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轰地一声巨响,高山顶上放了万颗火炮,把徐茜梅所有心魂都快炸飞,炸成碎片。“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你疯了!”
顾峥慢悠悠转过身,冷盯着对方,眼神犀利,依旧如冰刀:“我那可怜的表妹夫已经死了?是被你给杀死了?”
徐茜梅:“……”
“所以,我的好表妹,你觉得,依现目前情况,若有人死在我堂堂王府,我是该替你报官呢?还是替你瞒着呢?……好是帮你为相公好好收尸?”
“……不,不!”徐茜梅步步后退。“表姐,你不要报官!求求你了!不要报官!我不要被凌迟!不要千刀万剐!求求你了!表姐!表姐!”
顾峥:“……”
她闭着眼睛,凉凉地,从胸口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果然是你杀的,你丈夫被你给杀了,你连他都下得了狠手,那么,可想而知……”
可想而知,何况是她?!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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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王府小后院一枯井发现的程文斌已经僵硬腐烂不成型的尸体。
枯井所在的天井后院,正是徐茜梅那处院子的通过内厢小房直跨入的隐秘所在。
周牧禹去了河北战场,当时,只顾着和丈夫的凄凄离别,有宫女回说程公子早已离开王府,回去池州,表小姐徐姑娘身上种种不对劲儿她也没留心去在意。
那天,她拿出往日周牧禹所给她写的家信,那发黄旧信纸上的一字字一句句,读来仍旧戳人眼眸,看着很是不适。是的,她和她丈夫周牧禹现如今还觉有种无法复原的伤痕,难以逾越的沟壑,横亘在她的胸口上,堵得心里很是不自在,何尝不是这信的缘故?
她正黯然神伤,又想起曾经诸多回忆种种,越想,越觉太多的疑点和不解。终于,想着想着,仿佛醍醐灌顶,当头被人一个棒喝。终于,她清醒过来,了解明白到什么。她急匆匆地要跑下阁楼,恨不得立马揪住表妹徐茜梅的衣领就怒声质问——她要问她,当年,她做了什么卑劣无耻的行径,耍了何种不要脸的龌龊手段,她觉得恨不能当众甩她几个大耳光,再好生质问,最后,却又有心腹宫女吓得急匆匆来回说,不得了,那徐茜梅后院天井有一洒扫婆子发现枯井藏有一具男尸,并且,捞出来一看,还是那表姑娘的夫婿,程家公子……
顾峥遂震惊,大骇。最后,她按耐下所有的急躁惊疑,让自己淡定冷静,然后又亲自暗暗细察,接着,她便通过种种肯定了这表妹将她夫婿给杀害,并且还手段残忍抛尸于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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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茜梅还在哭泣颤抖,甚至对顾峥跪下磕起响头,抓着她的衣带穗子死死拼命求救:“表姐,你不要报官!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报官!好不好!好不好!”
顾峥万没想到,她原还以为的这徐茜梅肯定会抵赖推脱一番,却最后是招认得如此大方。
她表情复杂极了,微垂着眼睫,看她。半天,她说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你的丈夫!她是你的相公!你的夫君!”
徐茜梅垂着肩,哭啼,泪流满面:“……”
是啊,为什么呢?还不是那天,她那死鬼丈夫,发现了她身上秘密。
她把以前顾峥本应收到的、周牧禹所写给她的那么多封家信,装在一小红木匣子里。她把信匣子拿出来,那个匣子用一把小铜锁给锁着。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够蠢,那东西,还留着做什么?留着就罢了,还巴巴地带到京城里来,带到这王府……不行,一定要烧了!
正准备毁尸灭迹,然而,刚打开小木匣子,还没开烧呢,那死鬼程文斌遂发现了好奇,问:“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两个人一番房间里争吵抢夺。
程文斌好容易抢了其中一封,见信上末尾落款的笔迹署名,居然赫然显眼竟是“周牧禹”三字,顿时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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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前,还在江南宣城时候,程文斌贪恋徐茜梅的身段与美貌,对她展开热烈追求。是的,是男人先追求的女人,对女人死缠着不撒手。
程文斌平时虽看着老实木讷,一副妻管严,然而,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真的老实木讷窝囊吗?事实上,在对这个女人身上,他很多时候都是忍耐的,甚至是包容、睁只眼闭只眼的,女人有很多坏习惯和不好的坏毛病,他觉得无所谓。而且,甚至觉得是自己身体出了毛病,亏欠了她,所以凡是能让就让,能哄就哄她,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程文斌到底是忍得太多太久了!
其他的能放纵,可是,当他看见信末的三个字落款,如被雷霹。
他忍不了,忍不下去了。“好啊!徐茜梅啊徐茜梅,怪不得呢,怪不得你死活要赖在人家府上不走!怪不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也不知在那天夜里程文斌到底感叹了多少句“原来如此”,夫妻两大动肝火。
徐茜梅说:“程文斌,你就是一条疯狗!等看清楚了再来吠!你瞎琢磨什么!这不是我的信!是我表姐的!你看仔细!”
