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前深深看了顾诚玉一眼,顾诚玉似有所感,立即转身回望一眼。
这一眼便将对方的样貌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中,且对方眼中那还来不及退去的野望,被顾诚玉看了个正着。
顾诚玉皱眉,先将此事压下。
“是微臣的母亲派了管事去应天府查账,用的是飞鸽传书,所写十分简便。微臣已将纸条带来了,还请皇上过目!”
还好顾诚玉有准备,反正纸条上也没写什么,他已经让府里一个管事重新抄写了一份。
毕竟丁十六他们是隐藏在暗处的,他们的笔迹不应该被别人知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纸条得用特殊的药水涂抹,才能显现出痕迹。
“上头没写具体的日子,但微臣推测,信鸽最起码得飞上三日才能到达京城。就算那管事在决堤之后立刻传书,此刻都已经过了三日了。”
“如此大事,朝廷竟然没有得到半点消息,着实不应该。就算长天府的知府敢隐瞒不报,那其他临江的州府呢?还有朕之前派去的官员呢?他们为何也没动静?”
皇上对此事持有怀疑的态度,他不确定顾诚玉的消息来源是否准确。
“皇上!微臣绝不会将此事当作儿戏。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只需派人去长天府查探,便可知其真相!”
顾诚玉皱眉,他就知道皇上不会轻易相信他。
可他也不能将自己派人去江南几个州府打探的事说出来,毕竟这就跟盼着江南出事儿似的,日后难免让人觉得自己建功心切。
突然,德安急匆匆地脚步进了殿内。
“皇上!应南府有飞鸽传书!”德安手里还捏着一个小小的竹筒,他将之递给了皇上。
顾诚玉目光灼灼,这肯定是报告长天府险情的,看来这飞鸽传书只比自己的晚了两个时辰罢了!
这很正常,毕竟是要直达天听的,不得组织一下语言吗?
皇上面色一凝,他发现竹筒上被涂了红色,立刻便知道顾诚玉所言非虚。
涂了红色代表加急信件,必须立刻处理。
皇上将纸条抽出,上面的话也十分简短,但对皇上来说,已经足够。
“哼!真是岂有此理!”
皇上气得立时从圈椅上站起,在御案上拍了一掌,用了好大的力气,将顾诚玉和太子都吓了一跳,可见是气得狠了。
“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拿着朝廷的俸禄,本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可他们倒好,竟然还总要朕为他们收拾烂摊子,真是一群蠢货!”
顾诚玉和太子相视一眼,只能沉默不语。
现在那些闯祸的不在,他们杵在皇上跟前,多说一句废话都得承受皇上的怒火。
“德安!你去请六部尚书、左都御史邓承弘、右都御史胡茂深、大理寺卿匡兆映和首辅夏清来议事。”
皇上压下心中的怒火,既然已经发生了水灾,那必须得想法子补救。
他的目光在顾诚玉身上掠过,顾诚玉似乎对水利上有些心得。
“太子!你对此事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皇上现在心绪难平,急切地想知道解决之法。
他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顾诚玉,没想到两人竟然是一起来的。
顾诚玉何时与太子这般亲近了,就连这么大的事也都是先禀告给太子?
“父皇!先不说长天府的水灾,儿臣想问问今儿是哪位内侍守承乾宫?”
太子没有回答皇上的问题,而是先发难了起来。
他知道父皇疑心病重,倘若对顾诚玉生出了不满,那顾诚玉倒是有些冤枉了。
他现在对顾诚玉感官不错,认为对方不但是个能臣,还是个心怀太下之人。
这样的臣子正是他想笼络的,此刻是他博得顾诚玉好感的好机会。
皇上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怎么回事?”
“回父皇!顾大人递了牌子,想将消息禀告给父皇。守宫门的侍卫便进来通禀,谁知竟然遭到拦截。那内侍竟然连向陈总管通禀都不曾,最后顾大人无奈,只能来找了儿臣!”
“什么?竟然有此事?这些个内侍简直是胆大包天,小全子!”
皇上怒不可遏,有大臣来递牌子,那就必须报上来。
见还是不见,当由皇上定夺,这是宫里的规矩。
“朕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宫里的规矩改了,这些个阉人都快爬到朕头顶上来了。”
顾诚玉对于太子为他说话,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他原本就打算将此事禀明皇上的,毕竟他不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不是?
有官员递牌子,见或不见,确实是由皇上定夺。
但其实这里面有个约定的俗成,那些内侍可都是看人下菜碟儿的。
你若是朝堂高官,那些人就成了飞毛腿。不但给你通报,还十分迅捷。
再则就是银子了,只要有银子开道,少有人不动心。
他们心中都有数,精明得很。低品级的官员能有什么重要的大事儿?
