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年没蹲到。
越前龙马这一年成了种子选手,预选赛都没参加,总共只比了三天赛, 她大伯也就只在美国安排了三天的行程。
铃木园子一场比赛都没去看,净在体育馆们的台阶上蹲着等人了——中间还夹杂着吃冰啊,拍照留念啊,还有抽空去附近新开的纪念品店转转什么的。
只有三天的话,错过的可能性很大其实,不过那一年在上飞机的时候,铃木小姐就很自我感动:
我实在是太深情了有没有?
第三年她又来了。
这一年好就好在天气偏阴,空气凉爽,蹲在台阶上也不熬人。
那是她刚接触到电子游戏的岁月,在遇到凤镜夜这个内敛型戏精之前,她对游戏的爱,虽然不轻不重,但绵延不绝的持续了整整五年。
赶上美国行时,她大伯的重点从来都是越前龙马小朋友,出发是必然和越前家一起的,一般清早时分就没影了。
而独自一人时的铃木小姐,不具备任何自制力的。
车一路上开多久,她就能专心致志的打游戏打多久。
算上昨天晚上熬的夜的,和她原本就没调过来的时差,下车时脸色青白眼球充血,整个人都被摧残的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每年这个时候的体育馆都还算热闹,园子看到熟悉的台阶时,整个人都自然而然的泛起了困。
她摆了个软乎乎的垫子,然后背靠着栏杆往下一坐,双手搭在膝头,脸颊贴着手背,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
游戏已经通关了,今天要干什么呢?
园子反正是不会去围观幼儿打网球的,心想算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干脆睡一觉吧?
因为有自带的垫子,还有保镖给她撑住的阳伞,所以在这等微风拂面的情景中打盹,其实还是很舒服的。
但是睡觉就不行了。
毕竟是坐姿,睡起来脖子会疼。
铃木大小姐就想:要不去去隔壁旅馆开间房,睡醒了再来继续等好了……
在去年这个时候,她脑海中也不断出现这个格式的问句,以至于她虽然声称自己是在等待一份缘分,但实际上在区区五天内,就逛遍了方圆五十里所有着名景点。
今年本该也是这么个路数的。
结果她站起来才转身,弯腰还没来得及捡枕头呢,先看到一双浅蓝色的球鞋。
她一抬头,三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个震惊的少年郎。
园子心说这路人小哥震惊个什么鬼?
要不是长的实在够帅,这个表情真的很不聪明的样子啊,下一秒,她在路人小哥五官之一眼睛的旁边,看到了一颗眼熟的泪痣。
园子后知后觉的震惊了一下:
这人……莫非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热狗小哥?
——如她这般情深似海的一个人,难道连情深对象的长相,都没能记住吗?!
这怎么可以!?
铃木小姐恼羞成怒:这样就不符合她喜欢的情节设定了啊!
于是园子单方面笃定,这一定是发育期的缘故!
男孩子十二三岁开始会长的很快的,轮廓变化这么大,她认不出来才是正常的啊!
如此这般一番自我开脱后,她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摆了个约莫可以称之为感慨万千的表情。
在看向对方时,她原本想说点少女漫画里看来的台词【比如你好吗我很好】。
但又觉得凡事要看气氛,是不是先解决一下上个存档点造成的误会比较好。
最后两边打架(她毕竟是个单线生物),眼见小哥抿了抿嘴唇像是想走,她当即气吞山河的喊了句:
“这次我没有迷路!”
不对。
“一开始我就不是迷路了!”
声浪震得那小哥原地就是一哆嗦。
铃木园子张了张嘴,虽然喘的有点凶,但她无端找到了点大庭广众告白的紧张感,脑子里兴奋的想着台词,嘴上就一个劲的秃噜:
“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想多跟你说两句话而已……”
其实当时的具体心情,园子早就记不住了,不过她遇到不认识的帅比时,一般都是这种心情。
因为上周才在某英俊的服务员小哥身上重温过一次,此时说起来,意外的情真意切,有这份真心的加持,连干瘪的话语,都莫名其妙的动人了起来。
“所以……”
铃木小姐喊完了觉得脑子有点缺氧,心想无论如何不能在继续叫热狗小哥了,男主角整个这样式儿的名字,打在片尾序幕上都掉逼格。
“最起码告诉我个名字呗……”
她心想其他的情节我自己就脑补完了,您就负责这一点点吧,要是这都不愿意,她就把这剧情腰斩算了……
得不到乐趣的事情,不值得她继续投入时间——哪怕只是脑补和自我感动的时间。
“冰室辰也。”
小哥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但最终还是上前两步,问:“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吗?”
