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一想到别人看不起儿子的出身,她的心里就跟个刀剐似的疼。
“你呀!就会给小宝添乱,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啥郡主还是莫要来往得好。她娘是个啥性子,你也领教过,心里最是清楚。还仗着出身,人家就是仗着出身了,你能怎么着?”
一直沉默的顾老爹忍不住插上了话,他对吕氏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态度有些看不上。
小宝长得好,又是个官儿,哪里愁娶不到媳妇儿?
可老婆子就是看上那什么郡主了,可人家那身份,能看得上泥腿子还没洗干净的顾家?
“她娘是她娘,她是她!只要小宝喜欢那姑娘,小宝一定有法子娶她。”
吕氏觉得顾诚玉因为出身低被人看不起,就想让顾诚玉娶个高门大户的闺女,今后也能在官场上给儿子些助力。
原本她是不懂这些的,可是最近她听多了这样的事儿,还是觉得娶个好媳妇儿,比儿子一个人孤军奋斗要好得多。
至于长公主那儿,她受些委屈算啥?
顾诚玉有些哭笑不得,他娘对他总是有股迷之自信。
“娘!这亲事向来都是长辈做主,郡主哪里能决定自己的亲事?长公主是绝不会同意的。再说人家郡主肯定也没这个想法,您可别在人家面前乱说。”
顾诚玉揉了揉额头,他娘有时候真是天真得可爱。
“你看,小宝都比你懂事。你自己也说了,人家身份尊贵,你可别想着攀高枝儿,我看给小宝说个门当户对的就成。”
顾老爹将拿在手上的烟杆子放下,他是坚决反对这件事的。
大户人家的姑娘哪里是好娶的?没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他们上杆子巴结。
“啥叫门当户对?小宝这么有能耐,啥样的姑娘娶不着?她虽然是郡主,可等成了亲,还不是冠着夫家的姓,她难道还能再嫁个皇亲国戚不成?”
吕氏被顾老爹呛了两句,心里更不舒坦了。
别人看不起儿子的出身,你个当爹的也看不起。也不想想儿子还不是受他们这样的爹娘拖累?
不然就凭儿子这样的长相和才干,满京城哪家姑娘都是高攀小宝,府里的门槛都要叫媒人个踏破喽!
顾老爹见吕氏来了气,也只好偃旗息鼓。
“我就是说说,你也知道那啥郡主的,肯定不成。”顾老爹喃喃说道。
“是啊!娘,先不说长公主不可能同意。您想啊!要是儿子娶了郡主回来,那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她身份尊贵,咱们连句重话都说不得,您儿子还得将她当菩萨供着,这得多憋屈,多累啊!”
顾诚玉站起身,给吕氏揉捏着肩膀,轻声解释道。
吕氏原本还想再说几句,可是她转念一想,小宝说得也有道理。
本来小宝娶媳妇儿,她就舍不得。且这娶回来的媳妇儿连句重话她都说不得,要是小宝以后受媳妇儿欺负怎么办?
这可不行,吕氏又动摇了起来。
“老太太,鸡汤面得了。”
彩云端着托盘进来,顾诚玉闻到鸡汤面的香味,嘴里的口水顿时开始泛滥。
算了,吃饭皇帝大。这些烦恼先不去想,还是填饱肚子再说。
“老爷!瑾瑜怎么说?”宁氏等顾诚玉走后,见梁致瑞沉默不语,这才忍不住问道。
她走前见顾诚玉似乎不太乐意,心里也有些忐忑,该不会是不同意吧?
梁致瑞睁开紧闭着的双眼,轻轻地叹道:“他说只要娴姐儿愿意,他算是高攀了。”
宁氏一听这话,神情便是一松,脸上不禁挂上了一丝微笑。
“娴姐儿性子好,长得更是无可挑剔,也不算辱没了他。再说娴姐儿出身国公府,只除了有个不着调的继母,其余的还能委屈了他不成?不过瑾瑜这孩子嘴甜,性子沉稳,能耐也不小,两人正是天作之合。”
也许是这件事成了一半,宁氏心里一放松,话也多了起来。
“没有委屈他?”梁致瑞猛地从床上坐起,看向宁氏的眼神充满了嘲讽。
宁氏被梁致瑞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她拍了拍胸脯,“你这是作甚?”
“你扪心自问,这门亲事到底有没有委屈了瑾瑜。依照皇上对他的看重,等过两年瑾瑜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品级,晚些时候成亲,说不定他已经身居高位了。到时候除了皇室宗亲,哪个世家不愿意和他结亲?”
梁致瑞的话像一柄尖刀捅在了宁氏的心口上,两人沉重的呼吸在屋内回荡。
“你也别太偏心了,你看谁升官儿有这么快的?朝堂上哪位大臣不是熬资历熬出来的?偏你对他的期望这么高。再说娴姐儿若不是有个那样的继母,又怎么会轮得到他?”
