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香仰起头,拉着巧儿的手道:“是我连累你了。”
不等巧儿说话,林惜香继续道:“若我是有能力,大房也好,二房也罢,怎么会这样给你泼脏水,如今看似是你连累我,可其实是我这个当主子的没能耐。”
巧儿赶紧道:“小姐说的哪里话,也是我做的不好,才让小姐被人冷眼相待,我要是机警些,也不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主仆两人各自道歉,林惜香拉着巧儿一起,勉强吃了些点心。
巧儿认真道:“小姐,这事肯定会了结的,你也不用为我担心。”
等巧儿离开,林惜香才叹口气,原本在林家生活就不易,今日才让她真的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康氏看似对她好,但其实处处下着陷阱,现在想来,刚到林家的那天晚上,也是康氏让人误导金妈妈,以为老太太已经睡下,这让林惜香彻底失去老太太这个靠山。
再有就是金妈妈的走,表面上是郑氏动的手脚。
若说之前只是怀疑,但今日巧儿的事,让林惜香真正看清了,其中肯定是康氏在作怪。
自她到底哪里惹到康氏,值得康氏这样对付自己?要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全都拔出才安心?
现在林家流言蜚语,她身边的丫鬟故意勾引大少爷,这话传出去,恐怕以后她的脸也别要了。
康氏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孤立无援的境地?康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惜香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马上四月的天了,只觉得浑身发冷,林家,一个康氏,一个郑氏,动动手指头,她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就算蠢笨如郑氏,若说要罚她,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形势比人强,林惜香第一次感受到这句话。
林惜香辗转反侧,思来想去,还是要把巧儿送回扬州,昨日在厨房,当着自己的面,那些人说话已经极为难听,若是她不在,不定多少龌龊话等着巧儿。
见天蒙蒙亮,林惜香索性直接起来,洗了把冷水脸,见巧儿房门未动,也没打扰她,摸了摸肚子,昨日在游园会并未吃什么东西,到了家中也只略略用了点心。
林惜香叹口气,她把一切想的都太简单了,本以为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怎会想到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林惜香想着,从屋中取了些钱出来,巧儿爱吃街东头的小馄饨,念叨许久,一直没时间去,索性今日她就去买两碗回来,也哄哄巧儿。
这会天还早,林惜香买了小馄饨后,又见旁边有卖甜从糍粑跟麻团的,想着巧儿估计也会喜欢,就买了回去。
回到林家,家中的仆从已经开始做工,看向林惜香的时候带着些指指点点,林惜香只当什么也没听见,别人说什么,关她什么事。
林惜香面带微笑,径直回了院子,见巧儿房门还是紧闭,有些奇怪,最近这个时候,巧儿定然是已经醒了,今日是怎么了?
林惜香上前敲敲门,但屋内没有回应,这样一来,林惜香不由得有些着急,喊道:“巧儿,你可醒了?我买了小馄饨,起来用些吧?”
久久无人回应,林惜香才是真着急了,用力推了推房门,谁知房门根本就没锁,林惜香一个踉跄到了房内,抬头看过去,立刻变得面如土色。
巧儿,巧儿用根麻绳,将自己吊死在屋子中间,林惜香犹如万箭穿心一般,伸手去摸巧儿,巧儿浑身冰冷,身上没有一丝温度。
林惜香跌坐在地上,察觉不到她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林惜香觉得她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
为什么要这样做,傻丫头,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惜香低下头,脑子嗡嗡作响,她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住,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巧儿都护不住,林惜香捂着脸不住的哭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护住她们,到底要怎么做。
厨房来的小丫鬟,提着两个硬邦邦馒头漫不经心的往林惜香小院子里走,真是晦气,就是看她年龄小,所以让她来送吃食吗?
给谁送不好,给那个名声极差的主仆两个送,真是烦。
小丫鬟刚走进来,喊了几声没人答应,隐隐听着有人哭的泣不成声,小丫鬟往哭声附近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心惊肉跳,扯着嗓子喊道:“死,死人了!!!”
喊着死人了,小丫鬟连滚带爬的往外跑,林惜香仿佛没有察觉一般,眼睛哭的红肿。
康氏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康氏还是那副慈善模样,责怪道:“三小姐也不说一声,巧儿就这样没了,你总要把人先放下来吧。”
随行而来的两个婆子,手脚麻利的把巧儿放了下来,这小院子已经被康氏带来的人给围住了,看样子都是康氏的心腹。
林惜香呆呆的看着康氏,觉得还是带着笑意的康氏毛骨悚然,林惜香逼问道:“是你做的吧,是你让珍儿引巧儿入套,是你做的吧。”
见到康氏带来的人,林惜香心里明白了几分,这康氏似乎是不想跟她装下去了。
面对林惜香的逼问,康氏笑了笑道:“我可是对你极好的大伯母,三小姐,你的丫鬟没了,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三小姐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林惜香抬头看向康氏,恨恨道:“若是你我有仇,就冲着我来,为什么要报复到巧儿身上。”
“三小姐,世界上的事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们二房欠我们的,我们都会要回来,你欠的,自然也会慢慢要回来。”
第16章
桌上的吃食还散发着热气,被人扔在桌子上,清亮的汤汁里面有着十多个皮薄滚圆的小馄饨,可惜这种时候,谁也无暇顾及,目光都在跌坐在地上的林惜香身上。
巧儿被婆子放了下来,随意的放在地上,林惜香脑子里还在闪回康氏的话。
因为二房欠大房的,她要一一讨回来。
当初父亲名声显赫,衬的大伯父平庸无奇,老夫人也是极力偏袒二房,那时候康氏是受过许多委屈的,可林惜香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康氏竟把这些怨气,报复到一个小丫鬟身上。
明明巧儿才还不到十四,根本不懂林家的弯弯绕绕,但就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今日命丧这里。
林惜香嘴唇有些颤抖:“你昨日在游园会上,将我引荐给别人,都是做戏?”
