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画七
时间:2019-11-16 09:14:21

  陈鸾一来,胡元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陈鸾虽然从养心殿搬了出去,但这殿里的摆设布置和她在时一模一样,并没有变动过,她不由得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总有一日,她会再住回这帝王寝宫一样。
  “皇上金安。”她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声音温淡,榻上侧卧的男人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朝她招了招手,问:“今日这般懂事,又看上什么东西了?”
  他臂膀微张,陈鸾便自然而然地坐着靠上去,被他抱了个满怀。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那股幽香便无法控制地往鼻尖下钻,男人低笑着喟叹一声,目光扫过她手里的名册,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些愉悦的意味:“还是……有事相求?”
  陈鸾皱眉,嘴角向下压着,这幅委屈的模样,若是顶着从前的皮囊,那定是我见犹怜,八成男人看了都要心软,可现下她一皱眉,脸就成了包子,怎样都是可爱的。
  纪焕这段时间爱极了她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见状脸上笑意更温润几分。
  陈鸾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将手里的那本秀女名册递到男人手里,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试探着道:“今日胡元送到我手里时,说皇上已看过了,那臣妾不绕圈的直问了。”
  她一双杏眸黑白分明,自以为认真得不得了,落在男人眼里,却是一派无辜纯真,他浅笑一声,捏了捏她有了些肉的手掌,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直说无妨。”
  “这名册上的人,皇上中意哪几个?可否与臣妾提前支个底?免得明日留牌子的时候一个大意,错过了去。”
  陈鸾问出了这话,呼吸下意识轻了不少,心跳都险些停了下来。
  “……”
  纪焕坐直了身子,眸光晦暗难明,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答这个问题,只是被气得脑仁都隐隐作痛,前盼万盼,一心一意只以为小姑娘开窍了,知道维护主权了,结果倒好,专程赶来气他的。
  陈鸾见他久久不答话,不由得有些疑惑,不得不抿着唇开口:“臣妾觉着林三姑娘和阮家大姑娘都还顺眼,家世样貌都属上乘,不知……皇上觉得如何?”
  饶是她面上装得再好,也到底还是一个小姑娘呢,傻傻呆呆的,在见惯了人心的君王跟前根本瞒不住什么。
  男人被这份再明显不过的言不由衷取悦,眉心悄然舒展,他松开小姑娘软乎乎的手掌,转而翻开那份名册,目光随意一扫,手指头往前面几排中随意点了几个,道:“我白日里也看过几回,觉着前头的几个都还不错,模样也生得好,原还担心鸾鸾不喜欢,如今看来,却是我多虑了。”
  陈鸾一愣,黯然低眸。
  这人说过什么当真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才多长时间,连那些秀女的画像都一一看了,那她接下来想说的那些,一句也不必多说了。
  男人手指铁一般的冰凉,他捏着陈鸾的下颚,迫使她抬起眸子与他对视,在看到那汪眼泪的时候只觉得心都顿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小姑娘正是敏感爱多想的时候,他原不该这么逗她,这样一想,他便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当真是伤人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追一个太太的文,落在了坑底,推荐给你们,一起蹲守,我真的太吃这种了。
  文名:《千岁欢》
  贫贱夫妻百事哀,君延在乡下做了个清闲小官,一朝得罪权贵,自身难保,为了不拖累已嫁他为妻的青钰,执意和离。
  青钰经历丧夫之痛,不复纯良,离开后三年,她终于回到了旧地。
  此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陛下失而复得的同胞妹妹,金尊玉贵,高不可攀。
  她念念不忘君延三年,重返故地时,当年欺辱她的所有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她决定为他申冤平反。
  但是……
  君延查无此人?
  后来,长宁公主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不可一世的平西王世子率兵入城,眉眼飞扬跋扈,高傲得不可一世。
  青钰感觉贼委屈,她的夫君君居然骗她,还让她活活内疚三年。
  殊不知,三年来,世子也在疯狂寻她。
  【认出对方前】:
  青钰总是被章郢气到没脾气,最生气的那一次,她抬手欲扇他耳光,反被他抓住手腕,他眼神冰冷,冷笑道:“公主慎行。”
  【认出对方后】:
  青钰一把搂住夫君的脖子,章郢将她整个儿抱起来,笑道:“今日是不是又胖了点儿?”
  青钰瞪他。他立刻改口,“好好好,卿卿是瘦了。”
  ——所谓掉马真相定律。
  #两个隐藏身份的大佬同时掉马了#
  #我那无权无势的前夫是难缠世子#
  #我那温柔懦弱的娇妻是傲慢公主#
  #这个世界怎么了#
 
 
第79章 
  “怎么又委屈上了?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朕欺负人。”纪焕手指冰凉, 在她眼尾处轻描,陈鸾登时被这温度给唤醒了神智,她登时笑着摇头, 小声道:“就是有些乏了,往常这个时辰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
  纪焕轻啧了声, 眼皮子朝上掀了掀, 威严顿显,声音低沉:“怀了孩子后, 连说话都不老实了?”
