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啥事了”余小容担忧地问。
“没啥事,明天不是开国大典吗,各地都要举办庆祝活动,彭城是交通要道,政府担心有国民党特务搞破坏,警察忙不过来,向军区请求支援,军区给咱们团里派了任务,负责明天的安保。”
“爸爸去吗我也要去”毛娃正是懵懂的年龄,和大院的其他孩子一样,喜欢看穿军装拿枪的人。
“爹明天可没空管你,爹有正事干。明天人多的很,你在家陪你娘。”
“爸爸,我想跟你去,要是我没去,王红军他们又要笑话我了。”
“毛娃,别闹了,你爹要干正事,明天我和你翠姨玲姨带你去”
“小容姐,明天人多,别挤着你了,我和玲子姐带毛娃去,你在家歇着吧”张依一看过老照片,知道这天的盛况,用人山人海形容毫不夸张,她担心余小容这身体吃不消。
赵长才看了眼余小容的肚子,蹙眉道“翠翠说得对,你别去了,这么多人,再挤出个好歹来”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娇小姐,以前怀毛娃的时候,都快生了还干活呢,不就怀个身子吗,我明天还偏要去。”余小容犯起了倔脾气。
赵长才拗不过她,只好拜托张依一和葛银玲照应她。几个人约定,明天早点吃中午饭,饭后一起去市里。
第二天,张依一和葛银玲早早地就吃了午饭。两人就跟过年似的,都穿上了新衣服。
张依一编了两个麻花辫,上身穿了一件碎花的对襟衬衣,搭配了一条灰色工装背带裤,脚下一双圆头平跟皮鞋。看上去就像一个女大学生,气质清新自然。
葛银玲剪了头发,留了个眼下流行的齐耳短发,上穿水红色对襟褂子,下面是一条烟灰色裤子,脚穿带袢黑布鞋,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
等两人赶到余小容家时,余小容差点没认出来两人,盯着两人看了好大一会,啧啧称赞道“你俩今天真好看,翠翠就跟个洋学生似的,玲子姐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脸又白又嫩。”
“我本来想买那件青灰色的褂子,可翠翠非说这件好看,我都一把年纪了,穿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
“你还不到26,咋就一把年纪了你好好打扮打扮,说是大姑娘也有人信。”张依一揉了揉毛娃的脑袋,笑着问“毛娃,玲姨好看不”
毛娃小脑袋直点“好看,翠翠姨也好看,就像小画书上的姐姐。”
毛娃的话引来三人一阵大笑,张依一捧住毛娃的小脸又是揉搓又是猛亲,引来小家伙的一阵抗议。
“你们俩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真拿你们没办法,咱们赶紧走吧,别赶不上游行的队伍。”余小容及时地叫停了两个打闹的人。
三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出发了,路上遇到了好几个家属带着孩子,其中王营长的爱人梁大姐带着十一岁的闺女王红霞和七岁的小儿子王红军。
几人结伴同行,路上又遇到了几个家属,人越聚越多,最后,大人孩子加一起二十多口子,浩浩荡荡地向市政府那边行进。
从高炮团驻地到市政府,走路要四十多分钟,顾及到余小容是个孕妇,众人的行走速度很慢,等赶到目的地,整整耗时一个多小时。
市政府前面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仍不断有人流向这边聚集。葛银玲和张依一两个人分了工,葛银玲负责看住毛娃,张依一则是寸步不离地护住余小容。
“娘,爸爸在那边”眼尖的毛娃隔着这么多人,一眼看到了赵长才,就要跑过去。
“你爹在执行任务,别影响他”余小容一把扯住了儿子。
赵长才带着一队战士,正在主席台的前面维持秩序。
主席台上坐着各界人士代表,第一排是政府和部队主要领导,以及战斗英雄,刘恪非和高团长分别坐在第一排最边上的位置。主席台旁边临时搭建的应急点,十几个医生护士严阵以待。
张依一紧挨着余小容,唯恐有人挤着她。她四处打量着,忽然发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那些人是高炮团的战士,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混在人群中。
她还看到了工人装扮的张铭恩,和几个小战士分散在她们不远的地方。
离庆祝大会开始还有一刻钟的时间,现场的人流达到了顶峰,靠近主席台不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了骚乱。
马上有穿着军装的战士过去维持秩序,那些个穿便衣的战士则警惕地注视着人群。
突然出现的骚乱,让张依一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她将身边的余小容护住。早知道这样,她应该劝住余小容待在家里的。
“毛娃,你别乱跑,跟紧你玲姨。”张依一见毛娃有好几次都差点挣脱了葛银玲,忙沉着脸训斥他。
主席台上,气氛有些沉重,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市长、军部首长及军分区领导,几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见几个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很快,军部的首长朝刘恪非招了招手。
