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蓉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燕宁却专心地把自己的脸埋在阿蓉的掌心,并未察觉,只是僵硬了一下有些羞愧地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在宫里都说你下毒害了太子夫妻。大表姐,我是个没用的人。”
她垂着头,十分羞愧,阿蓉却急忙柔声说道,“你怎么会是没用的人?阿宁,你看,如果没有你提醒我,我怎么会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想嫁祸我这些祸事?你提醒了我,叫我有了防备,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其实,她已经相信了燕宁。
燕宁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没有想到,大表姐竟然会这样简单地就相信了她。
“大表姐……”她又开始哭了起来,哭得打嗝儿,抱着阿蓉的手呜咽地说道,“大姐夫,大姐夫对你真的很好。他只有你一个妻子,他陪你一块儿去死。”
她哭着说着这样的话,阿蓉却只觉得莫名心酸。她并没有忽略燕宁刻意略过了自己询问她嫁给了谁的问题,又想到燕宁醒过来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痛苦与伤心的眼神,阿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慢慢地把这个软软的小姑娘揽在自己的怀里,低声说道,“你别怕。以后有表姐在呢。”
谁都不能欺负她妹妹。
前世今生,她都对燕宁说了这句话。
燕宁只觉得心中仿佛被深深地刺中,抱着阿蓉大声地哭了起来。
“大表姐,我,我觉得难受。”
“没事,有我在呢。”阿蓉拍着燕宁的肩膀低声说道,“阿宁,你说这是前世今生,我信你。不过你也答应我,不要再随意对旁人说这些。”
燕宁这些话惊世骇俗,会叫人觉得她是一个疯子,毕竟不是疯子的话,谁会说出什么前世今生来。更何况阿蓉总是有一些奇异的忧虑……她曾经听说过那些给人算命,或者算一些未来先机的大师,如果灵验的话,都会被天所忌,因此有一些缺陷还有寿命上的折损。
她很担心,如今燕宁如果对她说的那些“先机”真的应验,会叫燕宁受到一些不好的事。
“可是,可是我……”
“好了,知道我自己的命运,我自然有法子扭转。还有阿宁,前世今生这样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白么?”阿蓉拍了拍燕宁的发顶,见她乖乖地答应,便和声说道,“而且世事变幻,事随时移。你的前世见到的,今生未必依旧那样。说得越多,这改变得就越多。我会留意,你也不要再对我说许多的未来。”她的声音柔软,显然是为燕宁担心,燕宁心里暖暖的,急忙点头说道,“我只告诉大表姐。”
“这就好了。你一个人憋在心里,大概就要闷坏了。既然如此就告诉我,说出来了也就好了。”此刻屋儿里已经没有旁人在,因此阿蓉很愿意多宠一宠燕宁,揽着她轻声说道,“表姐知道你吃了苦。你放心,无论前世如何,可是表姐跟你保证,今生不叫你吃苦好不好?”
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阿蓉想一想都觉得痛彻心扉,因为她看向燕宁的眼睛,知晓前生的燕宁的目光依旧清澈单纯,只是难掩伤痛凄凉。
这说明什么?
说明前世见证了那一切,然后回到今生的燕宁年纪不会很大。
她一定是很年少的年纪就从前世返回了今生。能回到今生或许就是前世的死亡,也说明或许……燕宁前世的时候亡故的年纪也不过是花一样的年华。
阿蓉觉得自己的心里难受得厉害,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
她如果死了,那燕宁的夫君没有好好保护她么?
她嫁给了谁?
为什么而死?
