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长期刺绣伤眼睛。奶娘就曾说过，娘亲当年就是江南的绣女，年纪轻轻就损伤了眼睛，被爹不喜后来郁郁而终的。
而且当了王妃后确实无需自己绣什么了，宴王府再不济也没亏待过自己，除了后来有了身孕，自己动手给孩子做了些小衣服小鞋子，好像还真没绣过些别的什么，好在自己的手艺还在，捡起来也不难。
这边，两人正在屋子里对着几个箱子商议今后的生存大计时，院子外传来了楚庭杰的声音。
正值傍晚，楚庭杰下值回到家里。
刚走进院子，突然想到自己那个不常见的长女与宴王的婚事，于是停下脚步，找了个仆人让她带自己去长女的院子。
楚庭杰自认为有，就有必要交代几句。虽然自己对这个孩子没什么感情，但好歹是楚家人，嫁的又是王爷，即使未来帮助不了自己什么，也不能给自己丢人。
被叫住的下人是府中老人了，一听老爷要去大姑娘的院子，心中不免唏嘘。多少年了，这位当父亲的从来就没来看过女儿一眼，如今怎么就想要去了呢。
这要是在大街上，这仆人可能还会奚落对方几句，就你还算当爹的？
可这是老爷，自己的衣食父母，自家老小的生活来源，再怎么看不起这号当爹的，还是决定压下已到嘴边的不屑，面带微笑地带着老爷前往大姑娘院子。
随着下人走到了自家最不起眼的院子，便挥手让那人离开了。
看着这破落不堪的院子，墙皮都脱没了，院子外面的那几颗枯树，院门上锈迹斑斑的门环，楚庭杰脑门子一黑，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自己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破烂的院子。
自家丫鬟杂役住的地方也比这强吧，长女竟然就住在这种地方？夫人是怎么办事的，再不喜欢也不能这么明显，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还怎么在官场混！
何况，这都什么时候了，马上就出嫁了，难道要大摇大摆地告诉世人，楚家就是这么对女儿的？楚家推来推去，就把不待见的女儿推给宴王？这让外人怎么想？让宴王怎么想？
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后宅妇人，后宅妇人！
越想越气，气得楚庭杰胡子都吹起来了。
其实楚夫人这么对楚涵嫣，楚庭杰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就当不知道罢了。
如今这女儿眼瞅着就成了王妃，虽说宴王身子不济，但好歹也是皇上的亲弟，先皇的亲子不是！最近同朝为官的友人，哪个不是用羡慕眼光看着自己。
想着这不起眼的长女即将给自己带来的些许荣耀，楚庭杰挺了挺身子，暗道，暂且给她换个住处，让她享受几天，念及自己的好，未来办事也方便。再说，换好地方，也能赢得道贺之人的赞许不是！
只能说，这楚庭杰有卖女儿的潜质啊，在朝为官都是屈才了，当个奸商才是归宿啊。
于是，楚庭杰压下心思，敲开了长女的院门。结果刚刚迈入楚寒嫣的院子，又被震惊了，这到底是难民营还是自己家？
院子一角搭着一个简陋的铁锅，另一侧是用木棍支成晾衣服的架子，零星挂着几件衣服，隐约看着似乎还带着补丁……
楚庭杰脑门一黑，不行，赶紧换院子，赶紧添置衣物，这样下去万一被外人知晓，那群闲得无聊 的言官还不得拿这事到圣上面前参自己一本？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决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出差错。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万一，万一将来宴王得势，自己有求于他，这女儿记恨不帮忙怎么办？
要不说，妇道人家没远见，真是没远见啊！
楚庭杰心里再次把楚夫人埋怨一遍。
罢了，罢了，反正她也快出嫁了，赶紧给换个差不多的院子得了，总之要在这仅剩不多的日子里，既要安排好他，又不能丢了自己的脸面。
至于夫人的不悦或耍闹，楚庭杰暂时是顾不上了，也不想顾了。
谁让她哭着闹着非要楚涵嫣代替涵瑾的，既然是她要求的，就别有怨言了。若实在不乐意，就想办法再给涵瑾找个得势且身体好的王爷嫁了，给自己换来更多的荣耀，那便随她，如若不然，在楚涵嫣出嫁前，她便消停的，不然自己连她一并收拾了。
打定主意的楚庭杰，定下心来，决定以慈父嫁女的不舍之情和提点之意，好好与长女长叹一番。
“咳咳！咳咳！”
楚涵嫣听到外面的咳嗽声，立刻停止了绿盈的讨论。
起身走到外面一看，原来是许久不见的爹正站在外头。
这可真是稀客，自己被撵到这院子多少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过来，也不知道什么目的。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自己的爹，虽然行为令人不齿，但该有的礼教，楚涵嫣可一样不缺，毕竟当年在王府每逢初一、十五她都是要进宫请安的。
