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被抬进了病房,蓝灵一直守在他身边,连晚饭都没吃,陈金兰叫了她好几次,要替换她,可她怎么都不肯。陈金兰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了。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吴军才醒过来,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红着眼睛的蓝灵。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你醒了!”见他傻愣愣的盯着自己看,蓝灵腾地一下红了脸,有些羞涩的说:“我到伙房给你端粥去!”
吴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拦住她,那抹娇小的身影就跑了出去。他忍不住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一双浓眉下的眼睛熠熠生辉。
蓝灵很快端着一碗粥过来,她将粥放在了病床旁边的小桌上,轻轻的将吴军扶了起来,靠在了床头。
“我自己吃!”见蓝灵要喂他,吴军红了脸,好在他长得黑,不太能看得出来。
“吴军,谢谢你,要不是你,被砸伤的可就是我了。”蓝灵非常感动,一双大眼睛里氤氲起雾气。如果不是吴军扑倒她,石头砸向她,就不仅仅是砸伤了,说不定会更严重。
“我…,我没想这么多,就是怕你被砸。”吴军见她哭了,顿时慌了神,想要伸手为她擦眼泪,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生怕唐突了她。
“你别哭,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咱们是战友,何况我还喜欢你!”吴军脱口而出。
说完后,他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他这样会不会让她有压力,为了感动而接受他的追求?他不想强人所难。他小时候听书,知道挟恩图报不是君子所为。
“蓝灵,你别有压力,我……”吴军想要告诉她,不要勉强自己,可他刚说了一半,蓝灵就嗔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有压力,你好好养伤,我会照顾你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照顾你了。”
“嗯,我听你的!”吴军笑得灿烂极了。
外面,张依一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看陈金兰笑嘻嘻的站在病房门口,她好奇的问:“金兰,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
陈金兰嘘了一声,将她拽了过来,高兴的说:“依一,咱们团除了你和刘政委,又要成就一段爱情了。”
“吴军向蓝灵表白了?”张依一笑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陈金兰惊讶的问。
张依一不置可否,“这还用说吗,吴军上次住院时就喜欢蓝灵了,下午又救了她,蓝灵还不得被吴军感动了。何况,蓝灵以前就不讨厌他。”
在外面稍等了一会儿,张依一这才进去,给吴军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大碍,她回了值班的地方,翻看今天的病历。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值班的护士,头也没回,一边看着病历一边问:“是不是伤员有什么情况?”
没有听到回答,她放下了手中的病历,回过头去,立刻惊喜的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过来了!”刘恪非怕牵动了脸上的痂,不敢大声说话,声音更加的低醇。
张依一仰起脸看着刘恪非,“等你脸好了,咱们向组织申请结婚好不好?”
第88章
张依一心如鹿撞,脸颊有些发烫,忐忑的等着刘恪非的回应。
她虽然是现代思维,可该有的矜持还是有的。她可以撩他,骚扰他,可这么正经的向他提结婚,还是让她有些难为情。
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何媛,他们已经领过证了。如果不是来到朝鲜,他们现在肯定办过喜酒了。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刘恪非回应,张依一急了。
刘恪非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半天不回应?他不会是不想娶她了吧?当初,可是他提了好几次要和她领证结婚的,怎么现在跟没事人似的?
“刘恪非,你说话啊!”张依一见他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样子,火气腾地一下上来了,“看你这一脸为难的样子,好像我强迫了你似的,不结拉倒,我没嫌弃你资本家出身,难不成你还嫌弃我做过童养媳?”
说到了童养媳,张依一更是火大,刘恪非的父母嫌弃她童养媳的身份,尤其是他的母亲,居然说她不清白。
“你妈说我不清白,我想知道,我怎么就不清白了?难道,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张依一指着刘恪非,越看他那张脸越气。
她没嫌弃他又是资本家后代,又是军统特务的,他居然还嫌弃上她了?要知道,他这身份,以后是很麻烦的。跟他结婚,她是担着风险的,可他还偏偏不领情。
“依一,你误会了,我现在不想结婚,不是你的原因。我根本不在乎你的出身,你在我心里是最纯洁无瑕的姑娘。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们的身上背负着责任,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是每个军人的职责。”
刘恪非的心里一阵刺痛,他何尝不想和她结婚,可他知道,他不能拖累她。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从战争伊始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二十个团级干部和十几个师级干部牺牲,还有一位副军长一位军长死于轰炸和细菌感染,更有成千上万的战士长眠在朝鲜的土地上。
他做为政委,带来了一千人,只剩下了七百多人,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在他面前倒下,他有什么资格在战场上结婚?他怎么对得起这些年轻的生命?
