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你就这样被人欺负了也不吵不闹?”余小容担忧地看着张依一,“你等了狗子哥六年,他怎么能当陈世美?”
“小容姐,我能咋办?男人变心不要我了,我总不能死皮赖脸的缠着他吧?再说…”张依一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没人,趴在余小容耳边小声说:“何况人家都怀孕了,我得成全人家不是?”
“怀孕了?真不要脸,什么城里的洋护士,这做派比窑子里的窑姐还不如!”余小容气得大骂。
余小容大张翠翠两岁,因为自家男人和张狗子亲近,两个女人关系也好。
尤其是两人的男人都被抓了壮丁以后,两个女人心里苦,经常在一起互相安慰,时间长了,两人的关系越发的近了。
赵长才被抓时,余小容刚怀孕一个多月,张翠翠看她一个女人怀孕辛苦,私下里没少帮她干活。余小容生下儿子毛娃后,张翠翠更是照应她,帮她带毛娃。
当年鬼子到处抓壮丁修铁路公路,村里一下被抓了十几人,年龄相近的张狗子和赵长才关系最好。张狗子是个胆大有头脑的,带着赵长才逮着个机会逃了出来,两人一起投奔了新四军。
两人作战勇敢,尤其是张狗子,更是智勇双全,入伍不足一年就升为排长,并改名为张铭恩,寓意为铭记党的恩情。
日本战败投降后,两人又一同参加了解放战争,在淮海战役中,两人不畏牺牲,冲锋向前。张铭恩升为副营长,赵长才被提为连长。
“翠翠,你放心,到了部队,我让你长才哥给你介绍个部队的战士,你可别傻了吧唧的离婚不离家,白白的伺候他们。”余小容是个心中有数的,她可不认为王秀芝会真心为翠翠着想。
“谢谢小容姐!”张依一鼻子一酸,感动得差点落泪。
余小容为了她,竟不怕得罪杨碧玉和张铭恩,这份恩情,她会记在心里。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张赵两家开始启程。
因张铭恩和赵长才是战斗英雄,镇政府为他们安排了一辆马车。张虎子赶着马车,行了三十多里路,将两家人送到了庐市火车站。
一行人下了马车,分别拿出自己的行李,王秀芝和张小朵一人一个小包袱,张铭恩和杨碧玉的衣物都放在了一个大皮箱里,由张铭恩拎着。
张依一的行李是一个硕大的花包袱,里面除了一床被褥,还有四季的衣服。余小容比张依一的行李还多,就跟搬家似的。
张虎子从马车里拿出张依一的行李,趁着没人注意,朝张依一手里塞了一团东西。
张依一看了一眼,竟是一卷新发行的人民币。
她急忙借着包袱的遮挡,想要把钱还给张虎子。乡下人挣点钱不容易,张虎子在外面打零工,不知道偷偷攒了多久。
张虎子暗暗瞪了张依一一眼,手上一用力,直接裹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推搡。
他这几天一直想找机会把钱给她,无奈香草盯得太紧。这会子再不给她,就没机会了。翠翠一个姑娘,身上没点钱可不行。他看出来了,他那个新嫂子可没有表面上那么好说话。
“翠翠,别这么实诚,上车后赶紧抢个座位坐。到了大哥那,也别傻乎乎的光知道干活,要学着疼自个。”张虎子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不舍和心疼,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二哥,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太阳毒的时候别下地,干活也不急着那一时。”张依一感动的热泪直流。张翠翠活了半辈子,总算有个真心对她好的人,也不枉活了一遭。
张依一暗自下了决心,等她以后混好了,一定想办法帮衬张虎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张虎子对张翠翠还有埋葬之恩。
“行了,虎子你赶紧回去吧,晚了天黑之前到不了家。你有什么事就找村长和镇长。咱娘和小朵回去时,我提前给你写信,你好来庐市火车站接她们。”张铭恩打断了还要交待张依一的张虎子。
他每每看到这俩人互相关心的样子,心里就觉得不爽快。
“虎子,你把这些钱带给俺爹俺娘,让他们别不舍得吃,有事就找村长和镇长。”赵长才将一叠钱交给张虎子。
赵长才家只有姐弟两个,他本来想着把爹娘一起接到部队,可爹娘舍不得那二亩地,给钱也死活不要。他让张虎子把钱带回去,他们不要也得要了。
余小容的眼圈突然红了,她带着鼻音说:“虎子,你告诉俺爹娘,他们的棉衣在立冬之前我做好了寄给他们。”
老两口把毛娃当成了眼珠子,对她这个儿媳妇也好。家里人都以为长才不在了,他们一家四口可以说是相依为命。骤然分开,别说是毛娃了,就是她也舍不得老两口。
张依一替张翠翠羡慕余小容,同样是守活寡,可人家赵长才的爹娘人好,善待儿媳妇。赵长才也信守承诺,没有抛弃自己的媳妇。
她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张翠翠绝对不可能和赵长才“通奸”。看来,这已经不是误会这么简单了。
张虎子赶着马车回去了,一行人扛着大包小包进了站。张铭恩和赵长才去售票处买票,剩下的人在候车室里等着。
