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一愣,把校服递给他:“不用。”
用他校服擦完,衣服也湿了,他没法穿。况且,那是校服,不是毛巾。
陆知行看着她递过来的外套,内心又开始不爽起来。
他纡尊降贵借她衣服,她还不用?
他睨着她发白的小脸,湿透的身子,一直贴身上,她也不怕感冒?
山里来的,就是粗糙。
他看都看到了,要是转头就走,到时候她真的生病,他妈肯定要怪他没照顾好她。
可真烦。
陆知行没好气地从她手里扯过校服,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侧,再次把外套罩在她脑袋上。
然后,双手隔着布料,疾风骤雨一般,开始疯狂揉搓。
头发上的水很快洇湿外套,湿意传到他的掌心。
他最讨厌与除自己之外的,湿答答的东西相接触。
可是此刻,他的心情却变得很奇妙,他发觉自己竟然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他们贴得近,她就站在他身前,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木质香气萦绕,他嗅到,心跳变得无声。
教学楼五楼一向安静,关了门的水房,只有衣料与头发不断摩擦的声音。
良久。
陆知行松手,拿掉校服,晚晚的头发微微凌乱,黑眸掩映在发间,明亮得快要照到他心底。
他感觉到了心悸,什么都没说,抓起校服阔步离开。
晚晚头发终于不再滴水,的确舒服得多,低头扯了扯紧贴身子的校裙,在考虑下节课是不是要跟靠窗的同学换个位置,晒一晒太阳。
刚走出水房,却见陆知行又回来了。
这一次,手里抱着的不是校服,而是他自己的T恤和校服裤。
陆知行别过头,没有看她,手里的衣服伸到她面前,声音冷硬:“换上。”
晚晚没动。
陆知行等半天都没等到她接,心中又烦起来。
难得做一次好事,人家还不领情,他又不是闲得没事吃饱了撑的,要做什么雷锋。
这情景,像他上赶着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陆知行憋了口气,把衣服粗暴扔进木晚晚怀里。
“我只守两分钟,不想穿,就丢垃圾桶。”
说完,嘭一声关上水房门,不能痛快撒出来的气,尽数发泄到门上。
晚晚抓着他的衣服,心情微微有些复杂。
眼下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她也不想为难自己。
她脱掉校裙,套上他的宽大黑T,到底是男生衣服,她撑不大起来,松松垮垮,长度盖过她的臀。
偏又别有一番味道,显得那柳腰更细。
穿上他的校服裤子,好在是松紧腰,他也够瘦,倒没差特别多。
晚晚俯身,卷起过长的裤脚,露出一截又白又直的小腿。
换好后,她抱着校裙准备开门,手触到门把手,看到磨砂玻璃外的黑影,挺拔守在门前。
像童话中守护公主的骑士。
走廊里隐约可以听见各个教室里,老师们讲课的声音。
有讲英语,有讲化学,文科班的历史老师正在讲古代人文史,郎朗书声交织,陆知行顺着楼侧的窗欣赏斜阳。
他守在门口一动不动,生怕有人从教室中出来,或者看到什么老师。
心中急切念着她怎么还没完,又幻想起她穿自己的衣裳会是什么样。
心猿意马好一阵,身后咔哒一声,他脊背一轻,连忙转过身,就见到晚晚从里面走出来。
陆知行暗中打量她,她搭着门把手,黑T恤扎在裤子里,身段好看,亭亭玉立,同样的衣服在她身上别有风味。
那是他穿过的衣服。
陆知行心中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状似无意移开眼,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们之间并没有熟到那个可以随意闲话的地步,如此刻,说什么都很别扭,他讨厌这种别扭。
最终,他万般嫌弃地留下一句“下次注意点,可没有衣服给你穿”,就顺着旁边的楼梯下了楼。
木晚晚站在水房门口,想叫住那个背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指捏住领口,轻轻扯了扯,干燥的衣服贴在身上,再没那种湿粘的感觉,也没有先前那样冷了。
暖意顺着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心底。
晚晚没再下楼,她把校服收好,准备晚上带回家,然后,一直待在教室里看物理公式。
她已经搞清楚了文科理科分别是什么意思,其实以她所学的知识来说,学文更适合。理科这些科目,外加一个英语,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但她这人就喜欢挑战困难,学习熟悉的东西是会轻松很多,她不想固步自封,她要去了解那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这才是她离开寨子最大的目的。
下节课正是物理,上完体育课的同学陆续回来,白婷婷和张莞晴进门时,第一时间去看晚晚的位置,见她湿着头发坐在那里,二人默默对视,眼中俱写着痛快。
晚晚看到了,没理。
何雨田回来后,注意到晚晚头发湿着,还换了衣服,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晚晚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只说自己太热,洗了个头。
何雨田将信将疑,也没想到其他层面,便没再问。
打了上课铃,物理老师拿着尺板,刚准备在黑板上画图,隔着眼镜抬头扫了一圈,问:“陆知行呢?”