更何况,她在野战医院,比他在前线要安全很多。如果他牺牲了,她该怎么办?难道要缅怀他一辈子吗?他们现在只是恋人身份,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假如他牺牲了,她不用带着遗憾和负担,可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张依一沉下脸,一声不吭,她还能说什么?这个拒绝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她要是再说什么,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更显得她跟上赶着似的。
她这时候选择结婚,根本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怕他万一牺牲了,会留下遗憾。既然两个人相爱,为什么要留下遗憾?如果他真的牺牲了,他们之间或许会有个孩子留下,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结果,她的一腔热情,被他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她心里冷哼一声,是她思想落后腐化,拖他的后腿了;她要和他结婚,影响他成就大我了。
“你回去吧,我要工作了!”张依一做了个请的动作,语气疏离而冷静。
刘恪非的心中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有点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还能说什么呢?说他非常非常爱她,做梦都想和她结婚,他这么做,是为了她好,他不想让她成为失去丈夫的女人,更不想让她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
最终,刘恪非幽深的眸子黯了又黯,转头走了。
张依一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笔拍在了桌子上,一张莹白的小脸因为生气而泛着红润。
她咬了咬银牙,暗中发誓:刘恪非,你等着,以后你就是跪着求我跟你结婚,我都不会理你。
张依一心里带着气,发誓不理刘恪非,一心扑在了工作上,还积极要求进步,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这天,张依一正在值班室里看医书,就见蓝灵兴高采烈的进来了,拉着她就往外走,“依一,你快出来,咱们高炮团的人来了,杨大妮和夏玲珑也来了。”
张依一被她拉了出去,一出门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和大家说话的杨大妮和夏玲珑。
两人也看到了她,夏玲珑朝她笑了笑,杨大妮则是几步迎了过来,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依一,你又瘦了,你现在不会连八十斤都没有了吧?”
“穿着这身衣服85斤!”张依一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她来之前88斤,来到朝鲜瘦了五六斤,她现在瘦得就差皮包骨了,睡觉都觉得硌得慌。
“依一,你们辛苦了!”杨大妮眼睛里有了朦胧的泪意,他们刚到就知道了,先来的这批战友,牺牲了两百多人,只剩下不足七百人,其中就有她熟悉的战友。
夏玲珑也走了过来,诚恳的说道:“依一,我都听说了,你救了很多人,还献过好几次血,你让我很敬佩。”
“没什么,大家每个人都献了血,有的战友短短几个月就献了2000cc的血,我和小孙献血量是最少的了。”见夏玲珑诚恳,张依一也很坦然。
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一切个人恩怨都微不足道。
“赵连长和蔡连长让我告诉你一声,等他们安顿好了会来找你,他们的家属给你带了东西过来。”杨大妮差点忘了赵长才让她给张依一带的话。
这次新到的人员,只有杨大妮和戚红艳两个女话务兵,团里让她们两个和野战医院的女兵们住在一起。好在高炮团团部指挥所离医院只有一公里,她们两个白天在指挥所值班,傍晚回医院。
“依一,你们忙吧,我和红艳回团部了。”杨大妮和戚红艳是过来放行李的,东西收拾好了,就要回团部。
“你们等一下,我跟常院长说一声,跟你们一起过去。”张依一跑到值班室,和常院长打了个招呼。常院长同意了,让她路上小心点。
张依一应了一声,跟着杨大妮和戚红艳一起到了高炮团驻地。
部队现在实行“轮番作战,轮番休整”,十二军军部和两个主力师大部已经北撤,现在驻扎在这里的只有高炮团和34师的一个团。这里靠近三八线,是战斗的前沿,不管谁来换防,野战医院都得驻守在这里。
几个人到了营地,杨大妮和戚红艳去了团部指挥所,指挥所设在一个很大的山洞内,里面除了指挥人员,还有话务兵在工作。
张依一找到了赵长才和蔡连长,两人见到张依一非常高兴,拿出了余小容、葛银玲和春花三个人送给她的东西,三个小包袱。
“玲子姐生的是男孩女孩?”张依一算了算,葛银玲的预产期就在她入朝的时间往后一点,孩子现在应该快一百天了。
蔡连长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你玲子姐生了个男孩,快一百天了。”
