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请说。”
表小姐蔡彤的目光落在周蓁蓁莹白如玉的脸蛋上,不可否认,周蓁蓁姐弟三人都生了一副好相貌。其中又以周蓁蓁为最,高挺秀气的琼鼻,肤白赛雪,明眸皓齿,鹅蛋脸,看着就有福气。若说有什么缺点,那便是眉型尚可,就是眉色有些淡了。
对此,周蓁蓁是知道的,但一则眉色是天生的,越年长,颜色会深一些,但颜色也不会从浅棕色变成黑色就是。还有眉毛代表眉运,也就是兄弟运。她兄弟不给力,眉毛自然就淡且疏。反正她对自己的眉色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是这样的,五年前,你娘和我娘曾私下为你和我二弟订下了亲事……”
周蓁蓁适当地表现出一脸的惊讶,心中却在想,她表姐约她出来,果然是要谈这事。
她表姐口中的亲事,是五年前她娘亲和大姑母私下里订下的,她和她二表哥俱不知情。
她二表哥蔡谨,清秀斯文,身上书卷味甚浓,生成一副端方君子的样貌。
她娘李氏偏爱读书人,五年前,她二表哥年方十一,小小年纪在读书上天分已显,当时教他的夫子曾断言,五年之内,他蔡谨必为秀才,现今果然应验了。
当时蔡家似乎遇到难以启齿的难关,需要大笔银子周转,这门亲事就是在那时候订下的。相当于蔡家用她二表哥的亲事,从她娘手中获得银子周转。
这门亲事,不难看出她娘是主动的一方。
但大姑母也提出了条件,以不能影响她二表哥读书为由,在她二表哥弱冠之前,这桩亲事不能向外提及。
这条件她娘亲答应了。
这就是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一桩亲事的原因。
但她娘也不傻,这桩亲事除了她之外,还是有人知道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她外祖父。
喜欢读书人这一点,她娘和外祖父是一脉相承的。
而且她娘和大姑母还有一协议,如果她大姑母那边毁约,只需将那笔银子如数奉还便可。
现在的情况是,蔡家正蒸蒸日上,她表哥方十六已经是秀才公了。明年下场试着冲击一下举人老爷,成的话是万幸,不成的话权当积累一下经验,无伤大雅,反正他还年轻呢。
蔡家在挑选儿媳妇方面有了更多的选择,而她又是那样的性子,名声也不算顶好,她大姑母自然就不乐意了。
所以她这次携女归家,就是为了解决这桩让她很不舒服的婚事的。
在她大姑母心中,她二表哥是有大前程的,哪能有半丝污点瑕疵?
这不火急火燎地来解决这门不为人知的亲事了嘛。
蔡彤觑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们冷眼看着,你们俩人也只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此次来周家之前,我娘曾特意探过你二表哥的口风,他也说了,只拿你当妹妹看待,没有想过男女之情。”
“我娘的意思呢,为了顾全你的名声,是想让你和你外祖父商量一下,将这桩亲事悄悄退了。你们女方提出退亲,面子上也好看。”
听到这话,周蓁蓁呵呵。
其实这些年看,她外祖父也知道齐大非偶。如果蔡家或者她姑母私底下提出解除婚约的话,她外祖父纵然觉得可惜,也会同意的,毕竟结亲是结两姓之好。
如此一来,悄悄儿解决,对双方都好。
但是她大姑母没有去找她祖父,反而来找她这个不知情的当事人,其中的原因,无非就出在那笔银子上了。
她大姑母并不想归还那笔银子。也是,进了口袋的银子,还是那么大一笔数目,再掏出来,那肯定是比割肉还疼呢。
前世呢,此婚事也是在她泓大婶子逝世之后,她表姐来找她谈话时她才知道。而如今之所以提前,大约是受不了她的粗鄙了吧?毕竟这两天她确实挺闹的。
彼时,她已对陈粲芳心暗许,哪会乐意这门突然冒出来的亲事啊。于是她亲自找了她外祖父,说她不同意与蔡家二表哥的亲事,还闹腾得很厉害。
