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校呀。”虽然小伙子看着有点不善，老人还是乐呵呵地说道，“平时课业紧也要注意身体的呀。我孙子上次坐公交，一路睡到了终点站。哦哟，回家都不知道几点了。你们现在这些学生，也是很辛苦的。”
老人刚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拉着扶手站在自己前面，坐了几站路，都是面无表情略低着脑袋，看着挺累的样子。刚又差点下错了站，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大概是学习太辛苦，迷糊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善意弄得一怔，贺笙头一回，有些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陌生人。
一站路很快就到，地铁广播里报着站名和即将打开的车门方向。贺笙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老人站起来，像是准备下车，笑着指了指位置，“快坐会儿吧。”
贺笙：“……”
车门打开，贺笙别扭又极快地说了声“谢谢”，落荒而逃。
出了站站在路边，随便打了辆车，到了冉冉发给他的那个小区。
贺笙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小区大门口的马路对面，默默待了一会儿。
放了学回家的学生，从一旁的生活超市里拎着菜出来的老人，小区门口喷泉池下面，笑着和住户打招呼的保安。
夕阳渐落，一切都看着如此和谐。
这是，小丫头喜欢的生活吗？
垂了眼睫，搁在裤兜里的拳头紧了紧，轻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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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一一早和她爸妈说好，冉冉今天要来吃晚饭，完了再一块儿写作业。
两人早已是对方家中的熟客。
“叔叔好。”看着站在门口等他们的舒一爸爸，冉冉勒着书包带子微微倾身，眯着笑叫了一声。
“好好，快进来，你阿姨在炒菜呢。”舒爸爸抬手招呼两人。
玄关换了拖鞋，两个小姑娘走进客厅。
舒妈妈正好一道菜出锅，关了抽油烟机。听见外面的动静就探身出来，笑道：“冉冉来啦，一一房里放了书包就出来吃饭吧。”
“好嘞阿姨。”冉冉轻松道。
“嗷嗷嗷，饿死我了！”
舒妈妈嗤了女儿一声，接着下一道菜去了。
饭桌上，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舒一特意问起舒妈妈，她小姐妹的堂哥的女儿第29次相亲有没有成。
舒妈妈无语地瞥了一眼八卦的女儿，“没看上。”
舒一闻言，转头对着冉冉挤眉弄眼，一脸“你看，真的超难的”。
冉冉有些好笑，憋着笑意没说话。
“对了一一，明天你有空吗？”舒妈妈问道。
“有啊，我和冉冉后天才去逛街。”舒一回道。
“行，爸爸单位李叔叔家的儿子考上T大，暑假里去国外玩了一圈，明天请客，你也一起去吧。”舒妈妈道。
舒一一听，瞬间来了精神，圆圆眼都笑成了一条缝，对着舒妈妈狗腿道：“妈妈，你是不是有了你小姐妹的堂哥的女儿的前车之鉴，打算替我未雨绸缪啊？”
舒妈妈抬眼，凉凉道，“想多了，人家又不瞎。”
“……”吃了瘪的舒一笑容瞬间僵硬，抽了抽嘴角，转头对着冉冉道，“听听，这是亲妈说的话吗？”
筷子抵了抵小兔牙，冉冉看着她的小表情，笑得不行。
“冉冉，我都怀疑我不是亲生的。我爸说，最早打算叫我舒初一的。就因为我是农历初一生。你瞧瞧这名字取的，也太随性了吧。”
舒一说着，气呼呼地扒了一口饭，喉咙里不清不楚地嘀嘀咕咕，“还好没那么叫，难听死了。”
冉冉闻言，怔了怔，随即又安慰她道：“怎么会，我的不也很随性。”
舒一眨巴眨巴眼睛，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偏身过去抱着同桌，佯装伤心道：“冉冉，我们俩太惨了。”
冉冉伸手拍她的背，抱着她笑。
舒爸爸舒妈妈直在旁边嘲笑女儿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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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笙一直也没走。小区对面的商业广场随便吃了点晚饭，就在室外的休息椅上坐着思考人生。
本想上便利店买包烟，结果，进去转了一圈，叼着根棒棒糖就出来了。
贺笙皱着眉头耐心吃完，觉得这种小姑娘的玩意儿，真是甜到令人发指。
