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顾诚玉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方氏是顾母的媳妇,怎么着媳妇看起来倒要比婆婆还老了?方氏怎么的瞧着也有二十多了,照常理那是不可能啊。难不成他娘天生丽质看着年轻?还是他娘不经常下地劳作的原因?不过,想到还有一个可能,这就需要日后慢慢观察验证。
“你出去时,叫老二家的进来,不敲打她一番,我可不放心。顺便把早饭端来。”顾吕氏想了想又吩咐道。顾方氏领命出去了。
吕氏转过头看见小儿子醒了,忙将顾诚玉抱起,准备亲香一番,还唠叨着要给顾诚玉换身鲜亮的衣裳。这时顾婉跑跑跳跳的进来了,“娘,我要看弟弟。”
“你可小心着些,你个大嗓门可别吓坏了弟弟。”吕氏抱着儿子,瞧着顾婉莽撞地跑进来,奔到炕边,踮着脚要看她手里的小儿子。说罢将顾诚玉小心地放在炕上,顾婉撅着嘴,不高兴。
“娘不喜欢我了,只喜欢弟弟。”这样说着,还是凑上前去看,又发出惊讶的呼声,“弟弟真可爱,娘,弟弟怎么变白了?真好看。”
顾诚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约是四五岁,梳着垂挂髻,大大的圆眼黑白分明,眼睛倒不像顾母,模样清秀可爱,上身崭新的粉色交领细棉布窄袖小衫,下穿豆绿色百褶裙,衣领上和裙子下摆处还绣了几只蝴蝶和小花,显得顾婉更是秀气灵动。
第17章 洗三前
这应该是他的小姐姐了,与顾母只得四五分相像。吕氏笑道:“你不是前个见了还嫌你弟弟丑吗?怎么才一天多没见就觉得好看了?”儿子这才两天的功夫,怎么觉得儿子大变样了?刚生下来时红红的,现在却又白又嫩,比她大的桃花眼极有神儿,那小巧的鼻子和嘴,真是漂亮极了。
“可能是张开了,你小时候生下来也是丑的呢,现在不就变好看了?”顾婉又脱了鞋爬上炕在顾母的怀里扭捏起来。吕氏忙又叮嘱。
“好闺女,可别乱动,今儿个可是穿的新衣裳,花了不少钱呢,这蝴蝶和花还花了娘老大精力呢!”顾婉摸了摸衣裳上的蝴蝶,“娘给我绣的蝴蝶可真好看,要是能天天穿新衣裳就好了,春花今天可眼热呢!”
“我闺女长得好,春花哪能比?”吕氏听得别人眼热,翘起嘴角又得意起来,这村里的姑娘可没哪个长得有自家闺女好。
“娘,您喊我呢?有啥事儿?”人还未靠近,大嗓门儿在门外就吆喝起来。
顾诚玉马上转头,想看是哪方又要登场,能叫吕氏娘,又年轻的妇人必是何氏无疑了。待进得里间,只见是一个比方氏年轻些的妇人,吊稍的三角眼,颧骨突出,皮肤微黑。若说顾方氏长相普通,何氏就连普通都算不上了。再观那身材,竟还有些圆润,顾诚玉有些奇怪,这家里不是穷的很吗?怎么长出来的肉?日后顾诚玉知晓原因也只能感叹一声这也是个人才啊!
