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典籍一直在一旁候着,见顾诚玉已经在收尾,他才敢上前提醒。
“顾大人,现下已经散职了,您可是准备回去了?”甘典籍明着是提醒,暗着是逐客了。
毕竟他也要回去不是?再说太晚了,翰林院这里也是要落锁的。
“哦!原来已经散职了?这可真是对不住了,劳你等了这么久。”
顾诚玉满怀歉意地看了甘典籍一眼,想着此人人品倒是不错,他来文华阁找书籍少了许多麻烦事儿。
“哪里?哪里?顾大人言重了,这不就是下官的职责吗?再说也是刚散职没多久,可没耽误下官多少功夫。”
甘典籍连连摆手,人家比他高了好几个品级,他哪里敢有任何不满?
顾诚玉回到办公处时,意外地发现仇易樊还没走。
“瑾瑜!”见顾诚玉进来,仇易樊从书堆中抬起头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仇大人怎么还没走?不是已经散职了吗?”顾诚玉惊讶地问道。
“哦!之前编撰的分卷完成了一部分,现在正在修改错处。”仇易樊将面前的书合上,无奈地回道。
顾诚玉见他站起身,正在收拾东西,应该是要回去了。
“瑾瑜的圣谕草拟好了吗?”看着正在整理书籍的顾诚玉,仇易樊又将目光放到了刚才顾诚玉进来时拿着的一摞书上。
最上面放着的两张宣纸,应该就是圣谕吧?
“差不多了,等今儿回去,晚上再修改润色一番就成。”顾诚玉可不敢说自己已经完成了,这样也显得太高调了些。
“哦?难怪张大人将此事交予你来办,你博学多才,除四书五经之外,对其他书籍也涉猎。想是之前就已经看过相关的记载,做起事来可谓事半功倍啊!”
“仇大人过奖了,皇上没有钦点庶吉士,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罢了!”
顾诚玉谦虚了几句,带着桌上的这一摞,准备出宫。
仇易樊眼神微闪,“不知瑾瑜可否给我看看?虽说在下才疏学浅,但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呢!再说我也就是想见识一下瑾瑜的文采,何不让我开开眼界?”
仇易樊突然提出的要求让顾诚玉一愣,这有些不妥吧?
虽说看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同僚,说不得看了还能给个意见。
但这圣谕非同小可,顾诚玉不想出什么纰漏。
再说这仇易樊说是见识一下自己的文采,可平日里也没见对方让自己吟诗作赋相送。
“我还未真正完成呢!等明儿我润色好了,再请仇大人给些建议。”
顾诚玉委婉地拒绝了,但仇易樊却并不死心,“哈哈!怎么?瑾瑜还担心我能将这纸给吃了不成?”
顾诚玉觉得今儿的仇易樊十分反常,按照对方的为人,不应该这么没眼色才对。
自己的拒绝已经相当明显了,但对方却执意要看,难道对方正在酝酿着什么坏心思?
这几日仇易樊对侍讲学士的位子上心得很,应该是觉得自己会挡了他的路吧?
想到今儿二皇子被立太子,顾诚玉就能理解仇易樊为何这般焦虑了。
“仇大人说得哪里话?还请仇大人给些建议才是。”
话说到这份上,除非是要撕破脸皮,不然是非给对方看不可了。
反正顾诚玉不觉得仇易樊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小动作,给对方看看也无妨。
总不能因为这事儿两人先交恶了吧?就是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人家只会觉得他顾诚玉小气,还自视甚高,对他的名声极有影响,因为这本就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大事。
将纸递给了仇易樊,顾诚玉打量了一眼仇易樊的手中,见对方手上没拿什么利器,更没有端着茶碗。
顾诚玉此刻还没想不明白对方要出什么幺蛾子,因此打算静观其变。
仇易樊接过纸张,细细看了起来。
“瑾瑜!你真不愧是才高八斗的状元郎,这圣谕竟是无可挑剔。反正我是看不出哪里有要修改的地方,你还说回去得润色,看来是你过谦了。”仇易樊赞叹道。
“哪里?仇大人在翰林院为官多年,对这些应该比我拿手才是。也是张大人看我最闲,否则哪里会给我这样的机会?”
“怎么瑾瑜还叫我仇大人?这也太见外了,叫我表字合欢就好。”仇易樊责怪地看向顾诚玉,面上带着些许不满。
顾诚玉摸了摸鼻子,心里却在吐槽,我与你真心不熟啊!
再说合欢二字,给顾诚玉带来了一些旖旎的联想,所以顾诚玉才不习惯叫对方的表字。
将圣谕重新归还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府了。
顾诚玉坐在马车上还在思索,这仇易樊到底是什么用意?
他又将两张圣谕打开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并无不妥之处。摇了摇头,将此事暂且抛在了脑后。
次日,顾诚玉一大早就去了张亥处。
“下官拜见大人,圣谕已经完成,还请大人过目!”