同学们纷纷回头,看向靠窗最后一排的空位置,都没开口。
物理老师皱眉:“又逃课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学习!”
孙高见在后排道:“老师,陆知行在操场罚站呢。”
“罚站?怎么回事?”
后边有男生补充:“倒霉呗,主任这周不是严抓风纪么,他没穿校服,挨抓了。”
“……怎么能不穿校服呢?”物理老师不好对学校规定多说什么,只是可惜学生少听一节课。
“不知道啊,我记得他体育课之前还穿呢,主任问他校服哪去了,也不解释,就说没带。主任认为他上学态度不好,罚他站到放学。”
物理老师听乐了:“他还能站到放学?估计早跑了。”
说完,老师从讲台走到窗边向外一看,扎着啾啾的少年站在旗杆下,一身黑红相见的篮球服穿在身上,背后LZX三个字母格外醒目。
太阳西斜,日头仍旧毒辣,白皙的皮肤晒得发红。
教室最后一排,听到全部对话的木晚晚,写字的手一顿。
黑色水性笔,在演算本上划了长长一道。
*
很快放了学。
晚晚早就收好了书包,铃一响,她顺着后门下楼,离开。
她走得快,下楼后第一时间想去操场找陆知行,可操场上空无一人,校园之内,只有不断从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
他去哪儿了?
反正晚点还会在车上见到,他又不会有事,晚晚只得先把陆知行抛到脑后。
然后,她跑到花坛边上,悠然等待白婷婷和张莞晴两个人。
学生越涌越多,终于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熟悉的沙宣头,还有那个趾高气昂的马尾女孩。
体育课的时候,老郝抓学生帮他洗车,就在花坛这边。
车已经洗完了,用来洗车的黑色水管还在,闸口没关,透明的水流到花坛里,在那浇花。
用来洗车的水流又冲又猛,连放两节课,水早已凉如冰。
眼见着她们越走越近,走到近前。晚晚勾了勾唇,俯身抓起脚边的黑色水管。
随着水管的抬高,水流射程变远,更像武器。
管口对准走在路上的白、张二人,劈头盖脸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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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香进度 10%
白婷婷和张莞晴今天心情很不错,收拾了那个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野丫头,看她那副被水浇成落汤鸡的惨样,想想就浑身舒爽。
她们两个有说有笑从教学楼出来,商量周末补习完要去哪里玩,正开心着,正前方突然一柱水龙喷过来,喷得二人一个激灵,后退连连。
水势之大,如悬崖瀑布倾泻,砸在地上哗哗作响,这力道冲在脸上,又硬又疼。
原本还恼这秋老虎赖着不走,一转眼就被喷得凉得如坠冰窖,冷水冲刷她们的脸、身子,全身湿得要多透有多透,脸脚下的帆布鞋里也都是水。
学校的学生基本都认得白婷婷,以美和跋扈出名,她们周身并没有学生靠近,故此就没有学生遭殃。
放学的学生全都看到了这一幕,还在教室里的学生听到楼下接连的惊呼,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抓紧看热闹。
她们两个挡脸尖叫,左右躲这水龙头,干躲躲不掉,拼命辨认水从何方向而来,终于看到了花坛边上的木晚晚。
白婷婷尖叫着:“给我住手!”
木晚晚觉着差不多了,就扔下了手里的水龙头。停手不是因为白婷婷的话,是她不想闹太大,也不想太过欺负小女生。
两个人已经不能用落汤鸡来形容,根本就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她们就像装满水的气球,被扎成了筛子,所以到处都在淌水。
晚晚踢开脚边的水管,踩着地上的水,走向她们两个。
她步伐沉稳,不言不语,只盯着她们瞧,张莞晴想起上次在胡同里,她猝不及防出手,被晚晚捏过的手腕,竟开始隐隐作痛。
这么多人在旁围观,白婷婷不能落了面子,只道:“你好大的胆子!”
