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先动心——程渊
时间:2019-11-15 08:45:34

  “可是我想要你。”
  轻柔的情话伴随声息吹进他的耳蜗,催眠般缭绕不散,牵动他每一丝心绪。
  鼻尖脸蛋儿埋在他的颈窝里,撒娇般轻拱,等待他的回应。
  她已把他整个心魄都勾去。
  顾霭沉深深地望她,眼底情感汹涌如海。疼惜的,眷恋的,有着对她的深入骨髓的思恋。
  他不是容易冲动之人,遇见她后却再没理智过。
  他吻了吻她的唇,眸光柔得像水,“你今天是小寿星,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
  离开舞蹈室已是傍晚,霞光洒落,火烧云遍布校园上方的天空。
  下午自习课明晞在舞蹈室练舞,没带书包过去,要她再爬回五楼收拾书包,她犯了懒,说什么也不乐意。
  顾霭沉拗不过她,便折回去帮她收拾。
  明晞坐在校外的长椅等他,吹着晚风,小腿悠悠闲闲地晃荡。
  身后有人拍了下她的肩。
  “霭沉。”她回头,面前却不是意料之中的脸孔。
  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面容冷峻,来意不善。
  “你们……”明晞微微皱眉,认出他们是一直跟随谢毓的人。
  “明小姐,今日晚宴,谢老太太请您务必回明家一趟。”保镖说。
  明晞记起明湘雅提过林氏建材董事长和他夫人本月回国的事;林氏几乎垄断了国内百分之八十的建材供应市场,长明近年几项决策失误,资金缺口和供应链断裂的问题逐日严重——这些都是她在明家无意间听谢毓和明湘雅谈起过的。
  林氏作为国内老牌企业,地位之重毋庸置疑,与长明恰好是能互补的关系。谢毓向来看重明家声誉,长明是她一生的心血,林氏的合作案志在必得。
  问题就在于,长明和林氏,双方并不信任。
  凭借长明的名声和业内关系,能够助林氏开拓海外市场,更上一层;长明与林氏合作,能够解决一直以来的资金缺口和供应链问题,度过难关;两方对于合作案带来惠利心知肚明,但能在商场上混到这个地步的,谁都不是缺心眼的大慈善家。
  都想寻求更多的利益保证。
  林家与明家的联姻,就是这次合作案最关键的诚意。
  从尔虞我诈的商场对手,变为关系紧密的亲家联盟,才足以打消双方互不信任的疑虑。
  明晞看了眼停靠在路边的轿车,拧眉道:“我说过我不想去。”
  保镖上前一步,挡住她去路,“明小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您不要让我们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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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霭沉离开学校,看见女孩消失在车门内的身影。
  穿黑西装的保镖随之坐进去,左右各守一个,阵势严谨,如同在看押试图逃走的疑犯。
  顾霭沉皱眉,快步走过去敲打车窗玻璃。
  女孩朝他的方向望过来,神情惊愕,她想挣扎,肩膀却被身旁保镖摁住。
  保镖声势威胁,命令司机开车。
  轿车驶动,顾霭沉一直追到街角,拐弯过后,司机踩了油门,车尾渐行渐远。
  他掏出手机打她电话,没响几声被掐断。
  再打便无人接听了。
  -
  明家。
  今晚的私人宴会上邀请的大多是商界名流,有资格拿到明家邀请函的,在界内都是能喊得上名号的人物。
  对外宣称是为明家千金举办的生日晚宴,主角却不是她。她一个晚辈,即使有才有艺,那也只是将来成为上流名媛必须的包装。
  其他人看在明家的颜面赴约,想沾点光罢了。
  明晞回到明家已晚,晚宴的第一支舞已经结束。
  乐队琴声悠扬,美酒佳肴,衣香鬓影。
  偏厅中堂,谢毓和三位她从未谋面的人相谈甚欢。
  一对是年约四五十的中年夫妇,衣品不俗,身旁是位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男生,看气质谈吐,应该与那对夫妻关系亲密。
  谢毓久病缠身,身体情况一年不如一年,集团事务早已交由明湘雅打理,极少亲自出面应酬。
  她今夜看上去精神很不错,大概是提前让医生给她吃了某种药物或者打了针水。
  见明晞过来,几人的交谈声中断。谢毓目光落在她身上没得及换下的校服,皱眉道:“怎么穿成这样?给旁人看到像什么话。”
  明晞没吭声,嘴唇抿紧,局促地站在原地。
  韩舒曼笑了笑,说:“是小晞吧?”
