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一说这个,周海腾地站了起来,“沈律,你真是厚颜无耻,这事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们沈氏贼喊抓贼,难道就不怕遭遇报应吗”
报应你周海身为一族少族长,怎么还那么天真沈律怜悯地看着他。
周渊也很气愤,但他记得自己的责任,就是看顾好周海。看着周海气得大口大口地呼吸,他连忙将他扶着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周海喝了水,别人看着才好了一些。
“沈律,这价格,我们会损失惨重的,我们付不起”周海低吼。
“你别急,反正我的条件就放在这,不然你回去和你们老太爷商量商量”
这事当然要商量,他又做不了主,周海满心满眼的焦虑。
周海走后,沈衡语带迟疑地说道,“大哥,周氏和李氏他们吃进了全国一年份的犀角的量,咱们即使以两百二十两的价格拿下,也得动用好大一笔银子,甚至需要抵押一些产业,才能从钱庄里借出那么多银子来。”一想到要动用那么多银子,沈衡就有点颤抖。
“怕什么贺四那边已经得了准信,咱们的千里霜药墨已经由墨务官上呈礼部。只要咱们的药墨千里霜成为贡品,那以后咱们沈氏还不是财源广进”沈律淡定地道。
沈衡不解,“大哥,如果是这样,我们完全可以等贡墨的事情确定下来,然后无偿征用周氏的犀角。”
这计策不可谓不毒,是完全让周氏血本无归的做法。
沈律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据我们的调查,这批犀角总共花费五十多万两银子,周氏宗房那边最多投了二十万两,也就是说李家最少投了三十万两银子进来。但你不知道,李家目前的财产都是某个贵人的囊中之物。要没这回事,咱们吞了也就吞了,但现在,李氏的财产碰不得。”一碰了就是给沈氏招祸。
听完解释,沈衡都惊呆了。
良久,他才恨恨地道,“这事真他娘操蛋”
可不是操蛋吗算计李家的势力在此刻反倒成了李家的保护伞,他们上哪说理去
双方再见面的时候,周海直接暴露底线,“犀角只能卖你们一千斤,这已经是一半多的量了,再多没有可能因为我们买那么多犀角,自己也是要用的。而且价格不能按你之前说的来,最少要两百五十两一斤。如果不行,就当我没来过。”
态度也很强硬,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的那种。
蓁姐儿说过,面对沈律的要求,不能硬,也不能太软,他所提之要求,仅满足七八成就好。
说这话时,可以看出周海的心在滴血。
正常的犀角价格是两百五十两一斤。这批犀角因为他们托了李氏的关系,其实每斤价格只有两百二十两,溢价两成,到了三百两,这个价格是准备套沈氏的。
他的心可不是在滴血吗少赚好多银子。本来以他们的计划,沈氏最少也是求着他们卖,然后他们再以三百两一斤的价格被迫出售。
是蓁姐儿一直强调要示敌以弱,降低他们的戒心。
沈衡吃了一惊,“你们还敢谈条件不救周蓁蓁和周宸了”
周海呵呵,弱者就得任人宰割,就不能谈条件了
沈律不慌不忙地道,“诶,条件我们可以再谈嘛。”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基本周海所说的条件。在他看来,周氏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如果按照他所提的条件,一千斤的犀角,李家最少要损失八万两。现在折中一下,李家最少也得损失五万两。五万两,以李家如今也是深陷麻烦的状况来看,已经是极大的牺牲了。
周海木着一张脸,“我们还有个要求,如果成交,能不能将蓁姐儿放出来因为这批犀角损失的银子全由李家承担了,他们只要一个条件,将蓁姐儿放出来。”
“将周蓁蓁放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们剩下的一千斤犀角也得卖给我们沈氏。”沈律再次语出惊人。
周海霍地站起来,对他怒目而视,“做梦你们沈氏太过分了,一千斤的犀角,卖两百五十两一斤,我们就得损失五万两,你一张口,就让我们损失十万两反正不行咱们就走着瞧,我们周氏也不一定就会输”
只是他的话,在沈衡看来不过是外强中干的嚷嚷。
周海自爆自弃地道,“就这条件了,如果你们不同意,我立刻就走。大不了我就舍了两个孩子,这是整个周氏的财产,不是我宗房的,我们宗房只是代管而已。”
沈律估摸着,他后面加的条件,可能真的触及到了周逸夫那老家伙交待周海的底线。于是,他决定拿出备用方案,也是他之前的打算,
