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渊看了他一眼,面色未改。
轻殊满是疑问:“你躺着睡觉,是怎么找到出口的?你是不是作弊了!”
墨久陵回眸看她,表情像是很心痛:“小灵仙,你已经狠心把我一个人丢下了,现在还污蔑我作弊,枉我救你好些次,哎,这儿都被你伤透了!”说着他夸张地戳了戳心口。
轻殊扬眸瞪了他一眼:“那你说,不是作弊,你是怎么出来的?”
他悠然道:“说了出口自在心中,你不信,人在至寒至冷时,总会想到个人,想透了,就出来了呗!”
轻殊憋了他一眼:“敢情你是冻死了,发现道法仙术还不如一块热烫的大饼来得实在?”
墨久陵被她逗笑了几声,停了一瞬,才继续道:“你猜……当时我想到谁了?”
轻殊嘁了声:“我不猜,反正跟我没关系。”
墨久陵凑近她一寸,俯身挑逗道:“你怎么知道,跟你没关系?”
轻殊下意识往扶渊身后退了一步,露出张娇美的小脸:“我师父在这,你要再手脚没个分寸,别怪他手下无情!”
“哦?”扶渊侧眸向她看去:“他欺负你了?”
轻殊飞快地点了几下头。
墨久陵:“……”
扶渊的视线从身后半躲的小姑娘身上移回,静如深渊的双眸看向墨久陵,面上未动声色:“魔界二公子欺负了本君的徒儿,看来本君要找墨玄聊上一番了。”
墨久陵:“……”表面淡定如水,心里实则痒痒发慌。
他从小在墨玄的恶言厉色下长大,虽然性子放荡不羁,谁也不怕,但唯独怕他父君。有个严父是何处境,他最有发言权力。
轻殊恍然大悟,他这么嚣张不羁,原来是魔君的儿子。
墨久陵轻咳一声,提到墨玄,他便怂了几分:“帝君误会了,九陵是恰巧碰见小灵仙坠入幻境,出手相助了一把,后又遇上突袭,小灵仙受了伤,我只好带她进了噬人窟疗伤,并无其他。”
扶渊眸色一凛,回头皱眉看她:“你受伤了?”
被他肃冷地一盯,明明受伤的是她,不知为何却无辜地不敢说话,半晌才悻悻点了下头。
轻殊都已经做好了回答他问题的准备,谁知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垂了垂眸,脸色略为阴沉。
“师父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轻殊嫣然一笑。
“嗯,是没事,”墨久陵幽幽插了句:“吃了我三颗碧心丹,还能有事吗?”
轻殊发现他就是欠瞪,温润正经一点不会,火上浇油倒是挺厉害。
闭嘴!轻殊甩了他个凶狠的眼神,回眸又是笑意潋滟:“师父我们快出去吧,别被他耽搁了!”
墨久陵和轻殊,谁先从过了激女河,谁便是莲组的胜者。
扶渊倒是淡定如斯,缓缓启唇:“墨二公子以为呢?”
您老在这儿,他敢跟轻殊争个一二之分出来吗,如果让了这小灵仙第一,回去又省不得他父君的一顿审判,两头为难,这就真成了前有狼后有虎了。
若是原来,墨久陵定会觉得左右为难,可此时,他却并作多想,松散一笑:“我来得晚,这第一自然是小灵仙的。”
他突然不争不抢了,轻殊反而莫名其妙:“墨久陵,你脑子在雪境冻糊涂了?”
墨久陵气笑:“好你个小灵仙,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个顶没心肝的!”
“我……”
“行了,快走吧,省得我后悔!”墨久陵摆摆手,回身在花树下躺下,翘着腿,枕手闭眼养神,好不清闲。
轻殊不自觉蹙眉,总觉得在雪境分开后,他就多了些心事。
“要走么?”扶渊见她兀自发愣,拍了拍她的头,温声道。
轻殊静了静,还是点了点头。
扶渊携着轻殊越过了激女河,消失在尽头光源处。
过了良久,墨久陵才缓缓睁开眼,姿势未动,只是静静仰头望着天,不发一言。
谁都没想到,莲组有魔界二公子,四界数千年难遇的奇才在,竟然让一个百年灵仙抢了第一,自从墨二公子参加考核以来,往届的最终第一,永远都是他,这次突然被人捷足先登是什么个道理。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百年灵仙的文试成绩竟也是全组乃至算考生中的第一。
如此一来,这次四界考核的最终胜者,是非她莫属了,所有人顿时对扶渊帝君的女徒弟起了敬佩之心,好奇之心,甚至巴结之心。
墨久陵斥道:小灵仙你就是个顶没心肝的!
