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听着也觉得不可思议到引人发笑吧?我一开始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我祖父告诫我,不要小瞧了她,纵观整个案子,纵观我们三方遭遇,她一定在其中扮演着某种不可或缺的角色。”
贺弦抬出贺老爷子私底下对周蓁蓁的评价,三皇子总算将周蓁蓁此人重视了起来。
江阴李家
晚饭的时候,是在摆在松鹤堂,大家伙再一次聚在一起吃饭。
大约是大家都知晓了李家的危机,餐桌上的气氛一直都很沉闷。周澜澜和周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受这气氛影响不免心里惴惴。
周蓁蓁心里有底,倒没受太大影响,吃了八分饱才放下筷子。
她一抬眼,才发现大家都看着她,她眨了眨眼,“怎么了这是?都看着我干嘛?”
大舅二舅等人面面相觑,还是活泼的李致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蓁蓁表姐,你胃口很好?”
“还行。饭菜挺好吃的,大家多用一点。”周蓁蓁顿了顿说道,“晚点可能会需要消耗很多。”需要用脑嘛。
大家继续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继续用膳。
周蓁蓁扫了一眼,发现大家都用得不多,看来是对她还不够信任啊。
就在这时,二总管黄文进来了,给大家问好之后,掏出一封信来,“六姑娘,刚才驿站的驿卒送来了一封六百里加急的信,我不敢耽搁,就赶紧给你送来了。”
他的话让大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老太爷更是问道,“六百里加急的信,你赶紧看看,是不是你爹出了什么事啊?”
大家都觉得这封信一定是庐江那这寄过来的,寄的人最有可能的也就是她爹了。毕竟她除了江阴和庐江,她可没去过别的地方。
周蓁蓁接过信,她扫了一眼封面上的字迹就知道不是她爹寄的。她此时也记起了这封信的由来,脸有些发热,都怪那人,非要用六百里加急送信。
看到大家都关心地看过来,周蓁蓁只能含糊道,“不是庐江那边的来信。”
不是庐江来信,那是哪里来的?
倒是老太爷看着外孙女一反之前落落大方的模样,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隐约猜到那封信是谁寄的了。
“你们那么好奇做什么,都给我好好吃饭!”老太爷吼了他们一声之后,才对周蓁蓁说道,“去看信吧,六百里加急的信,怕是有什么急事呢。”
周蓁蓁点了点头,起身去了隔壁屋。
这会周宪和周澜澜隐约猜出了寄那封信的人是谁了。李家这边,老太太心里明了,而大舅妈二舅妈则是凭着女性的直觉往那方面去猜。
话说周宴三兄妹,跟着袁溯溟进京之后,就分道扬镳,周宴带着两人回到他们置下的小宅子。
这段时间,周溶随他上峰外出公干去了,这几日都不在京。
待他回京时,发现大儿子已经将小儿子和小女儿接到京城了,唯独没见到妻子谢氏,周溶少不得要过问一下的。
周宴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打腹稿,想着怎么说,才会让他爹不那么震怒,但他在心里排演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找到比较好的方式。
索性他就放弃了,他爹怎么问就怎么说吧,问到哪就说到哪,结果都是一样糟糕,无所谓了。
等周宴将他娘谢氏因偷换他祖母的金佛而被他强留在庐江的事一说。
周深听得瞠目结舌,“你娘怎么那么糊涂!”
谢氏没有上京时,他就直觉这里面有事,只以为谢氏又惹着了他娘,被他娘刁难了,哪里知道谢氏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周宴低头,掩饰着眼中的悲哀。
人家都说穷京官穷京官,他爹在京城所费不赀,手头紧时写信给他娘总不时地提到。他娘一接到这样的信,总是着急上火地筹银子。可他外祖谢家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不像李家,可以接济女儿女婿,照顾外孙。
他娘能从哪里弄钱呢?以前他堂弟堂妹蠢笨,他娘能从二房搜刮到银子。现在六堂妹人精似的,他娘别想从小二房那里再抠出银子来了。
那他娘能怎么办呢?甚至他娘会打他祖母小佛堂那尊金佛的主意,他竟然觉得这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
周溶得知他娘将他妻子犯的事捂住了,他气过一阵之后心情就平复下来了,又问起了其他事。
这时,周宴提起了周蓁蓁,因为说起庐江的事,无论哪一桩都是绕不过他六堂妹的。
“你是说,周蓁蓁有可能嫁入京城袁家?”
周溶愕然,他没想到自己的亲侄女还有这样的造化。
便是他这样的身份,想让亲生女儿嫁往京中高门也是很不容易的。更别提他那二弟身上就一个举人功名……
此时周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命好,就如同他在官场之中,多少年的兢兢业业,都比不上有朝一日受到贵人的赏识和提拔。
不过他心态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想着这也是一桩好事,等他侄女嫁进了袁家,他们好歹也和袁家成了亲家关系。靠上袁家,好处太多了。
“你看这事,能成的可能性有多大?”他问儿子。周溶可是知道京中的这些世家阀门公子哥儿的,玩弄感情的可不少。
“九成以上!”