“剩下的一千斤,我沈氏愿意用两百八十两一斤的价格吃下”
“大哥”沈衡忍不住叫唤了一下,这样一来,前后他们沈氏需要花在犀角上的银钱就有五十万两,太冒险了。
沈律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犀角本就是贵重的药材,即使他们制墨用不完,也亏不到哪去。他这弟弟只看到了周氏,而他还看到了其他的对手,徽州府其他的制墨世家,他们接手了周氏这批犀角,就等于把持了犀角一年的量,在药墨上就有了主动权和主导权。
周海没有说话。
“你们宗房只损失个两万两,不会这都不肯吧”沈律慢悠悠地问。
周海黑着脸,“没有一千斤只有九百斤了”
“那行,就九百斤。”
周海沉默了良久,问,“我们做到你们提的条件,你们真会放了蓁姐儿和七郎”
“你们只答应了一个条件,所以我们只能将周蓁蓁放了。什么时候你们将四为句的后两句双手奉上,我们什么时候将周宸给放了。”
沈律觉得周氏一定还会再硬称一下的,他也是从贺弦口中得知,周蓁蓁有可能将四为句的后两句给了祝良卖了一个大人情。他能理解周氏此刻的坚持。
周海一咬牙,“我答应你”
“那走吧,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沈律决定速战速决,省得他们反悔。
“那什么时候能将蓁姐儿放出来”周海追问。
“三日之内。”
“能快一点吗”
“不能”
接下来的交易,周海都是黑着脸的。
沈律的心情很好,这批犀角,他们沈氏至少赚了周氏七万两。
周海一脸沉痛地看着他们搬犀角,心里也在盘算着,他们这次少赚了好多,总共才赚了八万四千两,血亏啊。
这时,沈氏那边来了个小子,“族长,你让我们留意太守府的动静,我们注意到,从下午开始,就不断有大夫步履匆匆地进出下人们传出霍大人突然身患疾症。”
沈衡吓了一跳,“这样的话,那他明天岂不是没办法升堂”
沈律冷笑,“霍文忠果然要出幺蛾子。”
来报信的小子紧张地道,“二爷,周少族长一直往咱们这边看,他他走过来了。”
周海问得很直接,“你们在说什么,我刚才好像听到霍大人病什么的”
沈律打着哈哈,“没什么,交接完了吗那些金银数目没错吧”
“数目倒没错。”
周海听从周蓁蓁的叮咛,坚决要用金银交割,不收银票。这不,五十万两白银,金子占了三万两,剩下二十万两白银,零头的两千两,沈衡仗着金子成色好,给抹掉了。
周海还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们。
“那这次交割就圆满结束。”
“沈族长,多久我们能见到人”周海又追问了一次。
“回去等着吧。”
没多久,一箱箱犀角已经码好了在马车上。
沈律兄弟二人领着马车走了。
“大哥,还是你果决,不然周氏知道霍文忠称病,升堂一事有反复,这犀角未必能那么顺利到手。”沈衡这时心里乐开了花,完全忘了之前押那么多资金在犀角一事上的担忧。
“大哥,我总觉得周氏没那么老实,他们肯定还窝藏有犀角。”
沈衡猜得没错,周氏库房里还有大概六百斤犀角。
“有也不会多,妨碍不了什么。”搞不好还会坏事。
周海隐约听到远去的沈衡说天佑沈家什么的,面上一片沉郁,心中却在冷笑,老天爷到底是佑你沈氏还是佑我周氏还不知道呢。
三万两金子二十万两白银堆放在宗房大厅。
初战告捷,在场的四五人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次阿海表现不错。”族长太爷赞道。
周海黑脸,他感觉自己表现就跟个莽夫一样,难道他在沈律眼中就是这样的
族长太爷道,“李氏那边早就说过,他们那笔银子不管是兑换成货也好还是银子也罢,都暂时放在我们周氏。一会阿海和阿渊亲自将这些金银放进密室。但要将属于蓁姐儿和李家的那份区分开来,明白吗”
周海和周渊点了点头。
“这消息别捂着,想办法传到王硕和贺弦的耳朵里。”他们也让沈氏尝尝离间计的味道,反正一次不行就两次,种下一颗种子,尽早会开花的。
“族长太爷放心,一定传到。”
第65章
等他们将这批金银都安置妥当, 已经过了晌午了。
管家来报,“太爷、老爷,四房的宪哥儿在外头一直等着……”
族长太爷对周海说道, “大概是想问问蓁姐儿的事, 你去见一见他吧, 安抚一下。”
周海看到周宪的时候,待客的点心他吃了一小半, 不断地喝着茶水充饥。
“宪哥儿用了膳没?”
周宪不好意思地笑笑,“海大伯, 还没吃。”他在族学里听到他姐出事了, 就跑来宗房了,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那就陪海大伯一起吃一点吧?”周海让管家张罗饭菜。
“这个不忙,海大伯,我想知道我姐会没事的吧?”