宁氏也来了气,她的泪水划过脸颊。想起自己早逝的大闺女,心里为自己的外孙女不值。
“你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呐!你可知这次他去河间府,皇上已经应了他升官的事儿?你觉得凭他的能耐,升官是多难的事吗?”
梁致瑞揉了揉额角,靠在了迎枕上。
宁氏沉默了,其实她哪里不知道顾诚玉的本事?不然她也不会愿意将娴姐儿许配给他。
只是她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这一生光明磊落,自诩为正人君子,做事无愧于心。谁想临老了,竟然也挟恩图报。咱们嘴上说不逼他,可是咱们这和逼迫他有何不同?我知道以他的性子,只要我开口,他最后必然会同意的。”
第727章 你怎会如此笃定?
梁致瑞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抓着床上的被褥,只觉得头有些犯晕。
他靠回了迎枕上,双目微微阖上。
吕氏蠕动着双唇,两手将帕子搅在了一起。
“是我对不起我的弟子,我这心里真是不得劲儿啊!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抬得起头来?希望咱们这番决定是对的。你寻个机会去问问娴姐儿,看她是否同意。”
吕氏看向梁致瑞,发现就这几日的功夫,老头子就比之前苍老了许多,就连白发都比原来多了一倍。
“娴姐儿那我去问,不过我觉得她会同意的。”宁氏平复了心情,轻轻地说道。
梁致瑞有些疑惑,“你怎会如此笃定?”
吕氏强扯出一抹笑容,“你们男子心思哪有女子细腻?你以为娴姐儿真的对瑾瑜无意吗?”
说完,她将八宝羹端了过来,“趁热喝了吧!待会儿又要凉了。你得振作起来,娴姐儿现在能靠的也就是咱们了。”
瑾瑜心里该是不乐意的吧?不然也不会连八宝羹都没喝就走了。
宁氏和梁致瑞都各怀心思,除了碗勺相碰的声音,屋里简直是针落可闻。
良久之后,梁致瑞喝完八宝羹才开口,“你让梁管事明儿去给镇国公府递信儿,就说我病了,让娴姐儿回来看看。外祖病了,那些人也没理由拦着不让娴姐儿回来的。”
梁管事是府里的外院大管事,他亲自去已经表明了梁致瑞的意思。
若是不放姚梦娴出来,那就只能让宁氏亲自去请了。
“好!”宁氏点头应下,知道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
吕氏暂时打消了撮合儿子和容嘉郡主的想法,只是到底还是没死心。
对儿子让她莫要和容嘉郡主来往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
顾诚玉今儿受到的冲击也不小,他给爹娘请安过后,直接回了内书房。
明亮的烛光在书房中摇曳,一道剪影倒映在糊着高丽纸的窗子上,显得十分孤寂。
顾诚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走到了书案前坐下。
这是一本孤本,乃是前朝的经文。将经文打开,顾诚玉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其实仔细观察,就能看出顾诚玉的双目有些无神,可见心思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不错!顾诚玉正在发呆,他根本看不进去这些书籍。
半晌过后,茗墨端着茶壶和茶碗进来,顺便将一碟子红豆山药糕放在了书案上。
见顾诚玉的书还是刚才那页,茗墨不禁感觉奇怪。
他仔细看了看顾诚玉的神态,发觉今儿大人从梁府回来后,就有些反常。总是走神,做事也心不在焉。
“大人!夜深了,您可要歇息了?”茗墨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诚玉听见问话这才回过神来,“哦!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亥时了。”茗墨看了眼书房角落里的一个小小的沙漏,估算了下时辰。
顾诚玉点了点头,突然道:“替我磨墨。”
茗墨愣了愣,忙挽起袖子,开始研磨起来。
顾诚玉提起笔想了想,只在一张团花笺上写下了寥寥几个字。
次日,姚梦娴坐着马车朝着梁府而去。
“姑娘,您别急。梁老太爷一向身子骨硬朗,应该是没事的。”
莲心见姚梦娴神情急切,在马车上坐立不安,连忙安慰道。
“是啊!姑娘莫要着急,这马上就到梁府了。”青黛也不甘落后,身子往姚梦娴身边凑了凑。
莲心看了眼急着往姑娘身边凑的青黛,心中冷笑不已。
前儿姑娘说要给自己和青黛说亲,被自己和青黛拒绝了。
她自己是因为姑娘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再加上自己对亲事并不上心。
可青黛的心思却与自己不同,相信姑娘和高妈妈都能看得出来。
青黛听着府里有意为姑娘说亲,说得还是靖王,这两日的态度就与往日不同了。
之前姑娘对青黛有些冷淡,后来他们回了国公府,青黛也不大往姑娘跟前凑了。
就像是和姑娘赌气似的,对姑娘的事儿也不太上心了。
可前段时日有了这样的传闻,青黛对姑娘就比往日上心起来。
对比之前的态度,这么明显的差距,只要不是瞎子,那都能看出来。
莲心冷眼看了青黛一眼,坐在一旁也不再说话。
若不是前儿院子里的丫头不太听话,今儿高妈妈要待在府里管着院子,这也轮不上青黛跟着来梁府。
姚梦娴现在可没心思管丫头们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她正愁着外祖父的病。