“家里都安排好了吗?小容姐和玲子姐一人身边俩孩子,顾得过来吗?”张依一担忧的问。
“我给老家写信了,你婶子过来帮忙,蔡婶子也会过来。”赵长才的脸上带着怜惜,“翠翠,你咋又瘦了,我来的时候,你小容姐还念叨,说不知道你瘦了没有,让我给你带了点生的红皮花生米。”
“长才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瘦,吃不胖。”张依一笑道。
“你玲子姐给你做了肉干,天热了,没敢带多,你尽快吃。”蔡连长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小包袱,笑道:“你春花姐给你做了两双单鞋和两双棉鞋,让你值班的时候穿,省得球鞋捂脚。”
“谢谢她们了!”张依一鼻子有些发酸,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涩涩的酸楚。
所谓的爱情,还不如友情长久实在呢。相比刘恪非的忽冷忽热,那三个女人一直真心待她,尤其是余小容,多少年的情意了,对她不离不弃。
“长才,新远,家里都安排好了吗?”人真经不起念叨,她刚想到刘恪非,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其他人!”张依一扭头就走,没有正眼看刘恪非,只眼睛的余光瞥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痂掉了,皮肤有些泛红。
她本来想提醒他,太阳毒的时候少出来,免得色素沉着。可她硬是忍住了,他脸上有没有色素沉着,和她有什么关系,丑死他才好呢!
张依一走到了一排营房前,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倍觉亲切。
“翠翠!”张铭恩的通信员小周,扛着铁锹,远远的冲着她招手。
“小周,刚来也不休息,就扛着铁锹出去?”张依一看见小周也很高兴,她从老家刚来高炮团时,除了张铭恩和赵长才,小周是她见到的第一个战士。
“翠翠!”张铭恩欣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哥!”张依一转过身,叫了他一声大哥,脸上带着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开了,又或许是她对张铭恩一点爱意也没有,她竟一点也不恨他。
张铭恩穿了一件白衬衣,黄军裤,身上扛着大锤,想要出门。
“翠翠,你怎么又瘦了?你也太拼命了!”张铭恩眉头紧蹙,语气微嗔。翠翠的这声大哥,让他心里一暖,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她还是他的妹妹,他是大哥。
张依一和张铭恩闲话了几句,问了小建国的情况。根本不知道,有人已经打翻了醋坛。
不远处,刘恪非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当下心头一股酸意涌上心头。
第89章
张铭恩很快就看出了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儿,等张依一走远,他才朝刘恪非走去,叫住了他。
“刘政委!”“张铭恩踌躇了一会,接着说道:“我想了很久,有些话想和你说!”
“张营长,你说!”刘恪非的眉心微不可查的轻蹙了一下,他不知道张铭恩想说什么,但肯定和依一有关。
“你跟翠翠是不是闹别扭了?”张铭恩看着刘恪非俊逸的面容,诚恳的问。
以前,他是嫉妒刘恪非的,这个男人拥有强大的家庭背景,受过良好的教育,军事能力强,英俊得让所有男人嫉妒。更让他难受的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视线围着这个男人转,却丝毫不愿意给他一个眼神。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关心起翠翠和刘恪非的事来。他是以什么身份关心他们的事?翠翠的大哥?前夫?
确切的说,应该是养兄妹。他们连拥抱接吻都没有过,他最大程度的就是拉了她的手,小丫头还羞得脸通红。
见刘恪非蹙了眉头,张铭恩连忙解释:“我是看着翠翠长大的,她看着柔弱,其实骨子里很倔,她要是爱上了你,就会义无反顾,坚贞不移。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是想告诉你,她很爱你,你别辜负了她。”
“你很关心她?”刘恪非一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连他自己都听出了一股酸意,更别说是张铭恩了。
果然,就见张铭恩有些急了,他连忙解释:“刘政委,你别误会,我现在对翠翠没有非分之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她十岁以前,我是把她当亲妹妹看的,这年我父亲去世,母亲告诉我,等她长大了让我娶她。我那时候才十五岁,不懂这些,后来慢慢懂了,可她太小了,还是个孩子,我实在是对她生不出男女之情来。我以人格担保,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别说是接吻了,我们连拥抱都没有过,我拉她一下手,她都要吓个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