毛娃今年五岁多点,长得非常可爱,正是连狗都嫌的调皮年龄,他一会也闲不住,不停地缠着张依一问东问西。一时间,张依一忘记了“自己”没文化,化身小百科,耐心地给他讲解。
还是杨碧玉异样的目光提醒了她,让她及时地收住了诲人不倦的行为。
张铭恩和赵长才买了票回来,面对几个妇孺,两个人面露为难之色。
王秀芝问了情况才知道,原来这车票还分等级。按照规定只有张铭恩杨碧玉赵长才三人才能买二等座,剩下的只能买三等座,二等座是软座,还对号入座。三等座的车厢人多,座位靠抢。
经过商量,张家的两张二等座由王秀芝和杨碧玉坐,赵家的那张二等座,余小容带着毛娃坐,剩下的人坐三等座。
等了一个小时,检票员开始检票,张依一排在靠前的位置,她一手扛着大包袱,一手拿着票,递给了列车员。
这边列车员刚检好票,张依一就拿出了百米冲刺的架势,蹭蹭地就往站台跑。庐市到彭城,以眼下的车速,要坐十来个小时的车,她要是不抢个座位,一路站下来,腿都得肿了。
“翠翠,你等等大家,你知道是哪辆车吗?”张铭恩在身后急得大叫。
张依一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连头都没回。小瞧人,姐一个大学生,还能上错车不成?
其他旅客被张依一的架势惊着了,没想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扛着一个大包袱还能健步如飞。
张依一很快就跑到了车厢门口,门口挤了不少旅客,列车员一一验票后,放旅客上车。张依一身形敏捷,像个泥鳅一样钻来钻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空位子,几乎是扑了过去,占住了那两个座位。
等张铭恩赵长才三个人上了车,张依一已经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了,大包袱也被她放在了行李架上。
“小朵,坐这儿!”张依一朝里坐了坐,示意张小朵坐下。
“翠翠真厉害,扛着个大包袱还能跑这么快,还抢了两个座位。”赵长才赞赏给张依一竖了个拇指。
张铭恩默默地看着张依一,眼神悠远,不知在想着什么。
张依一懒得搭理他,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到了部队怎么才能摆脱张家。还有书里的那个炮灰男配,也让她很有兴趣。
第6章
一行人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到的彭城,一出火车站,张依一就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历史厚重感。
地处南北交界的彭城,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作为淮海战役的主战场,彭城的一些城垣建筑上,还依稀可以看到战争的痕迹。
“张营长、赵连长!”张依一正四下打量着,就听到有人叫张铭恩和赵长才。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战士,站在一辆美式吉普前,冲张铭恩和赵长才招手。
小战士快走几步,伸手从张依一手里接过了大包袱。谁知下一瞬,小战士的手臂就往下坠了一下,手里的包袱差点落在地上。
“这么重,你是怎么扛的?”小战士吃惊地看着张依一,刚刚见她扛着包袱不费劲,他以为包袱很轻。掂量过后才发现,这个大包袱足有几十斤。
张依一冲小战士嘿嘿笑了两声,“干惯农活了,力气比一般姑娘大。”
“小周,这样吧,一辆车一次也拉不完,你先把我娘和碧玉她们几个送回去,回来再接我和长才翠翠。”张铭恩对小战士说道。
他心疼杨碧玉,她怀着身子坐了一夜的车,现在一脸的憔悴。
接着,张铭恩又交待王秀芝,“娘,这几天你带着小朵和翠翠先住我的宿舍,等我和碧玉领了证就能分一个小院了。”
赵长才把自己宿舍的钥匙给了余小容:“小周知道哪间是我的宿舍,你回去洗把脸,简单收拾一下,我这边差不多就能到了。”
杨碧玉听张铭恩要和张依一坐一辆车,心里顿时涌出一股子酸意来,她正要开口让张依一先走,谁知,胃部突然袭来一股不适,她连忙捂住了嘴巴。
“碧玉,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张铭恩急忙上前,伸手抚上了杨碧玉的后背,轻轻地顺着。
“铭恩,我没事,我回了宿舍先睡会,娘和小朵她们三个,你要多辛苦照应了。”杨碧玉柔弱无骨地靠在张铭恩的肩头,状似无意的看了张依一一眼,一双柳叶眼闪了闪。
张依一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根本没注意那两人的郎情妾意。
几个人开始上车,吉普车是四人座,余小容抱着毛娃坐在副驾,王秀芝和杨碧玉张小朵,三个人挤在后面,好在三个人都瘦,两人座坐三个人也挤得下。
从火车站到高炮团驻地,开车只要半个小时。在等待的过程中,张铭恩带着张依一在火车站附近吃了早饭,两人回来后,又替换了赵长才去吃早饭。
等赵长才回来,小周也开车过来了,小周熟练的把张依一的大包袱绑在了车后面。
见赵长才要往副驾上坐,张依一急忙扯住了他的衣袖:“长才哥,我坐副驾!”
