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路都是白墙黑瓦,根本没什么风景好瞧。
顾微凉伸手安抚似的揉了揉姑娘的头,想靠过去亲她一下,被周沅伸手推了回来,只听她闷闷的说:“我现在不想亲。”
正此时,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在外头提醒了声:“公子夫人,到府上了。”
周沅闻言便起身要下车,忽然没顾微凉拦住腰,整个人向侧边倒去,稳稳的被按在他腿上。
车厢重重摇晃了一下,外头车夫一脸不明所以,摸了摸脑袋,叼着根竹签蹲在一旁的台阶上等着。
车厢里,姑娘挣扎了一下,被顾微凉压住了手:“你之前在广袖楼抛绣球招亲,我还没跟你算账。”
周沅一噎,睁大眼睛。
“还有那个,陆家燃,我打听了一下,要不是他临了看上了沈嫣,这会儿你是不是就是陆家少夫人了?”
还有个段衍,但显然周沅并不知段衍的心思,顾微凉也不会给自己添堵告诉她。
周沅不自在的挪了下身子,眼神闪烁:“胡说,才不是,分明是我看不上陆家燃,他才娶了沈嫣的。”
“是么,那我打听错了?”他笑着问。
周沅倔强的点了两下头:“你打听错——”
唔。
男人带有惩罚性的在她下唇咬了一口,几道还不小,疼的周沅险些蹦起来,又被死死压住。
——
转眼三月底,后宅的夫人姑娘们又多了个茶余话后的谈资。
说是燕家新来了个表姑娘,说是表姑娘,却也不过是燕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姓徐,皇后娘娘还特意宣进宫见过,几个姑娘家好奇,递上帖子想邀她出来见上一见,却都被回了。
也不知道这徐姑娘长成什么模样,竟不敢出门见人。
几人说笑中,燕家那边悄无声息的请了个稳婆,谁也没想到蘅宜会早产。
周渲在燕家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听里头的哭喊声,眉头自打进门就揪着没放下过。
燕卫忠抬头看了他一眼,知晓周渲担忧的不过只是蘅宜罢了。
两个时辰过去,哭喊声一滞,紧接着是襁褓中幼子的哭声。
是个男孩。
刚一落地,蘅宜只来得及看一眼,孩子便被连夜送到了长恩寺,由寺里的师太养着。
毕竟跟着蘅宜,这孩子一辈子都得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这边燕家正关照着蘅宜的月子,那边顾家已经操持起了周沅的生辰宴。
周沅及笄那次生辰办的大,按理来说这回只要小办一下即可,可吴妈妈却领了顾微凉的吩咐,要办大。
因而,顾家上下近日都十分忙碌。
周沅仔细对着宴客名单,又拿着笔添了几个名字上去,将单子交给吴妈妈后又问:“库房的老人参送过去了?”
“老奴亲自送去的,三公子替徐姑娘收了,老奴进屋里瞧了一眼,恢复的还算大好,还听说周家夫人已准备着迎徐姑娘进门,只婚事不宜隆重。”
周沅认真听着,点着头道:“这样便够了。”
哪有什么尽善尽美,这样于蘅宜来说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福气了。
吴妈妈交代完事儿之后便要伏身退下,忽然被叫住:“吴妈妈,您去请岳大夫来一趟。”
吴妈妈闻言,忙低头询问:“夫人,您可是身子不适?”
周沅表情微微凝滞一瞬,不自在的摸了摸鬓发:“不是,我、我就问问老夫人的身子。”
吴妈妈松了一口气,不疑有他的退下。
岳大夫近日可谓是忙碌的很,那边临安堂一个老夫人的身子没好利索,这边暖春阁三姑娘又病了,他前脚刚回自个儿屋里正要歇着,后脚又被吴妈妈叫到了沁雪苑。
只是夫人今日一改往日神色,面上凝重的很,还亲自拉了椅子请他坐,可将岳大夫吓的不轻。
岳大夫手心都沁着汗,屏着呼吸道:“夫人,您可是生什么大病了?您可千万瞒不得啊,若是拖的时间长了,小病也得熬成大病,到时公子若是怪罪下来,老夫可实在担不起啊!”
周沅正倒着茶的手一顿,忙放下茶壶道:“不是我,不是,您误会了。”
岳大夫不明所以,严肃的望向她。
周沅小心将凉茶推到岳大夫面前:“您先喝茶。”
岳大夫哪里能喝的下去,神色肃穆的拒了:“夫人您直说吧,老夫还受得住。”
周沅左右瞧了两眼,见没有丫鬟靠近,两手捏着杯盏,身子微微前倾,小声问:“公子的身体可有大恙?”
啊?
岳大夫愣了一下,颇为不解:“夫人怎么这么问?公子的身子向来好,少有让老夫瞧病的时候。”
周沅不信的挑了下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岳大夫:“是么?”