阿蓉觉得自己不能问这些燕宁心里的伤疤,只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眼底生出几分凛冽。
她本就是个不让须眉的豪门贵女,此刻眼底带了几分冰冷,声音却越发柔和地说道,“咱们快去阿兰那儿。想必你也想她了。”她脸上带着柔和又坚韧的笑容,这是叫燕宁最安心的笑容了。
燕宁软软地答应了一声,抽噎着的哭包自己不好意思地把眼泪都擦干净,这才叫阿蓉裹得厚厚的,十分高兴地去了阿兰的院子。阿兰的院子离燕宁的不远,也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和二房也很接近,燕宁叫阿蓉送到了阿兰的门口,转头就看见阿蓉直接走了。
她大表姐做事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燕宁是不懂这些的,看着阿蓉的背影消失了,她才转身进了这个十分漂亮雅致的小院子。
院子里此刻正从屋儿里出来了两个丫鬟,见到燕宁顿时都露出了惊讶的样子,围了过来。
“表姑娘,你大安了么?”其中一个生得十分美貌的丫鬟便笑着说道,“我们姑娘一天念叨你十几次,还说要去看你。只是太太不许她出门儿,怕她又惹祸。”
“反了反了,你还敢编排主子了!我什么时候惹过祸啊!”这丫鬟正说着呢,院子正屋的帘子顿时就挑了起来,露出一张十分俏丽的脸来,瞪了燕宁一眼,哼地扭头说道,“你是来看我的么?还是来跟丫鬟说话的?还不进来!”
她丢了帘子转身进了屋儿,一副跟燕宁闹别扭的样子,燕宁的心里却一下子快活了起来,急忙上了台阶挑了帘子跟着进去,只嗅到了一屋子叫自己熟悉得落泪的暖香,不由吸了吸鼻子,觉得眼眶酸涩起来。
“阿兰表姐。”她羞涩地扭了扭一角走到了阿兰的跟前,小声说道,“多谢你救了我。”
“怎么,难道你还能以身相许不成?”阿兰顿时又哼了一声,摆弄着自己手里的一张帖子,转头对燕宁问道,“你身子大好了?如果好了,咱们一块儿出去散散心。”
“谁家的帖子?是魏国公府八姑娘的么?”魏国公府八姑娘是阿兰最好的手帕交,与阿兰十分亲近的。
“不是。是泰安侯府楚家大姑娘的帖子。”阿兰甩了甩帖子。
燕宁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第17章
“你怎么了?是又不舒坦了么?”
燕宁打小儿娇气,娇生惯养的,而且身子骨儿一向都弱,阿兰不及阿蓉年长,然而与燕宁却从小儿姐妹之间的感情很好,习惯了照顾她的。见她看起来脸色不对,忙从一旁扯了一张薄薄的毯子盖在燕宁的腿上,又捧了一旁的热茶来给燕宁暖手,连手上的帖子都顾不上了,专注地看着燕宁。
她明明是个很爽快的姑娘,可是一遇到燕宁就变得婆妈了起来,燕宁摇了摇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小声说道,“你忘了?泰安侯府是谁家?”
“谁家……”阿兰果然想了想,皱眉说道,“仿佛真的很熟悉。在哪儿听过。”
燕宁不由抿了抿嘴角。
“大舅舅的外室……出身不就是泰安侯府?”
