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小婴儿扭过身子,冲着张依一的背影大叫。
“这孩子怎么和翠翠这么亲他明明和翠翠第一次见面啊”杨碧玉酸溜溜的说。
“建国,她一天都没带过你,是我天天抱你的,你个小没良心的,干嘛对她这么亲”张小朵气鼓鼓的说。
张小朵快到十五岁,个子长高了,人也比以前好看了些。
“走吧”张铭恩只当没听见妻子和妹妹的酸话,抱着孩子径自走了。如果不是母亲做的太绝,翠翠也不会和张家断绝关系,她已经仁至义尽了,是他对不起她。
张依一送了东西从葛银玲家出来,感到一丝丝冷意。她将围巾裹紧了些,望着如墨的夜空,望着夜空下的点点灯光,心里突然有点疼。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下午他没有等到她,会不会着急
她走出了家属院,漫无目的的走在马路上,等她不知不觉走进了营房,才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奔着他的宿舍来了。她自嘲的笑了笑,他下午没有见到她,都不来找她,她又何必舔着脸去找他
她转过身,就要回去,刚走几步,就看到小何提着一个饭盒匆匆走来。
小何也看到了她,长吁了一口气,“依一,你可来了,我们下午没看到你,刘政委心情很不好,他让我把何媛送了回来,他一个人走回来的,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宿舍,晚饭都没吃,你去看看他吧”
“你把饭给刘政委送去,我还有点事”小何将饭盒往张依一手里一塞,拔腿就跑。
小何现在头大,刘政委让他看着何媛,不让她进营房。他将她送到驻地医院,医生给她开了膏药,结果,等他拿药回来,人就不见了。他以为她回了住的旅馆,也就没当回事。
等他给刘政委在外面买了饭回来,顺便去她住的旅馆看看,发现人根本不在。他招谁惹谁了,他明明只是个小警卫员,负责领导的生活和安全就算了,凭什么还要看着那个讨厌的何媛。
张依一拎着饭盒,傻傻的站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她被小何套路了。
她拎着饭盒左右为难。她不想去,她怕去了不知道说什么。可她又狠不下心不管他,他宿舍里没有东西吃,现在要是不吃饭,就会饿到明天早上。
“刘恪非,你别得意,我只是关心战友,替小何给你送饭的,不是去看你的”张依一想了想,对,她这是关心战友,不是放不下他。
她抿唇笑着,拎着饭盒,步履轻快的朝刘恪非的宿舍走去。
另一边,屋内的刘恪非寒着脸,冷冷地看着何媛“你是怎么进的驻地大门谁让你进来的”
“你干嘛这么凶,我是跟着一个家属进来的啊,我说我找你,她就带我进来了。”何媛委屈的说,“我脚伤了,你都不管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恪非哥哥,你不要惹阿姨生气好不好你知道吗,阿姨每天都在思念你,她不放心你,所以才让我照顾你,阿姨说了,她绝不会让张依一进刘家的门,阿姨嫌她不清白。”
“滚出去”刘恪非怒不可遏的低喝一声。何媛一次次挑战他的耐心,他就是再好的教养也忍不住了。如果不是他的军人身份,何媛早就被捆了扔上火车。世交又如何,也不能践踏他的底线。
“我不走,你就那么喜欢她她做过人家的童养媳,他们一起长大,你真相信她和那人没圆房”何媛怨恨的说。
刘恪非冷声道“就算圆房了,我也照样娶她,这样的回答不知你满意吗”
“你就不怕伤了咱们两家的感情就不怕伤了阿姨的心还有我哥的同学情谊”何媛潸然泪下。
“我母亲那,我自会解释,至于你们家,我没有义务照顾你们的情绪,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和你哥绝交,我也在所不惜。”
何媛哭得戚戚楚楚,刘恪非冷着心肠毫不怜惜,两人僵持着,刘恪非的耐心在一点点消耗。
突然间,就见何媛的脸上忽地掠过一抹古怪的笑来。
刘恪非蹙着眉头,走近了何媛,他已经忍无可忍了,想要将人扔出去,可还没等他靠近,何媛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恪非哥哥”
“你干什么放手”刘恪非怒喝一声。
何媛死死的抱住他的腰,拼尽了力气就是不撒手,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的张依一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一双杏眼里顿时溢满了泪水。
“给你的”张依一啪的将饭盒扔在了地上,拔腿就跑。
“依一”刘恪非一把扯开何媛,用力将她甩了出去。
刘恪非几步追上了张依一,一把拽住了她,紧张的说“依一,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依一甩开他的手,怒道“你还解释什么,我都亲眼看见了,你们都抱在一起了,我要是看不到呢,你们是不是就滚在床上了,你真让我恶心”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下午我没看到你,心情很不好,我让小何将她送到医院,还安排哨兵不让她进大门,可她居然进来了,直接来了我的宿舍,我正要赶她走,她突然扑过来抱住我,你就进来了。我发誓,我真的正在掰开她的手。依一,你要相信我。”
