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就被人听见,面色讪讪。
林惜香:“是我家丫鬟口出狂言了,还请这位姐姐不要计较。”
林惜香声音柔美,身形娉婷秀雅,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谁知那人不依不饶道:“谁是你姐姐,哪来的穷酸,混到这园子里一同赏花品茶,就以为自己真是大家小姐了?”
这话说的不算好听,周围四五人都看了过来,林惜香却并不动怒,笑了笑开口:“我平生极少见这样气派的园子,能来西园赏花自然是我的荣幸。”林惜香顿了顿,“我也是眼拙,不知眼前是哪家小姐,想必定然是身份尊贵,不稀罕西园这样的园子。”
董氏西园依山而建,后山可以围猎,前院内圈半个大湖,足够船只□□,中间更是奇花异树无数,也就是董太师这样的身份足以供得起这样的园子。
朝廷内外往上数,家境背景能越过董家的不超过五人,眼前这人恨恨的瞪了林惜香一眼,根本不敢说什么,她的家境怎么比的上董家,林惜香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其实话说出口,林惜香就有些后悔,这么多人看过来,少不了落个牙尖嘴利的名头,林惜香抿抿嘴,少见的有些忐忑。
正在林惜香尴尬的时候,就听有人轻咳一声,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眼前一亮,来人竟然是公孙里。
公孙里生的相貌堂堂,又是天子近臣,至今还未婚配,在这种场合,几乎女子的目光都看过来,忍不住打量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一时间忘了刚刚跟人针锋相对的林惜香。
公孙里打起折扇,喊了句:“宋兄,我来看你斗茶。”
公孙里口中的宋兄一脸茫然,自己什么时候跟公孙里这位名人,关系这样好了?
他们说着话,林惜香见众人的目光不在她身上,林惜香偷偷松口气,公孙里来的也太是时候。
正这么想着,公孙里转过身,朝着林惜香微不可查的眨眨眼,又迅速转了回去,若不是林惜香看的仔细,几乎都察觉不出来公孙里的表情。
公孙里竟然是帮自己解围?
林惜香万万没想到公孙里竟然会帮自己,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感激。
刚刚呛声林惜香的人趁着机会溜了出去,林惜香更是松口气,心里想着不能再冲动了,不过就是被人说两句,忍一时风平浪静。
林惜香将注意力转移到斗茶上,斗茶的人三男三女,皆是手法娴熟,想也是,若是没点真本领,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比试。
生香熏袖,活水分茶,公子小姐们动作行云流水,林惜香正看的出神,余光看见有个气似幽兰的女子朝她走过来。
女子身后的人,林惜香也眼熟,正是刚刚慌慌张张的黄衣女子,这二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应是姐妹两个。
那女子先行礼:“刚刚我这小妹莽撞的很,刚刚冲撞了这位小姐,我特带着小妹给小姐道歉。”
刚刚只是无意中撞了一下,并未大碍,怎么说也用不着特意来道歉,林惜香想着,估计女子是为那闲书而来。
“一点小事,何必这样客气。”林惜香笑着道。
那女子见林惜香似是好说话,松口气,示意林惜香往僻静的地方走。
走到石凳附近,女子请林惜香坐下才开口:“说了这样久,还未跟妹妹正式认识一下,我们是詹事府少詹事之女,我年长些是家中长女,名叫胡妙珍,这是我妹妹胡妙清,叫我们妙珍,妙清即可。”
林惜香笑着答好,她虽年龄不大,但经过的事多,自然知道无人会无事献殷勤,特别是胡家官职不算低,何必对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这样客气。
想必定是为了那事而来。
