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殊瞥见她手腕上的梅花印记,和自己的莲花印记出自同个位置,又很相仿,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琳琅款款上前两步,对她解释道:“浮花金印,有印者方能参加四界考核,相同花印者自成一组,”她顿了顿,含笑问道:“轻殊姑娘是何组?”
轻殊怔愣,哦,原来不是有人加害于她,是考核的金印。
她方才一路急匆匆地奔来找扶渊,似乎显得太怂了些……还好师父不在,否则一定会取笑她贪生怕死了。
郁瓷反应过来,兴冲冲问:“对呀,轻殊你是哪组,是不是梅花?”
轻殊摇摇头:“莲花。”
“莲花呀……”郁瓷嘟了嘟嘴:“真可惜,琳琅姐姐呢?”
白纱下的神情隐约不明,琳琅只是笑笑,并未作答。
“不对!嘘,琳琅姐姐你别说,”郁瓷忽然朝四周张望了一番,才压着嗓子道:“万一被那蛇蝎女人听见了,又得想损招对付你了!”
琳琅垂眸,仍挂着温浅的笑意。
“郁瓷仙主……”言烬忍不住开口,郁瓷回眸笑盈盈看他:“怎么啦言将军?”
言烬开口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沉默了会儿,瞅了她一眼,还是道了句:“莫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想了想又补了句,“这样不好。”
郁瓷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反正言烬说的话,她一向只顾着点头,“好呀!那言将军你……”
轻殊见言烬一脸僵硬,良心发现决定帮他一把,打断她道:“郁瓷,你为什么从凌霄殿出来?”
“啊?”郁瓷想到这个就顿时委屈了起来:“他们在商议试题呢,就把我赶出来了……好歹我也是月岚宫的仙主,昊天竟然不许我参与商议,气死我了!我要告诉姑母去!”
轻殊睨了她一眼,突然觉得扶渊有句话说错了,郁瓷不是单纯,是傻。你一个报了名的考生,人能让你提前知道考题吗?
过了一会儿,凌霄殿中有身影走出。
只听殿门两侧的大胖小黑恍惚中惊醒,忙道了声:“师父!”
太上老君眯着眼睛左右睨了两眼他们,率先出殿,扬长而去,大胖小黑紧紧跟上。
很快殿中又有人走出,那人一身百花碧罗华服,裙尾逶迤拖地,发髻之上配着金花步摇,容貌看着不小,却风韵犹存。
“师父。”琳琅见她出来,上前行礼。
此人正是百花宫仙主,司花神女岑笙。
“师父!”轻殊望见扶渊负手悠然出殿,喜笑颜开,喊得最欢,两脚生凤快步到他身边。
言烬眉头一皱,她们都有师父,就他没有,好像有点尴尬……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他侧眸瞅了眼身边的郁瓷,还好她也没有。
“表哥!”昊天走了出来,随后郁瓷也跑走了。
言烬:“……”
扶渊被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眼神盯了许久,轻笑道:“怎么跑这儿来了?”
轻殊唇角始终带笑,温顺道:“来找师父的。”
能找到这儿来也是不容易,扶渊笑了笑,偶有清风掠过发梢,淡淡扬起他的一丝鬓发,轻殊站在他身边,毫不掩饰地欣赏他的绰约风姿。
岑笙弯唇,“你就是扶渊的徒弟?”
她雍容华贵,有一种高不可攀的尊贵之气,轻殊沉默一瞬,微微颔首不敢多言,只是轻轻嗯了声。
岑笙又回眸看向扶渊,含笑道:“难得见你身边有女子,不如带着你这小徒弟到我百花宫,品几盅花酿吧。”
琳琅站在岑笙身侧,眼神一刻未离扶渊,颔首柔声道:“近日百花宫新酿了种花酒,帝君移步去尝尝?”
轻殊瞟了琳琅一眼,抿了抿嘴,说得好听是尝花酒,分明是垂涎师父的绝色!她才不想去。
扶渊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着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了,我徒儿怕生,也闻不得酒,本君就先带回去了。”
轻殊扬起头,嘴角不禁漾起笑意。
岑笙笑了笑也不多挽留,琳琅眉眼微蹙,见扶渊甚是宠溺地拍抚轻殊,垂眸不语。
跟着扶渊回了冥楼宫,轻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常去百花宫吗?”
闻言扶渊轻缓的脚步停下,回眸看她:“嗯,怎么了?”
