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喜回答,“是,陛下每日下了朝便去往国师府,宫门下钥前才归。咱们派去的人,全部都有去无回。师父,此人手段莫测,咱们该怎么做?”
李元英慢慢放下茶盏,表情阴鸷,“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陛下忽然亲近一个素未谋面之人?而且疏离了你我?”
“或许是有人挑拨离间?”
正说着,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脸色苍白,满眼慌张,“千、千、千岁大人不好了!城门之外突然来了好多轻骑营的骑兵,已经破城而入了!”
“啪!”
李四喜失手打碎了手中茶盏,大惊失色的看向李元英,“师父,是轻骑营!难道顾鸣山要造反?”
李元英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但他很快反应来,阴鸷的冷哼一声,“顾鸣山那等愚忠之人,怎么可能会造反?这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哼!我倒是小瞧小皇帝了,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跟顾鸣山勾搭上了!”
李四喜更加震惊了,“您说是陛下?怎么会?陛下怎会对我们下手?”
“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明白吗?小皇帝早已对我们起了嫌隙,他放了顾鸣山,又派陆长卿去给他寻找谋士,日日去往国师府,怕是早就在商量怎么对付我们!”
李元英完全没有预料到陛下会对他动手,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陛下发生变化也就这最近的事。即便是因为有人挑拨离间,让陛下察觉了他背地里的那些动作,对他有了嫌隙,但那也需要时间验证,总不能刚察觉就立刻对他下死手。而且陛下还是他一手养大的,自己是陛下最亲近的人,感情上总会有所偏颇。
他哪里知道,刘瑾并非是被人挑拨,而是直接知道了将来之事,比起自己被五马分尸暴尸城墙挖坟鞭尸而言,处理掉一个狼子野心、让大梁亡国罪魁祸首似乎根本不需要考虑。
李元英阴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毒,“不过小皇帝终究还是嫩了点,行事如此仓促,未免太低估咱们了吧?去把陶安叫来!我要让他们知道,玩火终将自.焚。”
刘瑾不安的在殿中走来走去,虽然顾鸣山说有九成把握能成事,可是他还是无法安心,这一次若是不能除掉李元英一党,反而惊动了李元英,那就麻烦大了。
他害怕自己落到亡国惨死的命运,所以努力自救,但现在真的走到这一步了,他又心怀忐忑。那个告诉他未来之事的东西消失了,他无从判断自己现在做的这一切是对是错,是会慢慢变好,还是变得更糟糕?
为君者,泰山崩顶,面不改色。
刘瑾心乱如麻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这句话。
对,还有先生,他可以不信顾鸣山,但一定信先生的!先生说过明君现,所以他这次肯定不会出事,不然还怎么明君现?
思及此,刘瑾竟然慢慢的冷静了下来。缓缓坐在书案前,研磨习字,脸上神色渐渐变得从容。
到最后,他竟然真的沉浸在习字之中,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关心。
李元英带人闯进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刘瑾。
他神情淡漠,脸上一派从容自若,不辩喜怒。即便他们提刀闯进来,都不见他有丝毫慌张神色。低垂的青涩脸庞上,竟然隐隐有了帝王之势。
他不疾不徐的提笔习字,一张写完,才慢慢停下来。看着刚才写的字,蹙了一下眉,不甚满意的样子。
这样的刘瑾,李元英感觉陌生极了,心里也无端生出一股隐隐的惧意。
随即,他又恍然惊醒,稳了稳心神,阴测测的开口,“陛下好兴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练字!”
刘瑾仍然端看着自己的作品,慢慢查找其中的不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声音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再说今天天气不错。
莫名的,李元英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了。
这个时候,他身后的李四喜说道,“师父,不必与他多说废话,咱们直接抓了他,要挟顾鸣山退兵!”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因此李元英默认了。李四喜立刻示意身后的人行动。
他身后是御林军统领陶安,早就效忠李元英。听令后立刻指挥人行事,然而他派出的人刚刚走到乾元殿门口,就被破空而来的几支利箭钉死在了原地,半步都没能踏进殿中。
这变故让李元英等人一惊,慌忙向殿中看去,只见原来空旷的大殿,不知何时多了一些黑衣侍卫。
别人不知道,李元英却是一眼就看出,这些都是金鳞卫,只听皇帝命令的皇室暗卫。唯一一个他无法插手的地方,因为金鳞卫只忠于皇帝,保护皇帝,其他人甚至见都不曾见过。
“继续上,他们人数少,不是我们的对手!”李元英隐瞒了金鳞卫的名头,继续让陶安行动。
他怕金鳞卫的名头一出,这些人就生不起斗志了。毕竟金鳞卫威名在外,没见过也听说过,那是整个大梁最顶尖的高手。
陶安并未多想,立刻带人往殿里杀去。两方人马立刻厮杀在一起。
御林军人多势众,而金鳞卫确实人数不多,所以尽管他们个个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又被他们一轮又一轮的不停攻击,渐渐的就显出劣势。
此时宫外的打斗声已经越来越近,李元英顿时急了,他虽然知道兵马司的人比不上轻骑营那些人勇猛嗜血,但也没想到能落败这么快。若是不能在顾鸣山杀进来之前拿住小皇帝,他们这一行人的下场自不必说。
因此他高声喊道,“陶安,不要与他们纠缠,先抓住小皇帝!”