“老二家的,今儿个可是大日子,你可别给我上蹿下跳,要是叫我晓得了,仔细你的皮。哼,不要以为我这两天不出屋子,就不知道你都干啥了,你那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给我收好了,不然有的你好瞧。”
“哎呀,娘,瞧您说的,我哪敢搅和小弟的洗三儿?不然不要说您了,就是相公知道了也得收拾我,娘,您可放心吧!我是万万不敢偷懒的。”顾何氏说的那叫一个唾沫横飞,张口闭口那一嘴的大黄牙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呀!这咱家小妹穿的这身儿可真好看,跟地主老爷家的闺女似的。哎哟哟,瞧瞧,这是细棉布吧?咱还没穿过哩。娘,您就是偏心,咱和他爹都好久没穿新衣裳了,这今儿个这么大的日子怎么的也给我和他爹也扯一身吧?”何氏其实一进门就看见顾婉身上的衣裳了,细看之下,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这上头还有绣花哩,绣的可真好,娘,你啥时候教我绣花啊?”何氏瞧着就要上手摸。
“娘,你看二嫂那手,都不知道洗没洗呢,就来摸我。”顾婉一看那双手,指甲里还有泥垢,立马躲进了顾母怀里。
吕氏搂着顾婉,两眼怒睁,“咋地?这可是我当年的陪嫁,总共就剩了那么点,其他的都给你和老大家的做了聘礼了,就这点你还惦记上了?谁家做儿媳的还惦记婆婆的嫁妆呢?我都还几年没穿新衣裳了,你咋不说先孝敬孝敬你娘我?还教你绣花?你那榆木脑袋能绣出朵花儿来?连针线都捻不起。瞧瞧你那衣裳埋汰的,今儿来了客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老二娶了你,可真是倒霉,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得穿。”
因为何氏靠的近了,顾诚玉往她身上一看,何氏上着枚红色粗布交领,下穿青色裤子。那衣裤颜色有些退了,可起码没有补丁,只是针脚粗大,上衣颜色浅,又退了些,那一块块的污渍就有些显眼了,还有些油腻腻的,这是多久都没洗了?
“娘,我不是就这一身待客的衣裳吗?其他的都破了补过了,这么穿,可丢了您的面子,不如你给几个钱,我也扯块布,做件新衣裳穿吧?”何氏舔着脸笑着,也不气,只管接着要钱。
“这家里难不成就你一个人几年没穿过新衣裳?给了你,其他人要不要?咱家哪有这么多的银钱?
都做了衣裳,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个败家的娘们。老二呢?让他把他婆娘领回去,四六不懂的东西。”吕氏瞪着何氏,喘着粗气,就要撵她出去。
顾诚玉有些担心,毕竟生产完还没恢复呢!这农家就是事儿多,连安稳做个月子也不能。
“这又是咋了?老二家的,前头那么忙,你咋不出去帮忙?这是想跑这来躲懒?”顾老爹也从外面进来了,手上端着碗,还有双筷子,想是送早饭来的。
顾老爹四十上下,双鬓灰白,头发里还夹杂着银丝,四方脸,满脸沧桑,是个干惯田里活计的人,长相只能算周正。不过那双与顾婉相似的大眼倒是挺有神,看来顾婉是遗传了顾老爹的大眼睛的。穿的是蓝色粗布短卦,下着同色裤子,腰间绑了条腰带,还插着根烟杆子。顾老爹大踏步地进来。这样普通的顾老爹竟然能娶到他娘这么漂亮的老婆,这可真是有福气啊。
“瞧爹说的,这不是娘喊我来有事儿么?娘是饿了,要吃早饭了吧?这奶娃儿是饿的快些。”
何氏见公爹进来,也不好再待了,可是转眼看见顾老爹手里的碗,又挪不开眼。这婆婆可真精贵,一天要吃三餐,每餐三个鸡蛋雷打不动,存的鸡蛋都叫婆婆给吃了。昨天还将生蛋的鸡给杀了,就掉三只老母鸡和一只公鸡。看着碗里的鸡蛋,嘴里的口水直泛滥,不过也知道这鸡蛋她吃不着。
“爹、娘,那我出去了,前头还忙着呢!”说完,又看了两眼鸡蛋,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当家的,可是要抱小宝出去了?我给他换个衣裳和包被。”吕氏接过顾老爹手里的碗囫囵的吃着,期间看见顾婉盯着碗里瞧,又喂了闺女两口。
“等你吃完,还早着了,你多吃点,还要下奶,没吃饱可不行。等明儿个去大桑村小集,给你带点零嘴回来。”顾老爹想着三个蛋哪里够?黑面窝窝可不能下奶,明天再去网点鱼,顺道给大丫也补补。
“费那钱干啥?那些个糕点老贵的呢!”吕氏虽然嘴上嫌贵,不想买,可是翘起的嘴角却能看出她心里很受用。
“娘,我也要吃糕点。”顾婉一听有糕点吃,哪还忍得住?顾老爹也是个宠女儿的。
“买,给你买云片糕,那玩意儿精细,娃儿小,吃了好克化。”最主要婆娘喜欢吃。顾老爹说完咧着嘴笑了。
“买啥云片糕?一斤可要二十来文呢,可贵了,比猪肉都贵,就称半斤枣糕得了。”顾婉又想闹。
“听话,不然不买给你吃,枣糕甜着呢,再闹啥也没了。”顾婉看娘板起了脸,只好作罢,云片糕虽好吃,可是娘舍不得买,有枣糕也好了。
“我来看看我儿子。”顾老爹看吕氏哄好闺女,就走至炕边,看小儿子了。
“呀!他娘,小宝咋长得这么好了?瞧这小模样,像你,真真儿好看。”
吕氏得意起来,“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我给他换衣裳,换好了你抱出去吧!”