“刘恪非,我要跟你分手,我说过的,你背叛我的时候,就是我离开你的时候”
“我没有背叛你,我爱的是你,她是故意让你误会的”刘恪非无力的说。在他看到何媛那一抹古怪的笑容时,他就应该警惕的,是他低估这个女人了。
“这件事我信你了,可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张依一终于冷静下来,她确实听到了刘恪非发怒让何媛放手的声音,也看到了他在掰扯何媛的手。
“那只是双方父母的意思,我不喜欢她,我爱的是你”
“只是两家父母的意思吗我不相信,如果没有你的纵容,仅凭一封信和两个母亲的意思,会让她这么疯狂一个女人不顾尊严的追求一个男人,无非就是爱惨了他,要不就是有所图。你们这么久没见面,她不至于单方面爱惨了你,那就是你给了她希望,让她有所图。”
“有所图”刘恪非若有所思的呢喃一声,深沉的眸子暗了暗。
“你为什么瞒着你父母,我被人拐卖当了童养媳这件事如果你早点告诉他们,他们要是不接受我,我绝不纠缠。现在,我家人你也见了,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要打结婚证了,结果你父母嫌弃我童养媳的身份,说我不纯洁”
“依一,我”刘恪非嗫嚅着,他现在后悔极了,他怎么就鬼使神差的隐瞒了这件事呢可他发誓,他真的没有介意她是童养媳,也没有纠结她有没有和人圆房。
“你骨子里根本就是介意,所以才瞒着他们,既然你们家看不上我,那我就不高攀你们了,刘政委,再见,不,是再也不见”说完,张依一转头就走。
她怕再待下来,她的眼泪会不争气的掉下来。她是个骄傲的人,没有人能将她的骄傲踩在脚下。
望着那抹决绝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刘恪非的心一下就空了,很疼,很疼,仿佛是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
辗转了一夜,几乎是彻夜未眠。第二天上班,刘恪非接通了电话,声音有些低哑“喂,公安局吗给我接一下侦查科”
第73章
审讯室内,气氛凝重,刘恪非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他的身旁是两个正襟危坐的警察。
对面,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人,戴着手铐坐在审讯椅上,面容憔悴,一头卷发凌乱不堪,没有化妆的脸上,皮肤有些暗淡,五官也不似以往那样明艳。
沉默的时间久了,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警察面容严肃的说“何媛,你让刘政委过来,他现在人过来了,你有什么话尽快说,刘政委很忙,我们也很忙。”
“我能和刘政委单独说话吗”何媛问的是两位警察,眼睛却是看向刘恪非,一双大眼睛乞求般的看着他。
不过几天的功夫,她整个人就从云端坠入了地底,这种坠入谷底的恐惧感毫不留情地狠狠攫住她的感官。
刘恪非神色淡淡,说道“不必了,有什么话当着这两位同志的面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何媛哀怨的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可她很快就失望了,他的眼中至始至终都没一丝波澜。
“是依一无意中的一些话提醒了我。”
“什么话”何媛追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说到依一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中有流光闪过。
“她对我说,一个女人如果舍弃尊严纠缠一个男人,只能是两个原因,一是她爱极了他,没有他活不下去,所以才不要尊严,二是她有什么目的。”
顿了下,刘恪非接着说“第一个原因不存在,咱们很少见面,又几年不见,哪来这么深的爱,那就只能是第二个原因了。我将你的行为梳理了一遍,发现你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谙世事,还有你的活动能力,我交待哨兵拦着你不让你进驻地,你居然能混进来。
我开始怀疑你,于是,我给公安局特务科打电话,让他们调查你。结果,还真查出来了。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为了一个毕业证,出卖自己的国家,甘愿做美国特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必将得到国家和人民的审判。”
何媛语中带着悲戚,又有一丝不甘“我还以为是我表现的太蠢,被你发现了呢他们研究过你,说你心思缜密,我要是表现的理智反而让你怀疑,我表现的任性不懂事,你才不会起疑心。当然,我针对张依一,故意让她误会,除了是想取代她,和你结婚达到长期潜伏的目的,我也是真的爱你,真心的想嫁给你。”
“一个出卖祖国的人,不配谈爱”刘恪非轻笑一声,脸上带着厌恶。
何媛在美国留学期间,一开始还能踏实学习,自从结交了几个富家子弟后就开始贪图享乐,荒废了学业,临近毕业时被美国情报组织盯上了,以她成绩不好不给她相威胁,并许以她钱财,诱迫让她加入情报组织。