扶渊:(盯)
墨久陵望天:我啥也没说……
第17章
考核已经过去三日了,轻殊还是忘不了那日宣布成绩时,众人惊愣的表情。
大多数人之前都还不认识她,虽知道扶渊帝君有个女徒弟,却从未见过其模样,那日文道星君宣读成绩,说是考核最终第一,乃冥界扶渊帝君之徒,白轻殊,那时众人才明白,原来帝君的徒弟就是这个小灵仙,果真如传闻中一样“鲜美”,道行不高,本事倒也不小,难怪会被帝君收了。
果然美人若娇艳欲滴,男人都难以拒绝,即便是帝君也在所难免,毕竟他也是血气男儿。
女神仙和女妖魔们从嫉妒变成了羡慕,谁都想活成白轻殊,成日待在四界第一美男身边,幸甚至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第一名的奖励——三千年修为。
那日昊天很是不舍地将一颗千樱圣果赐到她手中时,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的打量,那眼神像要抓出她作弊的小破绽,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岂能悔了规矩,只得一瞅一叹,将圣果给了她。
墨玄自然没什么好心情对轻殊,毕竟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输给了这小仙仔,赐赏仪式上他全程眼神阴沉面无表情,这模样便知道回去后墨久陵没好日子过了。
妖界自来都是无欲无求的,只要颜好,就是父亲!沧易不停啧啧感叹,扶渊这厮人不怎么讨喜,收的徒弟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上回在凌霄殿被关在笼子里她已经很不舒服了,这回还是在九重天界金光之下,被千万双眼睛裸裸盯着,有种全场最差的小仙被所有大佬们注意到的感觉,心里难免有几分瑟瑟,轻殊捏着手里的千樱圣果,偷偷往扶渊身边挪了两步。
像是看出她怯弱,扶渊略一扬唇,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句“本君累了”后,竟牵着她的手一前一后走了!留下众人原地发愣。
千樱圣果,乃天上地下唯一颗的千樱树所结之果,透粉圆小似葡萄状,服下可涨三千年修为。千樱树三百年只结一果,这也是为何四界考核每三百年才一次的原因。
这日,冥楼宫偏殿,轻殊伏在案上,盯着被她装在小锦盒中的透粉圣果,纠结要不要吃了。
暴增三千年修为,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吧,比如说……从人形进化成兽形,像牛头马面那种?轻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滑嫩的小脸,毕竟当初她乱吃东西,从光影变成了坨肉球,现在想想还有点小阴影。
可是吃了就能跟师父学好多东西了。
吃还是不吃呢?
“青鸾,”轻殊转向案上碧玉中的小凤凰,难下决断:“你说这什么圣果,要吃么?”
青鸾在碧玉中欢跃了几圈。
“吃?可万一……变成了怪样子怎么样?”怪模怪样的,站在师父身边多违和。
青鸾还是欢跃着。
轻殊仍在迟疑:“真的要吃么……青鸾你可别骗我。”
“轻殊!”
冥楼宫结界外传来了郁瓷的声音。
轻殊觉得奇怪,考核结束后,扶渊已将冥楼宫幻回了冥界,郁瓷难道是来冥界找她了。今日扶渊不在,她打不开结界,只好出去和郁瓷解释。
走出冥楼宫,刚想开口和她说,就被她神秘兮兮拉住,凑到耳边压着嗓子道:“轻殊,我想到个赚银子的好办法!”
银子?
轻殊疑惑:“什么是银子?”她从未听过。
郁瓷耐心解释:“在人界买吃的,是要用银子换的。”
轻殊长哦了声,点点头,像是懂了的样子,郁瓷咧嘴一笑,又听她转口道:“为什么要赚银子?”
“……”郁瓷哑口一瞬,理所当然道:“买吃的呀!”仙以食为天,天经地义!
想起之前她给的那张大饼,油腻腻的,嚼咽得两颊发酸,轻殊不禁……觉得大饼酥脆软嫩,香味四溢,口感甚佳,真好吃!
“什么办法?”
郁瓷顿时来了劲,站在宫殿外就滔滔不绝了起来:“据我所知,天宫那些女仙们一闲暇就喜欢去人界,什么看戏曲呀,听说书呀,买话本儿呀,所以她们一定有可多银子了,你想呀,如果现在有一本关于扶渊帝君喜好的书册,她们肯定会争相来买的!”