这别有深意的眼神,直瞧着岳大夫一头雾水:“夫人,您这……觉得公子哪儿有恙?”
周沅张了张口,可这话总不好她个姑娘家说出来。何况岳大夫一定知晓,府里就这么一个郎中,顾微凉若是身体有恙,除了岳大夫还能找谁瞧?
只不过是隐疾,顾微凉不好说,岳大夫更是不敢说罢了。
周沅无声叹了口气:“这病严重么?还治得好么?”
“夫人,公子究竟得了什么怪病,老夫这一把身子骨,可经不住您吓啊!”
岳大夫真被周沅这一脸凝重的模样给吓着了,莫不是自己医术不精,给公子把脉时没瞧出个所以然?
岳大夫正低头喝口茶压压惊,就见周沅探过身子,一手侧着挡在嘴边,压低了声音道:“就是,就是那方面的隐疾,可算严重?”
噗——
岳大夫一口凉茶喷出来,吓的周沅忙直起身子,拿她的蓝白帕子擦了擦衣裳。
而岳大夫这副瞠目结舌的模样,更叫周沅确定这事自己猜的不错,她连忙道:“您放心,这事我不会让他知晓的,与您无关,是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周沅心想,顾微凉不愿让她知晓,定是怕她嫌弃。
男人的自尊心惯来重要,她十分明白并且理解的。
然而岳大夫却瞪大了眼睛,正要问夫人是如何琢磨出来的,就见周沅蹭的一下起身:“你、你今日回的这么早呀。”
顾微凉步子渐慢,周沅面色有些紧张,他扭头去看岳大夫,岳大夫正低头擦着喷了一身的衣裳,时不时抬头瞥顾微凉一眼,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这二人的模样,实在叫人生疑。
周沅哦了声:“我叫岳大夫来问问临安堂的事儿,没什么大碍了,岳大夫就先回吧。”
岳大夫脚步踌躇,频频回头想与公子说上两句话,可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叹气离开。
原来公子竟有那方面的隐疾?
他作为府里的郎中,照看公子的身体那么多年,竟然不知此事,失责!实在失责!
他马不停蹄回了药房,琢磨了好几道方子,一边配着药一边摇头叹息,公子可真是胡来,这病得早些治才是。
第65章
65
眼看就要到周沅的生辰,顾家给周沅的外祖母家泰勒王府发了帖子,柳家老夫人已是七十高龄,本不该挪身子来顾家赴一场生日宴,可老夫人却回话说,这是圆儿嫁出去后第一回生辰,她得来瞧上一瞧。
这泰勒王府虽不是亲王之家,但也是曾经立过功才封的王,如今虽在朝中不掌实权,但好在本分,不争,有个功臣世家的头衔在,也是备受尊敬。
再加之柳老夫人还封有诰命在,更是轻易怠慢不得。
杨姑姑得了泰勒王府的回话,一见老夫人竟要来,忙就去往药房想寻岳大夫写几张药膳的方子,她好让后厨提要准备,免得怠慢了柳老夫人。
可岳大夫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病,一整日愁眉苦脸的,耷拉着眉眼给杨姑姑写了方子,还朝杨姑姑重重叹了声气,摇了摇头。
杨姑姑接过药方的手一顿,好声询问着:“这…岳大夫可是遇着什么难事了?”
岳大夫摆手,语重心长道:“不怕人得大病,就怕讳疾忌医!”
岳大夫心里实在着急,可他等了两日也不见公子喊他去瞧病,这么等下去,别人家都开枝散叶了,顾家还光秃秃的。
杨姑姑一脸疑色,还想再问,可岳大夫显然没有功夫再搭理杨姑姑,又钻研他的方子去了。
可巧的是,这两日姑娘亦是整日整日的对窗发呆,时不时便叹声气,杨姑姑着实不解,问了两句,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周沅自然不会将这事同杨姑姑说,可她也全然无心操持自个儿的生辰宴,几个丫鬟拿这个拿那个来询问她,她全都心不在焉的打发了。
待赶走了身边的丫鬟后,周沅才偷偷从床下将医书拿出来。
这书还是昨个儿她去岳大夫那儿求的,说是医书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些民间偏方,用于治疗隐疾的,可也不知是有用没用。
“姑娘,岳大夫来,说是有急事儿。”秋婵在门外喊道。
周沅一个激灵,忙将书册丢进装香粉的匣子里,听到是岳大夫,不由抚着胸脯松了口气。
不过一想到岳大夫的来由,周沅忙将人请了进来。
偏厅里,岳大夫提着两包药跟着秋婵走进来,装模作样的摸着长须,将那药搁在周沅面前:“夫人前两日说公子过于操劳政务,劳神伤心,老夫回去琢磨着便开了方子,不过是一些提神的,叫后厨将药熬了,隔两日一次便可。”
周沅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神色庄重的接过药。
秋婵在前头看着,忍不住疑惑道:“奴婢瞧着公子精神抖擞,倒不像要提神的样子。”
“哼,能叫你个小丫头瞧出来,那我这个府医的位置可就坐不稳咯!”岳大夫立马斥道。
秋婵一头雾水,不再吭声。
可岳大夫送了药却没马上走,显然说还有话要说。
周沅轻咳一声:“秋婵,上茶。”
秋婵闻声忙低头退下,出门便撞上夏荷,只见夏荷好奇的往里头探了一眼,却被层层珠帘挡的瞧不出什么。
“岳大夫怎么又来了,才两三日他都来两回了,该不会姑娘出什么事儿了吧?”
