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本来已经往高地转移,谁想江水实在太快太猛,竟是连高地都没能幸免,那些人避无可避啊!”
杨朝英倒吸一口凉气,此事这般严重,必须立即上报给朝廷。不但要拨银赈灾,还得请钦差来主持大局。
“你家大人呢?他还活着吗?”
来人点了点头,“大人逃过一劫!”
杨朝英顿时冷笑出声,竟然还活着。要真的死在了江水之中,朝廷倒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钱绘椿的家人或许还能活命,谁想到这钱绘椿竟然如此命大。
这会儿活下来有什么用?难道他不知道朝廷是必然不会放过他的吗?
“替本官磨墨!”杨朝英定了定心神,打算立即上报。
三日后,皇上正在上朝,德安刚取了两只竹筒拿到手中,赶到了太和殿。
“朕已经派遣官员去江南等地巡查了,长天府的知府钱绘椿竟然到现在还没将受灾的人数报上来,此人着实可恶,此事过后,朕一定严惩不贷。”
皇上再次提起长天府水灾一事,诸位官员皆噤如寒蝉,殿内鸦雀无声。
德安瞧着盛怒中的皇上,到底还是壮着胆子上前,“皇上!江南飞鸽传书来了!”
“快呈上来!”皇上原本被打断,心中十分不快。但此时江南来的消息,必然是关于水灾一事的。
皇上瞧着两支红色的竹管,随意选了一支打开。
这一打开,他原本还皱着的眉头一松,三百人?那还在可控范围之内,算不得太严重。
皇上的怒气倒是稍稍降下了些,看来之前的估算太悲观了。
不过,这钱绘椿的话也信不得。还是得等到他派去江南的官员核查过人数之后,才能确认。
众臣知道这是江南来的信件,见皇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都纷纷舒了口气。
看来江南的灾情已经得到了控制,百姓死伤人数不多。
工部和户部的官员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倘若江堤坍塌严重,那他们户部和工部都将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当时不是由他们主事的,但他们多多少少都得了些好处。
皇上将手中的纸放下,看到另一支红色竹管,他的心不免又提了起来。
该不会是其他州府也发生了水灾吧?不然为何会有两封?
他深吸一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
将竹筒内的信件摊开,大略地瞄了一眼,皇上脸上的震惊之色难掩。
他忽地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从头仔细看了两遍,最后神情激动地站了起身。
“混账!岂有此理!钱绘椿无能啊!”
皇上狠狠拍了拍龙椅上的扶手,此刻他的神情犹如暴风骤雨,将大殿内的众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德安一看皇上的脸色,就知道皇上这是气急了。
殿内众臣听得皇上说起钱绘椿无能,立即便明白,想是长天府又出事了。
“德安!去宣翰林院侍讲学士顾诚玉觐见!”
皇上此刻头疼欲裂,对钱绘椿更是厌恶至极!
德安立即领命出去,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十万火急的大事。未免下头那些个蠢货耽误,德安便亲自朝着翰林院走去。
“哼!朕要将钱绘椿抓来京城,亲眼看着他被五马分尸,才能解朕的心头之恨!”
夏清见皇上如此大发雷霆,就知道长天府的事儿不小。
钱绘椿此人必须死,但不是在京城被五马分尸,而是死在长天府。
可皇上突然传召顾诚玉,夏清知道这是皇上要派顾诚玉去江南了。他的小弟子才刚去江南,日夜兼程,今儿倒也能到江南了。
但顾诚玉要是去了,那还有闵峰立功的机会吗?顾诚玉去了,闵峰就显得多余了,这算什么?
“皇上!不知这钱绘椿到底做了什么蠢事?”礼部尚书于正见无人敢提问,便率先开了口。
虽然皇上此时正在暴怒,但他与江南堤坝一事毫无关联。若是殿内无一人敢问,皇上必然更为震怒。
恼怒他们不问百姓疾苦,都明哲保身,不为朝廷和皇上分忧。
“哼!做了什么蠢事?长天府又决堤了,且这次决堤十分严重,已经淹没十余个村。百姓伤亡暂且定在七八千人,如此惨事,朕难道不应该将其五马分尸?那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呐!”
皇上扶着龙椅,勉强才能站立,此刻他心中不免有些悲怆。
自他登基以来,还从未发生过如此规模的灾害。
没想到他登基数十年,今年竟然遇见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水灾。
难道上天这是在惩罚他,惩罚他不应该有那长身不老的念头?
第826章 升迁
“什么?皇上!钱绘椿为何不在发生水灾之后,将周围的百姓疏散呢?难道这点事儿他都办不好?”
在场众人皆惊,他们不能理解钱绘椿为何这般愚蠢。
“疏散?疏散到哪里去?江堤坍塌了一大半,江水如同离弦之箭,转瞬便奔至数十里,将他们栖息的高地都尽数淹没,他们退无可退,也根本来不及退!”
