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珍珍点点头,说道,“是的呀,这鱼也太小了,除了骨头和刺没什么吃头!”
张大姐好脾气的笑笑,说道,“有的吃就不错了,咱们还能吃上鱼,乡下的老百姓吃上个白馍馍都是过节,和他们比,也该知足了!
马爱红听到这话很不高兴,她忍不住说道,“咱们工会和学校宣传部是同级别的部门,人家年年分大鱼,咱们年年分小鱼儿,这真的公平吗?”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赵珍珍皱着眉头在想,如何让学校工会的日常工作正常运转,如何改变其他部门对工会的印象,以及最重要的,如何合理的多分担一些事务,从而得到一些话语权。
而一旦有了话语权,很多事情才能着手准备。
临放假的前一天,赵珍珍把自己写的工会计划交给了李穗花,李主席看到后有点高兴,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李穗花在当工会主席之前,曾经在来家县城当过几年宣传干事,她年轻的时候其实算是个有魄力有胆识的女干部,只是后来来到大学后,和学校宣传部打擂台好几次都失败了,后来索性就不管了。
学校要求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平常没事儿绝不找事儿,总之就是能闲着就闲着。
但若是按照赵珍珍的计划,那他们工会估计就会是全校师生的焦点了,这种能露脸的事情李主席很久没做过了呢。
赵珍珍其实并不急,李主席还有一个假期的时间考虑,想通了更好,想不通也不要紧,先做了再慢慢想也行。
学校工会的工作的确分给了王文广,为了得到丈夫的支持,赵珍珍和盘托出自己的整个计划。
王文广也不是一点不关心政治的,昨天早上还跟吴启元讨论了一番。
第34章
吴启元在做副校长之前,是平城大学的历史系主任,学历史的人自然也关心时事,吴校长的日常爱好之一就是细读各地的报纸,对于最近的热闹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不过,在家里吴清芳两口子不关心政治,在学校他一个副校长,平时工作很忙,也不可能随便找一个学校的教授说这件事,因为一直跟王文广关系不错,现在两个人的办公室只隔了两个房间,交流起来比较方便。
一来二去,受吴启元的影响,王文广也开始认真看报纸了,别说,还真的看出来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会儿赵珍珍把工会的工作计划拿给他,虽然只有短短一页纸,但王文广匆匆看过后,也很是吃惊。
他以前只知道妻子是工会主席,热爱语录,甚至能背下整本书,但他一直以为,这不过是表面文章,真正的政治,赵珍珍应该是不太懂的。
这一份工作计划,只有薄薄两页,第一页的工作计划也只有三项。
第一是工会全体职工向校方主动要求承担更多的工作,现在很多原本属于工会的工作被学校的其他部门承担了,这是严重的内部错误,干工作不能嫌累,不能掂轻怕重,工会的全体同志对此事都已经进行了深刻的批评与自我批评。
第二为了宣扬党政的最新政策以及校内涌现出的各种先进人物和先进事迹,树立榜样的力量,工会筹划要办一个校刊。
第三 虽然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但整个国家处境仍然困境重重,学校的经费也非常有限,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所以每一分钱都要花到刀刃上,因此,他们工会主动申请下一年的经费减少一半。
王文广作为刚上任的副校长,看到这份工作计划是非常高兴的,尤其是最后一条甚得他心,工会在学校是个很不起眼的部门,尚能有这么高的自觉性,要是各大系主任能有这个觉悟就好了!
就不用发愁钱如何分配才能绝对公平的事儿了!
然而看到第二页,王文广又笑不出来了。
第二页的的内容同样不多,主要是针对筹办校刊的详细介绍,校刊分三大栏目,第一个就是最新政策的介绍了,会选登两到三篇最新的报刊文章,第二个是征稿栏目,每一期的主题不一样,创刊第一题就是“我是如何简朴节约的。”第三个是人物采访,是他们工会从校方和其他渠道了解到的先进人物事迹,这些先进人物身上的共同点,就是提倡无产阶级生活方式,杜绝浪费,将有限的资源发挥出更大的作用,至于先进任务的身份不限,可以是学生们也可以是教职工。
最近的报纸刚刚批判了现在社会上涌现出来的一些资本主义生活和自由主义,赵珍珍他们工会立马就暗和了这个政策,提倡大家简朴节约,拿到真的只是一种巧合吗?
王文广用疑惑的眼光看了看妻子,迟疑了数秒说道,“珍珍,这份计划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
赵珍珍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是啊,有一些想法是我提出来的,不过最终方案还是李主席定下来的,比如减少开支这一项,必须李主席拍板同意才行啊!”
说到学校工会的经费,不得不说上几句了,平城大学的教职工很多,本来按照比例,工会至少应该是十五人的编制,但是因为学校宣传部超编了,硬生生从工会弄走了几个名额,就连经费也按照人头被砍掉了一些,这还不是最气人的,他们工会的经费没有自主权,九月学校举行迎新晚会,年底举行新春晚会等等,宣传部都是抢着去组织了,但轮到出钱了,却是工会要掏的!宣传部因为不用自己出钱,每次都把晚会搞得特别隆重,大学里人才济济,本身出节目并不难,却还年年去市里文工团花钱买歌舞节目!
