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殊吞咽了下口水,摇头笑了笑。
郁瓷一拍她的纤瘦的肩膀:“别谦虚!”
她没有谦虚,只是虽然良知已泯,但还是有点心虚。
郁瓷搂宝贝似的将书册搂在怀中,欢腾道:“有了这本书,日后都是快活日子了!”
言烬本是庄严肃穆,心无旁骛在镇守南天门的,直到轻殊来了天宫,说是有重要之事,请他去将郁瓷喊了过来后,他的心就没静下来过。
什么书让她这么喜悦?
言烬下意识斜眸用余光往边上瞟了眼,又故作无事地肃容镇守。
轻殊当然不会告诉她书里没一个正确答案,只要她不说,就没人会知道。她美眸流转,略一咬唇虚虚清笑:“书我送到了,你看着办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郁瓷用力一点头,信誓旦旦举手道:“轻殊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为我辛苦作完的这本《喜厌集》!”她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轻殊有些僵硬地莞尔:“好……”到底是没做过坏事,这就心虚得不行了,她敷衍过后就逃了回去。
轻殊离开后,郁瓷还犹自端详着那本书,笑容可掬,意犹未尽。
“……什么书?”她笑得似泛了桃花,言烬终于忍不住低沉问道。
听见他的声音,郁瓷笑眯眯上前两步到他身边,得意地将书怼到他眼前:“你看!”
看清书面上“扶渊帝君喜厌集”这几个字,言烬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轩昂的朗眉越皱越紧,脸色差到了极点。
言烬冷哼一声侧过脸去。
郁瓷收回书册,一头雾水,他怎么像是生了怒气,郁瓷凑过去看他:“言将军,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言烬睨她一眼,沉闷道:“你说呢?”
郁瓷揣度了下,最后还是迷茫地摇摇头。
言烬张了张嘴,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又气又委屈,没再说话。果然女人的话不能尽信!前几日还说喜欢他,现在又对别的男人感兴趣了,真是气人!
郁瓷挠挠头,“你到底为何不开心呀?”
言烬冷漠脸:“……”
郁瓷眼珠子一溜,恍然道:“是不是我许久没带好吃的来了,你嘴馋?”她不以为然又挂起可掬笑意:“你别生气,再等我两天,我把人界的烧饼摊子全包了!”
“……”她是装傻还是真傻?言烬思忖了一下,算了,她是真傻,等她自己反应是不可能了,于是言烬一瞬不瞬盯着她:“我气的不是这个。”
郁瓷疑惑:“那是什么……”
言烬神情有些不自然,深吸了口气,移开目光:“在太虚之境,你自己说了什么都忘了?”
郁瓷好生无辜,她叽里咕噜一路上都在说话,他指的是千万句中的哪一句?
言烬凛眉横了她一眼:“你怎么出虚境的也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郁瓷笑嘻嘻道:“当然记得呀!”
言烬定定盯着她,等她继续说。
郁瓷接得理所当然:“我亲了你,然后就出来啦!”
那日虚境中,梅组的考核是一片盈盈桃花林。桃林虽美,却是个囚牢,四周皆是死路。郁瓷一路跟着言烬,走到腿软也不曾找到出口。
在桃林虚境中,时间过得极慢,身体损耗却极快,更别提郁瓷这种以食为天的了。
那时她又累又饿,软软瘫靠在一颗桃树下,困倦得睡着了,花瓣纷落,言烬在一旁守着。
良久等她醒来,已经头昏眼花。
她虚软之下还不忘抱怨:“乖乖当个神仙多好,不会饿不会渴,这里太受罪了!”
她已经双唇干涸无色了,言烬皱眉:“撑不住的话,就吹笛弃权。”
郁瓷一口接道:“我不要,那么多次,好不容易这次跟你分到了一组,我要陪你,才不就这么放弃呢!”
言烬在一旁默默看她一眼:“我自己可以,无需作陪,倒是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行,还逞强报名。”
郁瓷气息微虚,嘴上却是理很直,气更壮:“因为我喜欢你呀!当然要陪着你了。”
言烬双瞳一怔,愣愣重复:“……你说什么?”
郁瓷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舔着发干的嘴唇,“我说我喜欢你。”
言烬微微一顿,为了消化这句话蓦然了良久,才剑眉微蹙道:“你是认真的?”
郁瓷想也没想:“当然了。”
言烬沉默片刻,眼底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情绪,哑声开口:“为什么?”
郁瓷撇撇嘴:“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为什么,我不管,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原来她千百年来时时刻刻一有机会就跑来找自己,是因为喜欢他,虽然这傻瓜平常吵吵闹闹话多得很,但其实想想,倒也是单纯可爱……
言烬凝眸望了她半晌,静静开口:“只是想和我待在一起而已?”
