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广站在旁边看着,由衷的夸赞,“珍珍你可真厉害!”
不过是做一个油饼,有什么好厉害的?
赵珍珍冲他笑笑,说道,“这屋太热了,你和建明别在这里了!等会儿我再烧个鸡蛋汤就可以开饭了!”
王文广点了点头,盯着妻子脸上的汗水看了看,突然走上前替她整理了一下散落在额头上的碎发,说道,“珍珍,辛苦你了!”
的确,自从张妈走后,虽然小建明被送去了托儿所,但家里所有的家务几乎都压在了她身上,而且还要照顾四个孩子,的确比以前累多了。但对于她来说,这点累根本不算什么?
人活着能感觉到累,也许才活得比较真实吧。
她笑了笑,说道,“一点都不累!等一会儿吃完饭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啊!”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赵珍珍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学习,当然了现在的时间很不充裕了,除了周末,平时只能等着孩子们都睡下了,她才能拿出课本习题学上一会儿,好在她的进度不算慢,估计再有一个月初中的课程就可以全部学完了!
市政府办公室。
陈市长从一摞厚厚的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对站立在一旁的秘书说道,“张处长什么时候来汇报工作?”
小林连忙说道,“张处长昨天就来了,不过当时您在开会,他等了半个小时,后来有个手下说国棉厂出了事儿,有人打架,而且还动刀子了,张处长匆匆忙忙就走了!”
陈市长的眉心皱得更深了,吩咐,“你去问一下怎么回事儿!”
第49章 (修改)
平城国棉厂不像有的工厂属于公私合营,本来就有一定的基础,它就是在一片旧厂房和几台旧机器上发展起来的,领导班子个个都是出身一般家庭的党员。
厂长谢长春是转业军人,本来他在部队的被服厂干得好好的,被借调过来当了国棉厂的厂长,招收的工人也都出自普通老百姓家庭,可以这么说,除了后来分来的寥寥几个大学生,全厂上下都和资产阶级搭不上边儿。
所以一开始,张秘书听说陈市长让工作小组进驻国棉厂的时候,他觉得没有太大必要。
但陈市长考虑的比较多,国棉厂发展势头喜人,每年的产值在整个平城都是很突出的,最近两年为平城的财政收入贡献了很大的力量,这样的单位绝不容许别人染指,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工作组是个新生事物,别看国棉厂的工人们一个个吹起牛皮能吹破天,事情真正落到实处还是很谨慎的,尽管工作组因为人员不足,在厂内打出了公开招聘的告示,但没人肯报名参加,事情发现转机是因为印染车间的一个老工人张蕙兰。
张蕙兰的外甥女李爱华最近订婚了,未婚夫孔胜利虽然只是平城第二化工厂行政科的职员,但长得一表人才,家里的条件也很好,他爸爸就是第二化工厂的副厂长,最主要的是,婆家对李爱华非常满意,一订婚就给了三转一响的彩礼。
孔胜利不是一个普通的青年,他野心勃勃,不甘心屈居在父亲的光环下工作,但他只有高中文化,化工厂比较比较高级的岗位都是技术岗位,他这种升到头最高也就是行政科科长。因此,当张秘书的工作组因为抓马市长一举成名并公开招聘后,他选择了在第一时间申请加入工作小组。
张秘书手下的确缺人,孔胜利年轻能干又有当兵的经历,很顺利的就加入了工作组,他加入后参加的第一个集体活动就是抄家,抄的是市委一个主任的家。
二层的红砖小楼被翻了个底朝天,很多同志工作作风粗暴兼不太识货,破坏了不少好东西,孔胜利这人很有心眼儿,一个人悄悄摸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他运气很好,从里面搜出来两根沉甸甸的金条。
当然了不敢明目张胆的去银行换钱,孔胜利托人从黑市卖了出去,一共卖了五百块钱,自己留了一百块,剩下的都给了未婚妻李爱华。
李爱华虽然从小受尽父母宠爱,但家里生活一向拮据,这种情况在她参加工作后好了很多,但各种开销太多,基本存不下什么钱,孔胜利一下子给了她那么多钱,她心里得意地很。
人天生骨头轻是没办法的事情,尽管未婚夫孔胜利嘱咐她不要往外说出去,但李爱华还是忍不住跟父母说了,很快她三姨张蕙兰也知道了。
张蕙兰这个人有老年妇女的通病,舌头比较长,憋了十几天后,终于忍不住嚷嚷开了,很快,进了工作组可以捞外快的事儿就在厂子暗暗传开了。
财帛动人心,有的工人就琢磨上了,即便是没有额外的好处,进了工作组最起码不用在车间下苦力了,而且走出去特别威风,不说别的,厂子里的大小领导遇到工作组的人,那都是特别客气的呢。
要是真赶上一波儿抄家,那就是赚翻了呀。
考虑到国棉厂的职工比较多,工作组一共招收了十二个人,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工。
其中有些人抱着暗戳戳发一笔抄家财的念头进了工作组,但让这些人没想到的是,加入了半个多月,工作组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动不动就抄家。
厂里的领导谁也没倒霉,相反,一个个活得都挺滋润。
特别是厂办的隋主任,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但添了儿子,而且在事业上有了重大的突破,他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经过了无数次的失败,终于用普通的织机,研制出了一种新型的面料,这种布料又轻又薄又透气,同时又很耐磨结实,而且不易脱色不易起褶子。
一句话来说,就是可以秒杀所有的司林布和涤棉布。
当然了,并不是可以完全代替司林布和涤棉布,但这种布料有很强的自身特点,最适合做女性的各种夏装,比如衬衫,裙子等等,做出来的穿着效果很飘逸,比其他布料要漂亮至少两倍!