林惜香心中有数,笑着开口:“妙珍姐姐客气了,我叫林惜香,是随着大伯母来的,大伯父是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这次能过来,也是大伯母好心,带着我们来见见世面。”林惜香父亲不在,遇上人来,也只能讲大伯父的身份。
胡妙珍点点头,并未因林惜香的身份而有过多神色,她笑意为达眼底,只道:“刚刚小妹无礼,带了本清闲有趣的书给我看,这次慌慌张张冲撞了惜香你,还望不要怪罪。”
说这,胡妙珍让胡妙清把书拿出来,林惜香一看,那书跟胡妙清之前掉的那本书十分相像,只是封面的字不同了,上面写着《闲情偶寄》,是本极有趣的书,里面记载颇丰。
虽也被称为闲书,但跟胡妙清刚刚拿的那本《闹樊楼》还是大不相同,闹樊楼虽算不上淫词,但在寻常人眼中也不是闺阁女子该读的,那话本讲的是女子大胆求爱的故事,怕是让迂腐的人不喜。
林惜香知道胡妙珍的来意,是不让她把刚刚看到的事情说出去,若是让旁人知道还未出嫁的胡家小姐读那样的书,恐怕有碍名声。
虽说林惜香本就不会说出去,但见胡妙珍对此事如临大敌,不由得有些好笑,顺着胡妙珍开口:“李渔曾言,吾谓技无大小,贵在能精,他这人写的书也确实有些趣味。”
林惜香这话,就是认下胡妙清所拿的书是《闲情偶寄》,这让胡妙珍松口气,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再对上林惜香笑意便真诚了些。
对于别人的好意,林惜香自然接下,两人都有意交好,自然相谈甚欢。
林惜香在生母曾姨娘身边之时,酷爱读些闲书,父亲藏书又极多,平时看不出来,今日不管胡妙珍聊什么,林惜香都能接上几句,让胡妙珍心中不由暗暗感叹,林惜香虽出身不好,但所学才识竟然不亚于我。
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怕是要惊讶,胡妙珍也算京城排得上名头的才女,能让那个胡妙珍这样说,谁都要高看林惜香一眼。
林惜香刚来京城,根本不知道这些,也就是随意跟胡妙珍聊聊,又不让胡妙清冷场,神情自然,不卖弄学识,更让人心生好感。
几人气氛活络,胡妙清突然低声道:“刚刚陛下也来了,你们见到了吗?”
胡妙珍拉了拉胡妙清的袖子,岂可妄议圣上?胡妙清嬉笑道:“香姐姐肯定不会跟别人告状。”
闲聊一会,胡妙珍自然看得出林惜香的性子,还是没忍住道:“我并未在流连园,是没见到陛下的。”
林惜香听出胡妙珍语气中的失望,她并未开口,谁知胡妙清却问道:“香姐姐,你刚刚不是说去过流连园吗?可有见到陛下?也不知道陛下长什么样子。”
胡家姐妹的同时看了过来,林惜香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见是见到了,只是天子威仪太大,并不敢抬头去看。”
这话自然不算说谎,在流连园是不敢看祁景乾的,后面的百花园的事还是不要提了。
不敢去看天颜这事,倒也不奇怪,但胡妙珍还是羡慕道:“惜香的运气可真好,可惜我并不在那。”
林惜香只觉得胡妙珍的语气奇怪,胡妙清却道:“姐姐你又不是第一次见陛下了,再说,若是陛下真的要选妃,姐姐你肯定能被选上。”
话音刚落,胡妙清赶紧捂住嘴巴,只当什么话也没说过,讪讪的朝林惜香笑笑。
林惜香被这消息惊的脑子有些蒙,面上勉强维持道:“我只当没听见,清妹妹还是要慎言。”
好在胡妙珍思绪已经飘远,胡妙清又是个马虎的,看不出林惜香的异样。
林惜香笑着道:“陛下还在园子里,妙珍姐姐说不定一会就又碰见了。”
胡妙珍回过神来,低声道:“也不是我想见,陛下之仪,天下无不敬慕他,以得见他为荣,我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胡妙珍的话让林惜香有些恍惚,这才有了昔日的玩伴已经成了皇上的真实感,想胡妙珍这样气质出众的女子,都在默默的念着他。
想到这里,林惜香没由来的烦躁,只听胡妙清又道:“姐姐,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就算以后成了陛下的嫔妃,那又怎么样,满京城谁不知道,陛下心中是有人的。”
“那个人才是他的心上人啊。”
猜猜还有几步男主就把女主拐回家了!
