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晞瞬间把手里的甜筒脆皮捏碎,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大猪蹄子,还笑得那么开心!”
杨萱:“……”
李梦甜:“……”
杨萱安慰道:“晞晞你冷静一点,顾同学长成这个样,成绩又那么好,有女生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
李梦甜说:“是啊,前阵子我看文科班好几个女生在我们班门口转来转去的,我说她们干吗呢,原来就是在看顾同学。”
明晞冷笑,“原来还有好几个?”
杨萱:“……”
李梦甜:“……”
安静如鸡,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明晞面无表情起身,把碎掉的甜筒扔进垃圾桶里,对杨萱和李梦甜说:“你们先坐,我去去就回。”
球场上,顾霭沉对崔诗诗说:“不好意思,我那天……”
他话没说完,身后衣摆被人扯了一下。
明晞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站在旁边的崔诗诗,找顾霭沉说话就说话,干吗离那么近,半个身子都要贴到他身上了。
明晞心情不爽,一溜烟地挤到他们中间,屁股非常灵活地往后一抬,把崔诗诗顶飞出去。
顾霭沉:“……”
崔诗诗:“……”
明晞揪着顾霭沉的衣摆,低眉垂目地说:“顾霭沉,我今天不舒服。”
顾霭沉看惯她炉火纯青的装乖戏数,见她脑袋低垂,模样委屈巴巴的,竟很有心情陪她演下去。
“哪里不舒服?”他关切地问。
明晞低声说:“我大姨妈来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她摁了下自己腰的位置,“还有我这腰……”
顾霭沉弯了下唇,“是吗?我看你刚才撞人那一下腰挺灵活的。”
明晞:“……”
明晞瞪他一眼。
介于崔诗诗还在旁边,明晞不好完全发作。她摇了摇顾霭沉的衣摆,“你陪我去医务室。”
“现在吗?”
“对,现在。”明晞抬眼望他,眼尾红红的,“我好疼,好难受,再多一秒都要站不住了。”
明晞发挥出她奥斯卡金像奖级别的演技,手背抵在额头,脚步虚浮,身体煞有其事地前后晃了两晃。
仿佛要当场晕过去。
顾霭沉看她演得入神,唇角弧度更大,“好像真的挺严重的?”
明晞白着小脸点点头,糯糯地说:“很严重的。”
“那怎么办?”顾霭沉问,“你站都站不稳了,我抱你过去?”
明晞愣住。
下一秒,她脚底一空,已被他打横抱起。
球场周围顿时起了一片哄闹声。
虽然是自由活动,体育老师就在一楼的办公室里,外面动静这么大,总是能知道的。
顾霭沉抱着她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全然没管四周的起哄声。明晞双手抵在他胸膛,着急道:“顾霭沉,你放我下去,这是在学校,会被人看见……”
“你既然怕被看见,就不该过来找我。”顾霭沉说。
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在他怀中等同于落网的鱼,没有挣扎的余地。
离开操场,起哄声逐渐远离,明晞想起刚才一直站在边上的崔诗诗。
偷偷地,明晞在他怀里直起身子,越过他肩膀朝后望——
刚动一下,听顾霭沉开口道:“人早就走了。”
“……”
明晞心一虚,不肯承认:“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
顾霭沉没揭穿她,轻哼了声,“小醋包。”
-
顾霭沉一路抱她进医务室,这点数在上课,没碰上多少学生和老师。
他把她放在床上,看了眼医务室的内门,半掩着,里面没人,在值老师估计有事走开了。
顾霭沉说:“你先等一下,我去喊校医过来。”
他正转身,明晞赶紧拉住他衣摆,“诶,你别去。”
顾霭沉脚步顿住,回头看她,微微挑眉:“怎么?不是不舒服?”
明晞双膝蜷起,环抱住自己的小腿,闷声说:“……我没有不舒服,是我骗你的。”
顾霭沉望着缩在床角那小小的一团,仿佛很委屈乖巧的样子。每当她犯了错,干了坏事,就会主动向他低头示软。他拿她无可奈何,一颗心全被她牵着走。她知道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
不过这次,他不打算再由着她胡闹。
“你说,你除了是小骗子,小怂包,小醋包,你还是什么?”顾霭沉轻声问。
明晞不满抗议:“谁吃醋了?”
“没有吃醋,刚才那么大力把人家撞飞?”