郁瓷闻言抬眸看他,原本只是想和他待一块儿,但这四目一对视下,她下意识心生别念:“还有……别的……”
言烬仍旧看着她:“什么?”只见郁瓷招了招手,他目露疑惑,还是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半蹲下来。
郁瓷平常嘻笑无邪的,难得此刻生了几分胆怯,半晌,她像是鼓足了勇气,不等言烬反应,蓦地在他左脸轻嘬了下。
眨眼的功夫,言烬已是一脸愕然。
只是来不及等他说和反应,四周环绕的桃林忽地散去,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激女江。
给足了她回忆的时间,言烬还是那般盯着她:“亲了我,然后呢?”
郁瓷抱着那本书,答得飞快:“然后我们就一起出虚境了呀。”
“……”言烬皱眉,又挣扎复问一遍:“那你为何能出虚境?”
“因为我亲了你呀。”
“……”言烬无奈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肃严提醒她:“亲了我然……”算了,这醒他没法提。
亏得他还以为她总算是开窍了,没想到……
难逃心累的命,言烬只好换了个问题:“你看这书干什么?难不成你也对帝君有意?”
说到这书,郁瓷可不得来劲了么,她很是兴奋,凑到他耳畔悄声低语:“嘘,不是我看,是我要卖给别人看,倾慕帝君的仙子仙娥那么多,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赚很多银子!”
听见不是她要看,言烬这才顺了顺心。
他默默长吁一口气后道:“你缺银子?”
郁瓷小鸡啄米般点头。
言烬垂眸默想,若有所思……
“郁瓷!”这时,轻殊不知为何又跑回了南天门。
郁瓷咦道:“轻殊?你怎么回来了?”
轻殊在她面前站定,小喘了口气,微笑道:“你那可有什么解酒的丹药?”
“丹药?”郁瓷认真思寻。
言烬默默白了郁瓷一眼,有什么可想的,丹药这东西她绝无可能有,她有的只是桂花糕栗子酥酿圆子诸如此类。
果真郁瓷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言烬意料之中,替她回答:“从前天宫的丹药都在太辰宫炼制,轻殊姑娘不妨去找老君问问看。”
“对对对,老君那儿什么奇丹妙药都有!”郁瓷拍掌应和,马上又沉思道:“不过现在炼丹炉毁了,太辰宫也还未修复完全,不知道老君还能不能炼丹药……”
轻殊心头一搐:“……”作为始作俑者,声音难以避免地略有一丝紧张:“太辰宫惨遭此祸,肯定自顾不暇,还是不、不麻烦老君了……”
太辰宫储藏的丹药几乎悉数炸毁,没了炼丹炉,又无法炼制新丹药,太上老君那儿想必也是库存空虚。
言烬思索片刻道:“云水台边的葛仙草,受云水滋养而生,煮汤有清目醒神之效,轻殊姑娘不如采些回去一试。”
“好!多谢言将军告知!”轻殊舒心一笑,不用碰见太上老君那真真是极好的!
不用多说,轻殊肯定直奔云水台去了。
云水台处,水波清浅,几缕云丝飘渺,周边满是碧意。悠白与碧光的交界处,一抹娇红轻扬而入,身姿曼妙。
轻殊在云水台边蹲俯下身,审视了番眼前的一片绿草,株株叶上皆有微弱碧光的浮珠。附近唯这一种草,应该就是言烬说的葛仙草无疑了。
她会心微笑,仔细采了几株虚握在手心,正当起身准备回去,一双纤柔的手递到她面前。
入眼的是那人手中的一块乳白色帕子,和熟悉的蓝白色轻裳,轻殊低垂的眼帘抬起,果然是琳琅。
琳琅笑姿闲适,将帕子又递近了些,轻殊略一迟疑,却也没推脱,缓缓接过帕子,将葛仙草轻轻包住。
“多谢琳琅仙子。”
琳琅眉眼微细,笑道:“这等小事何需挂齿,反而是我要谢你才对,之前为了帮我捡面纱,害你失足落下悬崖,险些……”她有意无意停顿一片刻,眸心微微一收:“幸得有神鸟相救,否则即便是我及时鸣笛,帝君赶来也为时已晚。”
鸣笛之人确是琳琅,并不意外。
轻殊那时着实为她脸上的刀疤心生怜悯,帮她捡面纱也是心甘情愿,落下深渊更是因为自己一时脚疼,她也及时鸣笛呼救,总归条条迹象,都表明着琳琅是无心之过。
只是那句“为时已晚”让她甚感不适,哪里不适却又道不明白。若是那日没有青鸾,不论琳琅求救与否,她都早已粉身碎骨。
轻殊瞅了眼琳琅:又开始了是吗?