这种布料一经上市就收到了市场的热烈追捧,各大百货商店和供销社一进货很快就会卖光断货,各单位的采购员为了抢货,甚至日夜守候在厂里,布匹从车间流水线上生产出来,往往还没进仓库就被人迫不及待的拉走了。
不但隋主任高兴,谢厂长也一扫因为购买机器带来巨大损失的阴霾。
因为各地的订单太多,工厂不得不日夜加班赶工,厂里为了鼓动大家的积极性,向上级领导做了申请,将加班费从一小时两毛钱涨到了四毛钱,也就是说,一天加班五个小时的话,一个月就可以多收入六十块钱!加班费再加上工资,一个月收入要一百多块了!
这个时候工作组的一些人就肉痛了,因为他们离开了车间,就挣不到这一份钱了!
这些人挣不到钱很着急,不由就起了歪心思,厂子里的几个领导家底儿都不薄,尤其是谢厂长和周厂长家里,阔气的很!录音机缝纫机电视机样样齐全!
也不光是家里的电器,谢厂长就不说了,周厂长那人讲究着呢,隔三差五就穿新衣服,每一套都是好料子做的,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打扮的特别洋气时髦,这不就是资产阶级的做派吗?要是找毛病肯定能找的出来,按说抄个家都不过分的!但是,他们小组的组长就是不下命令,可不就急死人了!
不但不下命令抄谁的家,反而还要求工作组的职工都要配合厂里抓好生产,因为保卫科的人手不够,他们工作组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厂区巡逻,除了保障安全生产,再就是揪出来上班时间乱串,偷懒耍滑的工人。
昨天下午,小组的一个成员,也是国棉厂的职工魏大强在厂区巡逻,正好碰到了厂里搬卸组的组长谢组长,也就是魏大强以前的领导。
换做以前魏大强保准会笑呵呵的迎上去,主动跟谢组长打招呼,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工作组的人了,别说谢组长了,就连副厂长周桂芝看到他都客客气气的呢。因此,当谢组长完全拿他当空气,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之后,他突然生气了!
魏大强快走两步追上谢组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哟,这不是谢组长吗?你真是大忙人,这工作时间从车间里跑出来,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魏大强说话不过脑子,这些话他说给普通工人听没问题,但对上谢组长那就是两回事儿了。
谢长春的这个侄子脾气坏是全厂都出了名儿的,但也唯有他能镇住搬卸组那一帮子青工,他瞟了魏大强一眼,有点轻蔑的说道,“进了两天工作组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连老子的事儿你都要管?”
魏大强此时已经有点后悔了,不过年轻人当面认怂是不可能的,他梗着脖子说道,“怎么就不能管了?我们工作组都可以去抄市长的家,你难道比市长还高级?”
这话说得有陷阱,谢组长虽然脾气坏但人很聪明,他狠狠瞪了魏大强一眼,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一个贪污受贿的前副市长,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了,是阶下囚!是党和人民的罪人!我谢东辉别的不敢说,根正苗红还是算得上的,你把我和一个犯人比较,按的什么心思?走,跟我去找你们组长,咱们要好好说一说这事儿!”
此刻魏大强很后悔,也是这些天太得意了,在单位受到的待遇比以前高多了,以前的工友都是巴结着他说话,回到家里也是被父母兄弟奉承着,整个人就膨胀了不少。今天真是脑子坏掉了,竟然招惹了谢东辉。
谁不知道他就是铁板一块,厂子里一般人不敢动他。
想通了这一点,魏大强也顾不上面子了,认怂的说道,“谢组长,咱就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您千万别生气啊,您还有事儿要忙吧,我先走了啊!”但这会儿他想溜已经晚了,谢东辉一把把他扯过来,瞪着眼说道,“我不忙!走,咱们去找你们组长说一说!”
其实,谢东辉早就看工作组不顺眼了,他们国棉厂就是个工厂,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重要,最关键的是要抓生产!生产必须是摆在第一位的。工作组的威名和主要事迹当然他也都知道,但谢组长认为,他们走错了地方。
好在这些人进来后还算规矩,没有胡乱行事,而且还帮着工厂搞巡逻,但工作组的成员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让他很生气,尤其是有些本来就是厂子里的职工,好像进了个破工作组就重新投了一遍娘胎!
