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还要点脸,没有明目张胆地插手小叔的房中事,但她话里话外都是提醒她祖母让她爹再娶的意思,还拿四房的子嗣说事……可惜她势力不够, 否则定要给她大伯送上几个小妾好好替她开枝散叶不可!
周蓁蓁还听出了谢氏想上京的想法。
开席了, 周蓁蓁不动声色地坐下。
何老安人坐在上首,一眼望过去,小大房大儿子并她两个大孙子都在京中,仅余大儿媳并小孙女周盈盈在家:小二房呢, 二儿子鳏夫一个,带着一双儿女。
说是一大家子人,竟连一桌子都未坐满,家里的男丁还是太单薄了些,何老安人心想。
开席之前,何老安人说了一些吉祥话。
大家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他们四房也不例外,大家安静地吃完中秋宴。
下人们忙忙碌碌,一波人伺候主子们漱口净手,一波人将吃剩的席面撤下。
接着,一家子人移步屋外,那里早已备上了瓜果茶点,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赏月。
就在这时谢氏命人送上来一个锦盒。
大伙儿都好奇地看着,“里面是什么东西?”
谢氏将锦盒打开,又命人取来了刀具,笑道,“这叫冰皮月饼,是霍家送来的节礼,听说是京城揽月阁新创的一款月饼,稀罕得很,京中许多贵人想买都买不着呢,咱们今晚也来尝尝这新式月饼。”
“是哪个霍家?”何老安人问,她不记得亲朋好友中有姓霍的啊。
谢氏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回老安人,是咱们庐江郡太守霍文忠那个霍家。”
“竟是他们家吗?老身不记得霍家与咱们家有来往啊……”
“还不是盈盈,先前无意中帮了霍小公子一个小忙。然后这霍小公子也真是客气,这不,中秋节巴巴地让人送了节礼来。”谢氏说这话时,眉梢间难掩得色。
周蓁蓁看了周盈盈一眼,又是她的桃花啊。
何老安人开怀地道,“呵呵,那咱们托盈盈的福,也来尝尝这冰皮月饼是个什么味儿。”
“祖母,你取笑人家!”周盈盈不依地跺脚,满是娇憨。
冰皮月饼就四个,个头小小,装在小锦盒里。周蓁蓁有幸分到一块,她尝了尝,大概是因为粮食纯天然的关系,味道比后世的冰皮月饼更好一些。
周盈盈凑了过来,“堂姐,这冰皮月饼怎么样?”
周蓁蓁点了点头,“还行。”
周盈盈定定地看着她,“六堂姐,你变了好多。”搁以前,听到她那句时,即使不掀桌子也肯定甩袖而去了。
周蓁蓁拿手帕抹了抹嘴角,不甚在意地道,“人活着有变化就对了,没有变化那岂不是与死人无异。”
碰了个软钉子,周盈盈便退去了,不与她过多纠缠。
吃完月饼和水果,何老安人就叫散了,不过却将二儿子周涎留了下来。
周涎爽快地应下了,即使他娘不留他,他也要那个借口留下来的,好将他女儿孝敬给她祖母的纯金佛陀送至他母亲手上。
想到一会他娘见到佛陀时惊讶的模样,周涎就觉得心情愉悦。
谢氏端起杯中之酒就吃,借着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唇边的笑意。她婆婆将小叔子留下,定是要和他说续弦的事儿。连人选她都准备好了。只要她婆婆坚持,她小叔子定然是拗不过的。
等新人进门就好了,软玉温乡在怀,男人也就成了绕指柔。
届时周蓁蓁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外面折腾了。
谢氏想到近来周蓁蓁折腾出来的事,就一阵恼火。她一直将周宪姐弟二人当作自己的备用小金库,但周蓁蓁一折腾,大房这边就少了近万两银子的进账,她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了。最重要的是,宗房那边竟然会插手小二房的事,且还是明帮着周蓁蓁,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当时她得知时,真是又惊又怒,她是真没想到周蓁蓁还有那样的本事,能彻底扭转宗房的态度。所以她觉得不能再放任小二房不管了,既然放养出了意外,就找个人来盯着管着他们。
萱北堂内,母子二人相对而坐。
周涎还没看出来他娘留他是有话要说,他一坐下就忍不住说道,“娘,蓁蓁有一份礼物让我转交给您。”
何老安人心思也没在他的话上,“这个不忙。咱们先说说你的事。”
周涎疑惑,“我有什么事?”
看他依旧无知无觉的丝毫不为自己操心的样子,何老安人就来气,“你怎么就没有事了?你今年才三十八吧?不到四十,你就打算一辈子当鳏夫?”