晚上十点不到的时候，陈峰就到了贺笙发给他的小区。门口一小片露天停车场，正好有空位。给贺笙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到了，就安安稳稳坐车上等着了。
贺笙接到消息，上了车。想了想，特意关照了陈峰一句，小丫头问起来，就说他们是一起来的。
陈峰不明所以，以为自家小少爷又上哪干坏事儿去了，怕被冉冉小姐知道，赶紧点头。
十点刚出头，舒一就陪着冉冉，到了小区外面沿街商户的停车位。找到了贺家的车，站在车外目送同桌上去。
临走的时候，又觉得见了大佬不打声招呼有点说不过去，于是隔着冉冉，微微弯身，挂了个狗腿的笑，看着车窗里后座的贺笙，“大佬慢走，大佬辛苦了。”
贺笙：“……”
冉冉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本来就摇着车窗，干脆伸出手，捉住同桌挥着打招呼的小手捏了捏。
舒一回握，迅速看了眼昏暗的车厢里一脸无语，又不好发作的大佬。然后对着同桌，挑了几下眉毛。小姑娘突然觉得，有个大佬暗恋的好朋友，真特么得劲。
车子开出去，贺笙就看着两个小姑娘互相挥着小手依依不舍。那个站在车窗外面的，更是举着两个短胳膊蹦了蹦。
而车里的这个，也是直到车子拐了弯，什么都看不见了，才转身，摇起车窗，乖乖坐好。
“……”从头到尾被小丫头无视的贺笙，觉得吃女孩子的醋，也不比吃男生的来得酸味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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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下了车，两人直接上了二楼。
贺笙估摸着她也应该拾掇好了，才给冉冉发了个消息：【睡了没？】
冉冉：【没有呀。】
捧着手机，等着看对面有什么问题要问她，结果没一会儿，消息没有，房门倒是响了。
听见敲门声，冉冉放下手机，起身离了书桌跑去开门。
“怎么啦？”仰着脑袋，冉冉看着他疑惑道。
小丫头大概是刚洗完了澡，头发吹得半干，还带着些缕，拢在耳后。身上散着清清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敛了敛眼神，贺笙居高临下看着她，懒懒道：“提醒你一声，明天别忘了去复查。早上我来叫你。”
意思是，他得陪着一块儿去。
冉冉迟疑了一瞬，还是应了一声：“哦，好。”
见他还是站着不走，冉冉眨巴眨巴眼睛懵懵地，“……还有事？”
“借支笔，写作业。”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神情，贺笙理所当然笑眯眯道。
“……？”小姑娘觉得自己可能不光是支气管有问题，耳朵也出现了幻听，“啊？”
看着冉冉一脸的不敢置信，贺笙眯了眯眼睛，笑意渐渐变得有点危险，一字一顿咬着牙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为了不打消笙笙弟弟的学习积极性，冉冉捂着一脑袋问号把人让进了屋里。领着人到了书桌前，打开了笔袋。
贺笙扫了一眼她书桌上摆着的小东西。两个竖着挨在一块儿的笔袋，虚虚地盖着盖子，像是一对的样子。一个白色的小兔子，一个棕色的小熊。
还别说，那个弯着嘴角打着腮红，笑眯眯的小白兔和小丫头还挺像。至于那个撇着嘴角向下，黑着脸的小棕熊，就有点谜之像他生气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样子。
贺笙：“……”
抬手翻开盖子拨了拨，里面各自零零散散插了几支笔。贺笙看着这笔也像是一套的样子。蓝粉白紫绿，上面戳着软胶的小卡通人物。小太阳云朵小恐龙，还有个玩意儿长得像个电视机上搁了盆仙人掌。
“你最喜欢哪支？”贺笙看着这些像小孩子用的东西，偏头问她。
“这个。”冉冉懵懵地指了指。
顺着她细巧的指尖，贺笙看过去。是这一套里粉色的那支，上面坐着一只白色的狗子，像个萨摩耶。狗脖子上还围了一圈儿红边，缀着个小金铃。
点点脑袋，贺笙把笔拿了出来，攥在手里，像是有些嫌弃地说道：“行吧，那就这支吧。”
冉冉：“……？？？”
看着小丫头先是一脸茫然，紧接着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贺笙嘴角微勾，抬手压了压她的脑袋。
微微带着湿气的触感贴在掌心里，贺笙俯身，平视着她的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恶霸样，“怎么，拿你一支笔都不行？”
冉冉刚想说也不是不行吧，就是能不能别一边特嫌弃的样子，一边又把她最喜欢的那支拿去了。还居然是粉红色的，跟你的气质特别不搭。
还没酝酿好怎么开口，鼻息间就闻到些甜香气，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下意识地，小脸往前挪了半寸，嗅了嗅鼻子，纳闷道：“你吃糖了？”
