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下一个念头:我是怎么暴露的?
麻仓叶王看着满天云霞和云霞上的人(神)影,早先被惊雷直直劈开结界造成反噬的左手,还在微微的发着抖。
他掌心攥着一片粉色的衣料。
可惜雷批下来的时候,穿那件粉红色衣服的家伙就被一道不知道来处的巨力从他身边拉开了,饶是麻仓叶王这样的反应能力,在反噬之下,依旧只抢回了这一点点边角。
但是叶王并不担心她的安全。
她福缘深厚位格必然很高,瘴气缠身依旧不见堕落,资质如何不必多提,要不是早早被他拢在掌心里,在诞生之时便被引回高天原,那必然是诸神珍之重之的宝物。
只是那宝物不爱他。
麻仓叶王看着漫天神佛,云雾吞吐间浩浩汤汤以至于天地无色,这场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比五百年前麻仓家全家出动时大的多,不过倒也配得上他跳出黄泉脱离彼岸之后的身份。
而熟悉……
北美壳子的叶王眯起眼睛喟叹一声:总归是被人围攻,总归是被人出卖,五百年前五百年后的,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向下偏移了些,天之阵对应的下方,麻仓家诸位俨然守卫在侧,伤势尽复的麻仓叶贤收眉敛目站在长辈们身后,全然看不出一个月前满身血污的狼狈样子。
该是立大功了吧……
他要还是麻仓家的当主,大概也会喜欢这样的晚辈。
叶王想,那晚在园子房间感受到的灵力异常果然不是错觉,那股灵气,分明就是麻仓叶贤的气息。
之前园子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回去救他,他原本已经不想追究了。
但此时想来,可能真的有些他不了解的持续的(请重读)联系存在于这两个人之间。
他对铃木大小姐的情商很有些固执异常的偏见,总觉得要是没人故意引导,以园子的脑袋,怕是被他带去了帕契族地,都意识不到自己身上的的异常是他动的手。
而园子……
麻仓叶王想付出的心血总不是假的,哪怕后面伤害了铃木园子,之前那一年的付出到底真的吧?
早就知道神明无法被驯服,园子也一再声称讨厌他,后期更是把“去死吧”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但他从来没考虑过——可能是园子哪怕说着“恨”,也从来没有任何堕落迹象的缘故——他总把那些声嘶力竭的抱怨,单方面当做小孩子脾气,没考虑过:她真的会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麻仓叶贤。
怪不得说【有人杀你我不会难受了】……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要送我去死了吗?
叶王眼睫微动,无可无不可的哼了一声。
上方,有振聋发聩的男声责问:
“渎神之人,你可知罪?”
麻仓叶王无可无不可的哼了第二声,倒没觉得这话贬低了他。
五百年前,当时的麻仓族人,也曾将他试图超越凡人界限的行为,称作渎神。
得知他有这念头的时候,族中长老吓的一夜三惊满身虚汗,还有一个生生给气病了。
后来这股气氛触底反弹,众人列阵围攻他时,猫又股宗曾说“它心目中的麻叶童子已经死了,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顶着麻仓叶王壳子的恶鬼”,话音没落,麻仓家人便义正言辞的附和道:“说的对,我麻仓家没有这等渎神之人!”
叶王原本因亲密式神一句话而破碎的心脏,麻溜的被第二句给逗笑了。
什么叫做渎神呢?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神明、世界、法则吗,都是笼罩着无边迷雾的庞然大物,越看越觉得心神震动,不由自足的产生些似有似无的憧憬,敬畏,和恐惧。
但麻仓叶王什么都知道。
就像入了阴阳寮做官之后,他慢慢失去了对于人类权利巅峰的公卿天皇的敬畏一样,自从意识到自己的超凡之处,也见识到真正的神明,明白了差距有多远之后——他明明有能力跨过那道界限,便没有再因为【神明比人类高贵】这等无用的废话,而一味压抑自己野心的义务了。
而在更早之前,叶王清醒的知道:哪怕他当时依旧坐着麻仓家符合规范的当主,在产生这个念头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是个渎神之人了。
到了五百年后,他依旧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
于是第三个问题【暴露了之后怎么办】这一条,也有了答案。
烈阳之下,一言不发的外族祭祀眉眼薄凉,嘴角的笑意却温和异常,不知道想了什么,等他抬头直面诸神时,那眼瞳深处,甚至有种烈火燃尽前的壮烈:
连黄泉都留不下他的魂魄,这些玩意儿凭什么?