陶安立刻虚晃一招,脱离战斗,并让其他人缠住金鳞卫,他自己则朝刘瑾靠近。
李元英喊的那一嗓子,刘瑾自然也听到了,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他虽然紧张,面上却还是沉稳冷静,并不见慌张之色。
陶安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其他金鳞卫都被缠住了,一时没有人能来救驾,刘瑾却越发冷静了,他有种预感,自己不会就这样轻易被俘。
果不其然,就在陶安一只手抓住他衣角的那一刻,一只洁白的拂尘从天而降,将陶安抽飞了。
下一刻,一身白衣,淡若谪仙的苏遥出现在刘瑾面前,神色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淡漠平静。但刘瑾却觉得这张脸是如此的亲切,几乎热泪盈眶,“先生!”
他就知道,信先生绝不会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今天的下午十八点之前更。(*^ω^*)
第97章 亡国皇帝的聊天群9
这场宫变,最终以李元英的惨败而告终。李元英在逃跑时, 被顾鸣山一箭穿心, 当场身亡, 李四喜也被人一刀砍了脑袋。
京城的血腥味, 连续半个月都没消散, 因为刘瑾突如其来的雷厉风行, 朝中大臣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李元英的党羽,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千岁大人都死了,他们还能有活路吗?
不过尽管担忧害怕,也没人敢趁机做乱,没看到顾鸣山的轻骑营还在城外驻扎吗?李元英手握御林军和巡城兵马司都被拿下了,他们这些手无寸铁之人, 又如何能与重兵把守的朝廷抗衡?
所以, 一切都如他们预想的那样,罪魁祸首死了, 其余爪牙也都翻不出什么浪花。
不过李元英一除,接下来还有不少烂摊子等待收拾, 当务之急便是江州爆发佃户暴.动之事。
李元英是打着皇帝的名义横征暴敛,所以普通百姓便把这事归到了刘瑾头上。朝廷让他们活不下去, 他们当然要拼死一搏!反正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了,还不如博一把,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元英死之前便已经收到了江州传来的消息,只不过他不以为意,觉得只不过是几个泥腿子闹事, 让地方官员镇压下去就好了。结果,越压越反弹,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今刘瑾也得到了这个消息,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还记着,这是导致大梁亡国的一个开端,因此必须要好好应对!
“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这是不是陛下本意,但确实是因为陛下的疏忽而起,只要陛下做出足够的诚意,想必百姓会理解的。”
“怎么做?还请先生教我。”刘瑾虚心请教。
“不若,陛下颁发一道罪己诏吧。”
于是刘瑾拿着一道国师帮忙起草的罪己诏回了宫。自己抄写完之后,让陆长卿去宣。
因此陆长卿第一个看到了这篇诏书。
然后看完之后他就只有一个想法,高,实在是高,甩的一手好锅。
全篇几乎都在列举李元英一党的罪责,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残害忠良,欺压百姓,强加赋税……等等,总共凑了一百条之多。唯有在结尾处提了一句,“朕年幼继位,孤弱无援,被李党蒙蔽,幸得忠臣相助,终于铲除李党,还大梁清明……”
说是罪己诏,不如说是李元英的“百罪书”。莫说普通百姓,只怕读书人看了都会对李元英一党义愤填膺,又忍不住同情小皇帝。后面又加上一些肃清朝廷,整顿吏治,还百姓安居乐业的宏伟夙愿,只怕是陛下还没做什么,就被感恩戴德,高呼英明了。
陆长卿看的分明,这是帝王的套路,但还是乖乖的去办差了。把这道罪己诏的内容宣传的天下皆知。
另外,刘瑾又派人安抚江州的暴.动百姓,承诺朝廷会尽快处理此事,在李元英的镇压没落实前就平息了此事。
不过明火虽熄,但隐患却不少,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隐患,唯有改革土地制度。
从根本上改革土地制度这个方法,不是苏遥教刘瑾的,而是他自己想到的。他现在每日都要把之前聊天群里看的所有内容回忆一遍,所以从中想到了这个办法。
当然,他还是拿这件事去问了苏遥,待听到她说“大善”时,刘瑾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无与伦比的自豪感。
他竟然能得到先生如此高的评价!果然,他真的是有明君的潜质吧!