“娘,我没想过再娶。”其实是想过的,也是近年来的事,但这念头近来被他女儿完全打消了。
“再娶这事赶早不赶晚,李氏也去世那么多年了,你一个人那么多年也算对得起她了,你也不必再为她守着。家里再进个人,知你冷暖照顾你体贴你,我这当娘的也能放心。”
周涎一直认真地听着,等他娘说完之后,他才正色道,“娘,你看我也不年轻了,膝下儿女双全,再续弦就不必了吧。若您实在心疼儿子,那就再纳个妾来照顾儿子的生活起居也就罢了。”
周涎拒绝了莫老安人让他续弦的提议,退一步,只答应纳妾。
何老安人眉头一皱,“是不是蓁蓁不许?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插手她爹的房中事?”说到这里,何老安人已经有点生气了。加上今天谢氏挑拨了一下之前周蓁蓁招呼都不打一声不吭地就捐了八千两的事,让何老安人非常不满。
周涎哭笑不得,“娘,你想到哪里去了,蓁蓁是个知礼的姑娘,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这事完全是儿子自己的想法。”
何老安人继续劝说,“你大哥在京中,以后有可能外放,你大嫂总不能一直呆在庐江,让你大哥大嫂两人一直两地分居吧?你续个弦,以后也好名正言顺地管起内宅这一摊子事来,否则让一个妾氏管家,说出去不好听。”
周涎想了想,这确实是个问题,但这点不足以让他改变想法,“这个以后再说吧。”
正好,周涎听到他的随从在外面清场的声音。
“娘,蓁蓁请大师为您雕铸了一尊佛陀,我让人抬进来给您瞧瞧?”
何老安人一听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她信佛,知道佛是不能随便请的,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但现在佛都请到家了,她不见一见,也是对佛祖的不敬。于是她带着沉沉的不郁点了点头。
但当布蔓揭下时,她的态度完全就变了,只觉得:这尊半人高的佛陀宝相庄严,眉目慈和,普度众生相,放在她的小佛堂里正合适。
周涎见她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心里也高兴。
何老安人还特意净了手,手指才抚上佛陀的金身,但一上手她就感觉不对,再仔细看佛陀金身的光泽,手不自觉地抖了抖。她环视一眼,发现场上的人已经清得差不多,剩下的都是她的心腹,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她低声问儿子,“这佛陀不是铜制的吧?”
周涎乐了,“当然不是,娘,这尊佛陀从上到下用的都是真金!只不过外表做旧,咋一眼看起来和黄铜差不多。”
何老安人静默不语,她差点看走眼了。
“这一尊佛陀用了多少金子。”
“听蓁蓁说用了一千两,重约六十六斤。”
一千两黄金,就是一万两银子,这礼有点重啊,一时间何老安人突然感觉心中五味杂陈。
女儿请她做主,事成之后答应给她一万两:今儿在媳妇特意早早地来到萱北堂,向她哭诉大儿子在京中的艰难,意思她明白,也是想她拿银子出来贴补大儿子那边。
这人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没有对比,就没有什么,日子就能过。被不断索取,也习以为常。
但突然有这么一个人,从来没在她这里索取过得到过什么,却很费心思地选了礼物来孝敬了她,就足以令她触动的了。无论是这尊佛陀本身的价值,还是所花的心思,谁又敢说她是敷衍人的呢?
何老安人张了张嘴,“这佛陀太贵重了……”
周涎安慰她,“这是孙女孝敬您的,你受着就是了。”
何老安人静默了,孙女的举动让她想起往日二儿媳还在时,也是不时给她送东西的,李氏送的东西都是不拘价钱的。当时她在大儿媳有意无意的言语下,总觉得看不上那些满是铜臭的东西,连带地也厌恶二儿媳。但自打李氏死后,她就很少再收到贵重的礼了,大儿媳送的东西吧,总是名头好听,实则不值什么钱的。
“娘,我让人给你抬到小佛堂去吧。听蓁蓁说这尊佛陀是请了高僧开过光的,可以直接供奉。”
这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莫老安人跟着过去了,一直叮咛他们小心轻放。
在周涎回去前,何老安人又问了一遍,“你真决定不续弦了?”
“是的,以后我就守着他们两个孩子过吧。要是娶个心大的,咱们就别想过安宁日子了。我也快四十了,可禁不起大折腾了。再过几年,等宪哥儿娶妻,再生个孙子给我,我就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这一生啊就圆满了。”说着以后的生活,周涎一脸的轻松,
“娘,这样就挺好的,宪哥儿近日也知道用功读书了,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还有蓁蓁,以前蓁蓁或许不懂事,但现在儿子冷眼看着,不比盈盈侄女差。”
何老安人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心里在叹气,终究还是男丁太少了,老二膝下才宪哥儿一个儿子。
谢氏焦急地等了两天,萱北堂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在周蓁蓁的示意下,谢氏得知了周蓁蓁在焚香堂订制了一尊纯金打造的佛陀给她婆婆,当时她就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砸了。
她一直将周蓁蓁手中的三万两当作囊中之物,但这才几天,她就花没了近两万两!她知道这两笔银子她是不可能再弄到手中了的。另外的八千两,她也很难拿到了。如今她婆婆收了周蓁蓁那么大的礼,怎好意思再张口从她那里拿银子?