第13章
阳春三月,春光融融,无不透露出暖意。
胡妙清的话让林惜香马上冷静下来,再看胡妙珍咬着下唇,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但显然是认可胡妙清的话。
见此林惜香摇摇头,只低头喝茶,再聊下去,就是交浅言深了,林惜香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胡妙珍低声道了谢。
看的出来胡妙珍是真的很喜欢祁景乾,林惜香无厘头的想着,祁景乾是真的要选妃了吗?
林惜香转念又想,这些跟她没什么关系,何必操心祁景乾的事。
经过这事,胡家姐妹明显情绪低落,不愿再聊,匆匆跟林惜香告别离开,这两人走后,林惜香明显松口气,更放松了些,还没等林惜香的肩膀垮下来,就看见对面的圆石凳上又坐下来个人。
林惜香瞅了过去,见坐下的人竟然是公孙里,当下神情又紧绷起来,公孙里见此,笑眯眯道:“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早在林惜香跟胡家姐妹来之前,公孙里就在附近喝茶,见三人说话,也不好突然出现,虽不知林惜香跟胡家姐妹打什么哑谜,但十分有趣。
公孙里惊叹林惜香对文章典故信手拈来,心里想着之前也见过林家的小姐,也就是林惜香的姐姐林惜兰,不论谈吐气质,两人都是天差地别。
这样的不同让公孙里对林惜香更加感兴趣,倒是难得聪慧。
林惜香见公孙里无意跟她翻旧帐,索性坦然了些,朝着公孙里微微一笑,低头摆弄自己的茶盅。
这副不愿意多交谈的样子,公孙里嘴角扬起一抹好笑,他自幼多磨难,小时候家中也是花团锦簇,又定了前途无量的林家二老爷的嫡长女为亲,他少时不爱读书,却走到哪都是有人捧着。
直到父亲触怒先皇,贬至凉州做了个小小的县丞,树倒猢狲散,公孙里想不到这事竟然发生到他们家身上,原本的亲朋好友为了避嫌,装作没他们这门亲戚。
在这朝中,不怕你官职小,也不怕你身份低微,怕的就是惹怒了陛下,在所有人看来公孙家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再回京。
父亲抑郁不得志,在同僚林元文的鼓励下才勉强好了些,直到传出,林家有意退婚的消息,当时的公孙里自然是气愤的,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
父亲脾气大,忍不了这种羞辱,主动上门将这门婚事退了,从此也跟林家断了联系。
公孙里默默看着一切,暗自发誓,绝对要给林家人好看,但时过境迁,公孙里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愤怒源自无力,因为无力面对现实,才化成了愤怒。
先皇驾崩,如今的景帝登基,自己又考取了功名,这样公孙家才又从凉州搬回京城,再回京城,竟是风水轮流转,前途无量的林元文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殉职,而人人避之的公孙家成了新贵。
事到如今,公孙里跟他爹公孙和早就不在乎当初的那点事,就连公孙和也说过,退婚这事定不是林元文作出的决定,公孙家的父子俩早已释怀。
他们公孙家记仇记得最深的,却是公孙和的妻子,公孙里的母亲,刘氏。
以前的种种仿佛如过眼云烟,公孙里嘴角轻笑,开口道:“之前的事早已过去,林姑娘不必如此拘谨。”
林惜香这才抬头注视公孙里,公孙里说的轻巧,若是事情已经过去,林惜兰又怎么会现如今还寻不到亲事。
说实话,林惜香对郑氏跟林惜兰虽无好感,但也不会落井下石,想了想道:“公孙公子说的是,事情早已过去,想必我那姐姐为这事赎罪赎了那样久,上天应该会赐给她个好姻缘,虽说女子晚嫁也正常,但我还是愿姐姐早日找个好人家。”
大盛朝的习俗,十七八晚嫁是正常,但多数也多先定下亲事,像林惜兰这样连头绪都没有的实属少数。
公孙里一阵错愕,林惜香少有跟他说这么长的话,里面的深意却让人忍不住探究,公孙里见微知著,细细思索,凝视林惜香道:“林小姐说的是,你姐姐必能如愿以偿。”
林惜香抿着嘴笑:“就先借公孙公子吉言了。”
看公孙里的样子,恐怕也不知道他家人暗中阻挠林惜兰的婚事,有他这句话,以后林惜兰的婚事就自求多福了,虽说朝廷许多人还是看不上她家,但总好过还有公孙家这个拦路虎。
原本来这里是为了给自己寻些门路,没成想意外帮了林惜兰,林惜香撇撇嘴,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公孙里看见林惜香的小表情,觉得格外可爱,忍不住闲聊:“我听林姑娘说话带了些南方口音,林姑娘不是在京城常住吗?”