顾老爹还以为是媳妇儿一天三顿鸡蛋加鸡汤的功劳,更是下定决心要吕氏多吃点好的。
衣服和包被是早就准备好的,小娃儿皮肤娇嫩,只能穿细棉布的。没一会儿,换了身新衣赏的顾诚玉就被顾老爹抱出去了。
第18章 洗三
这个时辰大多数客人都来齐了,正好张稳婆也来了,这就开始洗三了。
因是农家,所以也没那么复杂。农家也没啥神像的,张稳婆就对着东方象征性的拜了三拜。又将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以及一切礼仪用品均摆在院儿里。随后从顾老爹手里接过顾诚玉,“洗三“的序幕就拉开了。
顾家从顾老爹开始带头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钱币,谓之“添盆“。顾老爹扔了十个铜板在里头。就轮到了顾老大,顾方氏就代表老大家添了五个铜板,这都是事先顾老爹给的。老大、老二一家五个铜板,到添盆的时候扔的。
随后何氏上前,往水里扔了两个铜板。顾老爹眼角一抽,这老二家的,他可给了五文的,她竟然只添了二文,还眛下三文,简直是眼皮子浅到了家,连这种钱也抠。
家里人添完了,就轮到了亲近的族里。顾氏旁系的没有来,只来了顾长青的兄长。族长顾长松的婆娘,也就是顾老爹的大嫂,上前添了八文,顾大嫂的大儿媳曾氏添了五文,二儿媳也是五文。至此,就是族里添完了,轮到亲近的亲戚,邻里了。
“哟,长青呐!这生了老来子就是大方啊!咋也想不到你亲家还吃糠咽菜呢!”一个吊梢眼的妇人挽着袖子站在何氏旁边。原来那妇人正是何氏的娘,也是顾老爹的表嫂。
顾老爹看向说话的妇人,“表嫂,你也知道咱家本来就不宽裕,这个又是个小子,往后娶媳生子哪样不要钱?再咋说娃儿今儿个洗三,是件大事,马虎不得,也不能心疼那银钱不是?”