她们花银子看戏听书,敢情只有你是用来买吃的。所以吃还是很费钱的,轻殊下了个结论。
她师父的喜厌从不为人知,如果真有这么一本书,别说女神仙们,便是女妖精女魔头们,毫无疑问也都会争先恐后来抢。
可是……多麻烦,为什么不直接拿个发簪之类的去人界换银子呢?
“那些想拿簪子手镯去人界换银子的真是蠢透了!”郁瓷突然义正严辞道:“凡人哪识得神物呀,一颗璀珠换听一场戏,多不划算!”
轻殊:“……”
她算是明白了,郁瓷平常看着像只呆头鹅,在吃食面前,脑子比谁都机灵。
“轻殊,帝君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不是清楚得很吗,书册就交给你了!”郁瓷笑容洋溢,挽着她的臂肘:“到时候我们就有银子买好多好多大饼吃了!”
轻殊一愣:“我?不行不行,”她摆摆手,连声推脱:“我只知道些皮毛,师父的心思我哪猜得透!”
郁瓷忙抱住她的腰怕她跑掉:“轻殊你可不能拒绝我!只有你每日待在帝君身边,你都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而且你是帝君的徒弟,你写出来的才有信服力,你说对不对?”
轻殊被她死死抱着挣脱不开,无奈道:“可是我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郁瓷一下扬起头,笑拍胸脯:“放心!问题我都想好了,你只要回答就行!”
“那我要是回答不出来呢?”
“近水楼台,随时问呀!”
“……”轻殊一时无言,好像找不到机会反驳,离师父最近的确实只有她。
郁瓷眼神溢着期待,巴巴望着她,轻殊沉默了半晌,只好点头:“好吧……我试试,你把问题……”
“我早准备好了!”她一答应,郁瓷就喜悦地笑出了声,咻得从怀里抽出一本书到她眼前:“喏,全写里头了!”
满满一本的问题,轻殊瞬间瞪大了眼,吃惊脱口:“这么多?!”
她一把拿过眼前的书,囫囵翻了一遍,眼中震惊愈来愈盛,这些问题简直可以用琳琅满目和毫无底线来形容了,上至情感八卦,下至吃穿用度,比如“帝君喜欢女儿还是儿子?”,“帝君欲何时娶妻?”,“帝君有意纳妾否?”,“帝君喜欢何种打扮的女子?”诸如此类。
甚至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问题,比如……
“被帝君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
“醒来第一眼就是帝君俊美绝伦的脸是什么感觉?”
“被帝君吻到窒息是什么感觉?”
……
轻殊不忍直视,啪地一声合上:“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想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郁瓷无辜眨了眨眼睛:“这是我做了调查后总结出来的,都是她们想知道的问题。”
“……”
轻殊欲言又止,脸上尽是不能接受的神情,郁瓷立马将她手上的书推进她怀里:“你刚刚可是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反悔啊!就这样,我先回天宫了,过两天再来找你!轻殊,我相信你!”说完直接溜了。
“郁瓷!”轻殊呆滞在原地,她溜得还真是快。
轻殊看了眼怀里的这本《扶渊帝君喜厌集》,抚额仰天一叹,下次一定要吸取教训,不管何时何事,都不能答应得太早!
栖川苍山,试剑峰顶,断崖之畔,有两人相对弈棋。
夜凉如水,月影轻晃,流云将夜幕映做淡紫。
江无妄眉间轻皱,片刻,他落下一黑子,扶渊神情淡然,白子随即步步紧逼。
几步后,黑子已尽数被白子掌控,江无妄往日不苟言笑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弧度,认输:“出其不意,攻城掠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棋艺精湛!”
扶渊淡笑:“胜可知,而不可为。”
江无妄笑着摇摇头,心有不甘,收了盘上棋子:“再来。”
扶渊依旧淡然浅笑,收棋的功夫,听江无妄感慨道:“难得你来我这,还真是许久未和你下棋了,我看能和你棋逢对手的,怕是只有三……”突然他没有再说话。
扶渊执棋的手指微不可见地一顿,两人都静了静。
很快,扶渊神色如常,“从前我们四人便是在此处比剑对弈,饮酒作乐,这一晃,就是九万年,往事还真是半点都不由人。”
这是九万年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提及那段过去。
他无心的脱口而出,江无妄没想到扶渊会接着说起。其实他一直盼着扶渊能看开,但真当回想起过去,连他自己也不免心间一紧。
泠泠剑孤鸣,悠悠人聚散。
孤剑尚且难鸣,人又何尝易聚。那段往事对扶渊来说,怎可能就这般如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