输了,所有算盘都落空了。
甚至连她小叔子续弦的事,估计都难如愿。毕竟前几天周蓁蓁刚花了八千两为她爹筑威望做名声,她小叔即使心中乐意娶新人也不会在这当口。她小叔本人一拒绝,她婆婆不逼迫,这事能成才怪呢。
果然,她接到消息说是她小叔本人拒绝了续弦的提议。
谢氏狠狠地往桌子一拍,“只会拿钱开道!”她心里恨得不行。
她只觉得近来处处不顺,有心想到庙里拜一拜。
等她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心腹丫环才上前打扫茶杯的碎片。
“这些事不要告诉七姑娘!”谢氏低声吩咐,她的女儿只需要活得冰壶秋月,不需要知道这些阴暗的手段和算计。
因为在谢氏的院子布了好几条眼线,周蓁蓁很快就得知了谢氏气得砸了杯子的事,当时她就胃口极好的添了半碗饭,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君子报仇,从早到晚,每时每刻,谢氏,你准备接招吧。
用了膳,周蓁蓁就准备出门了。
第40章
木子书苑
这里可真是门庭冷清, 比起对面大火的浩瀚书肆,即使自家不愿意承认门可罗雀,但书苑内确实是小猫两三只。
就这仅剩的几位客人在发现没办法找到自己要的书之后,也陆续抬脚离开了木子书苑。
书苑的小二将人送出门后,回到柜台旁没精打采地趴着看掌柜的打算盘。
“李掌柜,你怎么打算盘还打得这么起劲啊, 咱们木子书苑一天都没卖出几本书,有什么账可理的啊。”
李掌柜头也未抬, “即使一天只卖出一本,这账也要理清楚。”
“李掌柜, 你说再这样下去,咱们书苑会不会关门大吉啊?”
李掌柜眉头一皱, “别瞎说。”这铺子都是李家的, 关门大吉不至于, 只是少赚点罢了。
这便是周蓁蓁踏入门时所见到的景象。
木子书苑是她娘的私产之一, 之前她不耐烦管理, 周宪又小, 这些年一直是她外祖家代为打理的。
李掌柜之前便是一直打理书苑的,自然认得出周蓁蓁。
此时看到她,他立即扔下账本迎了上来, “六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周蓁蓁环视了一下, “书苑的生意一直都那么冷清吗?”
云霏也跟着说道,“是啊李掌柜,咱们书苑和斜对面的浩瀚书肆客人怎么差那么远啊。”
周蓁蓁顺着云霏所指看过去, 心中若有所思,浩瀚书肆好像是沈氏一族的所开设。
李掌柜苦笑,“现在不是快到秋闱了吗?浩瀚书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套题,里面前半部分包含了历年来题选,后半部分的内容则是对今年的考题进行了预估,许多考生都挤去了浩瀚书肆。不过六姑娘也不必担心,这情况过一阵子就好了。
周蓁蓁一愣,这和后世闻名教育的三年模拟五年高考有异曲同工之妙。果然不能小视天下英雄。
这就难怪了,这时民智未开,能看书买得起书的大多数都在中上层。俗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学而优则仕,无数读书人削尖了脑袋就想通过科举出仕,浩瀚书肆的做法相当于压题,算是紧紧抓住了读书人的痒点了。
周蓁蓁问,“李伯,那套题选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否则一套名不见经传的题选应该不会如此火爆。”
“六姑娘英明。”李掌柜心想,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六姑娘,似乎长大了不小,思维变得敏捷了,整个人看着聪慧了,不像之前一团孩子气,只是个霸道有些跋扈的小姑娘。
李掌柜心里活动得厉害,却不妨碍他解释,“那套题选听说是出自三位老资历的名师之手,其中一位就是镜水先生。听说浩瀚书肆这次拿出了题选三成的利润给他们做润笔费。”
“李伯,你觉得这三位有何特别之处,为何那么多书生买账?”
“这三位一直都尝试着压题,特别是镜水先生,不过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并不出名。但在今年的县试和府试的押题中,连押中了好些题,这才火了起来的。所以他们这一套会试题选才会如此火爆。”
周蓁蓁闻言,笑了笑,这不一定能准吧?县试和府试,出题者分别是县令和太守等地方官,都是地方官,经略地方日久,出题习性被那些日夜琢磨他们的人猜中几分并不罕见。那三位名师,想来应该是安庆府或者周边的人。但是会试,出题的主考官少说也是京城的大学士们,并且每一任的主考官都尽量不同于上一回,那镜水先生三位从何预测起?
周蓁蓁想了想,问道,“这样的动静多久了?”
“六姑娘,这个我知道。”李掌柜未说话,一旁的小二探头过来说道,“之前镜水先生他们押题的事一直都是小范围的传播,知道的人不多。是这次浩瀚书肆大量刊印之后,这三人连带着题选才火爆起来的。”
骚操作。周蓁蓁对沈家的这波操作不得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