轻殊低眸看着自己纤细的脚踝,摇摇头,抿嘴没说话。
见她一脸不悦的神情,半晌,他好整以暇道:“我与昊天常去百花宫共饮。”
轻殊这才抬眸,咬了咬唇问出了口:“那……师父和琳琅仙子,很是熟稔吗?”
“琳琅?”扶渊难得目露疑惑,这是谁?
轻殊一懵:“师父不认识她?”
扶渊好笑地看她:“我该认识?”
她蓦地甩甩脑袋,不该认识,以后也别认识!
扶渊长眸流笑:“过来。”
冥楼宫院中,暖光熹微,一席风花缱绻,花叶之间,清薄雾气氤氲。
扶渊挥手而来两把剑,一把浮于她面前。
“让我看看,你的剑术如何。”
轻殊慌忙接住半空中剑:“可是……”
话音刚落,扶渊擒笑执剑而来,剑鸣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还好轻殊反应得快,一个侧身躲过。
“师父来真的啊?”那一剑,她心神未定,轻殊握紧剑柄,反手对上又落下的剑锋。
总归剑术是个持之以恒的事,轻殊完全跟不上他的招式,咬着牙不敢懈怠,气息已然不稳,剑光交错坠落,撑了几下终究难敌他,手心一软,剑已被人扬剑劈落,飞扬至空中落下。
没有听到剑落地,而是被扶渊稳稳接在手中。
“啊……”轻殊甩甩手腕,苦着脸:“师父怎么能动真格呢……”
扶渊笑笑不说话,他一成力未使。
“再来。”扶渊嘴角笑意犹在,微扬下巴示意她。
扶渊:琳琅是……?
轻殊捂住他的嘴:介娘儿们可不是个好人呐!
第10章
轻殊犹豫片刻,剑复回到她手中,她深吸一口气,捏紧剑鞘,袍袖一展,眨眼间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长虹,直刺扶渊前胸。
“噌…”两剑交处,化作红白两道利光,溅起一溜火花。
扶渊不知何时剑已在手,剑身窄长,灼灼生光,一如他的人,灿若流霞。
轻殊剑尖微颤,剑光在她手中颤碎万点寒星。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四目相对,扶渊凤眸一深,直直望进她的眼睛。
万变不惊……轻殊一怔,额间神火印记隐隐浮现,双瞳突红,忽然伴着一声剑啸,剑光似火,如瀑般向扶渊倒卷而去,一如黑夜里的鬼。
扶渊眼眸闪动,便在剑气将及身时,突然身形微侧,长剑化作一道白影斜刺而出,剑出之速,无人可见,也无人可闻。
“叮。”一声清响,一滴汗水自轻殊额间缓缓滴下。
一剑明如秋水,一剑暗如鬼魅。
陡然间她肘臂一转,长剑红光大盛,如碧水东流,直刺向扶渊胸口,去势之急,直非人力所能及。
又是“叮”一声清响,扶渊依旧持剑而立,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手中剑却已然架住她的所进剑招。
一攻一守,却分明是守的占了上风。即便她如何,也近不了他周身半丈,一招一式都被他看得透彻。
耐心渐去,火红瞳色渐渐变回清眸,额角神火印记复又不见。一招凌乱竟被他扬剑打落发簪,一惊之下为躲开剑锋,轻移莲步,身子也顺着旋转开来。
她今日长发半固,此刻脱了簪子,三千青丝半空而落,扬起丝丝光泽。
这是三千青丝如细柳,又是袅娜腰肢温更柔。
翩跹红影跌跄几步,险些摔地,她惊呼之下人已半仰,忽地被人捞入怀中,眼前扶渊的脸蓦地放大。
扶渊一臂揽着她的腰肢,微俯着身子,两人距离极近,近得能感受到他喷洒在她唇畔的温热气息。轻殊下意识抵着他的胸膛,心跳如鼓。
两人一瞬不瞬间地看着对方,一人湛金双眸深邃,一人娇美面若霞飞。
良久,扶渊敛去眼底深晦,凝视她淡淡道:“无知的逞强,迟早丧命。”
轻殊一顿,站直了身子,嘴硬道:“师父怎么就知道那是逞强?”
他轻笑一声:“哦?你是觉得能赢?”
“我……”轻殊没有说下去,万一呢?