用宫廷王爵的礼仪对待这个不常见又没亲情的爹，也算是尽孝道了。
“给父亲请安。”
看着楚涵嫣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倒是让内心纠结的楚庭杰畅快不少，这幅有礼有貌的模样嫁出去，不仅不会丢自己的脸面，还能让外人见到楚家家教的严谨。
不错，不错！
“父亲才刚下值吧，可曾用饭？”楚涵嫣温婉、轻柔的问着。
“还不曾。”这女儿不错，还知道关心自己是不是吃饭了。楚庭杰对楚涵嫣的期望值再次提升，冲女儿这孝顺的样子，以后有事求宴王，她应该不会乱吹枕头风才是。
“女儿这里粗茶淡饭，不知道父亲是否一同？”楚涵嫣只是说说罢了，根本不信他会留下来，跟着自己吃这种下人都不稀罕的饭食。
“嗯，正巧为父也饿了，那便一道用吧。”楚庭杰一副慈父陪女儿的模样，着实让楚涵嫣吃惊。不过她很快回过神，吩咐绿盈摆饭，心里暗讽，就不信你看见这种东西，能咽得下去。
得令的绿盈把吃食摆在桌上，便站在一旁。
“父亲请用。”楚涵嫣招呼着楚庭杰入座。
刚有些心情舒畅的楚庭杰，看到桌上清汤寡水的米粥和两盘子青青绿绿不知名的菜后，再次脸黑。
一手拍向桌面，瞪着绿盈怒道：“大胆婢子，你就给姑娘吃这种东西？”
别说，当习惯老爷的楚庭杰还真是威严，这么一拍，便吓得绿盈腿软直接跪下。
“奴婢不敢啊！老爷，平日里姑娘的食物就是这些啊。”绿盈虽然吓怕了，但也没忘给楚夫人上点眼药，反正这种粗食是楚夫人安排的，也不委屈她。
“父亲息怒，女儿平日里用惯了这些的。若是父亲不喜欢，再请厨子另做送来吧。”楚涵嫣就知道他会是这表情，平日山珍海味惯了的，怎么会不嫌弃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杂食。
“嗯。”
“绿盈，你去厨房请厨子做些父亲爱吃的送来。”既然绿盈开了头，楚涵嫣决定将眼药一上到底。
“姑娘，厨房的人是不管咱们的，奴婢怕去了，她们也不理会的。”
“去吧，就说父亲在这里，父亲的吃食，她们会做的。”楚涵嫣打断绿盈，以一副我爹是一家之主，谁人敢不敬的模样，倒是叫楚庭杰顺心不少。
见绿盈下去了，楚涵嫣转过身，亲切又不失礼仪的问道：
“父亲这个时间过来，可是有何事要交待女儿？”
听到她的问句，楚庭杰觉得这女儿上道啊，知道自己来是有话要说的，还给自己递了梯子。
“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天你母亲是否告诉已经告知你，你即将嫁到宴王府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虚伪的爹，小天使们觉得，糖糖该给他个什么样的盒饭呢？一荤两素，还是两荤一素？
小天使看过后，请留个评论~~~谢谢啦~~~
第5章 父女尬聊
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两人，围桌对坐。
看着即将出嫁的长女，楚庭杰有些尴尬，不得不正襟危坐，双手搁在双膝上，摆出一副慈爱且威严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你母亲是否已经告知你，即将嫁与宴王一事？”
“回父亲的话，今儿早上妹妹与若晴表妹已经过来只会涵嫣了。”这个破院子，楚夫人才不会来，能打发女儿和侄女过来已经很给面子了。估计若不是还得送那点子嫁妆，就直接派个下人了。
“原来涵瑾来过了，也是可以的。你知道的，你母亲忙着府里的大小事宜，的确很忙。”楚庭杰暗道，这妇人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竟只打发孩子过来的。
楚涵嫣一听，心里嗤笑，真是虚伪，明明就是在找借口，还拖她下水。
“女儿晓得，母亲一项忙碌，只可惜女儿不能帮忙分担，实在不孝。” 既然想装，那就一起好了。
“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你母亲不会怨你的。”楚庭杰慈爱般的朝她点点头，“再说了，这些琐事累人，你母亲怎么舍得让你劳心劳力，还是待在闺房最好。”
“多谢母亲开明大度，为女儿着想。”真是越说越来劲儿，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虚伪的爹，明明就是看她不顺眼，从小就把她遗弃在这废旧的院子里，反倒颠倒黑白，硬生生地说成是担心累到自己。
楚涵嫣都快气乐了，这俩人真不愧是夫妻，一样的虚伪，一样的不要脸。
哼！别以为楚涵嫣不清楚他来者的目的，分明就是怕自己记恨他们，担心未来王爷得势，他们求人的时候，自己下绊子？
你不是虚伪嘛，你不是想占便宜嘛，若是以前占了就占了，现在的楚涵嫣正愁没地方弄钱呢，既然有肥羊送上门，不宰一宰割两块肉，就怨自己手懒，“女儿多谢母亲置办的嫁妆，早上妹妹已经着人送了过来。”