你闺女添盆拿了五文,只给了二文,我还没计较,你一个亲家母还跑我家来指手画脚,管得倒宽,顾老爹深深觉得老二媳妇和她娘是一个德行。
“长青呐!嫂子知道你舍得为了娃花钱,不过,我可真是没钱。这不,咱家山根前些日子做生意亏了钱,家里的积蓄都叫他填进去了,今儿你可多担待,等以后有钱了,我定要多给点娃儿他小叔。”轮到亲戚添盆了,这王氏忙缩到了后面。
本来作为亲家母,多少肯定是要添点的,你不添,别人也不好当面说啥,不过背后咋说就不一定了,可你不添还要说些风凉话就不好了吧?而且前头顾老大家的岳母,大家都知道家里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也还添了三文呢!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这难得的大喜事儿,有人就想出些幺蛾子,也给你家闺女女婿留些脸面吧!”顾长松的婆娘杨氏就是看不惯王氏,总想着来占便宜,今儿个大喜的日子还想搅和。
王氏有些气不过,又想回话,抬眼看到自家女婿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到底是算了,没再回话。闺女还在别家过日子,虽气不过顾老爹偏心,可是也不好在这样的日子触人家霉头。
那边王氏偃旗息鼓了,这边大家就开始添盆了,农家都不宽裕,就都没丢多少钱了。有亲近的丢一两文,邻里就丢些花生、枣儿、栗子之类的。
张稳婆可不管那边的官司,这丢到盆里的可都是她的,越多越好不是,只丢那果儿的她也有话说,什么“早儿立子”、“连生贵子”,你就是倒了清水进去,她也会说“长流水,聪明灵俐”。
顾诚玉边听着那边谁的插话,又听完张稳婆的说着吉祥话,知道下面的重头戏要来了。这流程顾诚玉前世也是了解过的,因为顾诚玉也喜欢看小说,下面一般都是抱着婴儿折腾的。
果然,“添盆“后,张稳婆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这才开始给顾诚玉洗澡。顾诚玉一进冷水,打了个激灵,立马叫出了声。
张稳婆看小娃“响了盆”。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顾诚玉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他梳头打扮一下,“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又用鸡蛋往顾诚玉脸上滚滚,“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洗罢,把顾诚玉重新捆好,用一棵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三下,“一打聪明,二打灵俐。”随后叫人把葱扔在房顶上。拿起秤砣儿比划,“秤砣虽小压千斤”。拿起锁头三比划,“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
再把顾诚玉托在茶盘里,把顾老爹事先准备的铜钱往顾诚玉身上一掖,说:“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最后用小镜子往他屁股上一照,说:”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
就此,洗三就结束了。大家又一哄而上,围着顾诚玉,夸他长得好。特别是他娘今天给顾诚玉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裳,更显得他玉雪可爱。
张稳婆将顾诚玉抱还给顾老爹,忙着收拾东西,脸上笑开了花,这顾家还算大方,得有三四十文呢!还有这么些的果子,这趟可没来错,比接生的钱还多了,这收生姥姥可是个好活计。边收拾边想起刚才抱着的那小娃,是真长得好,还没见过哪家的娃子长得那么好呢!不过又想起吕氏那姣好的脸蛋,也不觉得奇怪了,儿子那是随娘的多。
那一开始酸言酸语的王氏又走上前来,看着顾老爹手里的顾诚玉,只见那孩子随了吕氏的桃花眼,黑眼珠又黑又亮,挺直的鼻梁,殷红的小嘴儿,那雪白的皮肤,不像是刚生下来的小娃,更不像是农家能生的娃。心中不由的一阵气闷,她那可怜的妹子走了,倒叫那狐狸精登堂入室了。暗地里啐了一口,生的好又如何?还不是搁这穷疙瘩呆一辈子?
这厢顾诚玉也被折腾的有些累了,被顾老爹抱回房里休息里。
第19章 娘家
顾诚玉又回到了里间,吃了奶睡了。外头亲戚邻里既然来了,还要留下吃一餐。既然大家都没走,又叽叽喳喳地热闹起来。
王氏见正事办完了,就要上闺女屋里歇个晌,等着亲家的饭食。顺手拉上何氏回了房间说些体己话。关了门,到了西厢房的炕上,“你这傻闺女,将才也不知道给你老娘说说话,你看你公爹,多宠那后头生的?瞧那钱花的?你和女婿可要长点心呐!后头那个生了那么多娃,里头还有个药罐子,三天两头去镇上抓药,有多少家底能这么折腾?我都替你烦着呢!”王氏一坐在炕上就唠叨起来了。
“娘,这咋能怨我?你女婿昨个晚上就跟我说了,不许我多事,不然真要休了我回家哩。我回家你和哥嫂养我啊?”何氏也是一阵气闷,她那哥哥不争气,不找个正经营生做着。上次还有人看见他上镇上的酒肆喝酒吃肉,没钱就回家要,也不晓得是做哪门子的生意。老娘平时没事也基本不登顾家的门,来了也不关心她,一来不是要这就是要那,老是贴补娘家,相公都有了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