  韩舒曼起身走过去,拉着明晞在沙发坐下,温和地拍拍她手背,“都长这么大了,让阿姨好好看看。”
  谢毓说:“这位是林董事长和林夫人。”
  明晞抿了抿唇,望向面前的中年夫妻,礼貌喊道:“林董事长,林夫人。”
  林威微微颔首。
  韩舒曼笑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孩子怎么还那么拘谨。”
  韩舒曼和林威在商界都是极有威望之人,行事作风出了名的有手段。她一个道行疏浅的晚辈,对方比她吃多了那么多年的米,行多了那么多年的路,明晞分辨不出韩舒曼对她到底是真情实意的喜欢,还是商业中惯例形式的互吹彩虹屁。
  但韩舒曼那句“一家人”,确实像根针一样牢牢扎在了她的心底,让她浑身膈应。
  韩舒曼顾着同谢毓寒暄,明晞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她掌心底下抽出。
  能让谢毓亲自出面应酬的,林氏的地位可想而知。
  谢毓说:“也好多年没见了,这些年你们都在国外,能见上一面不容易。”
  “都是瞎忙,林氏比起长明那是小打小闹,这些年沾了您的光,在海外发展还算顺利。”韩舒曼客气回道。
  谢毓淡淡笑了笑,这种场合的谦虚礼让见怪不怪,但她自持骄傲,却是很受这一套。
  “我们这次回来,主要也是想着合作案的事可以就这么定下来了。”韩舒曼说。林氏在国内市场占比重要,几年前想趁着势头开拓海外市场,败在人脉关系这一层。长明开拓海外市场的时间要更早,等到他们这辈想分一杯羹,长明早就站稳了脚跟。
  就算现在集团形势式微,那也比众多企业强上太多。
  “我记得……”韩舒曼侧头望向明晞,“小晞今年也毕业了吧?”
  明晞一怔,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她身上。
  韩舒曼说:“文枫比你大个一两岁,你们年纪相仿,到时一同去澳洲,也算是有个伴。”
  “……去澳洲?”明晞没听明白。
  谢毓平淡道:“刚才我和林董事长林夫人已经决定,等你毕业,就送你和文枫一起去澳洲留学。”
  明晞愣住。
  脑袋里像是被什么轰隆一炸,思绪变得支离破碎。晚宴钢琴小提琴的交奏声,宾客欢谈声,面前谢毓和林氏夫妇面带笑意的商讨,她好似忽然什么也听不懂了。
  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嗡嗡鸣响。
  “不过四年时间有些太长,现在年代不同了,你们年轻人彼此喜欢最重要。”韩舒曼一手牵着明晞的,一手牵着旁边林文枫的手,把他们的手搭在一起,温和地说,“要是你们等不及毕业就想结婚,我们做父母的也是很开明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总!!!你媳妇被人摁着牵手手了!!!你人呢!!!!!!!!!!!!
第28章
  林文枫望向明晞, 淡淡地笑:“小时候曾经和小晞见过一次, 不过那么多年了, 她怕是早就已经把我忘了。”
  年轻男生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温热,五指修长, 称得上是十分斯文好看的手。可那温度不是某个人的, 只会让她觉得陌生,慌乱。
  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 明晞把手从林文枫的掌心底下抽走, 别开脸道:“对不起, 我不太记得了。”
  林文枫蜷了蜷指尖, 掌心倏然空落,女孩对他的抗拒显而易见。
  厅中一众长辈坐着,他有些下不来台面。
  林家是城中为数不多能够与明家势均力敌的。自幼多少世家的小姑娘围在他身边转, 但他谁也看不上,唯独对几年前那个在晚宴上擦肩而过, 却连正眼都没瞧他的女孩子上了心。
  他出身在这样的背景, 打小骨子里就透着高人一等的骄傲,他清楚什么样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他,将来有资格能成为与他并肩而站的林太太。
  虽然是商业联姻,但林文枫本身并不排斥。恰好,他喜欢对方这样类型的女孩。
  韩舒曼打着圆场道:“小晞当时年纪小,不记得了也正常。文枫是男孩子,以后要多让着点人家。”
  林文枫淡笑说:“是。”
  厅中四人交谈甚欢,气氛融洽, 明晞坐在沙发旁角,落在膝头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裙摆被攥出一团团曲折的皱痕。
  她不喜欢,不愿意,用沉默作为抗拒的姿态,可谁也没有理会。
  这个晚宴里的所有人,像是不约而同地把她屏蔽过滤掉了,没人在乎她的想法,他们要的只是她无条件的顺从和配合。
  作为一个乖巧的傀儡,成为这场合作案中最后落定的棋子。
  所有声音嗡嗡乱作一团,钢琴和小提琴优雅的奏鸣变得尖锐刺耳;宾客的低声欢笑像是对她背地里的讽刺;长桌上的美酒佳肴,礼服上高级的香水味混淆一起,熏得她反胃作呕。
  她忽然厌倦了这个场合里的一切。
  她内心抗拒,涌上强烈想要逃走的念头。
  谢毓和林家的交谈还在继续,明晞已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她白着脸起身,慌乱道:“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间了。”
  “坐下。”谢毓命道。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
  明晞半转的身子僵在原地,没有继续动作,也没有应声坐下。
  她从没有违背过谢毓的命令,她回到明家六年,就乖乖做了六年谢毓手中的扯线布偶。曾经她以为是她做得不够好,所以无法得到谢毓的认同,她每日每夜地逼迫自己,去完成谢毓对她的期望和要求。
  直到后来她才发现,谢毓只是单纯不喜欢她而已。