然而,程文斌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听徐茜梅的那些,更没心思去把信看仔细。
信纸被夫妻争抢抓扯,程文斌只看了信上面一句比一句的肉麻话。什么“卿卿永不相负”、“每天夜里梦里都是你的影子”……
他忍到极限,理智全失,直要把那一撩撩滚烫、又如同千斤重的东西拿去找顾峥。“好!好!你说这是你表姐的,我就去问她,是不是她的,我去问……”
“呵!可怜啊可怜,你那表姐,她平时待你那么好,可怜啊,咱们都被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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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斌就是这样死的。
一把锋利的剪子扎下去,正中他胸口。这平时犹如怂包又窝囊的男人,在面对徐茜梅的各种颐指气使时,大气不敢吭一声,那天,他居然理智全然溃散,直抱着一大撂一大撂的信要去给顾峥看。徐茜梅吓得慌了,连骂了他无数声疯狗,又说你发什么神经,干脆抓起桌上针线篮子中一把剪刀,向自己丈夫的胸口就是狠狠戳过去。
“你去死!去死吧!你敢去拿给她看!你敢!你敢!”
“……”
程文斌瞪大着眼睛。徐茜梅便只听得哐当一声,手中的剪刀脆声落地。然后,她整个身子摇颤晃动起来。程文斌倒地。胸前的血染红衣襟,他那双瞪得老大怎么也闭合不了的眼,一直将徐茜梅荷藕盯着。徐茜梅颤颤伸手,蹲下了身,要去把眼睛的上眼皮给阖下去,却怎么也合不拢。他是死不瞑目。徐茜梅“啊”地一声,手捂着嘴,蜷缩在地上,不停瑟瑟后退着身。最后,又是如何在大半夜趁着无人,将丈夫用麻袋装着、费力抛尸,将他投入到一枯井底,徐茜梅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噩梦,一点心理准备和真实感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啊,停更了这么久。主要是前段时间身体出了点状况,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好了。然后我又很自虐地找几部很虐的纪录片来看,人就更不好了…本来后期想一直撒糖写甜文的,结果写出了这样的效果。(对不起大家我面壁去!)
可能是精神状态的原因,导致我对后面这本文的走向做了改变与调整,就是原先写文的初衷也变了很多。我不想写男女主作来作去的文了,太心累了。所以把男主送上战场,在我看来,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
第87章 开始就错
顾峥陷入一种回忆里。
脑海中,尽是徐茜梅和她小时候的浮光往事。
说来,徐茜梅叫父亲顾剑舟一声舅舅,实则,她母亲,也就是顾峥的姑妈,和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关系。
顾峥的父亲顾剑舟曾是她祖父顾老爷一次醉酒,和青楼歌姬所生的“孽子”,始终不被顾家宗主所认可。姑妈是嫡出堂堂大小姐,其地位身份尊贵,向来瞧她父亲顾剑舟不起。顾剑舟后来被家族赶出大宅,因为母亲的身份低贱、顾氏一门视他这样的子孙为耻辱。顾剑舟自小便在炎凉的人世长大,阅尽沧桑,受尽欺凌折辱。顾剑舟离开顾家大门后,他走南闯北去打天下,倒是终于闯出了名堂,成了江南地界的首富,也成了顾氏一门再不可轻贱、甚至高攀的神话。
顾家最后败落了,潦倒了,顾峥的那些亲戚包括姑妈叔伯们也是潦倒的潦倒,贫贱的贫贱。顾峥的姑妈也就是徐茜梅母亲、堂堂一嫡出千金,最后,却不得不败落下贱到成了徐家一所纳妾室。顾峥第一次见到那位姑妈和这表妹,这是母女两困窘落魄至极。
姑妈也不知作何事竟然厚着脸皮来求她父亲顾剑舟帮忙办事打秋风。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倒在昔日所瞧不起、轻视羞辱过的兄弟膝下,“你是我的好兄弟,好歹看着这种情分吧……”
徐茜梅就安静地躲在一廊柱子旁,她怯生生地眼望着母亲如此低三下四,而自己的舅舅,却始终面冷如铁,倒背着两手。
“呵,谁是你弟弟?你这女人可真会乱认亲戚?我冠了这顾家的姓,难不成,天下所有姓顾的都是我亲戚了?”