木晚晚抿了抿唇:“我还有胆子更大的,要试试么?”
白婷婷身子一抖,连忙后退一步。
晚晚道:“我说过,少来惹我,我没空陪你们这些小女生玩无聊的把戏。再有下次,我可没有这么温柔。”
白婷婷气得脸色涨红,又不敢怎么样,那张俏脸冷得隐隐发青,再大的太阳也暖不了她的身子。
她打着颤,咬牙对木晚晚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晚晚挑眉,她还从没遇到这么坚韧的人。
她用学来的英语回复白婷婷:“ok,我等着。”
白婷婷气冲冲转过头,张莞晴与她互相搀扶,后者扫了一圈围观的同学,斥道:“看什么看!”
热闹结束,众学生开始散去。围观的人堆,为两个浇得透透的女孩让路。
待她们走远,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这女生是哪个班的,好酷啊……”
“长这么好看,怎么感觉没见过?”
“太6了,白婷婷都不敢吱声。”
“她明天肯定要遭殃吧,那可是白婷婷哎……”
“白婷婷这下可踢到铁板咯——”
落在晚晚身上的目光,有打量,有探究,有好奇,应有尽有。
晚晚不予理会,只背书包,向校门走。
校外道路被各种豪车堵塞,周围尽是穿校服的学生,她站在树荫里,掏出手机,给管家打电话。
“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要陆知行的联系方式。”
无需特意去查,陆知行的手机号,是他必须要记的号码之一,他当场报给晚晚。
“好的,多谢,再见。”
挂掉管家的电话,晚晚拨通刚记好的手机号,嘟嘟响两声,很快接通。
“喂?谁啊?找行哥有事吗?”
显然不是陆知行的声音。
晚晚没客气:“陆知行在哪。”
“草,是个女的。”
电话那头的男生嘟囔这么一句,正愁怎么办,隔着电话线,听见那头“duang”一声,接着传来一道远远的,极其不耐的声音:“谁啊?”
接电话的男生回:“行哥,是个女的。”
“肯定是诈骗电话,挂了。”又是“duang”一声,像在打台球。
男生领命,对着手机道:“行哥说你是诈骗电话,拜拜。”
木晚晚:“……”
握着传出忙音的手机,木晚晚第一次感受到无奈,心中想着,果然是什么样的人,身边聚集什么样的人。
她收了手机,抬眼环视一圈,刚好看到斜前方二百米,有一间台球厅。
晚晚决定过去碰碰运气。
台球厅内味道并不算好,里面有很重的烟味,视线都不清晰。
厅内除去学生,还有一些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见有漂亮妹子进来,长得又一副单纯无害的水灵模样,以为是什么纯洁小白兔,其中一个混混当即凑过去,展示自己那点拿不出手的幽默。
“小妹妹,来打球吗?来哥哥这边打,不收你钱。”
晚晚摇头:“我不打球,我找人。”
“哟,巧了,这条街上打听打听,还真就没我找不到的人。妹妹找谁,哥哥帮你啊?”
混混想着先把人安抚住,再慢慢骗,心里已经盘算好待会儿把人带哪去了。
晚晚说:“我找陆知行,他在这儿吗?”
“?”混混笑不出来了,“你是谁,找行哥干什么?”
这两句话给晚晚说愣了,要不是知道陆知行每天不是打游戏就是游手好闲,她还以为自己要见什么机密人物。
她想了想,说:“我是陆知行的后妈。”
“……”
“???”
台球厅二楼与一楼不同,这里环境好又静。陆知行讨厌烟味,此刻也没人抽烟,就只有台球相撞滚动的声音。
陆知行瞄了半天5号球,终于找好合适角度,刚要发力。
楼下跑上来一个社会青年,气喘吁吁地喊:“行哥,行哥,你妈来了。”
陆知行手一抖,5号球没进洞,倒把白球打进去了。
他骂了句脏话,不得不直起身,把球杆递给旁边的男生,眉头拧成结:“我妈怎么跑这儿来了,老郝又找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