泰安侯府楚家。
这是理国公外室楚氏的娘家。
也是京都勋贵,也是世家豪门,楚氏还是如今泰安侯府当家人,泰安侯的嫡亲的亲妹妹。
说起来,楚氏当年也是京都豪族贵女,如果不是非要抢理国公夫人的位置,她不会一脚踩空,如今沦落外室。
燕宁记得泰安侯府,还是因为当年姜嬛嫁给九皇子的时候,老太太坚决不肯答应姜嬛顶着姜家的名声去给九皇子做侧妃,而且那时候姜嬛能够嫁给九皇子做侧妃,她用的手段不怎么好看,闹得满城风雨,都是姜嬛如何如何在婚前就与九皇子有什么的传闻。
当然,那些在别人的眼中是传闻,可是在燕宁这样出身理国公府的表姑娘的眼里,那并不是传闻。姜嬛嫁给九皇子的方式也真的叫人觉得恶心。
她把自己和九皇子困在了一处屋子里一整晚,之后九皇子就娶了她。
而九皇子之所以去见她,被关在屋子里,却是因为姜嬛伪造了阿蓉给九皇子写了一封信。
那封信是理国公亲手给了九皇子的,因此九皇子并未怀疑那封书信的真假,谁会相信做爹的会往自己的女儿头上泼脏水。等到了那屋子里和姜嬛被关起来,之后姜嬛又反过来哭诉,是阿蓉写了信给九皇子,又把自己给骗到这屋子里,不过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毁她与九皇子的清白。
也是从那个时候,燕宁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会有怎样的恶意,也明白了姜嬛所有对阿蓉的恨毒,甚至会用这样的手段来诋毁阿蓉。这件事闹得不像话,九皇子不得不迎娶姜嬛,并且要求姜嬛闭嘴,将这件事永远都瞒住人,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
因此,姜嬛口口声声是阿蓉陷害她这件事,并没有被许多人知道。
大家都只隐约知道姜嬛跟九皇子婚前就不清不楚。
然而老太太知道之后就对姜嬛十分失望并且厌恶。
她不允许姜嬛再用姜家的姓氏,并且表示永远都不会承认姜嬛是姜家的儿女。
因此,仓皇待嫁的姜嬛不得不用了自己母族,泰安侯府楚氏的姓氏,然后一顶小轿从泰安侯府出嫁。
这件事闹了整整三个月,燕宁自然是知道的,然后当她嫁给沈言卿之后,在沈言卿的口中,就成了她和阿蓉姐妹陷害了清白无辜的姜嬛。
她们是有意要毁灭姜嬛的清白,因此才设计将姜嬛和九皇子关在一起。
在沈言卿的口中,她无论怎么辩白,都抵不过姜嬛在他面前的一滴眼泪。
燕宁默默地抓紧了盖在膝头的毯子。
她如今想到沈言卿,并不觉得心里难过了。
只不过,每每想到沈言卿对她的那些羞辱还有指责厌恶,燕宁就觉得……或许她是亏了的。
如果早一点明白自己应该更泼辣一些,或许她就可以和沈言卿硬杠上,甚至不要在意她那些没有用的顾虑,和沈言卿合离,叫沈言卿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就好了。
“他们家怎么给我送了帖子来。我还想呢。我和泰安侯府的大姑娘一向没有交集。”阿兰粗枝大叶惯了,并没有见到燕宁的犹豫,此刻拿了帖子端详了片刻便丢到一旁说道,“既然是她们家,我怎么可能会去应邀。”
她如果去了泰安侯府,还去热热闹闹地玩耍,那把她大伯娘理国公夫人置于何地了?虽然阿兰喜欢玩乐热闹,也喜欢呼朋唤友地和小贵女们一块儿交朋友,可是不代表她分不清里外,分不清谁是要维护的自家人,谁是外人。
在她的眼里,操持整个国公府,一向慈爱温柔的理国公夫人才是她要维护尊重的长辈。
至于楚氏,还有那泰安侯府,阿兰自然一点兴趣都没有。
更何况这一次姜嬛竟然把燕宁给推下了水,还害得阿兰也跟着病了一场,阿兰对楚氏母女没有好印象。
“不去就不去吧。”其实说起来,泰安侯府的大姑娘也挺可怜的。本来是好好儿的娇养长大的侯府贵女,然而因为泰安侯心疼妹妹与外甥女,在理国公府屡次拒绝泰安侯提及的将楚氏迎进理国公府做二房的提议之后,泰安侯就觉得自己的妹妹可怜极了。他很不喜欢性格跋扈倔强的长女,反而很喜欢温温柔柔的外甥女姜嬛,因此最后将楚氏母女给硬气地接回了娘家不说,还叫姜嬛换了姓氏,阖府都成一声嬛姑娘。
姜嬛以那样的法子进了九皇子的门,泰安侯大姑娘还能有个好儿?