就因为这,赵珍珍出主意,干脆把经费减少一半,宣传部愿意出风头,工会不会抢着跟它组织文艺晚会,但以后想要工会出钱那是别想了!到时候若是有矛盾,他们就把工会的开支上报给学校,务必精细到分。
虽然是还没实施的计划,但仅这一点,就让李穗花看了特别解气!
至于办报刊这一项,李穗花内心的感想其实比较复杂,一方面她跃跃欲试,若是校刊办好了,的确是个大大的露脸的机会,估计在校领导那里都会挂上号了,另一方面,她也有些担心和排斥。若是办刊不顺利,或者被人评价不高,那他们工会的情况可就更糟糕了!她丈夫是个保守派,认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少说话少出风头,原本李穗花不是这样的人,但夫妻共同生活二十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她每次跟丈夫倾诉工作上的失落时,他总是劝慰她,落个清闲有什么不好?
工资不会少拿一分,奖金也不会少拿一分。
赵珍珍瞟了一眼丈夫,问道,“文广!你发什么愣啊,你到是说啊,我们这计划怎么样?”
王文广对上妻子的笑容,笑着说道,“是不错!不过,你们要是征稿,至少也得年后了吧?”
赵珍珍点点头,说道,“是啊,这个急不得,不过,征稿的时间很短,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准备工作,开学后一个月能做出来第一期就不错了!”
王文广坐到妻子的身边,拍了怕她的肩膀,说道,“好啊,到时候草样出来,你先拿过来给我看一下好不好?”
赵珍珍点了点头。
周日上午,赵珍珍和张妈一大早就起来打扫卫生,两个人合力将楼上楼下都收拾得一尘不染,就连院子里的水泥地也擦的发亮。
忙完这些,张妈去洗孩子们换下来的脏衣服,赵珍珍点上客厅的炉子,这样孩子们和王文广起来就不至于太冷,然后就走进厨房做早饭。
昨天建民嚷嚷着要吃包子,赵珍珍头一天晚上就和了一盆面,这会儿已经发好了,肉丁也是切好的,只需要加入白菜馅拌好就行了,她手脚快,很快就把一大锅包子蒸上了。
七点多钟,三个孩子从二楼下来,此时包子刚出锅,盛了满满一筐子放在餐桌上,另外还有熬得金黄的小米粥和用麻油拌过的萝卜条。王建民感觉今天早上特别的饿,第一个拿起一个大包子啃起来。
王建国和王建昌也不甘示弱,小哥仨并排坐着,都微微低着小脑袋瓜,大口大口甚至是有些贪婪的吃着美味的包子。
赵珍珍在旁边看得特别满足,同时却也有些心酸,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很快王文广洗漱完毕过来吃饭了,一家人吃得正热闹呢,忽然又来了不速之客。
来的并不是别人,是赵珍珍的侄儿,赵传山的两个儿子赵后礼和赵后新。
赵珍珍工作调动的事情,虽然厂里很多人都知道了,但没人主动告诉这两个人,所以他们是赵珍珍调走了五六天才知道的,当时两个人就有点慌了,觉得在工厂没有靠山了,同时又觉得姑姑太不通人情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他们说一声!
但因为工厂的工作实在太忙,尤其他们装卸组更忙,即便是很想来姑姑家一趟,上完持续时间为十二个小时的班儿,人累得都要瘫了,连吃饭都嫌弃耽误时间,所以一直没能来,今天他们车间主任不在,哥儿俩好说歹说,跟副主任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厂里这么忙,你们怎么来了?”赵珍珍对这两个侄子的观感不好,态度自然谈不上热络。
赵后礼和赵后新虽然在路上已经商量好了质问姑姑的话,但一见到赵珍珍,特别是此刻她板着脸很凶的样子,又有点不敢说话了,两个人你看我我来看你,还是年龄大的后礼先开口了,“姑!你怎么从厂子里调走了?这事儿也不跟俺们说一声,要不是听班长说,俺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赵珍珍皱了皱眉头,不客气的说道,“工作调动是上头领导的意思,你们两个吃饭了没有,没吃饭就坐下来吃,吃完了赶紧走!”
赵后礼还要说什么,赵后新已经被包子的香味儿吸引到了,他偷偷扯了一下哥哥的衣角,小声说道,“哥,你饿不饿?” 他们哥儿俩昨晚累坏了,晚饭没好好吃,早上一进车间就请假了,根本没去食堂吃饭,这会儿不饿才怪呢。
赵后礼瞪了弟弟一眼,自己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发出了一串咕噜声。
最后两兄弟在餐桌上坐下来,一人吃了五个肉包子和两碗小米粥,他们太能吃,吃得太快,惹得小建昌有点不高兴。
吃过饭,赵后礼俩兄弟没立即走,他们有些拘束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得出来的话让人听了特别不顺耳。
“姑!前几天爷爷让人捎信儿给俺们了,说是家里给姑姑寄了东西和信,姑姑也没回,不知道收到没有?”