正值抗美援朝,加上新中国在世界已经引起了瞩目。美国急需大量针对中国的情报人员,何媛和刘恪非的关系,是情报组织重点攻克的目标。刘恪非年纪轻轻就是团政委,以他的能力,以后升迁师政委、军政委,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何媛能和刘恪非结婚,无疑是在军队埋下一颗钉子。
对此,美国方面对刘恪非做了大量的工作,专门调查了他的背景,详细分析他的性格,还专门针对他制定了一套方案。
不得不说,这些人还真是抓住了刘恪非的心理,一开始,他还真没怀疑何媛,他是受了依一那些话的启发,冷静下来才发现了破绽,何媛的刻意也越来越明显。她小时候是任性了些,可她毕竟二十三岁了,还独自在国外生活了四年多,怎么可能任性张扬到这个地步
离开了公安局,刘恪非的心一点也不轻松,他知道,依一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是气何媛,也不是气他的父母,而是恼他,恼他瞒着父母,隐瞒她做过童养媳的事。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临近中午的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睛“依一,我一定会把你追回来,只有你对我的爱最纯粹,不掺杂任何目的。”
从彭城回来十来天了,张依一每天用工作麻醉自己,强迫自己忘记刘恪非。这几天,他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
那晚她不知道是怎么跑回住处的,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半夜。第二天年三十,本该是她打结婚证的日子,却闹到了分手的地步
春节阖家欢乐的日子,她不想在大家面前强颜欢笑,影响大家的情绪,她晚上就买火车票回了金陵。她的除夕夜是在火车上度过的,一整节车厢,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见她默默的流泪,好心的女列车站给她送来了一盘饺子,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就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依一,外面有人找你”张依一正低头写着病历,就听到有人叫她。
她搁下了笔,将病历放好,走出了办公室,叫她的人是崔小颖,见她出来,崔小颖淡淡的笑了笑,“我让他在楼下等着,你快下去吧”
“嗯,谢谢”张依一向崔小颖道了声谢,便下了楼。
接触久了,崔小颖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尤其是崔小颖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了白燕的所作所为后,对她的成见彻底消失了,还向她道了歉。
张依一下了楼,发现来人竟是黄昱,惊讶的问“黄昱,你怎么来了”
黄昱穿了一身中山装,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我来医院探望同事,顺便看看你。”
“怎么不上楼啊”张依一浅笑道。
“依一,年三十那晚,我和妹妹去车站给我爸送饭,我看到你了,当时你,你赶着坐车,我就没喊你。”黄昱停了下,脸上有些不自然“其实我早就想来看你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你星期天有时间吗咱们去公园玩。”
“真不巧,我星期天要值班,我们科抽了两个人去支援后方医院了,科里忙得很,我们这批学员都排班了。”张依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没关系,等有时间再约。”黄昱朝张依一笑笑,“依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的情绪不是很好”
“没什么,就是太累,像我这种不是正规医学院毕业,又没有工作经验的实习医生,如果不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努力,就要落后。”张依一解释道。
她不想和别人说自己的感情问题,尤其是在异性面前。估计,年三十晚上她在候车室哭被他看到了。黄昱是个聪明人,一定是猜到她感情出了问题。
“那你多注意休息,学习不急于一时。你忙吧,我回去了”黄昱温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便被他掩饰过去了。
黄昱离开了,张依一转身上了楼,回到办公室继续写病历。
随着朝鲜战争越来越激烈,伤亡也不断增加,几家军区医院都抽调了业务骨干去支援前线。她的老师乔健和崔小颖的老师就被抽调过去了,她和崔小颖现在直接跟着林主任。
写好了病历,张依一靠在椅背上,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依一,我刚从林主任那过来,听他的意思,要让你提前回去。”钱医生脸上带着倦意回来了,他现在是青年骨干医生,是科里几大忙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