“我十岁时离了京城,回扬州老家住了五六年,最近才回来,官话竟然都说不好了。”林惜香说话本就柔美,再带些江南特有的软糯,公孙里听的耳朵发痒。
“已经非常不错了,朝中有个工部的侍郎姓孙,你知道吗?”公孙里笑眯眯道。
林惜香摇头,公孙里继续道:“他来自巴蜀川地,文章写的简洁有力,能力也强,只是一口四川口音,平常还好,说的着急了,朝堂上谁也听不懂,陛下无奈的很,只好找了个同样是四川来的,官话说的好的同僚,让同僚给他翻译。”
林惜香想到面无表情的祁景乾被气的无奈,忍不住笑出声,一双杏眼笑的弯起来,里面像是藏着一捧星光,公孙里呆楞片刻,低头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林惜香跟公孙里还未反应过来,沉浸在刚刚的笑话里,两人俱是笑意盈溢。
祁景乾刚走进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祁景乾眼眸深邃,下颌崩紧,林惜香刚回京城,什么时候跟公孙里关系这样好了。
众人只见皇上朝着公孙里走过去,在场的人急忙行礼,林惜香跟公孙里才反应过来,跟着众人一起给皇上请安。
林惜香跟公孙里步调一致,看的祁景乾更是眉头紧皱,林惜香摸不准祁景乾这会在想什么,忍不住偷偷看过去,公孙里怕林惜香惹怒了皇上,稍稍侧身,挡住林惜香的视线,对皇上道:“陛下来此,可有吩咐。”
祁景乾看见公孙里的动作,脸色难看,什么时候也轮到你公孙里护着林惜香了,可此处人多,祁景乾若是把心中所想给说出来,才是给林惜香招来祸事。
强忍不耐道:“无事,听说此处在比试茶艺,特来一观。”
祁景乾其实就是过来碰碰运气,以前就知道林惜香爱看人分茶点茶,所以过来看一眼,没想到竟然林惜香真的在这里,只是同别人满面春风,看的祁景乾的心像是被陈年老醋浸泡过一般。
众人虽然嘀咕,看皇上的脸色,也不像是来看人玩这些雅趣,反倒像是看人行刑,在小园子中间的几个少男少女,一时顶不住压力,手抖的手抖,出错的出错,让人看不下去。
眼看茶也制不成了,在场人心惶惶,都说皇上喜怒无常,若是因此罚了他们可该怎么办,毕竟皇上可是特意过来看他们制茶的,一个接一个的失败,吓得他们赶忙跪了下来。
就在此时,不知又从何而来的胡家姐妹走了出来,胡妙珍平静了呼吸,这才婀娜多姿的上前,朝祁景乾行礼,眼含秋波道:“陛下,臣女胡妙珍略通茶艺,若是陛下愿意看,臣女愿为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