张亥没有讶异,顾诚玉的能耐他是知道的。说好的下朝之前,就一定会办到。
接过去从上到下仔细看了几眼,接着张亥连连点头。
“你第一次草拟圣谕,还是立太子这等大事,竟然无一丝疏漏,不错!”
张亥看完之后,自然是赞不绝口。
顾诚玉可没有抄录先帝在世时的记载,其中他做了不少改动。
因为当年皇上被立为太子之时,年纪还小。而如今二皇子已经过了弱冠,所以字句还得另外斟酌。
“若是有不妥的地方,还请大人修改润色。”顾诚玉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张亥的夸赞而露出一丝自得。
对于顾诚玉的稳重,张亥也是极满意的。
他平日里对顾诚玉如此照顾,一是因为先前会典序目之事,让他心怀愧疚,想要补偿顾诚玉。
二是顾诚玉能耐非凡,皇上对其更是看重,说不得顾诚玉日后能平步青云。
第756章 奇了怪了
既然这样,他就不能与对方交恶,在官场上与这样的能臣交恶,那是极不理智的行为。
不但不能交恶,还得和对方打好关系,这可是人脉啊!
“并无需要修改的地方,你先将这些抄录一份。等前头下朝之后,本官再将之呈给皇上。”
顾诚玉告退之后,望了一眼手上的圣谕。
他还在想着仇易樊到底是什么用意,昨儿他回去之后,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又将这些重新抄录了两份。
今儿让张亥过目的,就是后来抄录的其中一份,他将另一份被仇易樊看过的藏在了空间里。
昨儿他回去之后,又仔细查看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
顾诚玉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还未来得及下手?他只能这么想了。
其实顾诚玉所料不错,仇易樊今儿应卯之后,就在屋内坐立不安。
昨儿他没找着机会,再加上他还差些东西,根本没什么准备,所以只得将之还给了顾诚玉。
今儿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机会下手。
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仇易樊深吸一口气。这可怪不得他,他也是出于无奈。
在正六品这个位子上已经有六个年头了,之前翰林院没缺,也不能怪人家不给他岳父颜面。
可如今侍讲学士的位子都空出来了,他自然不能放过。不然,不知又要等到猴年马月。
至于顾诚玉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那他就管不了了。
被权势给冲昏了头,原本心中还有些愧疚的仇易樊,此刻将良知给抛到了脑后。
顾诚玉匆匆回了屋子,将两份圣谕都重新抄录在宣纸上。
“瑾瑜!你这是要去张大人处?咱们同行,我要将分卷交给张大人。”
顾诚玉抄录完毕,正要去张亥处,却不想被仇易樊给叫住了。
顾诚玉心下一紧,这是要下手了吗?“那咱们同行吧!”
随后仇易樊拿起一卷分卷,与顾诚玉并肩往外走。
顾诚玉笑了笑,他倒要看看对方这是想做什么,不得不说,他确实有些好奇。
两人一路闲聊,期间顾诚玉默默观察了对方好几次。
却发现仇易樊正说着翰林院发生的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神情并没有一丝异样。
顾诚玉看了看前方已然在望的小院子,猜测着仇易樊难道是打算到了张亥那里再动手?
还是他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仇易樊根本没这样的心思?
带着这些疑问,顾诚玉和仇易樊并肩跨入了张亥的院子。
“下官钱熠见过两位大人!两位大人可是找张大人?他这会儿并不在屋内,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您二人不若到下官的屋里稍候。”
钱检讨听得两人的说话声,连忙相迎。
“也好,那就叨扰了!”仇易樊点了点头,突然快步往前方走去。
不想经过顾诚玉的时候,可能是两人离得太近,又或者是仇易樊走得急,身子径直朝顾诚玉撞了过来。
可仇易樊刚靠近顾诚玉,就被顾诚玉给躲了过去,只是擦到了衣角。
“哎呀!对不住,倒是我莽撞了。”仇易樊连忙转身歉意地说道。
当看到顾诚玉牢牢握住手上的东西时,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顾诚玉是习武之人,纵使仇易樊的动作再快,可突然有人靠近,习武之人都会立即戒备。
是以仇易樊根本没撞到他,只是与顾诚玉的衣袖擦肩而过而已。
而仇易樊正是为此感到遗憾不已,真是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
一次未成,若是再来一次,那就行不通了,这样也太刻意了些。
可他刚才明明已经算好了顾诚玉的位置,那为何会没撞上顾诚玉呢?真是奇了怪了。
无论如何,刚才已经失去了机会,那他接下来一定不能再失手了。
“无碍!”顾诚玉笑了笑,他好似已经明白仇易樊的打算了。
只是现在仇易樊肯定心里也憋屈得很,昨儿估计对方就想下手,但顾诚玉却有将重要的东西带回府中的习惯。
当时顾诚玉聚精会神地盯着对方,对方自然不好下手。
今儿一路上仇易樊也没找着机会,可到了张亥的院子,仇易樊就沉不住气了。
刚才终于下手了,只可惜他不知顾诚玉是习武之人,所以没得逞。
顾诚玉有些好奇仇易樊会怎样将失误栽赃给他,所以他打算给对方制造机会,好满足他的好奇心。
再说对方既然已经对他下手了,那说不定日后还会这么做。
顾诚玉也想找着机会,将仇易樊给解决了。省得他还要被这人暗地里窥伺,时时刻刻想算计他。
不得不说,也就是顾诚玉有这样的底气。倘若换了别人,说不得还真就被仇易樊给算计了去。
见仇易樊皮笑肉不笑,顾诚玉心里也是恶心不已。
之前他还觉得此人虽然做事十分有成算,心机更是深沉。
但他没想到对方为了一个侍讲学士的位子,完全乱了心神,竟然还拿出了这种拙劣的手段。
其实顾诚玉根本就是以自己的能力来推算别人,他还没真正意识到官场上的残酷。
有的官员在一个位子上待了十几年都不曾挪动,没人脉,没银钱,想官升一级谈何容易?