府里的传闻她自然是知晓的,之前外祖父和外祖母来过国公府,为的就是她的亲事。
后来祖母和继母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将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也想去梁府看望二老,只是府里不准她出门,她就只好写了书信过去,请二老宽心。
今儿听到外祖父病了,这可把她急坏了。肯定是因为她的婚事,姚梦娴心里内疚极了。
她这次来就是为了劝劝二老的,她知道靖王身子不好,可能根本活不长久。
但自己其实并不介意,若是能早早去了封地,就算靖王没过几年就撒手人寰,那自己也能过上平静的日子。
她不想外祖父他们再为自己操心了,二老已经年迈,还去国公府求人受气,这叫她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姚梦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想起梦里国公府也曾想和靖王府结亲,只可惜最后大嫂和继母连个病秧子的夫君都不舍得给她,最后将自己推入了深渊。
想到那个恶心的男子,姚梦娴就觉得浑身冰凉。
虽然梦里自己最后没让那起子小人如愿,可她也没得了好,和那人同归于尽了。
可是现在的情形与梦里已经有所不同,自己更是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样的人自己再也不会碰上。
姚梦娴深吸一口气,突然对自己的未来有些迷茫,难道自己真的要嫁给靖王吗?
突然,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道芝兰玉树的身影。
那个年少却沉稳,总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少年。
姚梦娴摇了摇头,怎么好端端地想到这人了?
就在姚梦娴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外头的车夫一声呵斥,马车突兀地停了下来。
第728章 牵连
“吁!你是何人?”
“怎么回事?”莲心有些担忧,这明明还没到梁府啊!
若是到了,肯定会有婆子在外头候着请安的。可这会儿她们根本就没听到婆子的声音,这太反常了。
“杨伯!怎么回事?”姚梦娴也意识到了不妥之处,她一把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拿在了手里。
青黛吓得面色发白,一个劲儿地往马车角落里缩去。
“姑娘!没事儿,差点碰上一个人。”
杨伯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这少年的胆子可真大。马车赶得这么快,若是碰上了,那是非死即伤啊!
正待车夫还要呵斥几句,少年却抢先开口了。
“马车内可是姚三姑娘?”
姚梦娴一听这声音,竟意外地觉得耳熟。只是先前好像在哪里听过,可现在她心里发慌,有些想不起来。
“你是何人?为何拦下镇国公府的马车?”
莲心一听对方竟然说出了姑娘的身份,心中就是一紧。
只是姑娘是大家闺秀,自然不能随意和男子搭话。
莲心也没直接回马车内的人是谁,而是扯了镇国公府的名号做大旗。
“姚姑娘不必慌张,小人是茗砚!”
茗砚听出了莲心的声音,不禁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这小丫头还挺谨慎。
茗砚?姚梦娴猛然想起,这不是顾诚玉身边的随从吗?
想到这里,姚梦娴这才放松了下来。
“可是有事?”她有些奇怪,顾诚玉叫随从拦了她的马车,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马车前面的帘子一动,一个东西被塞了进来。
姚梦娴有些纳闷,见帘子只是一个晃动,就停下了。
莲心倒是眼疾手快,将塞进来的纸给捡了起来,递给了姚梦娴。
她刚才怕外头有人对姑娘不利,所以特地挪到了马车靠外侧一些,为的就是想挡住外头的人。
姚梦娴接过这张纸,发现这是一张团花笺。
她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发现上头只写了几个正楷字,“申时正二刻,远香茶楼见。”
这让姚梦娴有些发懵了,她有些摸不准顾诚玉的意思了。这应该是顾诚玉写得吧?她有些不确定。
毕竟是正楷,若不是对顾诚玉的字十分熟悉的人,根本就看不出这是谁写的。
“茗砚?”姚梦娴喊了一声,却发现外头已经没了回应,而马车却又重新动了起来。
姚梦娴将这张团花笺再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右下角有一朵洁白的琼花。
她猛然将团花笺反过来看了一眼,不错!这画琼花的法子确实是出自于顾诚玉之手。
当日顾诚玉画了琼花,她也有幸观赏过几眼。
画法虽然可以效仿,但用这画法画得如此逼真和传神,应该只有顾诚玉了。
青黛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张团花笺,心里十分震惊。
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姑娘已经和顾大人有了首尾?青黛目光微闪,揪着手上的帕子心不在焉起来。
姚梦娴快步走到正房,就被妇人迅速地搂住了身子。
“娴姐儿,你可算出府了。”宁氏拉着外孙女的手,泪眼婆娑地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