第20章
轻殊浅笑道:“有惊无险,也多亏那一遭,让我意外通过了考核。”
琳琅的晶眸掠过微不可见的冷光,姿态仍旧婉丽,语气清淡,不喜不怒:“那日你走得临时,都没机会恭喜你。”考核第一她并不稀罕,只是那时扶渊竟毫不介意地在众人面前,和她执手而归,如此坦然自若,如此理所应当。
“轻殊,那日的神鸟,是帝君之物吧?”琳琅似是随口一问。
她口中的神鸟是青鸾,师父给了她青鸾,是担心她,轻殊扬眸,点了点头。
她不经意荡漾眉眼的欢喜,落在琳琅眼底:“帝君对你如此关爱,着实让人羡慕。”面纱下她弯扬的嘴角却无一丝笑意。
琳琅分明对师父有情意,现在为何会坦言羡慕,难道是自己先前对她有误解?
轻殊看不清她究竟是何心思,便抿唇浅笑,默不作声。
琳琅低眸看住她手中之物:“不知轻殊采这葛仙草,是作何用处?”
葛仙草提神醒脑,自然是她打算给扶渊备的。
轻殊抬眸,展颜一笑:“唔……近日看书时乏困得紧,预备着用它醒醒脑子。”
“原来如此……”话音刚落,琳琅微微往她身后侧了眸,一阵沉默后,她轻柔唤了声:“师妹。”
轻殊顺着她的视线侧过身去,只见那个鹅黄浅裳的女子稳步走来,已至眼前。是那日和郁瓷在考核上争执的女子。
其实轻殊也有几分明了,先前郁瓷说的曾有司花神女之后因心生嫉妒而用寒匕毁了自己师姐容貌,想必她就是黎玥了。
黎玥娥眉精致,秀丽至极,看着倒不是传闻中的那般刁难无理,只是那声师妹,令她薄唇淡抿,显有分切齿之厌。
视线从轻殊身上淡淡扫过,落在琳琅身上。琳琅像是有几分胆怯,在黎玥面前低垂着头。黎玥心里冷嗤,好个玉软花柔的模样。
眼中尽是嘲讽,黎玥冷笑道:“师姐这泫然欲滴的样子叫旁的人看到了,又该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琳琅垂下眼帘,轻轻说道:“师妹说笑了。”
许是黎玥太过盛气凌人,琳琅又如此低眉顺眼,这么一看,倒真像是一个刁难无理地在欺负另一个。
漫天神光之下,气氛却异常肃冷,如此讽刺之意轻殊又怎么听不出来,她参杂在两人之间很是多余,也太过无趣,于是微微笑了笑:“今日的书还未读完,我就先回去了,二位仙子告辞。”
她略一欠身,刚踏出两步,经过黎玥时,就见她无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莫测,淡淡道:“看在你是帝君的徒弟,我好心提醒一句,不论神鬼妖魔,总有口蜜腹剑之辈,有句话说得好,”黎玥沉眸凝向琳琅,语气冷了几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轻殊知她意有所指,面上自当不会戳破,但心中多了份思量,凝望她一眼,含笑道:“多谢黎玥仙子提醒。”
她出来时,扶渊尚在寝殿休息。这两日他除了去曦池沐浴一个时辰外,几乎没有出过屋子。轻殊只当他是前日酒喝岔了,伤了身,还未清缓过来,于是没去正殿打搅他,兀自捧着葛仙草,在前院中点了个小火炉子,想着煮碗汤给他。
虽是白日,冥界也从未有过万里春光,只有半明半暗的微弱光影。
一个小炉子浅浅燃着,若不仔细看,全然发现不了边上还蹲着个她。
轻殊耐心等候着,良久,正殿之中似传来些轻微的动静。
“那便有劳帝君了。”
那人含笑的声音有些耳熟,轻殊闻声望去,远处正殿外,隐约看见一道灰白道袍的身影走出,虽盖在裙下,也看得出此人双腿略短小,手肘处搭了束拂尘,下巴是花白长胡,眼睛……
轻殊顿时瞪大了双眸,张口结舌,太太太太太、太上老君!
白阶如玉,扶渊负手立于殿外,太上老君又言语两句后欠了欠身,似是在同他拜别,随后回身往宫门方向离去。
经过院中时,看见那烧得正旺的小炉子,默默斜眸往里瞥了眼,随即嗤之以鼻,走之前还不忘鄙夷嘀咕句:“这小火苗岂能煮得出葛仙草的精髓,跟我的六丁神火简直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