了不起死了之后再转生呗。
于是,在诸位天神的注视下,那明明强抢了神女的外道之人,却状似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潇洒又坦荡的反问:
“我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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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神宫休息室里,园子总觉得心慌。
巫女收拾掉了女神洗澡前换下来的那件粉色衣袍,复又端了壶新茶进门来,关切的问:“您还难受吗?”
园子心头乱跳,只敷衍的摇了摇头。
那巫女不熟悉她的性情,只能用尽量大众的语句来安慰她:“您不用再害怕了,高天原已经出兵去镇压那外道了,以后……没法再欺负您了。”
她话音才落,园子顿时觉得那份不好的预感要具现化了,哆嗦着问:“外道……谁是外道啊?怎么镇压啊?”
年长的巫女低头一看,她脸都白了,眼底的恐慌比起害怕,倒更像是担心。
于是巫女眉头一皱,心说难道不是被拐骗,女神和那外道之间……还有余情未了?
但她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
——“处理那个爱您不得的外道去了。”
园子当即愣住。
巫女赶紧开导她,“说他钦慕您无可厚非,但伤害您就很过分了。”
“人心不足僭越神明,死不足惜,无论如何都需要他、甚至是他身后的帕契一族给个交代,事态太严重,搞这么大声势……”其实也不止是为了您。
巫女又为眼前年幼的女神倒了一杯新茶:她虽不知道高天原神议后对那异族祭祀的处理结果,但接女神来神宫时,也曾见到过那铺天盖地的天之阵,心知摆出那等架势,多少也是为了体现神道的权威和规则。
以哪个阵仗看,最后扔出规模多大的神术都不为怪。
园子听完这话,想倒是想清楚了——大家怼的是冒犯了神道的沙尔瓦·甘纳,而不是发现了沙尔瓦·甘纳是五百年前的麻仓叶王——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世界跟她开了巨大的个玩笑。
这下她也知道自己为啥心慌了,事实上附近的空气中分明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灵力收缩频率快的惊人,心说你们是处理伦理问题顺便耀武扬威去了,可那BOSS……BOSS怕是当你们发现他隐藏身份了啊喂?!
这样鱼死网破闹起来,得闹出多大的乱子?
——麻仓叶王死在了通灵王大赛决赛场上,现在死于拐带良家女神,以后的时间线不救打结了吗?
这再有点什么蝴蝶效应,未来历史不就暴走了吗?!
园子当时就想把茶杯砸到墙上:这些麻仓家的人都什么毛病啊,动不动就要和时间线过不去?
作为你们的后代人我表示很失望啊喂!
不行。
想到这里,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当机立断:“我要去阻止这件事!”
中年巫女先是一脸震惊,下一秒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到渣男贱女里的那个贱女,怒其不争但是掩不住怜悯,手忙脚乱劝道:“您爱他也没关系的,那是异国神的眷属,也许诸位殿下只是将他抓起来,暂时不会处死的……”
无论如何,不能让殿下去战场!
那边厢,园子扑着就要去开门,心说重点哪是爱不爱啊,这么多大咖汇聚一堂,你们敢打,麻仓叶王留敢还手,多打两回合,身份差不多也就暴露了,到时候什么都知道了,伦理纠纷瞬间变降妖除魔,一场大战马上开打——高天原多少人够死的?
——要是一不小心再打破了黄泉津国的大门,瘴气弥漫人间淹灭几个村子,这村子里要再有哪个重要人物的祖先……
神宫巫女发现她都出冷汗了,急忙问:“您,您没事吧?”
园子甩开她的手又去拉门,心说你们这么搞,崩掉时间线以后我可能就有事了!
面子上倒是沉着冷静,说:“我从来都没事啊……”
话音没落,拔腿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她休息的神宫离战场也没多远,园子到时,正值千钧一发之际,麻仓叶王也懒得在伪装异族人的行为习惯,面对漫天神佛,分分钟准备开大——这圆阵压制太大,同归于尽之下说定尸骨无存,灵魂都莫得机会转生了!