后来她外祖父哀声叹气地去和她大姑母商量,将她娘亲为她谋划好的亲事作罢。
并且因为他们是提出毁约的一方,自然不好追问那笔银子了。
而且蔡家正渐渐起势,依她外祖父的意思,权当资助蔡家了,希望日后他们能念在他们曾帮助过他们的份上,他们三姐弟有难的时候能伸个援手。
那笔银子足有三万两之巨,前世她不缺吃不缺钱,银钱更没缺过,又满脑子被风花雪月给塞满了,自然不觉得这笔银子有多重要。
但现在嘛,这门亲事她同样不乐意,可是她娘撒出去的钱财,可不能全家了蔡家。
现在蔡家使的,不就是前世的套路?就指望她这边作为突破口呢。
不想守约,不想牺牲儿子的亲事,还不想归还银子,啧啧,吃相真难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去说,不好吧?”周蓁蓁慢悠悠地道。
蔡彤心想,顶撞长辈的事,你周蓁蓁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装什么孝顺子孙呢?
“这没什么不好的,表姐是过来人,你听表姐一言,咱们女人啊,这一辈子就图个知冷知热疼自己的男人。这事是关你自己的幸福,你如何能不努力不争取一二?而且表姐知道你另有心怡之人,那陈秀才出身农家,却能年纪轻轻的就考中了秀才,表姐冷眼看着,实属难得的郎君。”
她心怡陈粲?不用想,这消息肯定是从云真那里传出去的。毕竟那一日前面她花痴一样的表现,可瞒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云真。
这样的话,要是她还是以前的她,现在肯定是千肯万肯了。
周蓁蓁故意道,“同是秀才公的二表哥亦难得。”
蔡彤摇头,“谨二弟为人太过清冷,比不上陈粲的。”
周蓁蓁没有说话,她想看看蔡家还能甩出什么样的理由哄她如了她们的愿?
“宪表弟将曾夫子气走了,我娘知道你抽宪表弟那顿是恨铁不成钢呢,我娘答应帮你将曾夫子劝回来,待宪表弟再大一些,再延请名师教导他。”
周蓁蓁暗叹,她大姑母真是心细如发,一点点的可能性都不放过,提出的这些条件真是投其所好,急她之所急啊,若她还是之前的她,恐怕早就答应下来了。
可惜,对于周宪的老师,她已经有了计较。
“表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爹不日就家来了,这事表姐何不让姑母亲自和我爹商量?”周蓁蓁装作不知内情地提议。
蔡彤一噎,如果可以这样,她今天何必多此一举?况且这事她二舅舅还不知情呢。
蔡彤认定了这是她的推脱之词。
这是谈不拢了?蔡彤手指微动,那就让她吃个教训罢,等她意识到拒绝了她的提议是多么的愚蠢之后,后面的事就好谈了。
曾夫人当日拂袖而去,此人最是顽固,目前对周宪是厌恶不已。若无分量足够的人从中说和,他是不可能再回头教导周宪的。不仅如此,周宪顽劣不尊师重道的名声一旦传开,是无人敢教导于他了。
周蓁蓁迟迟不肯应下她的提议,蔡彤将她们刚才的谈话捋了一遍,心中渐渐认定了周蓁蓁应是看上了她二弟了。毕竟蔡谨很优秀不是吗?这也是她今天约她出来前,她和母亲都担心的一点。可这桩亲事虽然很私密,又不能当作没有发生。
“蓁表妹,你和我二弟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
周蓁蓁故意和她唱反调,“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周蓁蓁没有注意,他们包间刚才锁得死死的门开了一道缝儿。
蔡彤耐着性子劝,“但是强扭的瓜不甜啊。”
又是这一句!周蓁蓁换了个姿势,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我同意你的说法,强扭的瓜是不甜。但我们可以沾点酱,甜口的咸口的,都可以。我要求不高,反正瓜已经是我的了,我还管它甜不甜,你不觉得要求太高了吗?”