“恪非,刚刚传来消息,警局的线人接到线报,有残余特务混在庆祝的人群中。特务在主席台附近布置的炸弹,都被咱们的人给找到了。现在让人担心的是,就怕有特务将炸弹绑在身上。”
“首长的担心不无道理,但现场这么多人,一下也不好排查。他们的目标是主席台上的领导,暂时还不会对下面的群众造成威胁。现在只能让咱们的便衣提高警惕,发现可疑的人及早动手。”
“恪非,以你对国民党特务的了解,他们会选择同归于尽的方式吗”
“正常情况下不会,现在形势很明显,他们知道垂死挣扎没有任何作用。当然,也有极个别人为了高额的赏金铤而走险,又或者有人用他们家人的性命相威胁。”
首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勃朗宁小手枪出来,递给了刘恪非“恪非,你先用我的这把枪,个头小不显眼。你枪法准,如果遇到突发状况,你可以将特务就地正法,不要伤及无辜。”
刘恪非将手抢放进裤子口袋,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英俊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波动,但心里却是暗潮涌动,一双锐利的眸子扫向下面的人群。
很快,他的视线便落在了一个精瘦的男人身上,男人一身工人装扮,但是他无意中的一个小动作,还是暴露出了他的身份。
那人腰间有枪
刘恪非正想着怎么能不动声色地将那人从人群中带出去,就见有两个身穿百姓衣服的便衣,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还没等瘦男人掏出枪,就被便衣制服了。
他正要收回视线,一个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瘦男人猛地挣脱了两个便衣的束缚,拔腿冲向了人群。附近的几个便衣,很快加入了围追堵截中,人们纷纷躲避,自动闪开了一条缝,将瘦男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瘦男人被追的急了,随手从附近的一个年轻女人手里扯过一个小男孩,一手拽住男孩的衣领,一只手拿枪抵在了小男孩的头顶“让开,放我走,不然我打死这个小崽子”
“娘”小男孩哇地一声哭出来,想要挣开那人的手。
“不许哭,再哭打死你”男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又大了些。
小男孩立马吓得不敢哭了,忍着头上的疼痛,使劲地憋住嘴,小脸憋得通红。
“毛娃”余小容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身子摇晃着向下瘫软下来。梁大姐一个眼疾手快,扶住了快要倒地的余小容。
张依一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没有了动弹的力气。这种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镜头,居然真实地发生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葛银玲整个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她不是拉着毛娃吗,怎么就被人抢走了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现场安静得可怕,没有人发出一丝响动。大家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了那个恶魔,扣动了扳机。
寂静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我去换下我外甥”
第23章
张依一恢复了清明,像电影里放的那样,举着双手慢慢靠近那个精瘦的特务。
特务长了一张平庸老实的脸,要不是他手里握着枪,将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一个孩子,任谁也不可能将这么一个普通工人模样的人,当成穷凶极恶的特务。
忽然间,她看到了正向这边靠近的赵长才。赵长才穿着一身军装,原本白皙的脸庞已经变得惨白,愤怒的情绪一触即发。
张依一连忙冲赵长才暗暗摇了摇头,用唇语说了两个字“不要”。赵长才冲过来,只会增加毛娃的危险。特务要是知道了毛娃是军人的孩子,更加不会放开他了。
“别过来”看着越来越近的张依一,特务大喊了一声,这女人是疯了还是另有目的
“求你放了我外甥,他还小,我替换他”张依一又往前靠近了一步,“到处都是战士和警察,你带着一个孩子不好跑,不如我换下他”
看张依一和特务交涉,现场的便衣以及穿着军装的士兵,都停下了脚步,赵长才也恢复了理智,躲在两个战士后面,不让毛娃发现他。
主席台上的刘恪非,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悄然地将手伸进了裤子口袋。
“你不怕死”特务挑了挑眉,眼前这个顶多二十岁的姑娘,是不要命了吗
“怕,可我更怕我外甥有事,他要是有事,我姐姐也活不成。我从小没爹没娘,姐姐最疼我,我不能让姐姐出事。”张依一尽量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好,既悲伤又不聒噪,免得激怒焦躁不安的特务。