于是刘瑾兴冲冲的开始着手这件事了。他清楚的记着,那上面所说的均田制,父皇在位时便准备推行,只不过没有最终完成就驾崩了。如今他决定继续父皇的遗志,把这项改革进行到底。
他不懂什么是均田制,但有人懂,他把父皇在时负责这件事的官员招了回来。之前因为李元英陷害,这位负责起草均田制的农学士傅正仕被发配边疆,一待就是十二年。不过比起其他直接冤死的官员,这位能保全身家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并且,这个年代君权至上,傅正仕被贬之后又被重新重用,不仅没有心生怨怼,反而十分感恩皇帝的知遇之恩。至于之前十多年的不公遭遇,自然都被记在了李元英身上。
不仅仅是傅正仕,很多被贬被罢免的官员,都被刘瑾陆续起复重用,来替换掉李元英提拔的酒囊饭袋。朝廷从乌烟瘴气一团糟,慢慢恢复了以前的清明。
土地的改革也在慢慢渗透推广,每一项制度的改革,都不可避免的会触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且大部分都是官僚贵族。所以这件事进行的不太顺利。
这个时候,小皇帝又显出了他非同一般的韧性,越是有人阻止,他越要做成。而且小皇帝从前就昏庸无道,又经过血洗李元英一党之事,他的威望十分之高,反对之人生怕他一言不合又恢复以前本性,所以也不敢做的太过。
最终,均田制还是磕磕绊绊的推广开来了。
曾经被逼造反的农民,有了地,又减轻了赋税,能吃饱穿暖过安稳日子,谁还愿意去做掉脑袋的事?
自古以来,普通百姓都是最容易满足的一群人,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谁就是明君英主。
刘瑾第一次在宫外听到普通人称赞他是明君的时候,回宫之后,悄悄的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哭了。
他已经不像三年前那样无知,熟读典籍史书,又有国师教导,他已经从一个不学无术浑浑噩噩的小傻子,长成了一个聪明睿智的合格帝王。
所以他更懂得曾经的自己是多么荒唐昏庸。除了国师坚信他有明君之姿,连他自己都是不太自信的。所以他努力像一个明君靠拢,努力改变那些凄惨的命运,只希望不要丢祖父、父皇的脸,不要让先生失望,却没想到,真的有人发自内心的称赞他是一个明君。
一时间,刘瑾百感交集,只觉得自己的努力改变,终于得到了肯定。
刘瑾忍不住跟苏遥分享了这件喜事,或许在别人看来这件事实在微不足道,但对于他来说,却是莫大的鼓励。
好在先生没有笑话他,反而为他高兴。
“陛下会越来越好。”
刘瑾忍不住高兴,自从先生教导他喜怒不形于色之后,他已经很少有这么外露的情绪。唯有在先生这里,他才可以放松自己。
然而他没有高兴太久,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陛下做的很好,已经能独当一面,贫道没有什么能教陛下的。不日贫道就会离开京城,往后陛下多加保重。”
刘瑾大惊失色,“先生要走?可是瑾哪里怠慢了先生?”
苏遥摇头,“没有,陛下无须惊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我终将有这一别。”
这三年来,苏遥看着他成长,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皇帝,聪颖睿智,英明神武,但却有些过分的依赖她了,即便已经做出决策,也总是习惯性的先来问过她的意见。脱离了她就十分不自信,像极了没断奶的孩子。
这次的事正好是一个契机,她趁机离开京城,也给他更大的成长空间。
刘瑾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低沉的开口,“瑾自知无法改变先生的想法,已经麻烦先生许久,不该再耽误先生,只是,只是……瑾以后还能去看您吗?”
苏遥点了下头,“可,只是不要兴师动众,不要耽误朝中政务。”
她允许了,刘瑾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但终究还是难以接受苏遥突然离开。
苏遥走的那天,刘瑾亲自来送,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极了被抛弃的小动物。
苏遥脸上神色淡淡,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陛下忘了贫道第一次上课的内容吗?”
“瑾没忘,为君者喜怒不可形于色,不可让人看出心中情绪,不可让人察觉心中所想。”
但这是先生啊,人都要走了,他就想让自己放纵一回。
苏遥也不逼他,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带着小童和几件简单行礼,一如当初来时那样。
刘瑾怔立良久,才转身回宫。
先生走了,他要做的更好才行,要让先生远在逍遥山也能天天听到他的美名!
刘瑾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兢兢业业的做一个好皇帝,农事方面改革完成之后,他又盯上了吏治,从聊天群得到的信息再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一改过去的官员举荐制度,开设恩科,用考试来选拔有能之士。后来这项举措慢慢的发展成熟,被称作科举制。
他又根据聊天群里提到的弊端,改革军队制度,然后是经济、文化……大梁在他的治理下越来越繁荣昌盛。
期间他遇到了一个有些古怪的人,名字还叫陈明,立刻让他想到了聊天群里提到的陈明帝,推翻大梁的一个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