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能不能麻烦您验证一下自己的身份,随便什么都好,我知道这样很无礼,可是这实在是,实在是太……”
“我理解。”
段青恩脸上没有被冒犯的生气,而是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利落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第二本书的书名。
《我在历史长河里》。
随着这七个怎么看怎么温润的字写下来,跟“段青恩先生”通信无数次的马主编也认出了。
这就是段青恩先生的字迹。
就算事实很让人难以相信,但既然它摆出来了,他也只能神情恍惚的接受了。
马主编努力维持好自己脸上的神情,平复好心情后,干咳几声:“抱歉不相信您的身份,段……”
他看向对面坐着的男童,继续说了下去:“段先生,其实我来找您,一来是仰慕您的文采,二来也是代表我们出版社,想要跟您洽谈一下长期合作的事。”
毕竟这家出版社也不是他的,就算是他再怎么想要过来见人,也要找出一个正当理由才行。
而马主编找到的正当理由就是来与段青恩先生商量长期合作的一干事宜。
之前因为段青恩的要求,他们一直都是通过信件来往,就算是给稿费也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而这种没有签约没有保障的来往其实是因为马主编担了风险才能继续。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段先生不肯签合同,而是选择这样对于作者来说十分没有保障的方式,但他认为文字是不会骗人的,写得好的书籍,不管放到哪里都能火。
只要东西足够好就行!
而现在,马主编算是知道为什么段青恩先生不乐意详谈了。
要是之前在《我在历史长河里》这本书还没有火爆,并且预定了接下来书籍依旧火爆的话,就算是第一本书卖的好,他看到这样小号版本的段先生,肯定也是不敢签约的。
年纪小的作者不定因素太多了,要完成学业,不自律,也没有正确的三观,契约精神很少有小孩子能达到等等缺点都足以让马主编不敢签下。
可现在,《我在历史长河里》火了,还是那种至少能再带火十本书的火度,别说段青恩是个小孩,就算他是个婴儿,他们都愿意签!
他们出版社虽然大,但周围的竞争也绝对不容小觑,难得出现段青恩这样一位写什么火什么的作者,自然是要牢牢抓住的。
就算段青恩只是昙花一现,只要抓住了《我在历史长河里》的后续书籍,照样可以让出版社赚够名声和钱财。
这一次前来,马主编完全可以说是信心满满自己能说服段先生,毕竟他们出版社给出的诚意十分大,千字提高不说,就连分成也提高到了百分之三。
而且是正儿八经的签合同,有契约在的,虽然段青恩是个小孩子,但是他既然能写出那样的文字,就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段青恩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出版社这么干脆,也没故意坑人,他也没拿捏,询问清楚之后就痛快答应签约。
马主编欣喜的同时也注意到王秀红全程都没有参与进来,顶多过来送点水果瓜子什么的,而看上去还是个小学生的段青恩也没有问王秀红的意见,直接自己一个人就拿了主意。
他心中感叹,果然人家养出这样优秀的孩子也是应该的。
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这么独立,也怪不得能写出这样的好书。
本来马主编来的路上都已经想好要怎么过了。
首先他要与段青恩先生来个亲切见面,从段先生的文字中他可以看出来段先生是一个很会做人的君子,这样的君子一定会主动邀请他逛逛周围风景。
他们可以吃吃饭聊聊天,逛逛林园谈谈未来,这边的林园很多,还有一个很著名的博物馆,他们还可以去博物馆看看,谈一下下个小故事要写历史上的哪个故事。
然后这些马主编统统都不能做了。
段青恩还是一个小学生,他还要上学,必须早睡早起,只有中午和晚上能回家。
于是,在谈完具体的合约之后,马主编只能遗憾的离开了这个风景优美的地界。
离开前,还忍不住感叹一句。
这样一个充满了古风的地方,才能养出段先生这样的人才啊。
只是他也可以想象,当段青恩的年龄传回出版社后,会引起多么大的轩然大波。
但是没关系,他坚信,段先生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马主编走的时候没发现,院子里那些原本正在聊天的小媳妇和老太太见他一从楼上下来,刚才还挺热闹的讨论立刻安静了下来。
一直等到他离开了,原本只有三分的讨论声调一下子就上涨到了五分。
之所以没有到十分还是因为他们讨论的内容和段家有关,这边的隔音又不是很好,害怕被楼上的段家人听见。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之前也没见秀红他们家走过这个亲戚啊。”
“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挺厉害的样子。”
“还背着一个大包,我记得他是坐车来的吧。”
这个时候当然有出租车了,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租车价格昂贵,尤其是他们这个地方是小地方,一辆车过来就足以让大家将视线都放在上面了。