  自从那回陈鸾从纪锦绣手上死里逃生之后, 两人心意相通,好得蜜里调油,男人哄她逗她,全然没有帝王的架子和脾气。陈鸾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可她从来没有这般清晰地意识到过,今时今日他给的耐心与柔情,将来也会给别的女子。
  她嘴唇往下压了压, 用力眨掉眼里的泪光, 道:“没有不老实。”
  “既然皇上心中已有了人选, 那臣妾就拿笔将这几人都圈起来,明日留用。只是这几人的位份, 臣妾有些拿捏不准。”
  小姑娘眼底黯色遮都遮不住,仍强撑着精神将那名册翻开,葱白的手指头点在最上面的那个名上,道:“林尚书家的嫡三姑娘, 聪慧过人,相貌才情皆是一等一,按理位份该在贵嫔之上,皇上觉得该如何安排?”
  笔尖轻轻划过纸张,留下三四个黑色的圆圈,陈鸾咬着下唇敛了心神提笔,在给林三姑娘的名字画了圈之后顿了顿。纪焕从身后环着她的腰身,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惊起半身酥麻,“这几人的位份朕早就想好了,不必为她们费心。”
  “那……”
  陈鸾还没来得及发问,手中的笔便被男人抽走,轻轻一掷便落到笔架边,划出一道深深的墨迹。
  男人复又从身后环了她的身子,在她耳畔轻描淡写地道:“不用纸笔,我说一遍,鸾鸾记着便是。”
  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陈鸾闭了闭眼,有些自暴自弃地胡乱点了点头,哑着声儿道:“皇上说罢,臣妾定然记着。”
  苏嬷嬷说得没错,这还只是头一遭,这都经受不住的话,往后的日子还那样长,她该如何面对?
  既然做不成唯一,便退而求其次,做让他记得最久,真正放在心上疼的那个。
  她比其他人更占优势。
  纪焕伸出食指,在林妙那个名字旁点了两下,“工部尚书的嫡女,才情出众,我记得她曾与鸾鸾并称京都双珠?”
  “皇上这是听了谁的传言?京都双珠自当是婵儿与佳佳,无论身世还是才情美貌,林妙都稍逊一筹。”陈鸾实话实说。
  纪焕闻言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缓声道:“啧,那就给个恩典,赐婚给远郡王,一个郡王妃,也不算委屈了林家。”
  陈鸾讶异,猛的抬头,却撞上了男人坚硬的下颚,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一样,疼得她立刻捂着头蹲下了身子,低低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一股酸意直冲鼻尖,她险些直接落泪,好歹忍住了。
  纪焕皱眉将小小的人儿拉起来,“撞哪儿了?”
  陈鸾摇头,一双杏眸里蕴着两汪涟涟泪水,小巧的鼻头变红,她楞楞地摇摇头,旋即将脑袋闷到男人胸膛处,瓮声瓮气地问:“为何是郡王妃?”
  纪焕将人揪出来,小姑娘额上红了些,其他倒没有什么一样,他边皱着眉边揉了揉她的额心,动作是极温柔的,声音却有些不悦:“不然还能是什么?真让她做朕的妃嫔?”
  “嘴巴都撅到天上去了,鸾鸾能真乐意那般安排?”
  陈鸾登时不吭声了,她必然是不乐意的。
  乐意的话也不会郁闷那么多日了。
  纪焕揉揉她的发顶,道:“宗氏和京都其他世家里还有许多优秀子弟尚未婚配,明日朕将你怀了孩子的喜讯传扬出去,皇家有喜,朕心里高兴,赐婚圣旨下来,那些老家伙虽会有意见,但也并没有什么办法。”
  他登基已有大半年,超纲拢正,天下太平,大权在握,昌帝虽然在有些事上不足,可也确实将一个成型的盛世交到了他的手里,只待他励精图治数载,便可稳稳压住其他两国。
  他并不是一具任朝臣摆布的傀儡,他的话即是无上的圣旨。
  陈鸾哑然,神情复杂,好半晌没有出声,一张脸皱成了包子。
  “皇上……”陈鸾揪着他袖袍一角,仰着头望着他坚毅的下颚,心就像是被一柄小锤子敲开了一个口,里头涌出来酣甜的蜜,一边又觉着自个这段时间来小心翼翼的试探傻愣愣的多此一举。
  她的那些小心思肯定瞒不过他。
  纪焕猜都能猜到这小活宝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脸上才长出来的嫩肉,笑意温和:“白给的承诺都不接着,还张罗着替朕相看妃嫔?真讲人弄进来了就凭你那脑袋,还不知够不够人家算计。”
  陈鸾憋了会,时不时偷瞥他一眼,认错得十分干脆,“我以为只是你那夜心情好,说些话哄我的。”她咽了咽唾沫,侧首现出一个舒心的笑来,“是我多想了。”
  纪焕瞧着她那张长了些肉的小脸,到底无奈。