在场的众人心中一凉,纵使他们没看到那样的情景,但只要想到无情的江水夺去这么多百姓的性命。但凡心里还有些良知的人,都不得不为此感到悲戚。
“此人太过无能,不知怎会成为长天府知府的?为何只有他长天府发生如此严重的灾情?难道在这之前,他没有抽调人手再次加固江堤?”
兵部尚书戴元吉满脸都是愤慨,如此重大的水患,本朝从来都没有过。
“戴大人所言甚是,只要有了一次决堤,江堤怎可能还会牢固?必将再次发生大面积的坍塌,钱绘椿这第一步就没做好,之后便是步步错!”
“皇上!微臣认为翰林院侍讲学士顾诚玉所言有理,既然长天府已经发生了水患,那江南其他州府的江堤是否能抵御得住这滔滔的江水?这着实令人担忧啊!”
刑部尚书杨士奇也是忧心忡忡,对江南其他州府的江堤的牢固并不乐观。
“启禀皇上,儿臣以为顾学士对水患一事颇有心得,不若派遣顾诚玉去江南全权处理此事。”
太子皱眉,此事已经到了不可收场的地步。未免事情变得更为严重,必须得尽快想出应对之法。
而现在能顺利解决水患一事的,非顾诚玉莫属。
“朕正有此意!”皇上这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朝堂之间的争斗?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将江南的损失降到最低。
“小的见过侍卫大哥,小的想请大哥去翰林院通传一声,翰林院侍讲学士顾大人的随从有要事向他禀报。”
茗墨想起怀中的飞鸽传书,急切地说道。
大人吩咐过,江南之事必须及时向他汇报,因此他也不敢耽搁。纵使大人还在翰林院当差,他也得前来禀报。
“这位小哥稍待,我这就去通传。”这名护卫也不敢怠慢,谁不知道顾大人昨晚还去宫里参与议事了?
皇上如此看重顾大人,他可得罪不起啊!
“顾大人!您快着些,皇上急召啊!”
顾诚玉边走边思索着,现在正是上朝的时辰,皇上如此急召,到底是什么原因?
难道长天府又出事了?他觉得极有可能。因为江堤坍塌一次之后,就算立即补上,也会变得极不牢固,再次坍塌是绝对有可能的。
听见德安的催促,顾诚玉加快脚步。看着前头已经年迈,但依旧健步如飞的德安,顾诚玉觉得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且长天府的险情比他想象得更为严重。
“皇上!顾诚玉也是刚入朝两年多,派他去江南总揽全局,怕是不妥。”
戴元吉皱眉,这和之前闵峰不同。毕竟闵峰只是巡江御史,真正主事的乃是胡茂深。
可皇上刚才的意思,是想另外再派遣顾诚玉去江南吗?那到底以什么身份?难道又是钦差?
两个钦差去了江南,那些官员听谁的好?难道皇上要召回胡茂深?
在场的官员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但此时敢提出来的也只有戴元吉了。
皇上的脸色沉了沉,“有何不妥?难道还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好?”皇上冷冷地嘲讽道。
他将目光在这些官员身上掠过,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低头不语。
皇上心里冷哼,知道这是烫手山芋,都怕担责。
这些臣子也都老了,朝廷迫切需要敢作敢为、能力卓越的年轻俊才。
光是上次的开恩科取士还不够,皇上按下决定,等下一次乡试开始,将恢复之前的科举制度。
“臣顾诚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诚玉感觉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但他凛然不惧。以后这种万众瞩目的机会多得是,他总得习惯不是?
夏清原本铁青的脸色在见到顾诚玉之后,彻底变得了青铜色。
德安走到这里已经气喘吁吁,但他见殿内这么多官员都等着顾诚玉觐见,不由暗自心惊!
让这些三品以上的官员,等着一位从五品的官员议事,这是多大的能耐?又得是多大的荣耀?
“顾爱卿,长天府再次决堤,淹没了十余个村子,目前死伤人数在七八千人之内。为防再次决堤,朕封你为钦差,立即动身前往江南。”
皇上急切地解释了宣顾诚玉觐见的来意,可听到这话的顾诚玉却是心下一沉。
真的又决堤了,他原本就有这样的预感,但这般严重还是让他心惊。
此刻也不是他拿乔的时候,顾诚玉这点良知还是有的。再说等此事办妥之后,皇上应当也不会亏待他。
他正要回答,接着皇上却又说出了一个让他惊喜万分的消息。
“吏部尚书仲士泽何在?”
吏部尚书仲士泽迅速出列,“臣在!”
“朕命你立刻办好顾诚玉升迁的牙牌和相关的公文,朕升他为大理寺右少卿。你即刻办好,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皇上,大理寺右少卿乃是正四品的官职,顾诚玉如今还只是从五品,连跨三个品级,不但本朝从未有之,就是前朝也闻所未闻呐!”
仲士泽脸色微微下沉,一旦开了这种先例,那吏部以后还如何当差?