她方才分明唤出了神火之力,觉得周身精气大涨,剑道术法信手拈来,只是不知为何后来突然又消散了。
扶渊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手在她额间轻轻一敲:“没有万一,想要控制神火之力,你还不成火候。”
后日就是考核了,他和自己比剑却不教她,还在这说风凉话,他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难道和她比剑,就是为了取笑她吗。
轻殊在心里嘀咕一通,还是开口问他:“那神火之力该如何控制?”
扶渊定定看着她:“想学?”
“嗯。”轻殊眼睛眨了下。
“等你……”
“等你有了千年修为!师父是不是又要说这个?”轻殊抢在他之前先说出了,哭丧着脸,长长叹了口气:“考核第一才有千年修为,有千年修为才能跟师父学术法,跟师父学了术法才有可能考核通过,这明摆着是个死结!”师父绝对是在戏弄她!
半晌,扶渊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倒是气定神闲:“埋怨师父?”
很明显是的,嘴上不敢说,心里她已经腹诽了千万遍,若不是看他仙姿翩翩,自己又打不过他,她保不准连翻脸的心都有了,又是要看他如何英明神武,又是背着给她报名,又是要有千年修为才愿教她术法。
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当初还会拜他为师吗?
轻殊认真思索了半晌,脑子里浮现出那张人如玉,世无双的脸。
好像……还是会的。
“……”轻殊很没骨气地摇了摇头:“没有……”打不过他,她可不敢,“只是后日就要考核了,我这个样子,肯定要被抓去修太辰宫的,到时候师父可就百年见不到我了。”
将她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看进眼里,扶渊嘴角一扬,低缓道:“我哪里舍得。”
哪里像不舍的样子了……
扶渊又微笑说了句:“放心。”
听见扶渊肯定的语气,轻殊狐疑道:“师父难道有办法?”
“嗯。”扶渊笑意不减,语气上扬。
轻殊面露惊喜:“太好了!是什么办法能让我的仙术在一日之内飞速猛进?”
扶渊垂眸看她,眼角弧度一弯:“仙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那你还说有办法……轻殊嘴角一落,黯然神伤:“师父又诓我!哪有你这样老忽悠人的神仙!””
扶渊反问道:“我何时诓你了?”
轻殊控诉道:“你明明说有办法!”
“嗯,是有办法,我是打算到时亲自替你做个弊,”扶渊微微挑唇一笑,意味深长:“不过既然有人说我是忽悠,哎,那就免了吧。”
轻殊秀眸忽亮,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他从容不迫地看着她:“哦?”
轻殊思忖一瞬,连声夸赞:“师父最好了!”
扶渊微笑睨了她一眼,悠然负手朝内室走去:“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轻殊忙不迭跟上:“师父我错了……”
扶渊踱步至案前悠闲而坐,轻殊倏地跪伏到案边:“师父最深明大义公正无私,就不要同我计较了!”
扶渊一脸兴致地看着她:“既然我深明公正,就更不能徇私情,帮你作弊了。”
“别别……”轻殊讨好地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笑语嫣然:“在徒儿心里,师父天下第一好!”
扶渊轻笑:“当真?”
轻殊连连点头:“我发誓,是真话!”
眼前娇笑的女子浅唇润泽,曲线妙曼,他搭在腿上的手一顿,面色未改沉默半晌。终于他伸出一指轻点于她额角,指尖荧光流动。
他微勾唇角,声线低沉蛊惑:“嗯,那师父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
他的手指冰凉轻柔,淡淡抚过她的额头和双眼,仿佛有种温热的气息灌入,她的眼睛不自禁地合起,缓缓进入了睡梦。
仿若飘过万千梦境,不知过了多久,轻殊慢慢睁开了眼,流光散去,双目骤然恢复了清明。
眼前扶桑树下的忘川河流略为湍急,河底尽是不愿投胎的孤魂野鬼汇聚成的赤红色,一如血水。
她一下惊醒,霍地坐起来,环顾四周,方才还在冥楼宫中暖阳映照,此刻却是暮夜森然。
“这是什么地方……师父?”轻殊跑出两步,不见扶渊的身影。
“冥界酆都,忘川之畔。”扶渊扬声,却不知声从何处起。
忘川河水暗影交叠,酆都鬼城萧瑟阴森,暗雾浮动,掩尽天日,仅有忽明忽暗地幽蓝灯火隐绰。
谁能想象得到,仙姿风华的扶渊帝君能和这血魂哀嚎,阴风激荡的鬼城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