有那偏远州府的知县,一辈子没挪过窝的都有不少。
上峰每年都会给下官考绩,你没银子孝敬,还没有人脉帮衬,就算做得再好又如何?
还不是评了个中下或下等就打发了?而不评上等又如何升官呢?
像顾诚玉这么短时间内就升官的能有几个?往上数几个朝代,怕是都寻不到一个。
就算是当年红极一时的薛氏父子,也差之远矣!
侍讲学士乃是从五品,六品到五品乃是跨了一大级,容不得仇易樊不重视。
两人进了钱熠的屋子,钱熠忙不迭地给两人倒茶。
见顾诚玉他们正在打量屋子,钱熠坦然地笑了笑,“下官这里略显单调了些,这茶叶是下官家乡兄嫂带过来的山茶,虽不如那些名茶香气馥郁,但只要喝下,也能品出些清冽之气来。”
钱熠将茶碗放在了桌上,顾诚玉拿起茶碗品了一口,过了会儿才笑着说道:“这茶初尝有些苦涩,但几瞬过后,就觉得唇齿留香,十分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第757章 夸夸队
其实顾诚玉在喝过空间内的茶后,自然觉得眼前的茶有些一般。但不可否认,这茶比那些名茶,也差不了多少。
“不错!”仇易樊因心里存着事儿,哪里会将心思放在茶上?因此只是简单地附和了一句。
见顾诚玉态度并不敷衍,钱熠脸上的笑不由变得真诚了些,他还怕这二人看不上他的茶。
“那等会儿下官给两位大人包些带回去,也算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那本官就不客气了,多谢!”
虽然顾诚玉看不上这点茶叶,但这是人家一个下官想拉近关系而孝敬的,他也不好拒绝。
不然别人会误会他看不起人,对他日后在翰林院开展工作很不利。
人情往来在哪里都少不了,尤其是他现在身在官场,人情更为重要。
收点下官的孝敬这很正常,更何况只是一些茶叶,不受人家才要心里不安呢!
不过顾诚玉已经打算好,到时候再送些回礼便是。
“那倒是咱们占了便宜。”仇易樊面上装作一副高兴的模样,但他心里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顾诚玉知道仇易樊现在肯定是如坐针毡,所以他将目光投向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咦?这画是谁所作?”
他站起身,朝着画作走了过去。钱熠自然不能不回答,因此他也走到顾诚玉的身边,为顾诚玉介绍起来。
“这幅鱼戏荷塘乃是下官所作,下官家里有个小小的池塘,一日看见这副美景,便将之画了下来。说来惭愧,下官画技拙劣,难登大雅之堂。前儿见这里缺了摆设,这才拿来凑数的。”
钱熠笑得有些腼腆,这位之前在秦国公府画的琼花美人图已经闻名整个京城。
满京城谁人不知顾状元乃是书画双绝?就连诗词歌赋也无人能及。
他这样拙劣的画技,在人家面前还真是拿不出手。
“不不不!这鱼儿画得极为灵动,想来钱检讨在书画上的造诣不浅呐!”
看了看旁边的摆设,顾诚玉知道这钱检讨可能家中并不富裕,当然买不起名画。
这里的摆设极其简陋,根本没什么名贵的摆件和名家的书画装饰。
“要说到书画双绝,在京城可无人能及得上大人,下官这是班门弄斧了。”
“钱检讨可莫要妄自菲薄,依本官看来……”
就在两人相互吹捧之际,仇易樊撇了撇嘴,随即无意间将目光放到了桌子的一角。
咦?他看了眼背对着他的两人,目光热切地看向放在角落里的那几本书籍。
当然,他并非是对那些书籍感兴趣,真正让他双目放光的乃是书籍上那两张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