如此大的品级跨越,完全不符合常理,更不符合本朝律法。
“皇上,仲大人所言有理,这么快的升迁于理不合!倘若开了先河,那日后官场升迁岂非乱了套?吏部还如何能主事?再说如今的大理寺右少卿乃是陶俊彦,皇上将他至于何地啊?”
仲士泽认为皇上这是被江南的水患给气昏了头,简直太荒谬了!
之前夏清为闵峰谋官职,连升两级,可那也一级一级升起来的。
只是中间间隔的时间短而已,而如今顾诚玉如此快地升迁,让别人情何以堪?
第827章 反对
“顾诚玉乃是上一届的状元,他的同年如今都还只是七品,有些甚至只是从七品。他现在的从五品已经是打破了惯例和律法约束。今日再升,实在太过了。”
工部右侍郎彭于皓也持反对意见,他是夏清一脉的官员。顾诚玉升迁过快,对他们来说,绝非好事。
“将陶爱卿调往太常寺任太常寺少卿即可,品级不变。”皇上沉吟片刻,便为陶俊彦找了去处。
太常寺和大理寺同为五寺之一,但一个是掌管礼乐的,还有一个是掌刑狱案件审理的,且还有权利关押和审讯犯错的官员。
两大寺谁的权柄更重,这还用说吗?
“皇上!陶俊彦自升任为大理寺左少卿之后,做事一向勤勤恳恳,从未出半点差错。您无故将其调往太常寺,这有些不妥吧?”
大理寺卿匡兆映忍不住了,陶俊彦算是他的心腹。皇上将其调走,那岂不是让他少了个左膀右臂?
况陶俊彦此人还算有些能耐,被顾诚玉挤走那就太可惜了。
之前顾诚玉会试一事,他将人抓入牢中,说不得人家到现在还在记恨他呢?
再说他与尹坤有些过节,这两人又是师兄弟,顾诚玉肯定同仇敌忾啊!
“皇上!微臣以为匡大人言之有理……”太常寺卿李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皇上不耐地打断。
“朝中升迁、降级和平调都在情理之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诸位还有何不满?”
皇上有些疲惫,双眼饱含着怒火。
殿内每位官员身上都感觉到从身上扫过的那一抹灼热,顿时都都禁了声,泄了气。
有人私下里唏嘘不已,这陶俊彦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就为了给顾诚玉腾位子。
就连尹坤都感慨万分,当年和顾诚玉一起通过殿试的同年还在从七品或七品上挣扎。
而顾诚玉就像江南那奔腾的江水似的,转瞬间便成为了正四品的官员,这让那些同年情何以堪呐!
不过师弟能高升,他自然是高兴的。在这么多师兄弟中,他与顾诚玉的关系最亲近。
日后两人算是守望相助,在朝堂上也能争上一席之地了。
朝中传开这件事之后,那些官员恐怕嫉妒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礼部尚书于正心中也是大为震撼,倘若顾诚玉今儿真的升了官,那势必会引起所有官员不满,这对稳固朝纲十分不利。
且皇上如此看重顾诚玉,岂不是显得他们这些老臣十分无能?
品级提升如此之快,日后朝堂哪里还有他们这些老臣的一席之地?
倘若再多来几个顾诚玉这样的,他们就都得告老还乡,回去种田了。
所以此时必须得坚决抵制,不能开了这样的先河。
于是众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大多数都持反对意见,只有与顾诚玉亲近的尹坤和蒋明渊没参与讨伐。
只是他们也只敢在下头交头接耳,没有人敢再向皇上提出异议。
夏清心中虽然急切,但他习惯别人为他当马前卒。
之前他替闵峰筹谋时,皇上心里诸多不满,甚至还派了闵峰去江南,算作连升二级的代价。
如今到了顾诚玉这儿,皇上竟然主动给顾诚玉连升三级,这是怎样的差别待遇?
顾诚玉也呆愣在了当场,他没想到皇上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大理寺右少卿?这可是连升三级啊!他到现在还云里雾里,有些不敢置信!
太子也没想到父皇这次会这么大手笔,平日里为了拿捏顾诚玉,父皇可从来没这么大方过。
要按照顾诚玉的政绩来看,如今他从五品的官职还算低了的。
只是可惜顾诚玉吃亏在刚入官场不久,升迁不宜过快!对于这些朝臣心里的盘算,太子岂会不知?
这些人高高在上惯了,对顾诚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锐自然看不顺眼。唯恐顾诚玉升官太快,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他们还怕父皇日后对新晋官员多有依仗,会让他们失了圣眷罢了!
皇上见着下方官员扭曲的嘴脸,心中更为不快!
这些人大的本事没有,办不了什么实事。但对勾心斗角却擅长得很,阴谋诡计更是信手拈来。
“顾诚玉为官以来的政绩你们都看在眼里,试问你们谁能做到?用你们的能耐说话,别一天到晚只知道钻营权势,做事只想投机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