她们正讨论着,金老太打开了门,出来泼了一盆水,冷哼一声:“怕是王秀红在外面找的男人吧,真是丢人现眼。”
之前因为那次教训,她现在也不敢再高声说话了,只是语气还是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很鄙夷的模样。
要是之前,其他人听见她这么说也就算了,金老太太难缠了,她们可不想好端端的招惹到她。
但是现在嘛……
段青恩可是出了名的天才,王秀红眼看着和之前也不一样了,瞧着就让人想要亲近。
顿时,就有人替王秀红说话了;“你这话说得,怎么说出来好像是秀红偷人一样,别说这个男的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们还不知道,就算他是秀红对象又怎么样,秀红老公都死了这么久了,还不准再找一个了?人家青恩还没说什么呢。”
她也没指着鼻子骂金老太多管闲事,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显出来了,金老太气的眼瞪大,正要张嘴开骂,旁边的人也接茬了:
“是啊,男人死了再找一个怎么就丢人现眼了,您还以为这是在之前呢,人家领导早就说了,男女平等,凭什么男人能再找女人就不行了。”
“就算秀红真的找了这个男的,我看他条件也挺好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看着也有文化,怎么到了你嘴里就丢人了。”
人多装胆气这句话可不光是说说的,要是光自己一个人对上金老太,这些人说不定还不敢说出来,怕被记恨上。
但是现在眼见着大家都说了,混入其中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何况帮着段家说话卖个好也是有好处的。
没看见她们家孩子都喜欢跟段青恩玩吗?这孩子除了讲故事,有时候也会出一些题目来给他们。
眼看着本来疯玩的自家孩子现在也愿意踏踏实实学习了,做父母的心里能不高兴,然后看段青恩顺眼吗?
再加上金老太为人不行,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看她有些不顺眼,现在趁机呛声将心底的怨气发泄出来也不错。
金老太就说了那么一句,结果被这么多句怼回来,能好受才怪,她铁青着脸,在心底暗骂这些人都是势利眼。
段青恩那个小兔崽子一出息,她们就巴巴的凑上去了。
她哪里是能吃亏的性子,当即就冷笑着开口了:“她是能找男人,但是她男人才死了多久,这么快就找人,谁知道是不是之前就有个什么。”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在说王秀红出轨了。
还不等到周围人辩驳,王秀红从楼上下来了,她是下来扔垃圾的,结果一下来就听到这句话,当即连气都懒得气了。
这个金老太,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己。
嘴巴一张,就四处攀扯别人,各种泼脏水,真不知道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果然她一露面,金老太脸上立刻露出了不自在来。
她倒不是怕了王秀红,就是觉得王秀红最近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不就是穿的好看了点,头发拾掇了一下,怎么看上去就那么有气势了。
她心虚了,其他人可没有,见王秀红下来了,简直就像是鸡崽子见到了鸡妈妈一样,都围了上去,满脸八卦脸的打听着:
“秀红,刚才去你们家的那个男的是什么人啊?”
王秀红被她们围住也没有觉得不自在,而是就这么提着垃圾笑着道:“是青恩出书的那个出版社主编,来找青恩谈合同的。”
“主编啊!”
这倒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怪不得看上去挺有气质的样子,原来是主编。”
“真羡慕你啊秀红,有青恩这么好的儿子。”
王秀红笑着应了几句,带着笑道:“刚才主要是青恩和那位马主编聊,我就在旁边听了几句,听他们也谈起法律了,我就想起最近我看的法律书,这不是,下来扔个垃圾,顺便再去买一本。”
“你这么大了还看书啊?还是法律。”
王秀红:“这不是,家里也不能光让青恩一个人辛苦,孩子还小呢,所以我就想着我自己做点衣服出去卖,赚点钱,怕到时候卖衣服的时候遇到难处,所以提前看看法律,不看不知道,看了才发现原来法律还是挺好用的,诽谤罪你们知道吗?之前我都不知道的。”
她微微挑眉,看向一个人站在那,神情愤愤的金老太,扬高了声音,不紧不慢道:“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的行为就是犯了诽谤罪,轻则就是罚钱,重则就是坐牢,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一条,不然要是遇到那种没有证据胡乱造谣的人,就能直接报警送她进监狱了。”
这句话一出,几乎只要是脑子不傻的人都知道王秀红在说谁了。
有人诧异她现在居然能主动和金老太杠。
有人心中畅快,恨不得金老太吃个大瘪。
一时间,在场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金老太的身上。
而金老太已经愣住了。
王秀红……她怎么敢。
她不是胆子小不敢惹事吗?