  这扇高门内纸醉金迷,受人仰望,是一个窄小而封闭的圈子,仅仅接受与其地位相等的人同桌进行的游戏。
  她是门外之人。
  谢毓对她的偏见就像是一座高山,遮天蔽日,打从开始便没有给她翻越的机会。
  谢毓愿意让她回到明家,不是因为心头对她残存一丝血脉至亲的怜惜,而是因为从很早开始,谢毓已经预料到长明逐年式微的形势。
  她是一颗被精心培养的棋子,用来与其他人联姻,以巩固明家在城内的地位。
  她的个人情感,喜怒哀乐都不是那么重要。她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了。
  只要她乖乖听话,这扇高门内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她仍然是旁人眼中人人称羡的明家千金。
  可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我不会嫁给林文枫的。”明晞低声说。
  晚宴琴音停止,宾客纷纷朝这边投来目光,低声私议。
  谢毓脸色垮下,杵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违背谢毓的命令。
  心跳得飞快,浑身绷得僵硬,后背衣衫甚至渗透了一层薄汗。
  她很害怕。
  可她不会再逃避了。
  明晞捏紧了拳,坚定地重复道:“我不会嫁给林文枫的。”
  谢毓上前。
  扬手就是一巴掌打落。
  明晞被打得歪过头去,长发从松散的发圈中滑落,凌乱垂在耳侧。脸颊火辣辣的发麻。
  “我要你现在立刻向林董事长和林夫人道歉。”谢毓命令说。
  “我不会道歉的,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晞哑声说。她缓缓转头望向谢毓,眼眶泛红,压抑已久的情绪全都在这一刻爆发。
  “由始至终,这场联姻是你们一厢情愿的安排,您从来没问过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甚至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和林文枫正式见过。”
  “您为了一己之私,当初硬是拆散爸爸和妈妈逼他们回到南城,活在你的监控之下;他们没有按照您的期望离婚,所以您把这份恨意转嫁到了我的身上。”
  “您一直说您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长明好,为了妈妈好,是爸爸毁掉了妈妈的一生。但其实不是,毁掉他们的,是你。”
  “是你硬生生拆散他们,毁掉这个家的;是你找人打断爸爸的一条腿,把妈妈安排去海外接管集团事务,让他们分隔两地;是你的强势和专横让大家都畏惧你远离你,当初妈妈想走,是你把外公的死强行加责到她的身上,让她一直以来背负着罪恶感,以便她听从你的掌控。”明晞喃喃地说,眼泪滑落,恨自己这一刻才看清,“你根本就不是我外婆,你就是一个魔鬼!”
  她说完便奋不顾身地往外跑,保镖想拦,她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竟硬生生将对方推开,夺门而出。
  场面混乱一片,听到谢毓在身后嘶声大喊她的名字,宾客的惊叫,红酒和玻璃杯砸碎在地上。
  推门出去那瞬,和慌张闯入的医生护工擦肩而过。
  她没有回头。
  她不会再回头了。
  外面暴雨倾盆而下,顷刻便将她浑身淋透。极尽奢华的豪宅被远抛脑后,冷风混挟着雨水一同涌入呼吸,竟是从所未有的解脱和舒畅。
  她很清楚今夜违背谢毓私自跑走的后果,她也许会失去一直以来明家所赋予她的光环。
  她不再拥有豪华的住所,舒适的生活,也不会再有人因为她的背景而时刻在她身边吹嘘高捧。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直跑出好远,鞋袜里浸了满满的水,脚踩下去软烂如泥。她才想起自己就这么跑出来,身上没带手机,没带钱包,什么都没有。
  她跑到临近一处公交站避雨,浑身都湿透了,冷风吹过止不住的抖。
  她双臂环抱住自己纤瘦的身躯,缓缓蹲下去,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像是一只弓起来的小虾米。
  马路轿车飞驰而过,溅起水幕。
  恍惚之间,她回忆起六年前第一次走进明家别墅的那幕,漂亮的豪宅在夜间光影流转,像是闪闪发亮的珠宝盒子。谢毓就坐在那只珠宝盒子的中央,和现在如出一辙的冷静肃穆,只是她当时还小,读不懂谢毓的情绪。
  她开心地飞跑过去,扑进谢毓怀里,出于一个小孩子纯真的心态,想要外婆的抱抱。
  谢毓推开了她,脸上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甚至站起来拂了拂衣袖,扫掉她碰上来肮脏的灰。
  她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的卑微,懦弱,心甘情愿地作为一个扯线傀儡。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她努力按照谢毓的旨意生活,把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最初的时候,她只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想要得到外婆一个温暖的抱抱,一句简单的夸赞。
  仅此而已。
  车灯划破雨夜,照亮视野恍若白昼。少年的黑色球鞋踏进水洼,雨水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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