她的姑姑,还有她府上的表姐都是与男人不清不楚的关系,自然她的名声与品得也跟着受累。
燕宁死去之前,这位泰安侯府的大姑娘豪门不乐意娶她,低门小户又觉得委屈,高不成低不就都已经熬成了老姑娘才委委屈屈地出嫁,也只能嫁给一个京都之中的守备做了继室。
那守备都四十多了,与泰安侯的年纪差不多大,不过是泰安侯府大姑娘在家里一直嫁不出去,泰安侯嫌弃女儿嫁不出去连累了家门的名声,因此匆匆把她发嫁。
燕宁知道这些的时候还住在十皇子府上,因此听阿蓉唏嘘了一番。
她觉得这位泰安侯府大姑娘怪可怜的,可就算是她再可怜,燕宁也不愿意和泰安侯府的人有什么往来还有瓜葛。
她想……她或许日后如果偶遇到这位大姑娘,会隐晦地提醒她一下,不要叫她如同上一世那样嫁到不好的人家去吧。
如果泰安侯一定还要如同上一世那样把姜嬛给接回家,那燕宁想,她如果能想一个办法,叫这位大姑娘赶在姜嬛闹出那些不好听的事之前就嫁人就没关系了。
她抿了抿嘴角,靠着阿兰小声说道,“我不想出去玩儿。”她从来都是软弱怯懦的,也只喜欢在自己的家里和自己的姐妹玩儿,并不是一个交友广泛的人,与她平日里玩儿得最好的,大概也只有二房的表姐姜兰还有魏国公府的八姑娘了。
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如今就算是重生也不想把自己变成什么伶俐的样子,见阿兰正把那封帖子丢到了一旁,她不安地拉了拉阿兰的手问道,“表姐,是不是我耽误你出去玩儿了?”
阿兰喜欢交朋友,也是个豪爽爽朗的性子,有很多小贵女和她要好。
燕宁很担心阿兰还和从前一样,因为不愿意叫她在国公府里一个人十分孤单,就也推了外头许多的邀请不出去了。
那样燕宁觉得怪心里过不去的。
“我还被母亲禁足呢,就算想出去也出不去。倒不是为了你。你别钻牛角尖儿。”阿兰摸了摸燕宁的头,见她对自己怯生生地笑了,眼睛一亮问道,“那不如咱们……”
她才想说不如就把堂姐阿蓉堂兄姜卫都给请到这院子里来大家热闹热闹,这大冷的天,围在火炉旁一块儿吃炙卤肉也是极美的,就听见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你还想拉着阿宁做什么?”
这声音带着几分冷淡,阿兰兴致勃勃的脸一下子就垮了,转头看着门口,对正从门外走进来的脸色淡淡的清秀女子说道,“母亲,我真的没想做什么。”她觉得自打燕宁落水是因自己想显摆湖里的锦鲤之后,在家里长辈的面前就成了祸头子。
“没想做什么?若是我没来,只怕你连房顶都要给戳个窟窿出来。”
进门的正是阿兰的母亲二太太,见了阿兰,她淡淡地冷哼了一声,便将目光落在了急忙起身给自己请安的燕宁的身上。
“好些了么?”她淡淡地问道。
二太太眉目冷淡,看人的目光永远淡漠,虽然行事举止都十分优雅,可是却从不热情。
燕宁心里有些紧张,红着脸给二太太道谢低声说道,“多谢二舅母关怀。已经大好了。”她早年是很怕这位冷面的二舅母的,觉得不及大舅母理国公夫人待人温柔慈爱,然而那一年,她被长平长公主在宴席上使唤训斥的时候,是这位当日出席了宴席的二舅母,当众起身,拉着燕宁直接从脸色忽青忽白的长平长公主的宴席上离开,只丢下了一句话给被打了脸,尴尬又羞恼的长平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