康氏嗤笑:“三小姐,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现在外人都知道我对你好,你若是因一个丫鬟的事跟我翻脸,三小姐你猜猜,你的名声会如何?”
“那你冲着我来啊,何必要设计一个小丫鬟?”
康氏听见林惜香的话嘲笑道:“巧儿本不用死,她自杀,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若是让我选,我自然是想让巧儿好好活下去,那样人人都能记得,你林惜香带了个这样寡廉鲜耻的丫头。”
纵然已经猜到康氏的想法,此时被她这么说出来,林惜香还是觉得浑身发冷,是她错了,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偏偏她昨日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入了康氏的圈套。
林惜香握紧拳头,强忍着不发怒,她已经吃过这样的亏,这会怎好再跟康氏闹起来,怎么也逃不了好。
说话间,康氏已经叫人去报官,巧儿这事处理起来也简单,不过就是小丫鬟为了证明清誉上吊自杀的事。
康氏当着官府来人的面,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巧儿这丫头还真是烈性,不过是个误会,几句话就说的清楚的事,怎么就非要闹的你死我活呢。”
这话一出,谁都要赞叹一句巧儿是个贞烈的好女子,林惜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底涌起深深的无力。
不过短短一天,她的生活又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前段时间的岁月静好,让林惜香放松警惕,林惜香实在想不明白,康氏这么针对自己,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但这不妨碍林惜香将此事记到心底,一味的明哲保身,到底保住了什么?如今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林惜香的掌心被她掐出血痕,脑子里都是这两天发生的事。
游园会上康氏的刻意示好,回来后巧儿被人引入圈套,林惜香突然闪过一幕,昨日去接巧儿的时候,刚开始巧儿只是哭,直到珍儿说了什么,巧儿才变了模样。
林惜香紧闭双眼,康氏所说的,为了报复二房,才对她身边的人下此毒手,绝对不可能,肯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否则康氏何必大费周章。
当初巧儿无意间知道游园会的事,恐怕也是康氏刻意放出的消息。
为的,就是绝了林惜香的后路,只要林惜香还顾及名声,就绝不能在此事上跟康氏纠缠不清,否则在外人看来就是不知好歹。
林惜香深吸一口气,办完巧儿的葬礼,她已经呆坐在屋中两天,这期间没有人来过,仿佛林家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但是林惜香知道,恐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不管是康氏,还是郑氏,都巴不得看她的笑话。
明明该是家的地方,真成了龙潭虎穴,林惜香两天未吃一点东西,若是在以前,还有巧儿在一旁劝她,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林惜香往外走了两步,看着阴沉的天,明明是春天,却意外阴沉的似不见天日一般,狭小的院子,将她圈了起来,只等着任人鱼肉。
这样不行,林惜香眨眨眼,因流的泪多了,眼睛干涩的厉害,林惜香勉强笑笑,回房随便穿了件外衣,直奔马房过去。
扬州老家来的车把式早已回去,只留下父亲留下的马儿在马厩里嚼着干草,林惜香刚进院子,马儿似乎都察觉到林惜香到来,鼻子打了个长长的喷嚏,眼神委屈的很,显然是在指责林惜香为什么这几天都没过来。
林惜香不管马房里面下人的目光,扯开马儿的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架的一声,冲着角门跑过去,角门处的人,见三小姐骑着马跑过来,慌乱间什么也不敢问,直接开了门让林惜香出去。
他们罚跪的时候,林惜香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他们赶金妈妈走的时候,她想着金妈妈回家会过的更好,直到他们的手伸到了巧儿身上,她再也无力阻止,硬生生让人害了巧儿的性命。
林惜香骑着快马,奔驰在街道上,也许因天上的乌云密布,街上冷清清的,林惜香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
想帮巧儿报仇,想弄明白康氏到底为什么这样做,更要,更要先保全自己的性命。
父亲的最后一封家书,曾姨娘去世时的泪眼,林惜香脑子里一幕幕闪过的都是这些画面,她一定要报仇,一定要。