周溶一愣,“这么高吗?”
周宴狠狠点头,要他说,那袁溯溟几乎恨不得立即能将他那堂妹娶回家呢,即使年岁尚小不能圆房估计他也乐意。对六堂妹紧张兮兮的模样,像是生怕她被什么大灰狼给叼走一样。
等周溶从大儿子口中得知袁溯溟为了他侄女做了那么多事时,也觉得这桩亲事稳了。
这么一想,他整个放松了,袁家啊,那是四世三公的袁家啊,不久之后,他见到袁老爷子,也能称呼一声亲家老爷了。
想到这里,他内心一片火热。
他开着玩笑说,“想不到你堂妹还有这般富贵的命格。”
周宴知道他爹信命,可他却觉得他六堂妹的际遇,不只是虚无的命运所能说得通的。而且,他爹此刻的神情越是愉快,周宴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爹,你有所不知,六堂妹这半年多变化可大了……”周宴少不得将庐江发生的大事给他爹说一遍,其中更是穿插了他妹子和弟弟的所作所为。
周溶脸上的笑容是渐渐消失的。
特别是听到女儿周盈盈只因为看周蓁蓁不顺眼,想给她使点绊子,竟然敢利用秘信泄露宗族机密时,周溶呼吸急促脸色发黑。
他不像周宴那样单纯,还庆幸宗房通情达理,没怎么惩罚周盈盈便让她随他上京了。
宗房此举大有深意,往深了说,就说宗房这是已经将他周溶这一房排除在周氏一族核心圈之外了啊。
周溶深知能进入族里核心决策圈,特别是为官的,族里的资源都会向其倾斜。就比如他,每年族都都会固定给一笔银子供他交际的,三五千两,不特别多但也不算少了。而且今年族里发展势头好,周氏药墨成为贡品,估计这笔银子今年得往上涨。
而且按理说,像他侄女这样对周氏一族有突出贡献的,他身为她的大伯,族里会更愿意倾斜资源培养他才对。
本来他是有捷径可走的,不管是族里,还是袁家,有他们的支持,他何愁仕途不光明?
偏偏妻子他们几个,和他侄女闹得水火不容。
周溶一掌拍到桌子上,恨恨地道,“败家娘们!”
“周寄呢,他又干了什么?!”问这句话时,他完全是咬着牙的。
“二弟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最为护短……”周宴低低地说着周寄回庐江后所干的蠢事。
周宴的话完全打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妻子他小儿子小女儿,全都将周蓁蓁这个侄女得罪得死死的,翻都翻不了身的那种。
天啊,他们都不长脑子的吗?
用后世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周溶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土拨鼠的尖叫。
他刚才还想着有袁家帮忙,他往上走一走的事就稳妥了。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周溶深知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他甚至能感觉到原先一片坦途的仕途变得崎岖艰难起来。
这一切都是拜他的妻子和一对儿女所赐啊!
周溶恨得将手边的茶碗都砸了,胸膛一阵起伏,良久之后,他对周宴说道,“这些日子,你多带他们俩出去溜溜,磨一磨他们那天真烂漫的性子!”
不想给人低头?处处想压自己亲人一头?多出去几次,他们就会知道给外人低头是多么地心酸和无奈,才知道认准自己的位置和处境有多重要!
周宴点头,这事即使他爹不吩咐他也会这么做的。
“等再见到你六堂妹,一定要让你弟弟妹妹好好和她陪不是,晓得吗?”
“嗯。”
“你娘——就让她留在庐江吧。”周溶说完这句,多的是一句也不想说了。
周宴默,他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了。
袁府
休沐日,袁家众人就凑一块儿吃个饭。
袁学坤突然记起周溶的事来,少不得问问儿子的意见。
“又不是我正经岳父,有本事就上,没本事就呆着,难不成还要我袁家替他保驾护航一辈子?”
袁溯溟的回答颇显冷酷。
袁学坤暗道,这老儿子和他老父亲想法简直一个样!
“他毕竟是你未来岳父的亲大哥,我是想着他官职高一些,未来儿媳出门也好看。”
“不需要!”周溶那一家子不沾他家那位的光就好了,还指望他的姑娘沾他的光?
咳咳,袁老爷子轻咳了两声。
于是袁溯溟顿了顿说道,“顺水推舟的事可以做,但如果需要用袁家的大量的政治资源做交换,鼎力支持他上位就算了。”
袁老爷子轻轻颔首,“是这样的理。”
这时袁府的老管家拿进来一封信,“七少爷,你有一封从江阴寄来的六百里加急的信。”
袁溯溟挟菜的手顿了一顿,嘴角微上微微翘起。
袁老爷子朝他看了过来,“嗯?江阴,那不是七郎看中那姑娘的外祖家所在地?”