赵珍珍再次皱了皱眉,前些天老家的确给她邮了几斤玉米面,也的确写了一封信,赵老汉不认字,信应该是赵传河写的,信中说家里今年收成不算太好,但用钱的地方却不少,而且王玉花快生了,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关于上次回家给兄弟媳妇买糖的事儿,赵老汉在信里也批评了她,因为她做主给王玉花买了那么多糖,人家吃习惯了上瘾了,没办法家里每个月都匀出两块钱给小儿媳妇买麦芽糖吃,这一部分开销赵珍珍得给补上!当然了,这些事情都不算大事儿,出点钱就能解决了,真正的大事儿是后新和后礼的婚事,既然这哥儿俩已经在平城工作了,那她这个姑姑就得给两个侄子找下平城的姑娘当侄媳妇,他们今年都十七岁了,不算小了,也得抓紧了!
当时赵珍珍看了信就随手扔到厂里的排水池里了,至于玉米面,她不喜欢吃玉米,即便是喜欢吃,家里捎来的这玉米太噎人,她也吃不下!随手给了单位的曹大姐。
赵珍珍装糊涂,“家里什么时候寄信了呀,我怎么不知道?有事儿吗?”
虽然爷爷在信里一再强调姑姑的责任,赵后礼因而很是理直气壮,但毕竟才十七岁,面对着一脸不知情的姑姑和旁边异常严肃的姑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喏喏犹豫了数秒,才犹豫着说道,“爷爷说,三婶快要生孩子了!”
赵珍珍脸上闪过一丝讽刺,说道,“这都知道的呀,到时候我要有空就回去一趟!生孩子也算不上多大的事儿,家里有你奶奶,你妈和你二婶子,能出什么事儿啊。”
赵后礼不吭气,也不肯走,脸憋得都有些变色了,终于说出来,“姑!爷爷说,我和弟弟年龄都不小了,让你帮着张罗亲事!”
赵珍珍脸上带笑不笑,说道,“要在乡下,你们俩是不小了,但这里是平城,厂子里和你你们一般大的小伙子,订亲结婚的有几个?少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你俩要是能得了先进,没准儿就有姑娘主动喜欢了!去年你们办的那个事儿,现在质控部还有记录呢,厂子里大多数人也都知道,都这样了还不争取好好表现!要是工厂精简,我看第一个开除的就是你们俩!”
搬卸车间的谢主任是个狠人,要是有表现不好的职工,甭管是什么背景,过了三天还不改正工作态度的话,他就敢破口大骂,骂人的话什么都有,说开除他们都是轻的,赵后礼哥俩儿被骂过不止一次。
第一次被骂要吓死了,第二次没那么怕了,再往后都已经习惯了。
但这话此刻从赵珍珍嘴里说出来开除的话,不知道为啥觉得比谢主任说出来还让人害怕,赵后礼和赵后新哥俩儿虽然不情愿,还是不得不从姑姑家离开了。
只请了两个小时的事假,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俩走后,赵珍珍深深叹了口气。
王文广看到妻子脸色不好看,说道,“珍珍啊,有些话不需要往心里去,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你跟他们生气就是自己找不自在!前些天我看你给建民他们都做了新衣服,预备过年穿的对吧,但我怎么没看到你自己的啊,正好我刚领了两张成衣票,不如去给你买一件大衣吧?”
赵珍珍不想去,因为借了堂叔家里三百块还没还,她现在除了买吃的,一分钱都不想花。
她摇摇头,说道,“不用了!柜子里有一块儿粉色的呢子料,是之前在厂子里分的,足有三米多,我做件大衣都还用不了!”
王文广点头,又说道,“大衣不是一般的衣服,要上里子的,还是专业的师傅手艺更好些,你还是不要自己做了,走!咱们现在就送到武师傅那里吧,年前人太多,晚了到时候过年穿不上了!”
客观来说,武师傅作为专业的老裁缝,手艺不但比赵珍珍强,比起一般的裁缝也要强不少的,当然了,加工费也要贵一些,一件呢大衣是六块钱,若是用他的辅料比如扣子啊,里子啊则要另外算钱。
赵珍珍看了一眼丈夫,王文广一脸坚持,看起来是铁心要花出一点钱了,就笑了笑没再坚持。
张妈在家里看着几个孩子,夫妻俩一前一后出了门。
一出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刺骨的冷风。
前几天刚下了一场大雪,路面上的积雪还没化干净,王文广替妻子系好围巾,牵着她的手小心绕开地上的水渍。
虽然天气不算好,但可能因为快过年了,街上的行人倒是不少,也有些挑着担子贩卖东西的小商小贩,赵珍珍紧紧握着丈夫的手,感觉心里特别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