重要的大事儿只能先禀报给上峰,再逐级上报,越级禀报是绝对不允许的。
可他们没想到朝中有个异类,那就是顾诚玉。
小全子心中一凛,知道皇上现在心里大为不爽。
对于皇上说得阉人,他心里连一丝不满的情绪都不敢有。
他战战兢兢领命出去,心里则是冷笑不已。
这些人仗着在陈总管面前得脸,还以为得了个有油水的差事,整天耀武扬威。
也不看看递牌子的人是谁?这可是顾大人!
皇上时不时就要召见的官员,纵使品级低,可那也是连陈大总管都不敢轻易得罪之人呐!
“父皇!既然长天府发生了水灾,那其他州府也必须得抓紧时间加固堤防,以免重蹈覆辙!”
皇上点点头,太子所言确实是如今最应该关注的事儿。
“皇上,大人们已经来了!”
“快传他们进来!”
第819章 连夜急召
“将今晚守着承乾宫的内侍处理了,不长眼色的东西。”
皇上此刻大为光火,自然不可能留那狗奴才一命。
德安面色一紧,心中更是惶恐。知道今儿小阳子是活不成了,德安也不敢为小阳子求情。
如今出了长天府水灾一事,皇上正在气头上。倘若他求情了,那他自己也得不了好。
谁叫小阳子不长眼,惹谁不好,竟然惹了顾大人。
顾大人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皇上如今对顾大人多看重,朝中还有谁不知晓?
再说这个时候递牌子,那肯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小阳子这般不开眼,早些处理了也好,省得日后连累他。
德安叹了口气,原先看着还挺机灵的小子,没想到投靠他还没几日,就猖狂起来了。
出了承乾宫,德安隐晦地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全子,随后便目不斜视地走了。
六部尚书和胡茂深等人鱼贯而入,几位官员奇怪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么晚还召集他们入宫。
且还是在皇上的承乾宫内,承乾宫乃是皇上的寝宫。一般议政,只会在御书房,这事儿透着反常。
有的大臣在来的路上就开始胡乱揣测,难道皇上得了疾症,所以秘密召见他们?
这些大臣在入宫时碰上,都面面相觑,个个噤若寒蝉。
谁想进了承乾宫,竟然发现皇上好好地端坐着。
夏清见皇上身体无恙,随后目光闪了闪。接着往一旁瞥了一眼,发现顾诚玉竟然也在场,旁边赫然是太子殿下。
“臣等恭请皇上圣安!”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诸位爱卿平身!这么晚传诸位过来,是因江南的长天府发生了水灾,此地在天桠江下游。江堤崩塌,将下游的村庄淹没,目前已知有数百名百姓不幸遇难。可遇难的不仅仅是这几百人,其他还未来得及核查!”
皇上将此事简略地说了一遍,此刻正是集思广益的时候。
顾诚玉赶忙朝几位官员行了礼,站到了一边。
“什么?皇上!天桠江决堤了?可是才刚收到水报?”
兵部尚书戴元吉没想到真的发生水灾了,他惊讶地喊道。
“哼!水报?朕刚才只收到临江的应南府发来的水报,已经糟了水灾的长天府竟然没有丝毫动静。朕记得长天府的知府乃是钱绘椿,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隐瞒不报?”
皇上怒不可遏,这事儿连顾诚玉都知晓了,朝廷竟然还被蒙在了鼓里。
以为天高皇帝远,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若不是应南府的水报传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这钱绘椿竟然有这个胆子。
这么多一至三品的大员在场,顾诚玉自然不能强出头。
其实要他说,钱绘椿肯定不敢隐瞒不报,只是他现在应该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报。
这里头有不少可运作的地方,倘若运作得好,钱绘椿说不得还能捡回一条命。
不过,顾诚玉现在自然不可能和皇上唱反调。反正看皇上的模样,肯定不会饶了钱绘椿了。
“皇上,现下只有应南府的飞鸽传书,其中细节,咱们并不知晓。这不知详情,也不好制定方案呐!”
为了快速将消息送达京城,最初必然是飞鸽传书。要想知道详细的水报,那还得等上三五日。
毕竟长天府距离京城遥远,就算骑上骏马,日夜兼程,那也最少得五六日的时间。
“随朕来看江山版图!”
皇上想了想,这些官员都是京官,哪里能知道长天府的地理位置和江水流向?
其实江山版图太大,也不见得能标注到那些江水分支的流向,但总比现在空口白话得要好。
“皇上!微臣结合太子殿下的地图,又从微臣的管事手中,得到了长天府那一块的详细批注。所以另外绘制了一份地图,还请皇上过目,算是为诸位大臣做个参考。”
顾诚玉一出声,就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原本一堆三品以上的大员中混入了个从五品的官员,就显得十分醒目。
此时顾诚玉再开口献地图,那就显得更突兀了。
“哦?甚好!德安,快将顾爱卿的地图呈上来!”