结果一坨亮红色蹦跶着就扑过来挡在了他身前。
“你——们——住——手——!”
铃木园子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也不管头上云里站了多少位神仙,看到现场还挺完整后先松第一口气。
转身上下其手的将麻仓叶王摸索了一遍:还好,还是那个有人类温度的印第安老外。
于是松了第二口气。
松的特别真情实感。
这会儿麻仓叶王也懒得管头上云里站了多少位神仙,抬手便捏住她的脸,眼神薄凉又好笑:“明明已经决定离开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园子:……
园子:……你说的是个啥?
她心想BOSS可能被无形的术法给打傻了,顿时越发忧心起了五百年后的时间线,因为担忧的太真心,看着特别有感染力。
麻仓叶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事情……可能和他想象中有点区别。
转世一次也不容易,需要耗费多少心血不言而喻,他试图收揽一位福神,本就是想依靠福神的能力祛除他违规转世后积压的孽力。
在发觉事有蹊跷之后,产生第四个念头。即:【这个场景,值不值得他破釜沉舟?】
但除了破釜沉舟,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毕竟动手放大招会暴露,但束手就擒后被高天原的神明捆起来探查,依旧有可能暴露!
进退两难。
其实铃木园子和他一样。
因为BOSS只要暴露就要凉,凉了时间线就要崩。
她也进退两难。
于是,为了保住时间线,为了拯救子孙后代,在众目睽睽之下,铃木园子气沉丹田豁出去了:
“你们不能抓他!”
她勇敢的挡在了天之阵的光照之下,昧着良心承认说:“我是自愿和这么外国佬在一起的!”
“什么?”
因为声音条件优秀而被选中的黄龙神下意识震惊道。
紧接着他便清嗓子改口,大声质问:
“你为何要与他在一起?”
底下,铃木园子五官扭曲咬牙切齿,掷地有声道:
“因为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情节里所有人的逻辑应该都是通的……
另,我觉得明天还有!
第125章 入赘是永恒主题
这是铃木园子第二次来高天原。
——没有五百年后那么现代化, 讲道理, 刨掉那些画风清奇的写字楼后, 看起来真的很有仙境的感觉。
可惜接二连三总有人来找她问话。
没时间看风景的铃木园子目标十分明确:反正BOSS是不能暴露的, 拒绝被探查, 拒绝直面神明,拒绝一切可能得灵气碰撞。
于是她打从一开始就张牙舞爪的扒在叶王身上,连捆都不让捆,有神接近就声嘶力竭拳打脚踢,俨然一个贱癌入脑、为渣男死不悔改的痴情傻逼。
最后成功把高天原的审讯计划,恶心的胎死腹中了。
傻逼为“爱”挥霍了太多体力, 回到神宫的时候眼神里的高光都给累没了, 死鱼似的摊在垫子上。
然而肉体已经被摧残到这种程度了, 精神上的酷刑还没完。
第二天傍晚,预备监护人毘沙门天的代表兆麻来了。
诸神决定在更宁静、更能让她觉得安心的地方, 继续完成最起码的问询环节。
兆麻先问:“您为什么这么做?”
园子打头先“啊!”上一声,然后续上一串咏叹调:“我爱他,我真的爱他。”
兆麻猝不及防让她“啊”的一哆嗦, 整理了一下心情后, 表示:“您一面之词也做不得准,我们总需要对那位祭祀进行一些基本的人身调查——”
“不行!”
园子:“不能调查。”
她痛心疾首语带哭腔:“你们伤害他怎么办?绝对不能绑他, 尤其不能用那些带符咒的绳子绑他!”
兆麻:“可是……”
“没有可是, ”园子武断一挥手:“你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你们动他一下我心要碎的!”
兆麻:“不是,您……”
“您什么您!”
园子都快要被他整的没耐心了:“我跟你讲别说真动他了, 我只要想到有你们这么多的家伙正怀抱着恶意揣度他,我的心就已经碎一次了你晓得不?!”
兆麻:这么……雷人,这当初到底是怎么爱上的?
铃木大小姐一点没觉得自己雷人,中间缓冲的这一天已经足够她编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了,听到这一经典提问,顿时回光返照似的精神抖擞起来。
她当即便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大众认知中只得一岁半的神龄,说我就见过一个他,他是我的电我的光我唯一的神话,没有他我就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