,我也还没吃饭呢!”
王场长好脾气的说道,“那你坐下来一起吃吧!”
苗兰兰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鱼,一条鱼都要快吃光了才停下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王场长又将另一盘白菜炒虾端给她,说道,“快吃吧!”
很快,苗兰兰将两盘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她掏出手绢擦擦嘴巴,正要说些最近几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王场长盯着她看了几眼,突然说道,“小苗啊,你也知道咱们农场现在的日子不好过,粮食比较紧张,大家都吃不饱饭,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化,我已经跟丁师傅说过了,下个月就不会有小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