嫁妆？这么快就送来了？
楚庭杰心中一喜，这回办的事还让人舒心，正想着回去怎么奖励一下夫人时，就见楚涵嫣伸手一指，“您看，妹妹送来了两个大箱子呢。”
两个大箱子？怎么是两个呢？
楚庭杰顺着一看，差点没气得跳起来，还真是两个大箱子！
只见门边放置着两个说不上新旧的木箱子，箱子已经打开，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
箱子里，金银玉器什么的，那是不存在的。只有几匹一般质量的织锦，一个半新的木匣里面放着几只珠钗，几对耳饰。
楚庭杰看着那几只珠钗，貌似似曾相识，好像就是前些日子瑾丫头吵着要换掉的，还有那锦布，怎么好意思当成嫁妆一并抬出去。
这要是被人发现，满京城都得笑话他。这让官场同僚怎么看，让阎王怎么想？
楚庭杰老脸入龟裂的龟壳，再也装不下去了，“那个，这些东西应该是送错了的，你暂且等等，为父会亲自为你置办嫁妆。”
“多谢父亲。”楚涵嫣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看着楚庭杰的眼神里仿佛带着敬重和崇拜。
看着女儿如此钦佩自己，楚庭杰一扫刚刚的烦闷，立感自己高大伟岸，挺了挺腰背继续说道，“宴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并未有个一官半职，就是个闲散王爷。但王爷毕竟是王爷，身份摆在那，而且你嫁过去后，那是正妃之位，是要为王爷生儿育女，管理后宅的。当然，你也不必担心什么，整个宴王府的后院清静得很，没有什么侧妃，最多就有几个侍寝丫头什么的。”
“几个侍寝的”！亏他说的这么轻松，要是真这么好，梁氏早就把自己女儿嫁过去了，还会轮得到自己！
风凉话说得都好听！这要是让你那个宝贝二女儿嫁过去，你也能这么说？你能舍得才怪！别说是几个了，就算是只有一个半个，你也不能容忍吧。就因为你们夫妻不能容忍，才狠心地把她推出去，更狠得是，直到最后也没出手救她。
所以，楚涵嫣是有恨的，不能说恨之入骨，也不是能够轻易抹去的。
不过，楚涵嫣已经学聪明了，恨不恨先另说。楚家根本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早日离开就是了，何必与他们多费唇舌。
再说了，自己好歹还能如愿嫁入宴王府，当个病秧子的王妃，也比待在这里活受罪要好。
“女儿省得，一定不辜负父母亲的厚爱，嫁人之后定能恪守女则，做个好妻子好王妃。”
楚涵嫣低头回应，本是想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被楚庭杰看在眼里倒成了谦虚的表现。
楚庭杰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孺子可教，不仅一下子就能明白自己的意图，还能找准机会把台阶都搭好，这丫头不一般呐。
楚庭杰看着落落大方、亭亭玉立的楚涵嫣，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第一次发觉这个女儿竟然有如此姿色，且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若是早先就发现她的优点，放到身边教养着，是不是能攀上更大的权势？
真是妇人之见闹得！若非当初那梁氏执意不接受这个女儿，非要丢得远远地，自己也不会现在才发现珍珠，失策，真失策！
若是早发现，半年前圣上给繁王选妃，把她推上去，岂不更好！谁人不知繁王比宴王得势，真真是失了良机。
若是更早前，圣上采选，若是选进宫里，没准就成了宫妃，那自己不就是国丈了！
晚了，一切都晚了！楚庭杰一番后悔，可也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宴王也是不错的选择。
攀上了宴王，圣上的亲弟，好歹也算有势力，希望到时候借得上力才好！
正在楚庭杰烦闷得直摇头时，楚涵嫣出声打断了他，“父亲，您不舒服？女儿这就请大夫去。”
看看，这么贴心的孩子，将来还怕指望不上，楚庭杰终于放下心来，于是说道：“明天我会亲自给管家去采办嫁妆，毕竟你要嫁的是王爷，决不能寒酸。我会让你母亲请个嬷嬷来教导你。寻常人家女儿要出嫁，都要有人教导，你的身份不一般，更是需要，很多礼仪总要提前了解的。今后，若需要什么便直接找我说，为父替你办好。”
“多谢父亲关爱。”
什么出嫁！什么嫁妆！明明就是代嫁的！
人家选的是你的二女儿，你舍不得。明知道宴王的身体不好，传言不久于人世，却把我推了出去。
这哪里是亲爹能做出的事情。
楚涵嫣早已对这个家里，对这个爹寒了心，若有可能绝对一走了之。
只是为了她心中的秘密，这一步就必须这么走下去。没有这件事，楚涵嫣如何能进宴王府，进不了宴王府，如何能让命运重合？此刻不过就是虚与委蛇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