就算是之前打架那次,后来也是她婆婆亲妈摆明的啊。
这才多长时间,她怎么就,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金老太不识字,也没学过法律,她心里打鼓,面上却死要面子强撑着;
“什么诽谤不诽谤的,就说说话而已,怎么,我还不能说话了?我就是天生爱说话,这么大把年纪了,谁敢抓我。”
王秀红养的越发白里透红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神情,“我没说你啊,你怎么自己就对号入座了,我说的是那种胡乱造谣,恶心生事没心肝的恶心东西啊。”
金老太;“你这个!”
她张嘴想骂,可一抬眼与王秀红目光相对,看到这个曾经懦弱到被自己骂哭的女人眼底的冷意,又骂不出来了。
“反正我就是爱说话,这谁都知道,哪个贱人要是敢说这个说那个的,有本事就缝上我的嘴!”
她表面上气势汹汹,内心虚的一批,转身回了自家院子,哐的关上了门。
结果站到了院子里,无意识一个仰头,竟然看到段青恩正在阳台上往下俯视自己。
那冷冷看过来的眼神,简直不像是一个小孩子。
金老太吓得差点没摔一个屁股蹲。
等到踉跄几步站稳了,她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这对母子,没一个跟她过得去的!
她还就不信了,怎么的还不让人说说八卦了。
就算真的犯法了,她这么大把年纪,那警察敢抓她?
就不怕她寻死觅活的死在半道上惹麻烦吗?
段青恩踮起脚尖站在阳台上往下看,见金老太嘴里嘀嘀咕咕骂骂咧咧进去了,视线在院子里放着的铁丝上转了一圈。
——
金老太果然没因为王秀红的话而变沉默,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只是不像是之前那样光明正大,而是躲着王秀红说,这就跟地沟里的老鼠一样,趁着没人的时候出来溜达,人一来立刻跑远,让人连证据都抓不到。
王秀红也是无奈,她现在心态已经转变,也不介意跟金老太面对面硬刚,可这家伙滑不留手,哔哔完就跑,而且虽然她拿诽谤罪出来吓唬人,可实际上诽谤罪只有情节严重了才能立案,金老太一个老太太八卦,这还真不好弄。
金老太也许是跟人打听过了,知道自己这么干王秀红拿她没办法,又飘了。
这天叉腰站在院子里,嗓门又大了起来。
“我老太婆就喜欢说话,诶呀,有人还吓唬我呢,瞧瞧,我有啥事没?我啥事都没有!”
“以后我就每天出去说话,从东街一路说到西街,嘴巴反正是长在我身上,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谁能管的了?”
标准的小人得意。
可偏偏王秀红还真拿她没办法,就算是她现在心态变了,不抓金老太一个现行又怎么整,总不可能直接拿着刀上门吧。
那样的话不用金老太被吓到,她先被抓去警察局了。
妈妈没办法了,段青恩却有办法。
他这天下楼讲故事的时候,就给年纪比较大,也懂事嘴巴严的孩子散了点任务。
这些孩子都以段青恩为首,他嘱咐的事哪里有不办得。
很快,金老太出去的时候就有老太太羡慕跟她说话,说是她也是运道好,两个儿子都有出息不算,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挣钱,工作清闲不说,还能从工作的地方拿了铁丝出去卖钱,以后还能有退休金,这辈子都不愁了。
这话金老太爱听。
当即得意的就吹嘘开了。
什么自家儿子懂事孝顺工作都拿得出手是好工作啊。
老伴年纪虽然大了但是也往家里拿钱,在一众老头里也很有人缘啊。
自己每天只需要买买菜做做饭,其他时间聊聊天啊。
这么吹嘘着,得意了没几天,她就得意不起来了。
胡老头因为偷铁丝被辞退了。
要不是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人家还要索赔呢。
毕竟他的铁丝都是从设备上偷得,他眼里只看得到铁丝,但是真正值钱的是设备啊,铁丝一拆,设备运转就不好,货物都坏了好几批了。
之前抓不到人就算了,现在胡老头老伴可是把这件事当成什么得意事一样的在外面到处说呢。
不开除他开除谁。
失业,没了退休金,还险些要给出赔偿的胡老头阴着脸回了家。
当夜,金老太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嘴是长在她身上,但手是长在别人身上的道理。
她被打了一顿,又被推搡着赶到了院子里,正因为天气冷而瑟瑟发抖着,一抬头,居然又看到段青恩在默默看着自己。
只是这一次,上面的小男孩却没有面无表情,而是冲着她缓缓露出一抹笑。
这一笑,金老太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