林惜香回来神的时候,已到了运河边上,三四月的杨柳随风而动,林惜香抚上杨柳叶子,低声道:“我跟这杨柳叶子又有什么区别呢,风吹哪,它就要往哪摆动,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我又何尝不是呢。”
话音刚落,天上惊雷落下,眼看着倾盆大雨落下,林惜香一时间避无可避,打眼一看,她竟然无意中来了这里。
运河西岸边,有一处极清幽的宅子,朝中没几个人知道,这宅子是皇上的私产,林惜香以前倒是经常来,她跟皇上认识,也就是在这宅子里。
父亲带着她,先皇带着祁景乾,大人们谈正事,她跟祁景乾就来这运河边上,他们那时候喜爱钓鱼,但又耐不住性子,总是空着手过来,空着手回去。
林惜看着河面烟雨空蒙,又想起那段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再也不能重来了,雨渐渐大了起来,林惜香这几天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再被大雨一淋,当下头有些发晕。
她好歹知道,自己还在城外,蹲下醒醒神,准备离开,一味的缅怀难过,不能改变什么,她深知在林家她就像被拴住手脚,但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总要让康氏付出代价。
雨水顺着林惜香的睫毛慢慢滑落,林惜香的手心被掐的血肉模糊,视线有些看不清楚前方,就在林惜香要倒下的时候,一个皂衣男子出现在林惜香身旁,眉头紧锁,稳稳扶住快要倒下的林惜香。
林惜香被人一碰,感觉似乎雨水没有再落下来,有些醒过神,目光朦胧的看向祁景乾,几天未进食,又被大雨淋了许久的林惜香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祁景乾宽阔的怀中。
原本只是闲来散心,却没想到在运河边竟然遇到了祁景乾朝思暮想的小人儿,祁景乾莫名有些紧张。
身旁的福公公专心打着纸伞,有些好奇的看皇上怀中的女子,在福公公的角度,只能看见林惜香小巧精致的下巴,嘴唇发白,单单这一眼,以福公公阅人无数的眼光,就认出,这女子的容颜姣好。
祁景乾将林惜香抱在怀里,大步朝宅子走去,福公公看出一向稳重的皇上,此时的脚步稍显凌乱,福公公更是好奇这女子是谁,能让皇上这样上心。
要知道皇上清心寡欲,那是出了名的,连后宫都不怎么踏足,怎么会对这个女子如此在乎。
在福公公满腹疑惑中,祁景乾绷着脸,让人快去喊来太医,又让婢女给林惜香换上干净衣裳。
一时间宅子里慌慌张张,都在为林惜香忙碌。
好在林惜香有些警觉,婢女刚要换衣服,林惜香慢慢转醒,她对这宅子还算熟悉,知道这是宅子里的客房,林惜香眼睛眨了眨,见那婢女小心翼翼,低声道:“麻烦了,我自己换衣裳吧。”
等林惜香换好衣裳,外厅的太医跟姜汤早已备好,祁景乾沉着脸坐在一旁,太医一把年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不等林惜香给祁景乾行礼,祁景乾指了指太医,让她先诊脉。
太医说道:“小姐脾胃虚弱,长时间并未进食,确实会比旁人虚弱些,我这里开副药,小姐服下,再用些粥点,就会好的。”
这话就差直说,林惜香是饿晕的,林惜香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事多,二房的厨房根本不会管她,她也没什么胃口,没想到竟然饿晕到祁景乾面前,实在是太丢人了。
太医唯唯诺诺退下,林惜香眼巴巴的看向祁景乾,还没等祁景乾开口,林惜香先道:“陛下先别说我,我也不知道会晕倒。”
祁景乾审视的看了林惜香几眼,这才勉强点点头,让人快去煮粥,先拿上来些点心跟热茶,让林惜香先吃着。
看着祁景乾正襟危坐,周围的婢女太监有条不紊的在祁景乾身边伺候,林惜香突然冒出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忍不住道:“陛下,我能,我能当你的妃子吗?”
第17章
林惜香说出这话,心虚的不行,在祁景乾听来却如平地惊雷一般,祁景乾凝视林惜香片刻,缓缓道:“你再说一遍?”
屋外大雨如注,雨声哗啦啦的打在瓦片上,林惜香见祁景乾面无表情,眼神暗淡下来,喃喃道:“陛下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的祁景乾,漫不经心的看了过去,揣摩着林惜香为何突然这样说。
福公公冷汗都要掉下来,差点以为皇上会让林惜香滚出去,谁知皇上却道:“你在家中,受什么委屈了?”
话音刚落,林惜香捧着热茶的手就抖了抖,像是找到亲人一般,带着哭腔道:“巧儿没了。”
林惜香眼睛红了一圈,祁景乾早就看见林惜香眼睛红肿,但林惜香不说,他也不好发问,祁景乾知道巧儿是林惜香的丫鬟,前几日还好好的。
单凭这几句哽咽的话,祁景乾面上乌云密布,让林惜香哭,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
林惜香哭的泣不成声,除却为巧儿掉眼泪,此时莫名的有些委屈,祁景乾不喜欢自己,是早就知道了的,可这会还是为祁景乾拒绝她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