袁老爷子见他还在挟菜,忍不住道,“六百里加急的信,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袁溯溟慢斯条理地吃完最后一口菜,“能有什么事,大概是想和我分享一下江阴冬季的景色吧。”
那神情就仿佛在说,估计是他家未来那位想他想的都忍不住用六百里加急给他送信了。哎呀,真烦。
说完这话,他才放下筷子,取过信,慢悠悠地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他走了之后,饭桌上炸了锅,兄弟们一个个在讨伐他:
“七郎这是在得瑟吧?”
“必是得瑟无疑!”
“你们要体谅一个大龄未婚青年,多年来没人疼没人爱,猛不丁有人眼瞎看上了他,他不得得瑟得瑟?”
“我觉得这事可以与未来七弟妹共享。”
“你不怕被七郎揍得下不了床的话尽管共享。”
第98章
而此时的李家, 也正在准备进行一场意义重大的家族会议。
她外祖父的书房,李家的男丁们个个都正襟危坐。
老太爷特意允许周宪旁听, 想着小外孙虽然帮不上忙, 介多听听,长点见识也是可以的。而且李家也不知道能不能渡过这关, 花了这么大价钱买来的教训,多一个人能从中吸取养分,也算是一种收获不是吗?
然后在开始之前, 家中的小少年郎们都被叮咛了一遍,不管呆会听到什么, 都要记得保密, 不要在外面说起。
两位舅妈和老太太一起, 就守在外面的院子,不让人靠近书房半步。
周澜澜和李家的两位姑娘也在。
其实她们这样防人的举动是多余的,下人小厮什么的,除了李家心腹中心腹,其余人今晚一概禁止走动。她们这样做, 其实只为求个心安罢了。
周蓁蓁进去书房的时候, 大家都看见了。
“妹妹真厉害。”周蓁蓁的厉害让周澜澜莫名的安心。
之前对于和离之后回到周家坊,内心深处她是彷徨的。她不知道族人们会怎么看她?还有她爹和祖母,对她是怜惜还是嫌弃?那个家还能容得下她吗?她害怕回去之后没多久会被要求改嫁,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想嫁人了。
但是现在她不怕了,她相信她妹妹无论如何都会给她一个安身之处的。
虽然依靠妹妹让她这做大姐的难免羞赧, 但有个依靠真的好安心。
大舅妈拍拍她的手,“我之前还担心你和离之后回到周家坊会受委屈,也怕宪哥儿护不住你,现在我不担心了。只是辛苦蓁姐儿。”
“都是我这做姐姐的没用。”周澜澜难受地说道。
大舅妈叹着气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她此刻算是理解了她公公常说的一句话:能者多劳,能力越大,承担的责任就越大。
她们看着蓁姐儿能和她公公丈夫儿子这些男丁平起平坐,觉得是莫大的荣耀。
可是和那样一群人斗智斗勇,岂能不辛苦?她处理的问题,连她家那位都束手无策。但她一个姑娘家顶上去了。
想到这里,大舅妈是既感激又心疼,同时又觉得庆幸,外甥女即将订亲的那位袁家公子,听说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好,并非平庸之辈。她只希望外甥女嫁过去之后,有人疼着护着,不必她一个人将生活的重担都扛起来。
书房内,周蓁蓁已经开始说话了。
“咱们李家的危机,说白了,就是两百四十万两赔偿款的问题。弄钱的办法我已经想到了,向谁筹借如何筹借这笔银子,我心中已经有了腹稿。”
她这话一落,大家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我要说的是,对方的手段恶劣至极,意在令咱们李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在他们眼里,我们李家就如同一块肥肉。我们应付得了他们这一回,还得防备他们下一次!”
周蓁蓁点出了,即使能顺利借来两百四十万两,并不代表问题就解决了。
周蓁蓁这一席话,令所有人都出席地愤怒,长辈们还能克制,小辈们都已经恨得咬牙彻齿了。
周蓁蓁很残酷地说道,“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被动防守,对方出什么招,我们就破什么招,这样就落入了敌人的节奏里了。他们可以冷眼观看我们挣扎。而且我们如此被动,疲于奔命不说,迟早有防不住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这样子防守,我们最多只能不输,却不可能赢过对方。”
这一番话周蓁蓁跳出了问题本身,将事件的脉络用语言呈现在他们面前。
所有人都很认真地听着,他们都承认周蓁蓁说得有道理。
大舅苦笑,不是他们不想反击,而是他们连筹借两百四十万两都成问题,哪有心思想其他的事呢。
他们到来的时候,李家其实已经在偷偷变卖部分产业了。已经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最后不行的话,只能咬着牙将能变卖的变卖掉,把那罚金给交了。真的就像他外甥女所说的,步步落后于人,然后步步都被人家洞悉着算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