“副驾?”小周和张铭恩同时看向了张依一。尤其是张铭恩,更是满脸的狐疑。
翠翠怎么知道司机旁边的座位是副驾?要知道,她可从来没出过门,更没见过汽车,认识少得可怜的一些字,还是他教的呢!
张依一被张铭恩看的直发毛,方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她现在是没见过世面的张翠翠,哪里知道什么副驾?都怪她急于撇清和张铭恩的关系,不想和他坐一起,才差点露馅。看来,她以后要小心了。
三个人上了车,小周发动了汽车。
就听“呜”的一声,吉普车扬起灰尘,风驰电掣而去。
张依一头一次坐这种上面有车棚但左右敞开的吉普车,觉得特别新奇,有种二战时期美国大兵的感觉。
车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远远地就看到部队驻地的院墙和大门。大门的上方悬挂着一个大五角星,大门不是特别宽,但也能并排行驶两辆车。
车子到了门口,马上有站岗的士兵行了个军礼,接着便打开了大铁门放行。
车子徐徐驶入了院内,热情的小周给张依一介绍大院的格局。
进了驻地大院,一条马路将家属院和营房分成了两个区域。营房后面有训练场、养猪场和菜园子。
小周将车停在了营房的大门口,他率先跳下了车,从车后解下张依一的包袱,热心地说道:“翠翠姐,我来帮你扛。”
小周小张依一几个月,还不满二十岁,一笑便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小周,谢谢你!”张依一真诚地向小周道谢,还别说,这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小通信员,为人真是热情。
张依一跟在三个人身后朝营房走,边走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排排整齐的营房矗立在骄阳下,不远处的训练场上,将士们正在训练搏击,还有三三两两的战士行走在路上。
“张营长!”
“赵连长!”
路上不断有战士和张铭恩赵长才打招呼,也有胆子大的战士偷看张依一。
张依一穿了一身老粗布衣裤,上面是蓝底碎花的斜襟短袖褂,下面是肥大的老蓝色九分裤,脚下穿了一双带袢的方口黑布鞋。要不是她脸小皮肤白,这一身又老气又土气的衣衫,还真驾驭不了。
她告别了妇人髻,把乌亮的头发编成了一个粗麻花辫,额前没有刘海,露出圆润光洁的额头,人变得很有精气神。
“刘政委!”小周突然停下了脚步。
正低着头的张依一差点撞到了前面的小周身上,她急忙收住了脚步,顺着小周的视线看去。谁知,这一看不打紧,竟让张依一移不开眼了。
眼前的男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高比一米八的张铭恩还要高些。一尘不染的白衬衣塞进土黄色的军裤里,蜂腰乍背,身高腿长。一张帅气逼人的脸,更是惊艳了她。
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五官精致如雕琢,美得似画。尤其是他那双狭长的瑞凤眼,眸色深深,看人一眼就能让人沉沦。
还有他与众不同的气质,优雅中带了点魅惑,完全就是言情文里妖孽男主的外形。
刘政委,高炮团的团政委刘恪非,书中的炮灰男配!
张依一两眼直冒桃花,怎么看怎么觉得刘恪非好看,就连他双手斜插进军裤的样子都是又酷又拽。
当初看文的时候,她就对男配刘恪非感兴趣。事实证明,她的眼光还真是毒。
刘恪非无视身侧那道直勾勾的目光,和张铭恩赵长才并排朝营房走。
正在张依一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和刘恪非搭讪时,就听到一道低淳的声音传来,“家属先暂住在营房,你们尽快打个报告交给陈科长,他会给你们安排住房。”
赵长才吃惊地看了一眼刘恪非,没想到刘政委居然会关心他们的生活。要知道,刘政委可是出了名的清冷,从不谈工作以外的事情。
张依一扑棱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刘恪非,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长得引人犯罪就算了,声音居然还这么好听!
他的声音就像地里埋藏数年的甘酿,低沉醇厚,听到耳朵里有股说不出的醉意。
刘恪非出身于资本家家庭,十六岁进入德国柏林军事学院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精通英语、德语。十九岁进入军统,以军统特务的身份作掩护,从事地下党工作,为我党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