皇上拿起顾诚玉的地图仔细地查看了几眼,发现与他江山版图上的线路大致一样。
至于其中的细枝末节,版图上是没有的,看来顾诚玉手里的这份确实比他的更为详尽。
“朕看顾爱卿对水利上也极有心得,你来给诸位大人说说你的见解。”
皇上招手让顾诚玉过去,顾诚玉也没客气。
他上前指着江南几个比较容易受灾的州府道:“诸位大人请看这里,长天府乃是天桠江的下游地区,此地江水的分支较少,江道又窄。上游汇聚入江的支流不少,这样就行成了上宽下窄的形势,形状颇像漏斗。”
夏清看着侃侃而谈的顾诚玉,心中虽然不屑,但他也知道此刻是非常时期。
倘若他有任何不满,皇上都不会有耐性听他说完。所以他此刻很老实,并不敢随意提问。
“假如将粮食从漏斗开口往里灌入,那漏斗下方必然承受不住。不是溢出来,就是将漏斗给撑破。如今天桠江就是这么个情况。下游的堤坝不堪重力,发生了崩塌。只要堤坝被冲毁,那处就如同被放开闸门一般,江水倾泻而出。”
顾诚玉一便解说,一边给众人指出他认为比较危险之处。
“一旦此处被淹没,那其他地方的堤坝必然会受到影响,极有可能再重蹈覆辙。因此,现在当务之急便是疏散其他临江的百姓,先保住性命再谈其他。被淹没的地方此刻已经变成了汪洋,但也得竭尽所能将江水控制在这片区域,这一处得重新筑上堤坝,以免江水改道。”
“皇上!此刻不知灾情如何,预防那是肯定得做的。但水灾之后,那些百姓如何安置,这事儿比较棘手。”
夏清不想让顾诚玉独领风骚,于是连忙说出自己的想法。
顾诚玉心中不由鄙夷,现在的问题还没解决,就说起了灾后之事,还是先顾好眼前再说吧!
第820章 不堪一击
“皇上,微臣有几点提议,还请皇上容禀。”
顾诚玉知道指望这些京官是没用的,他得说出自己的观点,将这次的损失降到最低。
皇上立刻点头,“准!”
“下官敢问沈大人,户部现下可有长天府的户籍?”
顾诚玉转身看向了户部尚书沈仕康,在众人神色各异中泰然自若。
沈仕康对顾诚玉还是比较看好的,因此他态度倒也还算温和。
“有是有,但户部每三年才会更替一回。毕竟下头那些州府户籍每年都会有不少变动,不可能及时送达,因此人数不一定会准确。”
如今朝廷已经改了收税制度,施行摊丁入亩。比起前朝来说,百姓的赋税确实减轻了许多。
若都按照田亩来收税,那户部没有更全面的户籍,也就不难理解了。
古代车马慢,路途遥远,不可能每次户籍上一有变动,就上报给京城。
所以说这里头可以大做文章,那些官员从中捞一笔是轻而易举之事。
碰上那贪婪的,也可大发横财,因为这样税收名目很多。
顾诚玉沉吟片刻,“那不知工部或兵部可有户籍?”
朝廷每隔三五年,百姓均有服徭役的义务。
工部和兵部必然会有户籍存档,但距离上次服徭役似乎是两年前了,也不知那户籍有没有更换。
童顺敏和戴元吉摇头,工部的户籍是跟着服徭役的时间换的。
三年一换,明年正好需要服徭役,所以二年前的户籍与现在的户籍肯定有所不同。
而兵部就更不可能有了,因为两年前已经征丁,充实了军队。
顾诚玉皱眉,这古代还真是不便,不过这些户籍人数应当与现在相去不远才是。
而真正完善的户籍应该在下头的州府,或者承宣布政使司也是有的,毕竟是州府的上级。
“皇上!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遣工部的官员前去巡查江南各个州府的江堤,看其他州府是否牢固,并立刻组织百姓加固提防。再则长天府灾情严重,必须得派遣户部的官员前去核查受灾人数,根据受灾的人数朝廷才能拨银赈灾。同时,长天府的堤坝应扩大范围……”
顾诚玉走至地图一侧,指着其中的几个地方,“这几个地方必须得抢修堤坝,否则江堤还会持续发生大面积坍塌,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点头,这就是灾后的注意事项,顾诚玉所述已经十分详尽。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这几点,但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诸位要是无任何补充,那朕就采纳顾爱卿的意见了。”
皇上的面色并不好看,顾诚玉都已经制定出了详尽的方案。
可这些大臣还是呆若木鸡,无一丝有用的建议,这就是差距。
看来朝廷在乡试过后三年才开会试,时间还是太久了,朝廷损失了不少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