“那是因为……”明晞咋舌,总觉得自己被他看穿,她又不愿意承认。
她轻哼了声,别开脸,“我就是不喜欢她靠你那么近。”
说完觉得嘴瘾没过够,故意气他般补上一句:“不好意思哦,破坏你和其他女生的好事。要是你喜欢崔诗诗,你可以现在去追的,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又没——”
“我不喜欢崔诗诗。”没等她把话说完,顾霭沉打断了。
明晞微启的唇卡在半空几秒,听他这么说,心头浮起一丝小雀跃。
“你真的不喜欢崔诗诗?”明晞试探问,“她刚才来找你干吗?”
“她想约我14号那天去看电影,我已经拒绝了。”顾霭沉实话实说。
“噢。”明晞低低应了声,唇角忍不住翘起一弯弧度,心头那点小开心压抑不住。察觉他正望着她,怕被发现,又赶紧把面上表露的小情绪收回去。
明晞清了清喉咙,故作质问道:“那你这几天干吗不理我?”
傍晚时分的校园,凉风徐徐,树影摇曳。
操场上篮球声音遥遥,学生匆匆,谁也没注意这头。
像是隔绝开来的,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
顾霭沉没有回应她,明晞对上他幽寂的眸光,莫名忐忑。
她抿抿唇,又问:“你怎么不说话?”
顾霭沉说:“明晞,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是很明白。”
“……关系?”明晞讷讷的,没料想他会突然这么问。她心里清楚他话中所指,潜意识却在逃避。
目光闪躲着,不太敢看他。
顾霭沉不会再给她逃避的机会。
他问:“那天你说想跟我在一起,是认真的吗?”
他平日对她温和,什么都让着她,听她的,任由她如何欺负他,他好像真的没有脾气一样。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追问。
她从最开始就该知道,这男生骨子里是认死理的,并不如外表那般云淡风轻,是她玩过了火,也过分了。
明晞慌乱起来,“我那天说的话……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顾霭沉嗓音平淡,却认真,“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我……”明晞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低低的,“我们是同桌……不是吗?”
“是吗?”顾霭沉竟笑了下,重复她的话,“我们只是同桌?”
明晞感觉他朝自己走近了一步,随之头顶阴影沉下。她身下一轻,被他托起抱入怀中。
男生身上干净的杉木淡香,胸膛的温度,炽热的呼吸。
明晞还没反应过来,感觉耳朵被什么温热微湿的东西覆上。顾霭沉低头吻上她的耳垂,舌尖沿着她小小白软的轮廓滑了一道,气息缱绻。
明晞浑身一颤,双手抵在他胸膛,“顾霭沉,你干吗……”
他的唇沿着她的耳垂滑落鬓角,她的下巴尖,最后落在她的颈脖。抓住她抵在身前的那只小手,让她抱住他的腰。
他欺身将她压在床角,不留给她丝毫逃避的余地。
她坐在他怀中,手环着他的腰,姿势亲昵。
顾霭沉低头逼近,黑沉沉的眸光盯着她,“我们牵过手,拥抱过,亲也亲过,这算哪门子单纯同桌会干的事?”
明晞知道自己那点歪门邪道瞎掰不过去了,她没想过顾霭沉看着斯文温和的一个人,在这方面的态度会那么强硬。
明晞不敢看他,别过脸,伸手捏了捏被他亲咬过的耳垂,垂死挣扎道:“谁说亲过了……就是亲个耳垂,又不是亲嘴。”
顾霭沉:“……”
顾霭沉挑眉,看了眼周围环境,“你是要我在医务室里逼你就范?”
“……”明晞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他是认真还是随口一说,感觉他真的低头靠近自己,又有些慌乱。
她往后挪了一小步,从他怀里退出来,像只想要就地刨坑的鸵鸟,很怂地抱膝蜷在床角,“我们就维持现在这样,不好吗?”