“来人,还不将这疯女人给我扫出门去……”
顾峥当时只比徐茜梅大了半岁,才几岁的女孩子,看着母亲样子,忽然,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跑到顾峥跟前,小小的身子一跪,再一拜:“表姐,你帮帮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顾峥回忆着回忆着,是的,从小到大,她就一直在求她,而她自己呢,则一直施恩照顾于对方。
父亲见不得曾经那些顾家亲戚,不,应该是六亲不认。可是,当时小小的她,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只知眼前跪着的两个女子,一个是姑妈,一个是表妹,她们说起算是亲戚,父亲不认她们,不帮她们,未免显得太冷血冷肺了。
顾剑舟可是视女儿为掌上明珠宝贝,女儿说的话,便是圣旨,甚至比圣旨还要有威力。
她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走到父亲跟前,拽着他袖子,撒娇:“爹,爹,你就帮帮她们嘛……人家,好歹可是我们的亲戚,是我的姑妈和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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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峥忽然又叹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想必,以前求她的样子多么可怜卑微,那么,对她的恨和心中的窝囊憋屈,想必就有多深吧……
一个连自己丈夫都可以说杀死就杀死的女人,她的心肠,可想……
顾峥:“想不到你怕死竟怕成这样,你还怕我去报官?”
“好!我不报官也可以,帮你藏着掖着这事儿也可以,哪怕,帮你夫君收尸……”
徐茜梅立即停止哭,张大嘴。“表、表姐……”
顾峥接着又道:“告诉我几件事,你很恨我的是不是?从小就一直在恨我……”
“除此,你还觊觎过我丈夫,你把他当年给我的信掉了包,甚至于万寿山赶庙会的那一次,你把我差点推到河水中淹死,你说,是也不是!”
徐茜梅:“……”
整个空气仿佛都已凝结成团。
徐茜梅紧抿着唇,脸白如纸。
顾峥咄咄,还在发问:“说!我要你发誓!如果,你有一点半分的虚假谎话,我不仅立马把你谋杀亲夫的罪名全给抖落出来,你这条命,甚至几生几世的命,都不得善终!”
“……发誓!”
※※※
徐茜梅颤颤地闭上了眼睫毛,脸上的泪珠儿横七斜八,糊得上涂的胭脂都已经花了。
事实上,她已经后悔了。
她的后悔,是从亲手杀了丈夫程文斌开始;她的后悔,是从每日里噩梦不断,那死鬼丈夫不停向她索命开始;
顾峥猜想得没错,她是有恨的。应该说,恨一个人,总要找点理由,可是她又拿什么理由去恨一个视她为亲姊妹,不,甚至对比亲姊妹还好的表姐……
她讨厌顾峥一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生来就什么不愁,总是以一副救世主的样子在她跟前。她需要顾峥的帮助,却又觉得这位表姐对她的帮助令她厌憎,不禁悲从中来。哪怕她不是真心实意的呢?或者只做做样子?
顾峥道:“你救了我女儿苗苗,没有你,她那次差点就被水淹死了。而我呢,在很小时候,有一次中了蜘蛛的毒,也是你帮我一口一口将腿上的毒吸出来……我真真看不懂你了!”
“说你坏呢,你偏又做出这些‘壮举’来!说你是个好心肠呢,可却又偏偏……”
“所以,我今天要你起誓,用你几生几世的命来起誓,用你丈夫的冤魂起誓,这么些年,你到底还干了什么?”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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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茜梅:“……表姐,我是很想说,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啪”!一个大耳光子便对准女人的右侧小脸扇过去。
“现在,可听不听得懂我在问你什么?”顾峥淡淡地挑眉,面无表情。
徐茜梅:“我说了我听不懂……”
“啪”,又是一大耳刮子。
顾峥依旧微微一挑眉。“现在,还是听不懂?”
“你打吧!你好生打!”徐茜梅道:“反正从小到大,我就一直被你压着踩着的,现在,还被你打,又有什么可稀罕的!”
“啪”!
顾峥这一巴掌更是狠了。女人身子被扇得一晃,摇摇欲倒,她还是强撑着站起身。口角的鲜血丝开始溢出来。
顾峥冷眉淡眸地,又说:“我明白了,看来,也不用多审问了……”
“确确实实,你曾经想置我于死地,你将我的信给掉了包,害得我和我丈夫劳燕分飞,一分就是那么多年;你也应该是暗暗觊觎他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各种挑拨离间……”
“呵,真是好奇怪,我现在居然觉得很放松,曾经,我还抱着一线希望,心想,你虽有嫉妒有小心思,可不至于那么龌龊不要脸,那么下贱卑劣、心肠歹毒……”
“真好!可算是可以让我放下了!”
“你放心吧!我呢,既不准备把你拿去报官,也不打算折磨你、报复你,我就要你这样看着我,始终被我踩在脚下,让你一辈子嫉妒到死吧!”
徐茜梅哭得肝肠寸断,呼吸急促。“对不起,表姐,真的很对不起……”
“我错了!事实是,从小到大,我始终在找去讨厌你的理由,可是,找来找去,你为什么总还是要对我那么好,而那些好,不仅仅是在于吃的穿的,用的戴的,一次次帮我出头,帮我解决我和母亲在徐家的困难事,并看着我在那个府上日子不好过,总想方设法帮我谋划主意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