秋婵也担心的揪起眉头,最怕姑娘身子不适还瞒着她们,眼瞧着生辰便要到了,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而偏厅里头,秋婵刚一走远,周沅便急着从椅上跳下来,朝岳大夫走了两步,一双眸子满怀期冀的看着他。
岳大夫被周沅这么一瞧,心里顿时生气一股豪情壮志,他还非将公子这病治好不可!
突然,一股浓郁的并不好闻的味儿飘了出来,熏的周沅直往后退了一步。
岳大夫从袖口中掏出了个深褐色荷包,又从荷包里抽出了个香囊,并不是漂亮的香囊,像从哪个犄角疙瘩里淘来的,线头都还露在外面。
“夫人,公子既不想让人知晓,喝药也不是长久之计,这药囊里配着人参、鹿茸、鹿鞭、蛤蚧,都是好东西,就是味道冲了些,未免公子起疑,只在公子睡下前用来熏熏床便可。”
周沅如获至宝的捧着那枚丑丑的药囊,如天降大任似的严肃点头:“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岳大夫边叹气边颔首,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因而今日午时,顾微凉下朝归来时端上桌来的并不是解渴的酸梅汤,而是一碗黑的浓郁,味道实在熏人的汤药。
周沅强忍着味儿坐在边上,岳大夫没告诉她这药味道这么冲人呀。
顾微凉凝眉,望着眼前黑布见底的药,颇为嫌弃:“这是什么?”
周沅捂着嘴:“调养身子的药,岳大夫说你日日操劳,千万不可忽视了身子。”
顾微凉愈发嫌弃,眉头冷了下来:“岳大夫是近日太闲了,临安堂和暖春阁都看顾好了?”
周沅忍着呕吐:“他再是忙,也不能忽视了你这个当家主君呀,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人家岳大夫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喝了,喝了吧。”
顾微凉当然不可能喝,不说这药味道大的熏人,就说他的身子本就没毛病,无事喝什么药?
他抬头睨了秋婵一眼,示意她将这玩意儿端出去倒了。
秋婵迟疑了一下,今日她分明听见岳大夫说是夫人特意向岳大夫要的药,怎么又变成岳的一番好意了?
“不行——”
周沅蹭的一下站起身,将这药移到自己面前护住,不知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救命良药。
可顾微凉和秋婵自然不会知晓,这药于周沅与救命的药无异,顾微凉若是喝了还有痊愈的可能,若是不喝,那可就真的半点治愈的可能都没有了。
“这、这药厨房熬了一早上呢,倒了岂不是浪费。”她没什么底气的小声说。
顾微凉微微一顿,抬眸打量她,狭长的双眸微微眯了一下,点头道:“好,我喝,你出去吧,这味道熏人。”
周沅慢慢松开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不放心道:“那你一定要喝哦。”
顾微凉颔首,周沅忙就抬脚出了屋子,扶着门槛弯腰,直到秋婵送了水过来方才好些,这药味儿光是闻着就让人受不住。
那边顾微凉眼都不眨的将药从窗台倒了出去,边上正洒扫的丫鬟睁大眼睛瞧着,被顾微凉轻飘飘一眼吓的忙低下头,佯装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不一会儿,周沅看着干干净净的碗底,满心欢喜的离开了,还体贴的给顾微凉塞了两口蜜饯,腻的男人一对好看的剑眉蹙了起来。
待人走后,顾微凉盯着门外姑娘的身影,直至消失,方才吩咐道:“去岳大夫那儿,把今日这药的药方拿来。”
郑凛不敢耽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就往药房赶。
然而岳大夫像是早有准备似的,见着郑凛一张脸乐呵呵的,转身就将压在算盘底下的药房递上,还啰嗦道:“这身子啊又不是强弩,强弩还有末呢,我瞧不止是公子,你也该补补。”
郑凛莫名被塞了两包药,拿着那药方去了书房。
书案前的人神色淡淡的扫了一眼,将那方子压在一摞册子下。