蔡彤愕然,脸色突然很难看,被她这番无耻的话惊着了,以为她这是还要继续歪缠,“你既不肯,何必说出这样无耻的话?你都不顾虑别人的感受的吗?”
“强扭的瓜不甜,但至少我有强扭的本事,有本事你别让人进瓜田啊。”周蓁蓁的话意有所指。
周蓁蓁这是讽刺他们贪图了那笔银子,才让她有机会与蔡谨结亲呢。
门外,在她回应强扭的瓜不甜可以蘸酱那句话,恰好被路过的一行人听到了,有些人按奈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听到动静,周蓁蓁和蔡彤同时看过去。
然后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见到开门的人是周宸,周蓁蓁一脸的懵。
而蔡彤也是惊讶地张大了嘴。
外面,不仅有被蔡彤刻意引来人曾夫子,还有一行青年才俊。
周宸一脸无奈,他刚刚在外面就认出来了里面的人是周蓁蓁了。
他推开门是为了提醒她们,也是为了预防她们再说下去,爆出更猛的阴私。
周蓁蓁的视线落在周宸身后的一条人身上。
周宸、陈粲、徐汜……有个人在人群中比诸位都高出一个个头,可以说是鹤立鸡群。
对上那张比寻常人白了两三个度且棱角分明的俊颜,周蓁蓁呼吸一室,袁溯凕?他怎么会出现在庐江?
第7章
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袁溯凕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一撞上,周蓁蓁有些被吓到了,连忙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大佬看不见我,大佬看不见我……
她的反应,袁溯凕就挑了挑眉,她认识他?
这是他第一次到庐江来,并不为外人所知,且因为不想被打扰,他用的还是母姓。袁溯凕不记得他们有打过交道。
看到这么多人在,蔡彤脸一白。对于曾老夫子,她知道她外祖母这两天已经让人备了礼给他赔礼道歉了,等她二舅回来,再去请一请,这事就基本能过去了。
她玩这一局,甚至到后面拿话故意往周蓁蓁的痛处踩,就是想试图激怒她。她这表妹敏感易怒得很,这么明显的缺点,她不想利用都不行。
她只是想让曾老夫子见识一下周蓁蓁无理取闹揭斯底里的一面,然后厌屋及乌,进而更加厌恶周宪,然后给她表妹施加压力而已。
却不料她表妹没被激怒,反倒胡搅蛮缠说出那样一番诡辩的话来。
现在的情况她明显玩脱了,想到这,她不由得气闷地瞥了一眼负责悄然开一道门缝的心腹丫环,怎么那么蠢?
站在门外的曾老夫子忍不住冷哼,“强词诡辩,真是有辱斯文!”
周蓁蓁:……
对曾老夫子这将倒大霉的人,周蓁蓁没有恶感,却也没有多大的好感。
就她所知,教导她家周宪,曾老夫子不仅能得一笔丰厚的束脩,逢年过节,还另有谢礼。特别是每到年关,她外祖家还会悄悄送一笔银子给他当谢礼。
可曾老夫子呢,端着她家的饭碗,却对任务对象横挑鼻子竖桃眼的,非常不满意。
周宪又是那样一个敏感且需要引导的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可不就阴奉阴违,甚至和他对着干吗?
圣人言有教无类,好的夫子,能做到因材施教,但曾夫子就是个顽固派,性子偏激得很。只能说,天资聪颖且乖巧听话的学生才能令其满意。
那日他甩袖而去,之后就没再回来上过课,怕是要待她家做足了姿态,他才肯回来。
但周蓁蓁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替周宪换老师了。他不回来正好,可以说,不教周宪,损失的决不会是她家!