园子近距离一看他的脸,登时被帅的神清气爽,连忙点头。
“为……两年前的一件小事?”
“其实我去年也在这儿等过你来着。”
园子心想这也没办法吧?
现在越前家又出了个天才选手,还是个能在美国少年赛就锋芒毕露的天才选手——怕是在越前龙马升入成年组之前,她大伯每年这个时间段,都要风雨无阻的跑一次美国。
那你说她来都来了,总要多凹几个造型,满足了自己的浪漫情节,才不负这上千公里的漫长飞行对吧?
冰室直接让她说愣了。
讲道理,每年在固定的时间,跨越国家的距离等人,指望在茫茫人海中能再次相遇什么的,听起来就给人压力很大的感觉,而且……
他打量了一下女孩子的衣服,他记得这件衣服。
三年前那天晚上,他回了家还是忍不住想要声闷气,也没开电视,就坐在客厅的杂物堆里翻来翻去。
结果正好翻到了教练的一本时装杂志。
打头彩页里,介绍的不是衣服,而是单纯的衣料。
一个爱好打篮球的小男孩,对布料肯定没什么研究,但杂志文章的主题正好也不是单纯的时尚,而是一场跨国撕逼。
具体解释一下,大概就是原先只能拿来做和服的传统衣料(类似贡品),但现在,掌控着纺织技术的家族,想要和外来的潮牌合作,拿它来做休闲服了,传统商业化后,被诟病的很厉害。
不过真好看啊,闪闪发光一样呢……
彩页的照片还原力奇佳,布料的光面是称得上耀眼的晶蓝,暗面偏灰,但深重中,居然泛起了些许红色,虽然颜色艳丽,但很有些亮眼又不刺眼的庄重感。
冰室辰也会在下意识翻到这一页后就不动了,正是因为他好像见过这东西的实物。
——在白天那个耍人玩女孩子身上。
当时一想起来,小男孩顿时就更来气了,他某种意义上也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哪怕后来差不多忘掉了对方的长相,但好巧不巧的,他记住了这个蓝色。
也不是说记得能有多清楚,但是一看就能想起来。
说起来……
男孩子曾经的记忆慢慢清晰:除了布料本身,这衣服上的刺绣和花纹装饰……似乎都和当时她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这女孩子两年前比他矮了半个头,现在粗粗一看,大概还是矮个半头,以他自己为标准的话,这女孩儿最起码长了得有十公分……
她的衣服都难道没有变小吗?
“当然变小了啊!”
直到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室辰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那棕色头发的女孩子,系着一个眼熟的的蝴蝶结,听到这话后,得意洋洋的掸了掸自己的衣角:“因为这样更方便你认出我来嘛!”
她撩起衣摆,原地转了个圈圈:“这是照着之前那件重新做的啦,我准备了好几件呢。”
很好。
不止是在每年的同一个时间,在同一个地方等着你,为了方便你认出来,还专门保持着同样的装束……
冰室辰也看着笑眯眯仿佛在等人摸头的女孩子,没由来的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拟人版的忠犬八公。
这么大费周章,从人之常情来讲,无论好感与否,第一反应必然都是感谢(虽然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值得感谢的)。
哪怕会感到沉重,沉重中,也会伴随着一些偏向于正面的观感(当然,这是在对方颜值气质都高于60的前提下)。
何况她是为了道歉。
一个人都能这样向你道歉了,不原谅她好像都不讲理。
冰室辰也当年也不过十四岁,正是中二的年纪,面对这种事格外的手足无措,皱眉站了一会儿后,还是给了点正面的回应。
他说:“没事了,我其实都忘的差不多了,所以没有再生气。”
园子说:“是哦。”
——其实她也忘的差不多了。
不过怎么说呢,每一次久别重逢,其实都是初恋的再现,就小哥这张脸,园子并不介意坠入爱河第二次。
何况加上那些前置剧情,这情节的浪漫程度太对她胃口了!