还是草莓味儿的。
贺笙一怔，掌心里的湿软触感，本来就让他心里像被毛绒绒的小动物蹭着，这会儿她头发散着的洗发水的甜香气，更让人心里毛乎乎的。
“嗯。”喉咙里闷闷应了一声。
“嗯？”冉冉一脸不解，记得他从小就不爱吃糖来着。
“戒烟。”贺笙道，嗓音有些哑。
“啊？”这是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冉冉更懵了。
“找个能让自己更上瘾的东西，原先的，就不会惦记着了。”贺笙看着她的眼睛，嗓音微沉，笑意疏懒。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野儿子开始躁动了……
第14章 凶巴巴
“……”冉冉看着他脸上，像是从没在自己面前有过的神情，怔了一瞬。有些没明白，他怎么说个戒烟，说得那么奇奇怪怪的。
紧接着，快速眨巴了几下眼睛，稍一矮身，朝后躲了躲。偏身到了书桌前，装着整理起被贺笙翻乱的笔袋，略有些无措地小声嘀咕道：“哦，戒吧。挺、挺好的。”
贺笙看着她有些慌乱的样子，微勾着嘴角稍一挑眉，起身，在她脑袋上拍了两下，“嗯，早点睡吧。”
说完，边往外走，边背对着她，抬手晃了指间那支粉色的小狗水笔。
冉冉：“……”
看着阖紧的房门，冉冉重新坐回书桌前，胳膊搭在书桌面儿上，下巴凑过去，搁在手背上。凑着书桌上的小台灯，拨了拨笔袋里剩下的几只笔，鼓了鼓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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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这天的复查是一早就和医生约好的。这一年来病情稳定，只需要每三个月复查一次即可。
照例做完CT和肺功能，医生询问道：“最近有发病的迹象吗？”
冉冉闻言顿了顿，下意识地朝身边的贺笙看了一眼。
李医生这么多年，一直是她的主治医生。看着小姑娘从刚来的时候三天两头犯病，到现在控制得越来越好，自己也年纪渐长，早就和他们熟悉。瞥了一眼她身边的贺笙，倒是有些意外。
之前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倒是经常看见他跟着来，后来有一段时间，就跟消失了一样。怎么现在倒是又出现了。
就是眉眼间的乖戾，像是比小时候又重了点。
“老实说。”贺笙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缩，沉声道。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开学那天的事情。
冉冉抿了抿唇，微微挑眉，心说好凶啊。转头，对着李医生乖乖点了点脑袋。
李医生稍一蹙眉，随即又恢复了一惯的沉稳，问了下她发病的时间和症状，有没有碰到什么过敏源。
冉冉这回不敢再瞥贺笙了，垂着小脑袋想了两秒。指尖下意识地搓了搓裙边。然后抬头，认真回了医生的话。说是，那天白天可能出去玩儿得有点疯，累着了。
贺笙站在一旁，一边观察着她的小动作，一边仔仔细细听着。
听到她故意把犯病的时间说早了两天，贺笙插在裤兜里的拳头攥了攥，咬着后槽牙紧了紧下颌线。
要是她在家犯的病，江夏怎么可能放心把她送到贺家来。
这会儿，贺笙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李医生边听边做着记录，关照道：“之前病情控制得好，所以让你需要用药的时候再用。毕竟这个副作用也有，对心脏什么也不太好。但是现在又有了发病的情况，你的峰流速仪监测要重新做起来，我要根据你的情况给你重新用药。这段时间复查的时间缩短，一个月以后就来。”
冉冉闻言，有点蔫蔫儿的。还是乖乖点了点头，软声道：“好。”
“李医生，峰流速仪监测怎么做？”贺笙开口问道。声音有些沉，气的是自己，心疼的是小姑娘。
李医生闻言，瞥了他一眼，甩给他看了个小东西，不带情绪地开口道：“绿.色.区正常，黄.色.区警惕，红.色.区就危险了。早晚两次，做好记录。”
贺笙点头，“知道了。”
冉冉看着他，有些茫然。
“对了李医生，能不能，别告诉我妈妈呀。”小姑娘两手搁在膝盖上，轻轻捏着指尖，睁着水漉漉的瞳仁，小声道，“别让她担心。”
看着软乎乎的小姑娘，年纪已经不轻的李医生，才觉得心情好了点。架不住她带着央求的小眼神，板了板脸，严肃道：“只此一次啊。下个月要是还有这样的情况，我一定得跟你妈妈说的。”
知道她父母这会儿都不在身边，况且只是一次发病，问题也不算严重。干脆顺了她的意。
“嗯嗯。”冉冉点头。
小姑娘立马笑开了，嘴角旁弯出个好看的弧度。看得李医生也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
贺笙一言不发，站在一边。舌尖用力抵了抵小尖牙，酸涩的痛意顺着，一路沿到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