她低声说:“即使我们在一起,三个月之后我们可能还是要分手。长明和林氏的联姻……我家里人很早就决定了。”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顾霭沉说,“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分手。”
明晞揪住裙摆的指尖慢慢收紧,心头有一丝期盼,更多的是忐忑。
“你听不明白吗,不管我现在和谁在一起,我以后还是要嫁给别人……”
“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顾霭沉说。
“如果我家里人知道你把我拐走了,他们会打断你的腿。”
“我不怕。”
“你不要看我现在很有钱的样子,如果我不听从家里的安排,我外婆会断掉我一切经济支持,那样我上不起学,吃不起饭,也买不了漂亮的包包和裙子……”
“我养你。”
“……”
明晞无话可说了。
明晞望着面前身着和她同样校服,同样十七八岁年龄的男生,她不知道顾霭沉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将来能凭一己之力对抗长明。
即使他父亲是顾清河,他母亲是沈笛,有建筑界权威做背景,但当初纪嘉昀的家世也不差,同样无法入谢毓的法眼。
明家是名门世家,几代下来刻在骨子里的高傲;长明又是百年基业,纵然近年有式微迹象,商界地位仍然不可动摇。
除了城内掌握经济命脉的几大家族,其他小门小户谢毓一概不会放在眼里。
顾霭沉看着闷不吭声缩在床角的那一小团,她身躯纤瘦,抱着双膝朝内一滚,把自己蜷成一只软绵绵的团子。
眼睫垂得低低的,肩膀拉耸着,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一个“怂”字。
顾霭沉安静望着她,“明晞,你在想什么,告诉我。”
明晞眼睫颤了颤,缓缓抬眸与他相视。男生眉目柔和沉静,坚定,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
她慢吞吞地开口:“当初我妈为了和我爸私奔,把整个明家闹得鸡飞狗跳,他们逃到昆城那么远的地方,最后还是被我外婆抓回来……”
她忽然提起这事,顾霭沉无声弯了下唇,“这么快就想好要跟我私奔了吗?”
“才不是。”明晞脸一热,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兴致。她紧了紧环抱双膝的手,“我爸被我外婆找人打得一条腿粉碎性骨折,在医院足足卧床大半年才养好,现在看着是不影响正常生活,也彻底向艺术指导转型。爸爸从来不说,可他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芭蕾舞演员,在舞台上发光发热,因为这件事,他一生的理想和骄傲算是彻底毁掉了。”
“爸爸曾经也是天之骄子啊,他是为了和妈妈在一起,尊重她的选择回到明家……日子当然不会好过,外婆不待见我,就更加不会待见爸爸。”明晞扭头望向窗外夕阳寂寥洒落的校园,风过无痕,树影摇动。
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出神,“爸爸是爱妈妈的,为了她放弃理想和自尊,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他没有半句怨言,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余晖悄悄染上女孩宁静的侧脸,精致如瓷,一双漂亮的眼却空洞没有神韵。
“但阿姨后悔了?”顾霭沉问。
“嗯,我妈妈后悔了。”明晞垂下眼睫。
从天之骄子坠落平凡,沦落至此,为了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尊重她的选择回到这座城市,在明家的强压之下过着苟且般低微的生活。
纪嘉昀的委曲求全,并没有得到一个完美的收场。
爱情这种东西,是会随着时间渐渐消逝的。
当激情褪去,彼此之间的感情被生活中各方各面的压力逐渐消磨,年轻时候自以为是的棱角被磨平,剩下的只有厌倦和疲惫。
这些年明晞亲眼见着纪嘉昀和明湘雅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少,纪嘉昀在地球的这一头,明湘雅在地球的那一头。
偶尔过年回家,饭桌上静得只剩筷子的碰撞声。
明晞相信纪嘉昀没有后悔。
但明湘雅后悔了。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明湘雅不会再做当初的决定。
明湘雅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专.制,年幼时疼爱她温柔的母亲不见了……明湘雅变得越来越像谢毓。
明晞攥着裙摆的手收紧,布料扯出道道褶皱。
“我是替爸爸觉得不值。”她抬眸望向面前男生,眼中隐忍的难过。他带她逃课去吃臭豆腐,为她打架,帮她罚抄,还替她挨班主任的骂。他是除了爸爸和杨萱她们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她不想看见他将来难过,那样她也会觉得很难过的。
“顾霭沉……如果我们在一起只有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可你要付出很多的代价……比如会被我外婆打断腿,被学校开除,甚至以后在这座城市没有立足之地,失去一切……你还会觉得值得吗?”她巴巴地望着他,眼瞳乌润,像某种毛绒绒又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她不知他会如何回答。有些期盼,又忐忑。就连她心里也没有标准的答案。
窗外夕阳漫天,有种如火般热烈的温柔。
世界仿佛被按下定格键的电影画面,他开口那瞬,风拂过树荫的窸窣,远处操场学生的嬉闹,下课铃响遍空旷的校园,好似都瞬间安静下来。
明晞微微屏住呼吸。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好失去的。”顾霭沉对她淡淡笑了下,夕阳润进他清黑的眼中,浸水般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