“最后都会没事的, 只不过可能要吃些苦头, 这事你别往外说。”
“我知道。”周宪点着头, 他晓得轻重。其实他姐和他隐晦地说过近段时间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让他不要太过担心。
“海大伯, 这个给你。”他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
“这是什么?银票?!”这大概有七八千两吧?蓁姐儿姐弟二人可真是壕富, 之前蓁姐儿随手拿出五六万两银子, 宪哥儿才十一岁吧, 手上就能随意支配七八千两银子了。
“海大伯,我知道要救我姐完全就靠你们了,我也做不了什么, 但我也可以尽一点力。”
“银票你快拿回去。”用一个孩子的钱,他没那个脸好不好!周海脸色很难看,但心里很欣慰。
“海大伯,你先别忙着推辞,这些银子都是平日我姐给我,然后我攒下来的。这些银票放在我那里没用,如果能帮上你们一点忙,比留在我手里要有意义多了。”周宪急急解释,钱他真的没看在眼里。
周海看他一副非给了钱才会安心的模样,没有多说,而是招呼他用膳。
吃完饭之后,周宪将银票留下了。周海将它们收了起来,准备等周蓁蓁出来之后再交给她。说实话,现在宗房才在沈氏身上赚了一笔,并不缺钱,怎么着也用不到他一个孩子的钱。
太守府后院
贺弦心中冷笑连连,霍文忠给他们玩儿这一套?老狐狸。
面上一片担忧,“霍大人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霍东来也是满眼忧虑,“这个说不准,大夫说了有可能三五天就好了,也有可能十天半个月才会好。”
“也就是说,最快的话也要三五天了?”贺弦求证。
“这是预计中最好的情况了。家父这样的情况,实在不宜劳累。耽误贺四公子的事,实在是对不住。”霍东来一脸的歉意。
贺弦点头,“我明白的,那就让霍大人好好歇一歇,不必忧心公务。”幸亏他早有准备。
沈家客院内,王硕先是得知霍文忠突发急症,明天怕是无法升堂了,接着又听闻沈氏从周家坊拉回来两千斤的犀角,顿时怒从心头起,“咱们做了那么多,沈氏就只光顾着替自己捞好处了!”
他不能恼吗?周氏态度既然软了,为何不先帮他将‘四为句’的后两句拿到手再说?他们沈家就是私心太重只顾自己。
“王大人别火气那么大,先喝口茶降降火。”贺弦接着慢慢解释,“这事我听沈族长解释了,确实错不在沈氏。完全是周氏始终不肯交出‘四为句’的后两句。”
这话骗鬼去吧,王硕不信,对周氏来说,那后两句会比直接损失七万多两银子还重要?
王硕心里很不满,但现在他还要倚仗沈氏和贺氏他们帮他,他只能暂时压下火气。
“王大人别急,沈家做事有分寸的,正如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如果一下子让周氏割肉太多,他们估计就不干了。”贺弦大致能理解沈律的做法,如此一点点割肉,慢慢将周氏拖进泥沼,做法确实没毛病。
京城袁家,韶光阁
阿誉端着新沏的茶水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家公子又在窗边把玩着那串铃铛了。
他心中忍不住腹诽:光看着那串铃铛有什么用啊,得给人写写信啊。阿誉觉得自己真是心累。
就在这时,阿来手中抓着一只信鸽进来,“七少,有庐江那边的来信。”
“快拿来。”袁溯溟一听便知是庐江那边出事了,准确的来说,是周蓁蓁出事了。
张掌柜这人他很了解,做事很分得清轻重缓急,若非很重要的事以及他处理不了的事,他一般都不会给这边添麻烦,而且他还是得了交待的。他既然放飞了信鸽,那肯定是周蓁蓁出事了。
袁溯溟打开信条,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周六有难,牢狱之灾”。
虽然只有八个字,但袁溯溟却能从中窥见其中危机暗伏,事态危急。
上面虽然没写因何事遭受牢狱之灾,但他能猜到沈家和王贺等人出手了。
阿誉看他家公子眉毛都拧到了一起,便知是六姑娘那边情况不妙,得,这下信也不用写了。
袁溯溟在书房踱步,时而停住脚步时而皱眉沉思。
要救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他只知道有个人一定能救得了她,不管他们给她安的是什么罪名!
如果按照这个想法去破局的话,他根本就不用知道庐江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是跳出这个框架来救她。不然庐江和京城相隔千里,等他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再做出详细的计划破局,已经晚了。
她一定会在牢里吃很多的苦,如果她以及周氏没有能力破局,极有可能会遭遇酷刑……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如同被烈火煎熬着。他不能再犹豫下去了,晚了,就等着给她收尸吧,或许还能让她沉冤得雪,让百姓津津乐道几年。他的眼神渐渐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