  若是旁人得了君王那等承诺,不知该开心成什么样子,她倒好,全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了。
  “鸾鸾。”纪焕正色,“你先为我明媒正娶的妻,再为这大燕之后,若这两者身份发生冲突让你左右为难的时候,我希望你能顺从自己的心愿行事。”
  “娶你,本就不是为让你受委屈苦楚的。”
  不然这至高的皇后之位也全然成了笑话。
  男人的声音并不大,融在夜色和凉风里,像是沁入了粗粝的沙,吹得陈鸾眼角一阵接一阵发酸。
  自从怀孕过后,她的眼泪水仿佛流不尽一样。稀疏平常的几句话,或喜的或悲的,都能勾起她的情绪,有时只是一段话本中的事儿,她看了也要暗自垂泪,一直到月上正空也睡不下,真真叫一个多愁善感。
  她这会却没有掉金豆豆,只是泪眼汪汪地埋首在男人月牙色长袍里,带着些细碎的哭声糯糯地应:“嗯,这回真记下了。”
  纪焕将人抱到内殿的床榻上,亲自伺候着给人散了发,那根玉簪子在男人的手指上转了几圈,他目光落在轻纱薄衣下那具曼妙的身子上,目光一点点幽暗下去,喉结上下滚动几圈。
  他已经快成寺庙里的和尚了。
  纪焕的视线转到小姑娘迷迷瞪瞪的脸上,而后一路向下,顿上那一马平川的小腹上,闭了闭眼将那团出自本能的火焰熄下去。
  陈鸾解决了心事,困意也跟着一点点不受控制爬上来,她如同黏人的糖块,巴巴地抱着男人的腰身也不撒手。
  就在纪焕闭眼后不久,小姑娘支起身子爬了起来,接着一片绵软蜻蜓点水一样点在他的额心,轻声细语地保证:“我会对你好的。”
  男人的态度无疑是最好的良药,她不再惶惑,不再疑虑,像是穿上了最坚硬的盔甲,一路与他携手,全无后顾之忧。
  小姑娘又轻手轻脚地躺了回去,蜷缩成小小一团挤在他怀里,再过了一小会,她的呼吸均匀,身子也松了下来。
  黑暗中,男人勾了勾唇,寻了她没骨头一样的小指勾着也跟着闭了眼。
  他知道她前世经历过什么,他是这世上最能与她感同身受之人。
  正是因为那些经历,从前那个无畏无惧的陈鸾被磋磨成了小心翼翼的性子,她瞻前顾后,步步小心,因为怕前世结局再演。
  因而他最爱她耍小性子,鲜活又机灵的模样,因为这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暂时窥见几年前的那个小姑娘的影子。纯粹干净,不知天高地厚。那时候他虽处于微末,可有她在身侧没心没肺的笑,也是岁月静好。
  他曾将人弄丢了,如今他想再找回来,为此穷极半生,山水流长。
  就像袁远那日发狠所说,这天下普通男子都能给的东西,他有何给不起的?
  十月二五日早,明亮和暖的太阳纵身一跃到了天边,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但早晨仍是冷的,陈鸾从温暖的被褥里睁开眼,看了看天色又一头躺了回去。
  葡萄很无奈,自家主子嗜睡越发严重了,奈何皇上纵着,平素里也就算了,可今日这样的大日子,皇后必得亲自当场。
  总不好让一众秀女在太阳底下晒着,误了选秀的时辰。
  于是只好轻手轻脚地上前挂起床幔,温声劝:“娘娘快些起吧,等会子更衣梳妆还需要一些时间,快来不及了。”
  陈鸾这回倒是配合得很,心情显而易见十分好,还挑了最爱的羊脂玉手镯戴着,倒是叫苏嬷嬷忧心忡忡,一肚子开导的话都烂在了肚子里。
  这位是如何想通开窍的?
  日上三竿,陈鸾乘步辇到了储秀宫,因是京都小选,入宫的秀女自然比不得大选时人多,因而三位一行,依次进殿。
  纪焕还没有来,陈鸾便已连着略过了三四组,没有一人留了牌子,连话都没说一句。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会后,众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
  民间都传皇后善妒,后宫到现在都只有她一人,此次小选就是为了打破陈家女后宫独大的局势。可这小半个时辰下来,略过的人足足小十几个,她竟连话都没问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后边那些暗含希望的秀女面色登时有些不好看了。
  皇上怎么还不来?
  就连苏嬷嬷也没眼看下去,在陈鸾又一次掀开茶盖清抿的时候溜到她身后,目不斜视地小声道:“娘娘,这人都过去了小半,该选几个了。”
  您做做样子也行啊。
  陈鸾抬眸,才要说话,就听见尖利的唱报声,越走越近的明黄衣角在阳光下冷色退散,最终在她身侧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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