周蓁蓁看了一脸义正辞严地盯着她看的曾老夫子一眼。若非他当年侥幸教出一个榜眼,准确来说,他是沾了人家榜眼大人的光了,一沾就是十几二十年。
但这些年,他老人家也没少打着人家的旗号行事,这老本他吃得够够的了,人家榜眼大人的家人也早就不耐烦被他吸血了。
罢了,看在他一副风烛残年又即将大祸临头的份上,周蓁蓁大方地不与他计较。
再者,在这一行青年才俊跟前呢,她觉得她的形象还可以挽救一下的。
其实是,一开始就呛上,有理都变无理了。只希望他不要见她不吭声就甩袖而去呀。
他果然没让周蓁蓁失望,曾老夫子继续数落她,“亏你也是读过一些闺训训诫的,却为了一己之私,巧舌如簧,诡辩夺理,真真是有辱圣听。”
呵呵,她苦中作乐的一番话,被曲解成这样?还上纲上线了。
周蓁蓁感觉自己日了哮天犬。
但随即她笑了,她有辱圣听,那他的行为又是什么?
“曾老夫子,我且问你,何为君子之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又当何解?您这样,也有违君子所为吧?”
周蓁蓁这话没错,不仅曾老夫子,甚至连眼前全部的人都骂了进去。
“是门自己打开的,又不是我们扒开门要听的。”有书生咕哝。
但在场大多数人都是读圣贤书知道廉耻之辈,不由得摸摸鼻子。
周蓁蓁的话,噎得曾老夫子瞪大了眼。
“路见不平众人踩,真真是好竹出歹笋,你和你不学无术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弟弟一样,就是周家四房的耻辱!”
周蓁蓁眨眨眼,骂吧骂吧,骂到她不得不还嘴,且看她揭他一层皮下来!
他身后的学子也皱眉,觉得曾老夫子的话过了。
“老先生,您吃瓜不蘸酱,那是您的事,但别人想怎么吃,你也管不着对吧?”
“你怎么吃我是管不着,但你得瓜的方式就有待商榷!强扭而来,我不能让那么好的一棵苗子毁在你这等粗鄙女子之手!”
哟,知道得还挺多。原来如此啊,她当为什么呢,这曾老夫子一个劲地追着她喊打喊杀,固然有他看不顺眼自己的成分,原来还有帮蔡家出头的意思在里面呢。
但是为什么呢?周蓁蓁琢磨,曾老夫子是个老顽固,想请他帮忙并不容易。而且,有她周家和她外祖家这么多年的投喂,曾老夫子不缺银钱,想用钱收买他可能性很低。
不为财,那就是为名了。人一旦在哪里获得过好处,就容易再走原来的路。曾老夫子最为得意的一事,不就是教出了一个榜眼吗?他因此风光了多少年啊。蔡谨又是一枚读书种子,你说他会不会心动?
周蓁蓁猜得不错,她大姑确实是以让蔡谨拜曾老夫子为师为条件,才说动曾老夫子的。
如果今天一切顺利,蔡彤能以刚才提到的两个小条件说动周蓁蓁主动退亲的话,那么让蔡谨拜曾老夫子为师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就是个挂名师傅。曾老夫子想吸蔡谨的血,还要等等呢,况且前面还有个榜眼大人顶着。这事怎么看都挺划算的。
“曾夫子,你真的完全了解其中的内情吗?就妄加评判?”
“有什么内情,都大不过人家不愿意!非你几句诡辩就能圆过去的。你这样的心性,周家让你识字就是个错误,倒不如目不识丁一辈子来得好,也省得利用圣贤书上的知识为非作歹。”
周宸的脸色很难看,曾老夫子这样数落一个姑娘太过了,更别提被数落这人还是他堂妹!
“你说我诡辩,为了一己之私,巧舌如簧,诡辩夺理,有辱斯文。你现在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一丝喜好用言语来羞辱我,对我恨之欲其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