铃木园子简直斗志汹涌!
然而她一头热的时候屁用不顶。
眼见气氛要冷场,冷场了对方可能要转头就走,铃木小姐开动机灵的小脑瓜,当机立断道,“作为赔礼道歉,那我也请你吃一次热狗好了!”
可以说是很笨拙的搭讪了。
不过挺可爱的不是吗?
第四年她又去了。
这一次比前头三次都好玩,因为她不用当定点NPC,蹲在体育馆门口等人来刷了,还有英俊的小哥哥会陪同。
冰室辰也大概是真的从字面意义上理解,以为她前面那两次,真的就只是单纯的傻等,所以带专门带她在附近玩了一圈。
那是相当让人纠结的一圈。
讲道理,园子走进那家游戏城的时候,整个人都提心吊胆的。
因为她去年来过。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该游戏城抓娃娃机的最高记录保持着,应该还是她——在创造记录之后,很可能就是去年的今天——她还拿着老板准备的奖励品,在照片墙上留下过自己英俊的身影。
以及签名。
当铃木园子一眼就在东北角的巨大签名板上看到自己的笔迹时,她生生打了个哆嗦。
好消息是大概留名的人太多了,游戏城取缔了挂照片的传统,那面墙上只剩下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面墙。
“可是上次还没有啊……”
园子悲愤的咬住了下嘴唇:就是因为上次来还有留照片的余地,所以她签字签了老大一个,说难听点,占掉了整整一块瓷砖。
后来这些新签名的人,估计也让她挤兑的不行,所以围绕在大大的【铃木园子】之外,还有一圈蚂蚁一样的小字。
乍一看,视觉效果有点像生日快乐的彩色大气球,和它周围一圈的彩色小气球。
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老板杀我!
冰室辰也走着走着,后面少了个人,少年闲闲的插着兜,满脸疑惑的回头,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着啊!”
园子嗖的一回头,那幅度,猛地让人觉得她脖子都要咔吧咔吧响了。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
她在没想到接下来该说什么的时候,下意识放慢了语速,然后慢慢低下了头。
托这一低头的福,她自然而然的看到了冰室辰也脚上眼熟的球鞋。
眼熟的,浅蓝色的,篮球鞋。
遥远的回忆画面从脑海中慢慢浮现,园子想,当初第一次见面,他怀里时不时曾经抱着一个篮球来着?
所以:“冰室喜欢打篮球……”
冰室辰也:“唉?”
园子:啊,说出来了。
没等她懊恼的抬手捂脸,男孩子稍显震惊的话语,便轻飘飘的传进了她的耳朵。
“你看出来了吗?”
园子那一瞬间的发挥全凭本能,自然而然的摆了张不太情愿的生气脸:“你不用把我当责任啦!”
“我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游览的需求,如果想消磨时间的话,你完全可以去打篮球啊!”
冰室说:“可是你……”
园子眼角扫过扎眼的签名墙,语气越发坚定了:“醒一醒啊年轻人,我只是你遇到过几次的路人,现在勉强能说是个熟人,你对我没有责任啦!”
她原地跳了跳:“已经好几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走在街上还会被拐走。”
说罢她又一指外面:“那里最少等着三个保镖,善良的少年人啊,你去干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打篮球而已,你要是觉得丢下来找你的人——我是说我——不太好,那你直接拉我一起去就好了啊!”
女孩子两手啪的一声搭在他的肩膀上:“我可以在旁边喊加油啊!”
园子隔着男孩子的肩膀,直直面对着对面墙上自己大写的名字,义正言辞道:“能一直看到你,我就很高兴了!”
笑容诚挚灿烂。
那股迫切的劲头,活像她才是准备当运动员的那个。
冰室辰也让她蹦跶的又有点手足无措,最后不知道想通了什么,恢复了一开始笑眯眯的样子,温和的说:“那好吧。”
他并没有拿掉女孩子压在他肩膀上的手,笑着点头说:“那就去街头网球场好了!”
铃木园子死里逃生。
随着游戏城的玻璃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的声音,园子在英俊小哥哥耐心的引领下,慢慢走上了前往篮球场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