最让他生气的是,工作组特意派了两个人盯着他叔叔谢长春,名义上说是一种保护,实际上谁不知道是监视?这两个人特别不要脸,上班在厂子里盯着也就算了,下了班还要跟到家里去,他叔叔这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厂里,现在国棉厂红红火火蒸蒸日上,想当初刚开始筹建的时候因为设备落后,生产出来的布匹质量不好,而且销售也跟不上去,工人发不出工资,还是叔叔自掏腰包垫付的,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到现在落了一个被监视的下场!
而且那两个人特别不老实,眼睛像带着钩子,恨不得将叔叔家的好物件儿都给抢走了!
谢东辉越想越气,抓住魏大强上前狠狠踢了一脚!
魏大强本能的去反抗,两个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虽然是上班时间,但这里离搬卸组不远,两个人打架很快就被人发现了,因为谢组长的原因,很多工人也不管还在上班时间都跑出来围观。魏大强脑子不行身手不错,以前曾经练过的,因此很快占了上风,眼看着谢组长吃亏,青工们赶紧下场帮忙。
自从姑姑赵珍珍调走后,赵后礼和赵后新在厂子里的日子不太好过,尤其赵后礼心很大,看上了后纺车间的一个本地女青工,每天想着办法献殷勤,前不久工作组招工他也报名了,可惜没被选上。
这种情况下,赵后礼急于出头,他觉得帮了谢组长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此拉着弟弟一块儿加入的打架的行列,而且他自己出手又快又狠。
魏大强被围攻后工作组的同事也赶到了,双方的人混战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因为赵后礼下手太狠,魏大强怀恨在心,有了帮手后,冷不丁下了绊子让赵后礼摔倒在地,自己猛扑过去一阵乱拳伺候!
赵后礼很快被打得鼻青脸肿,赵后新看到哥哥被欺负了,脑子一热飞奔到车间拿了一把工具刀就冲魏大强捅过去!
虽然他一连砍了很多刀但只有两下成功了,而且没伤到要害,但有一刀捅在了魏大强的大腿上,鲜血很快流了一地。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厂办和保卫科还有工作组的相关负责人都到了。
魏大强本来以为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工作组一定会为他做主,除了狠狠教训一顿谢组长,肯定会把他开除了!想到此,他觉得自己这两刀子也没有白挨。
然而让他失望了。
他们工作组的最高领导张处长亲自过问了这件事,处理结果很快下来了,谢东辉,赵后礼等人因为在上班时间打架被罚扣除半年的工资,而且要写不少于一千字的自我检讨书,赵后新在打架过程中使用了违禁刀具,性质恶劣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被厂子开除,至于魏大强,工作态度存在严重的问题,不适合继续留在工作组工作,遣返回厂,继续回到原岗位工作。
魏大强原来就在搬卸组,也就是说,他还要回到谢东辉手下工作。
要是有底气的人估计很难接受这一点,弄不好一气之下就会辞职不干了,但魏大强没有这个底气,他家里好不容易托关系让他进了国棉厂,贸然辞职肯定不行。
这件事让工作组的人收敛不少,同时也深刻的意识到,之前组长一直强调他们进驻厂子的目的,是为了揪出混在人民群众中间的资产阶级破坏分子,保护工厂的正常生产秩序不被破坏,保护厂领导和全体工人的基本安全问题。
具体到国棉厂,实际工作重点是后半句。
这件事处理后,不光是国棉厂的工作组职工收敛不少,进驻在其他单位的工作组也被告诫必须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问题上。
不光是厂矿企业,就连平城大学这种文人互斗最多的地方,最近实名检举的大字报也渐渐没有了。
是人都有私心,那些检举别人的人,比如举报梁校长的机械工程系主任,一方面是不忿梁校长比他年轻却当选上了副校长,另一方面也是做梦,假如扳倒了姓梁的,说不定再选校长就轮到他了。
他怎么会料到美梦还没做醒,很快也被人写了大字报!工作组甚至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押着他们全家下放到了农场!
时间一长,大家都琢磨出来了,其实揭发别人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们大学里现在凡是实名揭发别人的,有一个算一个,后来也都被下放了。即便是没人检举,工作组也总能查出来问题。
比如最近被下放的化学系主任刘主任一家。
刘主任出身工人家庭,父母都是党员,本人除了能力差点,阶级问题是完全不存在的,一家子生活作派也很正常,妻子和女儿刘新兰在家属院的人缘儿也都很不错。
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找出了问题,有人证明说刘主任在两年前曾经抱怨过国家的政策方针问题,一旦涉及到国家的政策问题,即便是半句话那也是大事,所以他也被下放了,但因为他是个人问题,女儿刘新兰和妻子跟他划清了界线,因此去青禾农场改造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