见特务陷入短暂的思索中,张依一加大了筹码“我是部队干部家属,抓住我要比我外甥有用得多,我姐是家庭妇女,姐夫只是一个海员,没有我的分量大。”
特务的表情有所松动,张依一继续游说道“我丈夫是干部,我们刚结婚,感情很好,他不会不管我的。”
主席台上的干部们正在有秩序的分散,张依一一眼就看到了刘恪非,脑子突然一热,脱口而出“你看到主席台上那个瘦瘦高高的军官吗,那是我丈夫。”
“高炮团政委刘恪非”特务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好得很,这还真是意外的惊喜,上面早就给我们下了命令,遇到刘恪非格杀勿论。那些年,我们折在他手里的同僚不知有多少,今天能抓到他老婆,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我想看看,当年的军统之鹰是家国大义,还是儿女情长。”
张依一“”这是什么个情况她这是要弄巧成拙了
“你过来”特务向张依一抬了抬下巴,脸上带着嗜血的危险。
开弓没有回头箭,张依一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想死和真去死还是有区别的。虽然她很想穿回去找自己妈,可真要是让她被爆头,她还是很害怕的。
“别磨蹭,快点”特务已经有些不耐烦。
张依一像是豁出去了,三两步就到了特务跟前。
特务狞笑一下,猛然一把箍住她的脖子,手中的枪顶在她的太阳穴上,一脚将不断抽泣的毛娃踢到了一边。
马上有便衣冲过来,飞快地将毛娃抱离,整个过程只有几秒。
“毛娃”瘫靠在梁大姐身上毫无生气的余小容,突然间就跟回光返照似的,猛地扑向了毛娃,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又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被特务拿枪指着头的张依一,她又是心痛又是自责,胸腔里更是盘亘着一腔热血,脱口道“我妹妹还年轻,我来换下我妹妹。”
“滚,现在谁换她都不行,她现在可是我的救命稻草”特务恶狠狠地瞪了余小容一眼。
靠近主席台的张铭恩,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睛里透着紧张和担忧。他按了按腰间的手枪,就要向张依一的方向靠近。
“铭恩”在应急点值班的杨碧玉,冲着张铭恩摇了摇头。她一眼就看出了张铭恩的意图,心里涌出一股酸意。
张铭恩脚步稍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后什么也没说,继续朝前走。
“刘恪非,别做缩头乌龟了,你老婆在我手里呢,你让你的人都让开,再给我准备一辆车。”特务朝刘恪非大声喊道。他现在既紧张又兴奋,能和当年的军统之鹰面对面较量,他的特务生涯也算是圆满了。
刘恪非跳下了主席台,拨开人群,大踏步走过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在离张依一和特务还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快点,让你的人给我找辆车,等我出了城,自然会放了你老婆”
“她不是我老婆”刘恪非的声音平静却又不容置疑。
“刘恪非,你骗谁呢,她一看就是良家女子,不可能乱认丈夫。”特务被激怒了,耐心也在一点点耗尽,枪口更加用力地抵住张依一的太阳穴,恨恨道“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打死她”
冷冰冰的枪口抵在张依一的太阳穴上,彻骨的寒意一下从皮肤渗到了血液,浑身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她还真不是我老婆”刘恪非勾了勾唇角,“你们应该对我很了解,自然知道肖想我的女人有多少,我连军统之花和世家名媛都看不上,怎么可能娶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蠢笨小姑娘”
刘恪非说完,深深地看了张依一一眼,眼睛里快速闪过一道暗光。这道光实在是太快,快得不光张依一没看到,就连特务都没察觉。
张依一懵了,她被刘恪非彻彻底底的嫌弃了她蠢笨她什么都没有追求他的都是军统之花和世家名媛级别的,她不过是个村姑,也敢肖想人中龙凤刘恪非
“刘恪非”张依一怒了,杏眼圆睁,声音也大起来“你自恋什么,我是什么都没有,可我有尊严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这个大冰块呢”
她刚才冒充干部家属,是想替换毛娃,之所以冒充是刘恪非的家属,是因为她一时想不起来别人,刚好一眼看到了他,结果嘴一秃噜就出来了。
“”特务被整蒙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自知之明最好”
“我是有自知之明,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还政委呢,你就这么对待人民群众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怎么学的”张依一气极了,完全忘了自己还处在危险的境地。
她本来就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现在被心心念念的人嫌弃不说,还被他讽刺,突然就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